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正文 第38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8节
幽暗的忘川深处,万籁俱寂,一叶小舟翩然独行,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河水潺潺流淌,不知漂流了多久,几乎迷失了方向与时间。银发及腰的青年坐在船头,双腿垂出船舷,赤着的白皙双足划过河水,他轻轻哼起歌谣,曲子的旋律十分奇特,清冷的声线略带沙哑,静谧的时光悄然流逝。
那座美丽的宫殿就这样出现在视线中,它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柔和朦胧的光芒。
“你看到的它是什么样子的?”青年凝视前方,问道。
百里屠苏回道:“一座漂亮的宫殿。”
“……是吗。”他像是伤感又似在回忆,“这是我诞生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地幽宫?”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时候它还没分开。”
——没分开?
他继续道,带着怀念的口吻,淡淡的声音:“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它的周围什么都没有,而我只是一团意识,也许是寂寞促使它创造了我。现在想想或许当它感受到寂寞的时候,我已经出现了。”
百里屠苏注视着他的背影,有个想法隐约破土,略一细想,骇得他立时打住。
他敏锐觉察到百里屠苏的情绪,冷冷道:“小子,做你该做的事。”
“喂喂,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怪不了木头脸!”另一道声音忍不住跳出来回击。
青年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玉坠扔给百里屠苏,顺手把他送到了殿门前。
“你们去吧。”
方兰生的略透明的身影出现在百里屠苏身边。
“你呢,你不进来吗?”方兰生问。
他垂下眼眸,淡淡道:“我已经没有进去的资格了。”
“阁下大恩屠苏没齿难忘。”
“恩?”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我只是为了自己。”
“不论如何是你救了兰生。”如果没有和方太交谈过,百里屠苏大概不会这样想,但就结果而言,对于寿数不长的方兰生无疑是先破后立的局面。
“救我?”方兰生疑惑的看着百里屠苏。
“多说无益,你们好自为之。”说罢,驾着小舟飘然远去。
方兰生盯着他的背影,多日前那个古怪的梦境骤然袭上心头,他喊道:“你到底是谁——?”
意料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流水潺潺,有奇妙的歌声在这片黑暗中缓缓流淌,幽静的湖面上,一圈圈涟漪荡开。
不周山阴沉的天空被染上嫣红的色彩,过于艳丽的色彩让这座沉寂于时光的古老的山变得诡异,龙群仿佛感受到某种危险的信号,纷纷骚动起来。
不周山的主人似乎毫无所觉,他的眼中只有天柱。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山下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钟鼓挑眉,不悦道:“我竟不知我的不周山居然变成了你们来去自如的后院。”
“哈哈,多有叨扰,望阁下海涵。”虚空中踏出一个灰衣男子,他涎着脸笑道。随后而来的是多日不见的遐和背着琴的小少年。
钟鼓冷眼看说话的人:“知道叨扰就滚。”
“由于浊气的原因,人间已经没办法待了,”遐悠然道,“我和你也算是合作关系,给我块地方避避这要求总不过分。”
“那他呢?”钟鼓看向那负琴的少年。
遐揽过离墨,离墨踉跄一下,他道:“我的琴童。”
钟鼓哂笑,露出不屑的表情。这种说辞也亏他拿得出手,像那少年身上的禁锢咒只是个摆设。不过他没兴趣管遐的破事,钟鼓危险的视线落在一旁看戏的灰衣男子身上。
“哈哈,不用管我,你们接着说你们的。”
钟鼓冰冷的视线有如实质:“我何时说过三皇能入我不周山。”
遐靠在离墨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什么三皇,我就是个普通人。”
见他犹自争辩,钟鼓也不跟他废话,一道锋利的金色光刃袭上面门,对方似乎早有察觉,侧身一躲。
“诶,怎么说的好好的就打人啊?!”
