第3节
计划之boss 作者:月神的野鬼
正文 第3节
计划之boss 作者:月神的野鬼
第3节
“回去?赛程比完了?”
苏长欢依旧冰冷冷的一张脸,“不,是今年参赛的弟子都已经输了。”
“不是吧,除了沉冽受伤以外,不是还有铭瑄铭珏,还有你吗?”
“铭瑄他自从伤了沉冽后一直状态不好,前几天输了一场。至于我,我已经连续打了七十场了。”
苏长欢的语气虽没有起伏,可是牧清还是能看出她脸上淡淡的黑眼圈,这几天他不在,清云宗的场子全是这姑娘撑起来的。七十几场,牧清顿时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平均下来一天打七八场啊,就是说苏长欢十几天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台上砍人。
这就是个永动机也该报废了。
苏长欢不愧为清云宗第一女神。除了表情僵硬以外,简直是神一样的配置。
“好吧,你来安排回去的事吧,沉冽这两天恢复得不错,动身应该没有大碍了。”
“是,我回去安排。”苏长欢冷着一张面瘫脸恭敬地应道。“师叔,还有件事,迟清师叔消失了。”
“消失了?”牧清皱了皱眉,一想好像的确很多天没见过那张脸了,“什么时候的事?”
“仙剑大会开始前一天午时。”
妹子,你的系统果然是万能的,上能记录失踪人口,下能提刀杀人灭口。“不用管他,反正当初是他自己硬要跟过来,回去就说他走丢了。”
“是。”
苏长欢前脚刚走,牧清就差点挠墙了。天下第一大宗啊,居然一个都没有进决赛,回去云衡估计要扒他皮当锦旗了。
千里迢迢跑到人家长华派地盘上丢人啊,这事简直可以载入清云宗卷宗了。
“师父?”
正在忧郁望天的牧清回头看了眼自家徒弟,“沉冽,我要是被逐出师门,你记得要逢年过节来看看我。”
“……”沉冽刚才也听了些他家师父和苏长欢的对话,自然知道牧清心中在咆哮什么。难得的,他眼中浮现出笑意。
窗外的杜鹃啼叫得正欢,一声一声尽是不如归去。牧清揉了揉太阳穴,“走,我们去收拾收拾东西。”
次日,长华山小径,一行人沿着陡峭崖壁赶路。清云宗有个诡异的规矩,弟子们一起外出时一律行走,不准御剑,除非是遇到极为紧急的情况。对此,牧清只想竖中指。
这长华山有个特点,说好听点那叫绝壁天险,说难听点那叫画风诡异。牧清撩了下杂乱的头发,这特么还不如跳崖啊!他们一群修仙的人,分分钟匀速降落啊,为毛要在这儿像群猴子一样攀来爬去?
不过行进了半日,牧清一群人就已经狼狈不堪了,就连素来强悍的苏长欢都避免不了一身的泥,看上去有些淡淡的疲倦。
牧清索性就下令修整一会。沉冽递了壶水给牧清,牧清接了过来,“你觉得怎么样?身体吃不消和我说声。”毕竟沉冽的伤还没好全,牧清总是有些担心。
沉冽刚想摇头,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哂笑。牧清眯眼看去,蓝袍白襟,好嘛,长华弟子。
其实长华山虽说难以攀爬,但是,总归是有几条正常的路的。牧清来时就有长华弟子领路,情况比起他们现在不知好了多少。你问牧清为啥不找个长华弟子带路下山?别开玩笑了,牧清还想活着久一点。要是被云衡知道他没出息成这样,能把他挂在山头吹一夜。
“哟,这都是谁啊?师弟,你来看看,这不是清云宗的弟子吗?”对面的一名长华弟子阴阳怪气地笑着。
牧清心下了然,这是来砸场子的。他抬头看了苏长欢,她闪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长华派清崖道长的首座弟子,素来与我们不和。”
牧清点了点头,苏长欢的系统简直不能再赞了。想当初,第一次见到苏长欢时,她就在街头火拼。对了,砍得就是长华派的人。
长华弟子中忽然又窜出一个声音,“师兄,你瞧错了,这哪里是清云宗弟子?清云宗可是天下第一大宗,哪里会浑身滚泥躲在山沟里啊!”
“对,你瞧我这眼力,这哪里是清云宗的人啊。师弟,这么说来你觉得他们是?”
