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正文 第32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第32节
为首一人与萧紫茵缠斗,让她不得脱身。
“殿下,这里交给属下,请您撤退。”
眼见萧紫茵遇上生命危险,影三冲身而出。
萧紫茵身形一顿,眼睛看向黑洞洞的前方,瞳孔带着一丝痛苦,眼神如雾渺渺,但那些情绪不过存在一刻便全部褪下,坚定的道,“我要继续往前走下去。”
“影三愿殿下长安。”
萧紫茵不再犹豫,运用轻功几个起落走远。
最后能跟着她跑出来的仍旧只有顾花君一个人而已。
顾花君凄声问,“为何不杀他。就算你叫他大哥,但是他所作所为,天怒人怨,这等人,如何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萧紫茵道,“杀了他,国乱。不杀他,乱国。哥哥曾经也面对这个选题,你回想一下,他是如何选择的?”
顾花君道,“他……”
萧紫茵揭晓答案,“他只去破坏大哥的计划,却没有直接动手,明面上仍然与大哥交好。”
“这……是为何?”
萧紫茵道,“大哥的手下各个出类拔萃,这些人都不是原本南楚的人,也不是大哥亲生父亲留下的,他们只信奉大哥,只听从大哥的命令。莫余生,方臣,罗孤荣……这些人我都熟悉。若大哥身死,他们定要搅得天下大乱。”
“这些人凑到一起令人忌惮,若群龙无首……”
萧紫茵道,“方臣曾经是天行教的三圣之一,当时你没肃清天行教,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大部分人对他惟命是从,且那时天行教已经与武林盟融合,若他登高一呼,武林盟只会从内部瓦解。在你无能阻止的同时,武林盟已经失去公信力,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结果就是武林盟战力大减,失去中原魁首的地位,在你处理这些杂事的时候,掌管玉山谷兵力的罗孤荣可能趁势而出,而且孟苍雪潜伏在朝廷……”
萧紫茵摇了摇头,“变数太多,无从猜测。”
顾花君眨着干涩的眼睛,哑声道,“可是……现在事情已经了结了,师兄……为何不走。”
萧紫茵微微一笑,却比哭还难看,“因为,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不会辜负所受的苦难。”
顾花君心脏抽痛,狠狠吸了一口气。
萧紫茵道,“还是那个选择,杀了他,国乱。不杀他,乱国。你说,哥哥这次是如何选择?”
顾花君沉默片刻,道,“你也跟他做同样的选择?”
萧紫茵静静道,“我……你师兄的命得来不易,莫雪芝付出了健康和青春,莫家能力在她这一代终结。大哥将自己的命放在了他身上,身为一国之君,从此承担了双份危险。而且当初开启阵法的条件太严苛,他几乎完全死了,再次复生,承担的痛苦更难以言说……他……不能再出事了。”
等同于,梁京墨一定不能出事,不然会牵累任江流。
所以,这次任江流仍旧选择保下梁京墨,而萧紫茵绝对不想失去任江流。
顾花君痛声道,“怎可这样!怎么能这样!这太没道理了!”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萧紫茵苦笑,“你要去和疯子讲道理吗。”
顾花君无话可说,只恨不得回到十天之前,那时他还没和师兄相遇,还没说出伤人的话。或者回到一个月前,他尚未来往南楚。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晚矣。摇头道,“我……真是痛恨我自己。我……怎会如此愚笨……”
萧紫茵瞥他一眼,咬牙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他什么都不知道。
从一开始在武林盟的时候,他不知道任江流为何不留下。在天行教的时候,不知他为何一定要走。危急之时赶来相救,不知他为何只将他一个人扔在玉山谷。不知他为背叛武林盟,不知他为何入朝为官,不知道他为何留在南楚……
他的一切只能靠猜测,靠妄想,每次想要救他,做出来的事却像是在害他。
这次是,上次……
他想到师尊死的那次,师兄究竟是以何种心情听他口中的问责?
后悔。
后悔,后悔,后悔。
顾花君的痛不欲生哪怕没有只言片语萧紫茵也感觉到了,她轻叹一声,别过头道,“莫要太过自责,本就是大哥……擅长玩弄人心。你受他蛊惑怀疑任江流,也不算冤枉。”
萧紫茵忽然想到自己曾经问莫雪芝,梁京墨为何会这样做,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如同老者的莫雪芝微笑:
性格温柔,和本性冷酷是不一样的。
他们……原本便可并存。
做事狠绝是真,待人温柔也是真。
萧紫茵望着茫茫天色,微笑道,“没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眼熟吗?”