遐插话道:“要打到别处,别再弄塌天柱了。”
金色的竖瞳微眯,忽而张嘴发出极其悍戾的龙吟,连整座山峰都在颤抖,山壁上大大小小洞窟里的火光骤然静止,钟鼓腾身一跃,金光四射,刺痛人眼,待光芒散去,一条苍青色的巨大应龙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高高盘旋的上空,逆鳞随着呼吸翕动,露出金红的色泽。
“这也太夸张了……”尹千觞忍不住后退。
钟鼓眼中露出讥诮,却不容他跑,一个疾速俯冲对方躲闪不及被龙身缠得死死地,飞越山顶,将人往一处没有龙窟的山壁上砸。
轰!!山体几乎崩裂,大片大片的岩石破碎落入万丈深渊。还未回神,又是一阵巨响,整座山头几乎被夷为平地,一个锦衣华服的儒雅中年人踏空走来,灿金色的眼瞳深邃浩瀚,周身笼罩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钟鼓嗤笑一声,喷出龙息,巨大的龙尾一扫,山体的爆裂声一齐炸响,一座山就这样消失在不周群山中,中年人在其中岿然不动。
“三皇中做到你这般畏首畏尾的委实少见。”说着,龙口大张,一束金光从中斜劈而下,中年人微微抬手,法阵在身前展开笼罩着浅绿色的柔光,挡下攻势。
对方反唇相讥:“谈到乖张,整个神界无人能出你右。”
钟鼓不以为忤,高高昂起头,仰天长啸,充满威慑力的龙吟声回荡在偌大的不周山,仿佛受到某种指引,群龙共鸣,天地震动,使人不由臣服。
龙吟声戛然而止,钟鼓回望天柱,那边也有一双眼睛看着他,银白色的眼瞳,如冰雪般凛冽。钟鼓心情大好,化为人形,一道金弧划过长空,中年人见状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慢?”钟鼓不满的说。
他不紧不慢的回答:“你说的三天。”
钟鼓气结,早知道说一天。
“他们是怎么回事?”缚的目光扫视一圈,略过离墨身上时顿了顿,后者躲避似的藏在遐身后,遐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习惯性的将人护在身后,他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钟鼓漫不经心的说:“我正要赶他们走。”
“没这个必要。”他盯着眼前的中年人,扬起轻蔑又冰冷的笑容,“好久不见,伏羲。”
伏羲暗自苦笑,即使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当真遇上了又是另一番心境。
缚道:“你知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伏羲回道:“我也是。”
缚看了看他,又扫了一眼遐,当下了然,嘲讽道:“看到了吗,你费尽心机维护的神族,不论何时都令我作呕。”
“但那是您的产物。”
“我的产物?”
伏羲抬起头,灿金色的眸子一凛:“神亦是天道轮回中的一环。”
他讥诮道:“天道,呵,我可是你们口中的怪物,当年亲手送我上不周山盘龙柱的不正是你吗。”
伏羲敛容,垂下眼眸:“当年之事,实属情非得已,我深感惭愧。”
“惭愧?”缚冷笑一声,背过身去,“你可以留下,但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当然。”
遐若有所思的看了伏羲一眼,后者似有觉察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遐的注意力落在伏羲和缚身上时,全然没有注意到离墨煞白的脸色和微颤的手指。有道探究的视线一直围绕在他身旁,即使不抬头都知道那是来自谁的目光。
——那双银白色的眼眸。?
☆、殇逝
? 离墨抱着膝盖靠坐在洞|口,脚边是那把琴,他失神的望向洞|外白茫茫的雪,耳边响起火柴烧裂的哔剥声,旋即沉寂下去,静默了一会儿,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传来。
“怎么,你不怕冷了吗?”遐坐在离墨身旁,调侃道。
离墨拢紧袖子,无精打采的回了句:“琴川的雨比这冷得多。”
“你还在怪我?”
离墨顿了下,摇摇头。
遐诧异了一下。
离墨转过头,面对着遐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就那样桥归桥路归路不很好吗?我跟你本就不是一路人。”离墨摘下嬉皮笑脸的面具,露出那个冷漠而真实的他。
遐神色微冷。
离墨仿佛没看到,一股脑儿的把所有负面情绪爆发出来:“我已经受够你的□□傲慢,还有你的自以为是,你以为藏得很好吗,你对太子长琴近乎病态的执着,当我是瞎子吗!我懒得管你的破事,你也少来招惹我。”他轻蔑的勾起嘴角:“你看清楚了,我是人类,你眼中的蝼蚁,跟一个蝼蚁待一起,你不觉得掉身份啊!”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离墨喘着粗气转开脸。
遐脸色冷得几乎能掉冰渣,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遏制心底喷薄的怒火,因为捏死眼前这个凡人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你需要冷静一下。”遐紧握双拳,拂袖走出去。
身后仍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凡人叫嚣着:“你别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遐没有停下脚步,他怕自己一旦停下,那个凡人就会爆体而亡。
见遐走远后,离墨暗自缓了一口气,他将头埋入膝头,过了片刻,低低的啜泣声传出,压抑又痛苦。
一个人走近火堆,白袍委地,过于白皙的手拾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势,直到哭声停止。
离墨侧脸靠在膝盖上,眼睫湿润,鼻尖通红。他一言不发,像是失去了言语的气力。另一个人也一直保持沉默。
“你有话快说,他回来看见就不好了。”离墨闷声闷气的打开了话题。
“我要说的你已经知道了,并且执行得很好。”
离墨猛得抬头视线钉在缚脸上,怒火将他的眼睛冲刷得异常明亮:“那你来干嘛!”