“我瞧着倒像是一群山脚下的叫花,你看他们那一身。”
牧清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两只弱智自嗨。这些长华弟子大多是贵胄子弟,你对他们的骂人水平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期待。在二十一世纪领略过各种骂战的牧清简直都不忍心听下去。
他回头扫了眼,男有未名剑铭瑄,女有汉子苏长欢,加上一脸云淡风轻的伤残人士沉冽,清云宗的主力差不多都在这了,再加上这几天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
“咳咳,我问你们,打群架最重要的是什么?”牧清忽然开口问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牧清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来,“先下手为强。”
咻一声,一个人形的物体被甩了出去,牧清拍了拍手,回头看着自家的儿郎们,“你们还愣着干嘛?”
不用说话了,苏长欢经验最多上去就是一个利落的转身,扫飞一片。
接着就是刀剑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长华派的人蒙了一下,急忙也拿出武器迎战。
在这种场合,什么最重要,是气势,输人不输阵。从一开始起,长华派就属于被团灭的一方,为啥,因为一开始就输了阵势。
牧清往混战的人群中一站,那就是士气。你见过亲自动手打群架的上仙吗?把仙史往上倒腾个几万年都不能找出一个这么接地气的上仙来。
一记利落的风刃,牧清把沉冽面前的人直接飞了出去,“站我后面去,你伤没好,别动手了。”牧清一遍踹人一遍开口道。“你是我徒弟,我总是会护着你的。”
“好。”一瞬间,沉冽的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辰大海,他侧身站到牧清的身后,嘴角扬起一抹极为温柔的弧度。
那一边铭瑄也是打的越发顺手,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苏长欢则已经开启战斗模式,一头黑色长发随着动作猎猎作响。
“你们别一激动把人打死了。”牧清忍不住提醒逐渐嗨起来的清云宗弟子,“多往脸上抽。”
整个过程中,长华派的弟子一直是以语气词在给场景配音,“啊!”“哦!”“呃!”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偌大的山峰,回荡着一圈又一圈的惨叫声。那真是令人……神清气爽。
说来,也是这拨长华弟子运气不好。他们是小辈,一般挑衅的时候,前辈都是不屑于和他们计较的。前辈都不计较,他的弟子更加不会动手。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压根没想到会打起来,还打的如此波澜壮阔声势浩大。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牧清,牧清表示,气度是什么鬼?能吃吗?
最后,牧清蹲在那名所谓的长华派清崖道长的弟子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喂,喂,还活着吗?”
一张肿胀扭曲的脸忽然拉开两条缝,被打成这样,估计你亲妈都得好好研究一番才能认出你来。“喂,既然睁开眼了,那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你,你是清云宗的牧清上仙。”
牧清摇了摇头,“不不不,你认错了,我不是什么清云宗的牧清上仙,我乃狼牙山下一壮士,姓张名三字三丰,你也可以叫我张三丰。”牧清一脸严肃,然后把这货敲晕了。
“走吧。我们继续赶路。”牧清对着众人喊道。
“师叔,这,这毕竟是长华派的地盘,我们这么做……”铭珏忍不住开口。
“他们不是不认识我们吗?再说了,动手的是张三丰,关我们什么事?走,赶路。”
牧清一脸的淡定,他可以肯定,就算长华派的人闹到清云宗闹到云衡那儿去,云衡也会一样一脸淡定地告知:一定是弄错人了,还是去狼牙山找张三丰吧。
既然人都已经打了,清云宗全宗上下一心一意,同心同德开始刷下限的日子还会远吗?至少牧清可以肯定,云衡的下限能刷出新记录,他毕竟是个素来啥都豁的出去的真爷们。
反正已经这样了。
站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牧清远眺着长华烟霞,忽然往崖下纵身一跃。“啊,我不小心摔下去了。”
……
“救师叔。”苏长欢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接着她一身白衣翩跹而起,往崖下俯冲而去。
“对,快救师叔。”反应过来的清云宗弟子均纷纷下饺子一样朝万丈悬崖蹦下去。一时间,清风艳阳下数道白色的身影划过长空。
其中一道银色的身影尤其夺目。忽然,激烈的气流中有个人靠近了那道银色,沉冽转头看去,“不小心”失足的牧清正紧紧抓着他的手。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牧清轻轻抱住了他,脚下浅青色的仙家灵气流光溢彩。
那一刻,云山无言,青松缄默。
满目山河,枯荣一瞬间。
所有弟子都已经收住了势,祭出法器凌空而直上。牧清忽然笑了笑。走,老子带你装逼带你飞。
第 12 章
御剑的速度就是快,不过三日牧清一行人已经回到了清云宗。
紫色的大殿伫立在山峰之巅,肃穆庄严。牧清在外多日,终于回到清云宗,竟有了种莫名的安全感。
刚走进山门,一名青衣的弟子就迎上来。“恭迎师叔归来。”
牧清微微点了点头,这感觉,相当不错啊。无论人在何方,总有个地方永远在等你。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所谓的人间烟火,远胜过世上太多清丽脱俗。
“师父他老人家呢?”