“恩?”顾花君不解。
萧紫茵道,“当初在落银河,也是你我二人保护他们两个逃跑。”
顾花君回想那时的心境,再望着眼前无尽白雪,只觉得恍若隔世。
萧紫茵微微一笑,又说,“不知你师兄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次,可是他亲口请我去铁罗山帮忙的呀。”
?
☆、为王
? “咳咳……”
任江流咳嗽几声,梁京墨稍微放慢脚下的速度,道,“冷了?”
任江流闭眼,轻声道,“我不怕冷,现在这种温度刚刚好。”
“可是你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于是任江流往后瞟了一眼,道,“哎,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苦恼的道,“我只是……想留下来等他们。”
梁京墨瞬间笑了,惊奇道,“很少听你说这么任性的话。”
任江流应了一声,又往后看了看,指责道,“你跑的太慢了。”
梁京墨无奈,“这几年专心政事,便懈怠了武功。”又说,“不过你觉得慢也很正常,曾经你得轻功无人能出其右。”
任江流淡淡一笑,摸着发红的耳朵,道,“小时候我住的地方外边长着大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那种树的树顶会结好吃的果子,树下却没有。我只能努力练习轻功跳上去取。师尊还好奇为何我轻功进步的这么快,后来知道原因之后一直拿眼睛瞪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梁京墨也是一笑,“哦?他还会这样?那人对我们着实严厉的很。”
任江流道,“他的性格就是如此,不管心中怎么想,永远都不会亲口说,一个劲儿的给你打禅机,让你自己揣度。”谈到一念,任江流话多了一些,“相处的久了,渐渐的,我便知道他的一些小习惯。不爱吃青菜,爱喝茶,打坐念经的时候不准打扰……”
说着说着,任江流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梁京墨将帮他紧了紧黑氅,道,“好了,虽然你不会觉得冷,但并不代表不会冷。”他拿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递给他看,道,“你瞧,红了。”
任江流的手素来好看,手指修长,手掌却很柔软,曾经练剑都没在上边留下痕迹,光是看手相的话恐怕无人能探出他的虚实。
此时大约在外边久了,他的手看起来比以往还要白皙,指尖透着一点嫣红,雪光与月色相映,闪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任江流只看一眼便觉得脑中发昏,抓住了梁京墨的手,往他身上靠去,“有什么可看的,你的才好看。”
这倒是意外之喜,梁京墨暗笑,觉得他像是习武之人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石破天惊一般,瞬间掌握了撒娇技能。
然而他的笑容又沉了下去,因为……这也如同回光返照。
他还记得曾经的任江流就是那样一个柔软的少年,因为少时坎坷,对人的体温格外依恋。
可是眼下情况危急,不容他细想,哪怕心中当真惊慌,也只能提高内力,欲更快一点赶到铁罗山。
又走了一段路,铁罗山守城已经能依稀看到一些边缘,然而天还黑着。
梁京墨对任江流说,“上次你我二人这般狼狈,还是在落银河被天行教追杀。”
任江流自然想起他说的是哪次,眨了眨眼,略略提起精神,道,“可是现在眼前再出一个王一步,我可没能力掩护你了。”
梁京墨朗声一笑,“放心,这次换我救你。”
两人说着话,停在铁罗山驻扎之外,梁京墨将身上令牌递给守山士兵,令其向闫铁罗报告。
寒风陡峭,守卫转身进入,两人在外边等待。
梁京墨问任江流,“累了吗?”