“回师叔,师祖正在闭关,他让我带话给你,说是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没事就少找他。”
“……”牧清笑的一脸尴尬,“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青衣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长清师伯让我转告您,说是张三丰来找过师祖了。”
顿悟了。牧清抬头望天,额,这帮兔崽子,打小报告的节奏简直是分分钟啊。“啊,我忽然觉得有点累,我先回去了。”
牧清一脸疲倦的表情,摇着头径自离开了。
他身后的一众弟子默默看着牧清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一块山石后。接着大家互相看了看,也就各自装着啥也不知道散了。
“沉冽师兄。”青衣的弟子忽然在无人处拦住了沉冽,他恭敬地开口,“师祖找你有事。”
皱了皱眉,沉冽随着青衣的弟子朝偏殿走去。
也就一会,他就站在了殿外。青衣的弟子早已退下。沉冽一个人静静立在屋檐阴影里。
门慢慢被打开,光线穿过灰尘落在偏暗的室内,沉冽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不紧不慢走了进去。
大殿上,黑色的案几后坐着一个人,白发苍颜,一双眼沉淀着无边岁月。
“参见师祖。”沉冽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云衡的手随意按着案几,视线落在阶下的少年。一阵压抑的寂静在屋子里蔓延。许久,他慢吞吞开口,“你多大了?”
“十五。”
十五岁。云衡漫不经心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来,“我几年前种了株竹子,近日偶然去瞧,发现竹子长势一切都好,就是缠了株野藤。我想着替竹子除了野藤,可又想着这藤和竹子共生时日太久,我怕下手会伤了竹子的根茎,你瞧着我该如何?”
沉冽目光一沉,慢慢开口道,“不过是株野藤罢了,师祖何必放在心上。”
“我这人,偏偏就是爱较真。这藤长得太盛,我担心我那竹子最终会被缠绕而死。”
“藤依附于竹,不会伤他。”
云衡的手顿了顿。空荡的大殿里,响起了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世上的人心,就像那清云山上的烟霞,朝聚暮散,一日之间就有千万变化。你倒是确定,那藤就一直不变?”
“不会。烟霞雨露,无论怎么变,都是山中风物。藤生死枯荣,皆为草木本心。”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听完后,云衡终于温和地笑了,“可惜,我不信你。”
沉冽的眼一瞬间冰冷。
大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窗外一阵风吹过,似乎传来远处一两声弟子模糊的牢骚。这天,越发冷了。
“你下去吧。”云衡云淡风轻地开口,殿门一瞬间被打开。云衡没再看沉冽。
已经不需要继续谈下去了。
沉冽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接着转身离开。他的背影瘦削,迎着光似乎要淹没在一片白色里。就在踏出大殿一步后,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师祖,持剑之人,不一定有杀戮之心。”
门慢慢闭上了,沉冽看着那逐渐狭窄的门缝。最终,转身离去。
殿中央,云衡轻轻点上了香,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高深莫测。持剑之人,也许没有杀戮之心,可真到了杀戮之日,谁与之争锋?
世人总是看不清情况,莫名地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他甚至不需要仔细揣摩,那孩子的眼里,全是压抑的疯狂。他终有一天会对自己失去控制,这不是所谓的偏见,这来源于云衡阅遍人事后锐利的眼力。
沉冽,终究是不能留。无论是为了天下,为了清云宗,还是为了他那傻乎乎的徒弟。
他云衡不是瞎子,他看得出来,沉冽心底那阴郁的情愫。这讳莫如深的感情,让人不安。
毕竟,情之一字,向来诛心。
牧清这几天回来,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很多要处理的事。类似整理卷宗,誊写剑谱,这些就不提了,诡异的是,例如后院阿黄(护院狗)要生了,请找到未出世孩子的父亲(?)这种是什么鬼?
“这是为了狗崽着想,小宝宝一出世就没有父亲多可怜啊!嘤嘤嘤。”一旁的青衣弟子夸张地抹眼泪,牧清的脸直接裂了。
少年,你的演技之浮夸,让我分分钟出戏啊!牧清僵硬拿起桌上的另一张纸,僵硬地打开来,“后厨的厨娘要请假回家成亲。”还好还好,只是批张假条。
“师叔,你看错了,张大娘年逾五十,自丧夫后尚未找到人家啊。”
“……那她请什么假?”
“人家不是请假,张大娘是让你给她找个忠厚老实的对象。”
“……”牧清觉得自己胸前一口气猛滞,差点没缓过来。这特么找对象搞黄昏恋为什么要找我,我不是高贵冷艳的上仙吗我摔!
“我自小就是吃张大娘的饭菜长大的,张大娘人好手艺好,半辈子为了清云宗……”
“停,我明天就去山下贴榜给她相亲。”牧清忍着吐血的冲动说道。
“张大娘虽说年纪大了,但是心地素来是极为良善的,她……”
“停,我现在就去。”牧清一咬牙,“行了吧?”
青衣的弟子忙换上了一张狗腿的笑脸,“师叔果然古道热肠急人所急。”
牧清想的是,云衡上哪找的这么个神助攻?这特么简直是云衡20版,分分钟把人往死里逼。
这事,用脚趾头就可以猜到,是云衡那货最新研究出的作战方案。突破了以往的限制,由虐身升级为身心共虐,对牧清至少造成两万点以上伤害。
牧清黑着脸,下山贴告示去了。
牧清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折磨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愈演愈烈,最终他怒摔文案,“老子不干了!”
青衣的侍者走进来,“师叔,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工作了。”牧清坐下来。威武不能屈?气节?能吃吗……?
迫于云衡强大的武力淫威下,牧清又熬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轻轻把青衣的弟子拉到角落里,“手底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兄弟,别过分了,猫还有点脾气呢。
青衣的弟子皱了皱眉,“十颗云梦丹。”
靠,靠,靠,少年你咋不去抢勒?你还是继续虐我好了。
“我可以让你离开清云宗,我找个类似的任务不难。”
“成交。”牧清想,再在清云宗呆下去,他铁定会精神失常。这里没有特效药,那就是一辈子的精神病了。
当牧清踏出清云宗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美丽了起来。
他的身后,青衣的弟子依旧挂着狗腿的笑,见他回头还挥手致意。牧清脸一黑,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历啊?“你到底谁啊,我以前没见过你?”他忍不住问了句。长久以来,他就一直没问问这人。
“竹青衣,我叫竹青衣。师叔一路走好。”
你才一路走好,你全家恕不远送,牧清脸又是一黑,扭头就走。
“怎么样?”大殿里,云衡问来人,“他走了没?”
青衣的弟子点点头,“嗯,他没起疑心。”
竹青衣站在云衡面前,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第 13 章
寂静的夜里,门忽然响了起来。沉冽放下手中的药,打开门。
铭珏站在如水的长阶上,一袭紫衣曳地。背着光,她的眼睛是沉沉的黑色。“师兄,我有些事想和你谈。我,可以进去吗?”几日不见,她的声音沙哑了许多。
静默了一会,沉冽微微把门拉开,“进来。”
“谢师兄。”
一进门,一股淡淡的药香就萦绕在铭珏身边,她看了眼桌上还残留着药水的青花碗,只觉得那稠厚的黑色触目惊心。
“师兄,你……什么时候入的魔?”她的声音仿佛轻的像一缕烟,却砸的沉冽心头一凛。
他抬头看向她。她的脸色苍白,平静。
“师兄也许不知道,我自小修炼的天分不高,却对气息十分敏感。我记得你身上的气息,师兄,那是魔气。”
屋子里一瞬间冰冷了起来。沉冽余光瞥到桌上的剑,眼中一暗,没有说话。
“师兄,我能帮你。我学过清云宗正统医道,没有人比清云宗药师更懂得怎么消除魔性了。”铭珏走到桌边,端起那碗药,“你这样,压制不住的。”
“不必了。”沉冽沉默了许久,终究是冰冷地回绝。
他,还是不相信她。铭珏忍不住看了眼沉冽,赤色的眸子,如画的眉,这么好看的人,偏偏就不属于她。她轻轻放下碗,“牧清师叔如今不在清云宗,若是他回来,看见你入魔,你觉得他会如何?他是你的师父,教你术法授你道业,恩重如山,你真的忍心让他失望?”