任江流微笑着摇头,将喉咙里翻涌出来的腥甜一丝一丝咽下。
他这段时间着实折腾的过火,先是操劳了一个月,后与顾花君游湖,两度与人争吵,离开皇宫,现在又冒着风雪跑了大半夜。
任江流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却只是忍着不说。
现在大事未了,结果未知,自己一定不能出岔子。
闫铁罗很快就来了,严肃的叫了一声陛下之后,拍了拍任江流的肩膀,哈哈笑道,“祸害遗千年啊,你果然没事。”
任江流璨然笑道,“这个自然,我怎会轻易死呢。”赶忙道,“这趟来有正事的,你跟梁京墨说。”
他实在是说不出话了。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的言语在耳中嗡嗡作响,闫铁罗知道事情严重性,别的不论,铁罗山刚入南楚编制,若一下子拿下一伙叛臣……嘿!不管谁做成了这件事,都是大功。
他权衡利弊不过用了三个眨眼的时间,立刻站起来说,“陛下这件事交给我您就放心吧,我现在就整军出发,他们这么多人,就算躲,也翻不出我闫铁罗的掌心。定然将他们全数捉拿归案,给陛下下酒了。”
他离去之时打开了门,凉风簌簌传来,任江流揉了揉眼睛,道,“希望……一切顺利。”
“顾小公子与茵茵要早些回来为妙,就怕他们在中途碰面,按照他俩的个性,定要随军而去,为我们解决后顾之忧才会回来。”
任江流若有若无的勾起嘴唇,“担心吗?”
梁京墨无法否认自己现在的心情,手指轻轻点在茶杯的边缘,道,“自然……会。”
任江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眼睛一转,笑道,“这几年铁罗山的变化很大,闫铁罗倒是会折腾。”
他看着越发正规化的城垒,摸着青石桌面起身,道,“上去等吧,登得高才能看得远。”
厚重的石阶盘旋而上,铁罗山的二层如同边城,一眼望去瞬间收纳百里景色。
国破山河在。
任江流感受劲头不减的风从脸颊吹过,脑中无端浮出这句话。
回想这场惊天阴谋全部过程,其中因果累累,循环扭转,生生不息。大夏得益于萧宏生的守护,却在他的子女身上报复回来,看着着实讽刺。
夏朝覆灭,国土分崩,君主易名。
任江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指甲尽数没入肉中,只要再用力一分就会握出鲜血。
他迷茫的看着这天地,道,“梁京墨,你究竟为了什么当上这个皇帝。”
凛凛寒风吹地梁京墨衣袍翻涌,他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夙愿已了,大仇得报,手中握有万里河山,心却还没有全数湮灭在黑暗里,尚且留有光明的一角。
梁京墨道,“自从那夜回来,我也常常在想这个问题。我从小到大都为了这个位置努力,若说原因……大概只是男人的理想抱负,不在一人之下,唯在万人之上的野心。”他摇了摇头,“应当……便是如此吧。”
“哈?你在说什么鬼话。”任江流轻轻一笑,语气如呼吸那般轻缓,可其中夹杂着万千风雷,直击人心,“你只不过是在怨恨而已,不敢……承认吗?”
梁京墨猛然侧头看他。
任江流不惧不怕,淡淡道,“你们一族耗费了百年光阴,你甚至亲眼看着你祖父与父亲为了这场大业付出生命,你从一出生便背负了常人不能想象的重担,每日都有人耳提面命的诉说这些责任。从你亲生父亲死的那一日,你便堵了一口气。这口气,到现在仍旧没有消退。”
那是,梁氏所有人整整百年积蓄下的怨恨。
足以颠覆伦常的执念在梁京墨身上具象化,权势不重要,皇位也不重要,他夺回了曾经被抢走的东西,却还无法感觉到满足,仍想兴起战火。
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得到,而是凭借一口怨气,只想将这一切不幸的根源尽数毁灭。
不管是大夏,楚燕,还是顾夏,南楚。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只有天下大乱,所有人一起不幸,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梁京墨无法反驳。
“所以。”任江流眨了眨眼,忽然放大了声音,回头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的眼中燃烧着万丈骄阳,烈日炫目,夺人心神。梁京墨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表情扭曲一下,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任江流已经快要连人都看不清了,滔天的疲惫让他很想立刻倒下,可是还不行,还不够,只差一点点了……
不能……功亏一篑。
其实自从自己出宫的那一刻,走的任何一步,都在早已布置好的局中。
目的并不是全部为了护送顾花君,任江流自己清楚,凭借他现在情况,已经护不住人了。不如趁此机会,将所有的隐患一并解决。
自己和师弟先行,引梁京墨出宫,放消息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让他们率精锐袭来。之前他已经让萧紫茵前往铁罗山,按照约定回来的日子,在三人遇到危险的时候萧紫茵会正好赶来。
如此,已经恢复当初进入落银河的阵势。
其实从萧紫茵出现的那一刹那,梁京墨已经被勾起回忆,他是多沉稳上智之人,竟然心神动摇到叫出错误的称谓。
再一次自称‘师某’,叫花君‘顾小公子’。
这证明,他已经产生迷茫和心软了。
他甚至隐隐散去了对顾花君的敌意,仿若真的回到了落银河那时,将他当成自己人。
现在,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劝服他。
任江流黑压压的睫毛颤了颤,血腥之气涌的他满口满鼻,慢慢吐出一口气,调动体内的内力将伤势压下,内力流转的时候,任江流甚至听到了经脉碎裂的声音,可是他脸上一点表情度没有,脸色都没有再白一分。
将隐的月色之下,青年修长的手指抓着梁京墨的衣服,语气犹如坠落到地上的长剑,发出阵阵低鸣:“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不要再被自己困住了!师无名,师无名!你看看啊,这江山,已为你所有。这天地,已经奉你为王。”
“这天地……”梁京墨随着他的话喃喃自语。
“你分明还能做很多事,为何,自己先断了自己的后路。”任江流搂着他的后背,将彼此的心跳贴在一起, “再这样下去,南楚,你,都将覆灭。你……如何舍得。”
沉默良久。
“那该……如何做呢。”梁京墨非常迟疑。
任江流心中欢悦,仰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依稀比往常多了一些血色,“记得你说过,顾长白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聪慧之人,可天下何其之大,为什么只有一个顾长白?”