说完那一瞬间,沉冽的气息仿佛一下子变了。铭珏靠近了一些,“师兄,告诉我,你怎么入的魔?多久了?”
“长华山,禁地,我遇到了一只妖物,之后就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气息。”
铭珏皱起了眉,“长华山禁地,我有些印象……”忽然,她猛地开口道:“是梼杌!长华山禁地封印的是梼杌,它本是人心所化,亦道亦魔,长华派祖师以上古凶兽为他命名,永世镇压在长华禁地。不可能,它怎么能出来?”
“他,的确很通晓人心。”沉冽记起那一日的场景,眼神逐渐冰冷下来。
“你杀了他?”
沉冽点了点头。铭珏的脸一瞬间失去了血色,“师兄,梼杌……是不会死的。他会在杀他的人身上,夺舍重生。”
看来低估那妖物了。沉冽眼中锐利起来。他仗着自己不死的体质,直接对上梼杌,却是大意了一回。
“你最近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应该是因为梼杌的缘故。他把魔气渡到了你体内,诱你入魔。”铭珏忽然沉默了。梼杌为人心所化,那么,沉冽心中的执念又会是什么?或者说,沉冽他,居然也有执念。
“怎么样才能杀了梼杌?”
“这个我得回去翻一下卷宗。”铭珏沉思了一会,“你先不要喝这种药了,玉颜散虽说能暂时压制魔性,但极易损害心脉,服用多了,会神志不清走火入魔。最近牧清师叔不在,你不用太担心被发现。”的确,沉冽除了和牧清外,极少和其他人接近。
沉冽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等我查到消息再回来找师兄。”铭珏说完就朝外走,她必须赶紧找到对付梼杌的办法。
就在铭珏踏出房门的瞬间,沉冽忽然开口唤住了她,“铭珏。”
铭珏的背忽然一僵,她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是平淡疏离的笑。这么些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铭珏。
“怎么了,师兄?”
沉冽隔着一道如水的长阶看她,第一次,他看着她,瞳孔里倒映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铭珏听到他如是问。
这么些年的心思全都是错付,她却忽然觉得满足。真好,原来他从来都不知道。铭珏笑得云淡风轻,“你我毕竟同门一场,铭珏帮你,不过是为了无愧于心。”
沉冽微微皱起了眉,“多谢。”
一句无关任何风月的谢辞,听得铭珏心中一暖,她微微眯了眯眼,忽然开口道:“师兄,我这一身紫衣可好?”在沉冽开口前,她忙接着说:“自然是好看的,我知道。师兄,铭珏先告辞了。”
转过身走了几步,她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铭珏仰头,轻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今日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了。这身紫衣,我知道,自然是好的。”
那声音被吹散在风中,划过一声叹息。
夜色中,一角衣襟消失在树后。
清云宗是个很不符合武侠审美的地方。它作为一代修仙圣地,天下道宗眼中的神话,它居然没有悬崖!对的,没有悬崖!没有悬崖,男主如何英雄救美,如何生死别离,如何奇遇刷级,这故事如何荡气回肠?
这里,应该有个悬崖的。悬崖下还应该有个水潭,保证男主不会意外摔死。
当然,就算有悬崖,其实也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大家都会御剑……这不是武侠的世界,这是仙侠的世界。
为什么要纠结悬崖的问题呢?因为,清云宗忽然多了一座悬崖。
壁立千仞,大气磅礴。
竹青衣坐在崖边,浩荡的长风穿过他的身体。那一刻,脚下云海沸腾翻滚。
“师兄,请吧。”
沉冽单膝跪地,一双眼猩红似血,死死盯着竹青衣。慢慢地,他唇角溢出黑色的血。
“师兄,别硬撑着了,这是云衡师祖的封魔诀,你撑到死,也就是个死。”竹青衣低头看了眼崖下,“这倒也是个好去处,天地为坟茔,云烟为香火,浩荡长风唱挽歌,师兄你又何必苦苦惦记着那点人和事?”
一滴一滴黑色的血滴到沉冽撑在地上的手上。竹青衣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他。竹青色的衣襟绣着银色的云纹,带着些许淡淡的檀香。竹青衣俯身,轻声开口道:“师兄,你现在还不知道,其实有时候,死人比活人,快活很多。你放心去吧,我会告诉牧清师叔,他最得意的弟子下山时遇到了妖魔,血战而死,死的其所。说不定,他还会逼着云衡师祖把你的牌位挂在清云祠呐。”
竹青衣走到沉冽身后,纤细的手轻轻抵着沉冽,一推。
下坠的银色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崖下云海中。只有那双血色的眼,依旧在竹青衣眼前挥之不去。他皱了皱眉,收回了自己的手。
身后,一个身影逐渐靠近。竹青衣起身,回头看去。“师祖。”
云衡神色无喜无悲。“他这一生,其实也不曾伤过一人。这接下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师祖,给这崖取个名字吧。”竹青衣笑了笑。
云衡沉默了一会,淡淡开口:“不归。”
“不归崖。”竹青衣点了点头,手中清亮长剑出鞘,片刻即回。
一旁的岩壁上,有碎屑剥落。灼灼阳光下,“不归”二字点画肥重,却隐隐有凌厉之气。云衡抬眼扫去,“这么些年,终究还是你的字最好。”
竹青衣静静立在一旁,温润地笑,余光扫过岩壁下的碎屑。其中有一缕紫色的丝线,竹青衣眼中划过一道光,归于沉寂。
第 14 章
是夜。竹青衣安静地守在崖边。
月明有清风,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青玉的笛子,吹了起来。悠扬舒缓的曲子,是首再简单不过的民间小调。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竹青衣顿了顿,收起了笛子。他朝那声音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走近了,发现地上有只翠羽的青鸟。“真是可怜。”竹青衣摇了摇头,轻轻把青鸟抱到怀里。“还没会跑就想着飞,现在你们这群小东西真是……”
身后忽然有极轻微的响动,竹青衣的手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你们这群小东西,真是沉不住气。”
一道紫色的剑气无声划过不归崖,御剑的少女面无表情,朝崖底俯冲而去。
就在靠近崖底不远处的高度上,她忽然愣住了,眼神中全是震撼。
铺天盖地的流动金色悬浮在崖底,绘成一张符网。她盯着其中一处细看,那是一段流动的经文,是清云宗的无上心经。
符网中央,一个少年坐在一池幽幽潭水之上,面容沉静。
“师兄?!”铭珏瞳孔猛缩,冲着那银发的少年喊道。“沉冽师兄!”
见沉冽没有反应,铭珏脸上紧张了起来,她忙倒退一步,仔细观察这前所未见的阵法。以字为域,注入雄浑的灵力,施阵的人绝对是布阵的奇才,每一个字都与另一个字紧紧联系在一起,缺一字,毁一魄。
只是,这阵法虽强,却没有杀气,更多的是一种……慈悲。
慈悲?
飘逸的金色符文,雄浑的纯正灵力,虽是死地,却留了半寸生机,全然不像魔道的妖邪法阵。
“沉冽师兄!”铭珏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阵法中央的少年却忽然挣开了眼睛,猩红的眸子里是一片血色弥漫。铭珏心中一惊,那魔气,已经重的侵毁神志了。
手中的剑轻轻震颤着,似乎在抗拒着主人的意志。铭珏慢慢地,拿起剑,直指法阵。
如果魔气继续入侵,沉冽撑不过这一夜,他会被夺舍,然后死在这阵法中,抑或,被永生永世困死在这。
大殿中,云衡正在打理盆中一丛细竹。这是清云宗特有的小细竹,可以种在盆中,重在崖上,只要有土必活。
竹青衣缓缓推门进来,怀中抱着一只翠羽的青鸟。他怜惜地抚着它青色的翅羽,眼神温柔。
“你怎么过来了?崖那里还是找人守着些。”
“我叫人看着了。”竹青衣清润的嗓音响起来,“不会出事。”
“那就好。”云衡收回落在竹青衣身上的视线,继续打理竹子。
“他。”竹青衣的手顿了顿,“他真的会死吗?”
云衡扫了竹青衣一眼,“你觉得呢?”