“因为他是顾长白?”
“那他为何是顾长白?”
梁京墨眉头舒展,“因为他父亲是武林盟最顶尖的人。”
以万卷书开智,得良师修得清心,一身武艺家传所学,高高在上矜贵修养,益友相伴无愧终生。
倒也不是什么天才不天才,便是愚笨之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非同凡响。
“这世上何曾缺过天才?只是被贫瘠的环境湮灭,甚至没出生,就死了。”
“但愿南楚强大,可见证他们的成长。”
“只是这一切,还要多亏你了。”
“很困难,要做吗?”
梁京墨没说话,与任江流并肩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眼前无尽山河。
月华渐弱,星光归隐,暗暗苍蓝与金黄相抗,一轮圆日不断升高,直到光芒照耀大地。
此时是辰时,梁京墨微微一笑,“难,是有多难呢?”
陡然听见,任江流心跳如鼓,不等他开口,梁京墨指着前往,又道,“你瞧,他们回来了。”
地平线的最深处,闫铁罗率领铁罗军大胜归来。
这是他这趟出来的另外两个目的。
其一,解决叛军。
其二,促成铁罗山与朝廷的第一次合作。
有传令兵提前回来,进来之后直接向梁京墨下跪,报告道,“公主殿下、顾夏将军二人与大军同往诛灭叛军,此时安然回返,未受重伤。即刻将到达营地。”
任江流闻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忍了一夜的内伤再无法克制,就此爆发。
一丝鲜血自他嘴角淌下,累积造成的疲惫一下子压垮了他,异常困倦的靠着梁京墨慢慢倒下。
梁京墨眼神温柔,爱惜的擦拭从任江流口中源源不绝涌出的鲜血。可是这血太多了,就算他不停的擦也擦不尽,不过眨眼之间就湿透了衣襟。
“劳神费心了这么久,累了吧?”梁京墨说着,便也不管了,听着他渐渐减弱的心跳声,呓语一般道,“那便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会让你看见南楚不一样的风景。”
…………………………
铁罗山外城,萧紫茵冻的脸色青红,很犹豫的看着眼前之人,“你真不去见他一面?”
顾花君痛快道,“不见了。”
萧紫茵皱眉,“当真不见?为何?”
顾花君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城墙,没有只言片语,但是神态光明,更比以往多了沉稳和包容。
他微微一笑,那人尚且年幼之时便昂然天地,折翅之时仍要保持尊荣。
于是坚定道,“不见。”
萧紫茵失望,只好退而求其次,“回顾夏之后别忘了写信。”
“当然。”顾花君笑道,“对了,你帮我带句话,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他的心意白费。”
萧紫茵轻快的答应,见他踏入顾夏领土,便回转了脚步进入铁罗山。
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萧紫茵想了想,摸着耳朵小声说,“是在那里看着我们回来吗?”
她一步一步走上阶梯,到了最末的那一阶,伸手推开了门。
从外边闯入的阳光侵蚀了她的眼睛,女子忍不住稍微遮挡了一下,等到拿开手,却忍不住笑了。
铁罗山的城墙边坐着两个她在世的亲人。
任江流一定是困了吧?才睡的这样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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