“师祖的心思,堪比女人心,海底针。”竹青衣面不改色地说,“弟子不知。”
“我看你的心思才是千回百转,深不可测。”云衡一刀裁下了细竹的一束枝叶,咔的一声,干净利落。
竹青衣眼角一跳,这,有杀气啊。“师祖……”冷静,冷静,你是一代宗师要有气度。
“若是他看得穿放得下,心如止水倒也罢了。若是他一心入魔,执念深重,他的命,就与我无关了。”
“师祖的意思是,你没想杀他?可那阵法是个必杀之阵。”
“那阵法我改了改。经者,径也,众生修行之径路。五千四十八卷,八万四千法门,我把路指给了他,能不能走下去,是看他的造化。”
“他魔性太重,这路,估计走的够呛。”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瞒着牧清,他想顾着这孩子,我却要顾着这天下和他。”
忽然,竹青衣的表情僵住了。“师祖,如果……”
一阵强烈的魔气汹涌而来,云衡猛地抬头看向一个方向,眼神一瞬间冷冽如冰。
竹青衣把剩下的话压在了喉咙里,如果有人强行破阵,会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他朝那魔气的源头看去,他想自己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等到云衡赶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银发的少年眼中一片猩红,剑上滴着粘稠的血,一滴一滴砸在人心上。沉冽立在清冷的月光下,一身衣裳胜似二月梨花白。
地上,全是身着青白校服的清云宗弟子的尸首。他们没有死在妖魔手上,死在了自己的同门剑下。
死在了自己同门剑下。云衡想着这句话,祭出了明央剑。
明央剑出,鬼神同悲。传说,铸造明央剑的人是个圣人,他铸出了绝世之剑,第一反应竟是痛哭一场,因为剑乃凶器,杀人饮血方成神兵。故而明央剑从不轻易出鞘,出鞘必饮血,饮血必悲泣。
云衡执剑,直指沉冽。
剑出手的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剑鸣,如诉如泣,剑之悲鸣。沉冽迎上他的剑锋,身上的煞气一瞬间汹涌,两道不同灵力激荡出万丈气流,震得一些弟子直接当场吐了血。
云衡眼中冰冷更甚,心里最后一丝悲悯荡然无存。此子不除,必祸乱天下,伤及生灵。今时今日,他还能杀了他,以后等他成了气候,就是无可挽回。
明央剑荡出一阵白色剑气,云衡凌空而立,长剑瞬间穿透了沉冽的心脏。忽然,云衡的眼中浮现出惊异。
沉冽抬头,看着云衡,一双眼静如死水。
明明,明明已经被穿透心脏的人,就这么看着云衡,仿佛看着一片虚空。
“不死?”
自古以来,唯有傀儡不死。可沉冽分明并不是傀儡,他是人,不死之人。他活着,就是永恒地活着。
他就是长生。
云衡忽然记起他为沉冽卜的卦,那样混沌的命数,怎么都算不出未来几何。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个人,是天道之外的异数。
于此同时,沉冽的剑已经到了云衡面前,呼啸着杀意。云衡眼神凝重,明央剑横在他面前。
“沉冽!卧槽,你们在干什么?沉冽,你给我住手!”
沉冽眼中的杀意一瞬间消散,他僵硬地回头看去。青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满眼的不可置信和震惊。
不过只是一眼,沉冽就觉得他几乎要溺毙在绝望之中。他开口说话,可是却没有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他说的是:“师父。”
第 15 章
牧清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场梦里,一个他常做的梦里。他想着,这梦怎么还不醒,怎么还不醒?
紫色的朝霞萦绕在天边,黎明的曙光绽放出艳色。天地之间,海晏河清。除却这一地的血腥狼藉,这一切都是诡异的安宁。
最后,牧清听见自己说:“沉冽,你给我跪下。”
少年几乎立刻就跪在了地上,跪在了一地的血腥中。牧清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说到底,拿沉冽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是让沉冽去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死。
一道清冽的剑气忽然划过长空,牧清挡在云衡面前,“师父。”明央剑被紧紧抓在牧清的手心。鲜血直滴。牧清看着云衡,“师父。手下留情。”
沉冽猛地抬头看向牧清,眼中仿佛一瞬间复苏了生气。
云衡冰冷地看着牧清,“我杀不了他,但是我能杀了你,你知道吗?”
牧清忽然朝云衡跪了下来,“师父,沉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相信他……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其中一定有问题。”
“你……”云衡闭上了眼,连气息都是抖的,“牧清,你抬头看看,这些死在他剑下的清云宗弟子,他们也曾叫你一声师叔。在这清云宗,你不是只有一个弟子。”
“弟子知道,沉冽有罪。弟子……绝不徇私。”
大殿里,牧清站在一旁。长清站在殿中央,朝座上的云衡施了一礼,“师父,看过了,死二十八人,重伤十四人,伤者众。沉冽,按清云宗门规,残害同门,堕入魔道,当处极刑。”
“慢着。”牧清走出来,立在阶下冲云衡施了一礼。“师父,当彻查。至少,得知道沉冽是怎么入的魔道。”瞬间无数道锐利的目光射到牧清身上,牧清想,如果眼神是箭,他应该已经是万箭穿心了。
“牧清师兄,你这是在包庇你的弟子。他既然已经入了魔道,就是妖魔,当除之。更何况,杀人偿命。”
牧清看了眼那开口说话的弟子,忽然一阵心累,估计殿中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吧。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反驳他们的话,毕竟,沉冽的确是入了魔道,杀了人。只是,他仍然觉得,此事有蹊跷,沉冽究竟是怎么入的魔道?
他依旧不相信,沉冽自己会入魔,会杀人。
“参见师祖,弟子有话说。”门外忽然冲进来一袭紫色,牧清回头看去,是铭珏。
长清在看见铭珏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铭珏?你来这干什么?回去。”
铭珏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明显是受了重伤。她笔直跪了下来,“师祖,父亲,我有话要说,沉冽师兄他,罪不至死。这一切,都是铭珏的错,是铭珏令沉冽师兄堕入魔道。”
长清的脸瞬间就变了,“胡说什么?铭瑄,带你妹妹回去躺着,我看她伤到脑子了。”
“父亲,不用包庇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领会师祖的苦心,擅自破了阵法,导致沉冽师兄入魔。最终伤了同门的性命。”
“什么阵法?”牧清眼中划过一道锐利。
铭珏撑着地,慢慢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除却了梼杌的事。最后她重重磕了个头,“师祖,我没有领会到师祖所设阵法的真实意图,最终犯下大过,但求一死以谢罪。”
牧清抬眼看向云衡,忽然跪了下来,“师父,铭珏沉冽都不曾有过害人之心,发生这样的事确是不能全数归罪于他们。”
长清也忙跪下,“师父,铭珏她也差点丧命于沉冽手下,求师父念在她年纪尚小,又是无心之失的份上饶她一命。”
“师祖,一切都是铭珏的过失,求师祖赐死以告慰同门。”
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人,云衡锁起了眉。最终,他缓缓开口道:“铭珏,杖一百,沉冽,死刑。”
牧清脸一瞬间惨白,他还想说话,却被云衡打断了,“牧清,你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云衡和牧清两人。
云衡走到阶下,给牧清倒了杯茶。“牧清,你可知道,沉冽真正的死罪在哪?”
“堕入魔道,残杀同门。”
云衡慢慢摇了摇头,“他的死罪,就是他自己。”
“什么意思?”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他是天道外的异数,不死不灭,是天注定他不死,也是天注定了他必死。”
“师父,我不信天,不信命,天命之说,于我而言,是封建糟粕。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云衡静静打量着自己的徒弟,半晌,叹了口气,“我少时同你一样,总觉得这世上的事,都是人可以周旋翻覆的。后来,才发现世上的事,除了不得已而为之,还有非人力所能及。前者无奈,后者遗憾,到最后,这些就成了你的命。”
“师父,我无法保证以后不后悔,只能尽力做到以后不遗憾。师父,求你饶沉冽一命。”
“你为什么一定要救他?”
“因为……”牧清忽然陷入了沉默,如果沉冽死了,那么,这个世界不就会一直安宁下去了吗?他就可以完成任务带着牧冷回家。可是,他不想让沉冽死。一点都不想,那个孩子,是沉冽,不是所谓的会毁灭世界的奇葩设定。牧清目光坚定起来,“因为,他是沉冽,他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于你而言重要的人有很多。”
“是的,可是,每一个重要的人,都是无可替代。”
云衡摇了摇头,“即便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他还是必须死。牧清,我毕竟是清云宗大宗主。”
“师父,留他一条命。”牧清袖子中的手紧得指节泛白,“施剔骨之刑。”
“那并不算太重的刑法,剔去仙骨,不过是毁去仙根罢了。”
“不。”牧清咬了咬牙,“不是剔仙骨,是剔骨。”
云衡忽然顿住了,半晌,他不太确定地问,“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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