“提醒你时间快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费心!”
缚将手里的树枝投入火中,烈焰很快将干枯的树枝吞没。银白色的双瞳注视着离墨,神色淡淡的,似乎能望进他的心底。
离墨突然脱力般倒在地上,腿不小心膈到躺在地上的琴。手掌轻轻抚过冰凉的琴弦,眼中透出悲伤的色彩。
“你不舍得他,你爱他。”对方笃定的口吻,让离墨有些火大,却又无处反驳,只好保持沉默。
清冷的声线再次响起,带了点犹豫:“其实你可以留下来。”
离墨扬起讽刺的笑容:“我留下,换他去死?”
缚沉默。
“那家伙,平时那么精明,在这件事上倒像个白痴,”离墨自言自语道,“他逆天行事,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现在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不周山。”
“或许他早就知道,他可能正做着和你一样的打算。”
离墨闻言喃喃道:“那就更不行了。”
缚静静的看着他。相似的场景他已经经历了无数遍,凡人总会为了所谓的爱,奋不顾身,这种行为他曾嗤之以鼻,但不知为何,如今落入眼中,竟会生出唏嘘感。
离墨突然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神惊奇得像是他脸上开出了花。
缚心底泛起不适感,他蹙着眉。
“你发现没有,你脸上的情绪越来越多了。”
“无稽之谈,我岂会拥有人的情绪。”
离墨不屑的说:“说得好像你喜欢钟鼓就不是人的情绪一样。”
“休要胡言。”
离墨狐疑的盯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缚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没有爱人之心,但我必须和他在一起。”
“哈?”离墨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这什么歪理?”
缚垂眸,不想再谈。火光旁,长长的羽睫打下鸦青色的阴翳,模糊了神情。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将他的影子拉长。
离墨坐起身,盯着他看了会,低声道:“那钟鼓不是很可怜。”
“可怜?”
“不是吗?他爱你,可你不爱他。”
“可笑,不要用你的标准界定我和他,你口中的爱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他重新恢复冰冷淡漠的表情,对世界的关注还不如对外面的那片冰雪。
离墨埋头自嘲的笑了笑,期望他有心还不如期望遐从没干过那些蠢事。
“时间到了。”
离墨的贴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
“你还有最后的后悔机会。”
离墨置若罔闻,径自抱起地上的琴,站直身体,拍了拍沾灰的衣服,率先走出去,他的背影坚毅难以动摇,侧着半张脸,轻轻瞟来的一眼,带着不羁的意味然而眼神透出他无法撼动的决心:“走吧,趁他还没回来。”
缚却站在原地没动,他伸手左指,在他手指的远方有一束耀眼的光柱,即使隔了很远都能感受到光芒中散发的圣洁威严的气势。
离墨挑眉:“你不陪我去?”
缚回道:“这条路你得一个人走。”
离墨不置可否,轻声哼了一下。
“你要走?”一个低沉的声音□□来。
离墨身形一僵,显然没料到他会回来的这么快,而一个恍神缚的身影也不见了。
离墨转过头,对上遐阴沉得快滴水的脸,坦然点头。
“去那里?”遐指着那道光束。
“是。”
“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知道。”
遐面无表情的说:“你在找死。”
离墨不避不闪直视他,神色异常平静。
对方的态度让遐感到不安,他按捺下心头怒火,尽量缓和语气:“先回去再说,如果你是对我的某些做法产生误解,我可以解释。”
离墨脸色松动了一下,他半信半疑的盯着遐。
遐道:“我保证。”
离墨冲他嗤笑一声,那样子像是在说——你还有信用?
遐被他的眼神噎了一下,从他记事以来,还没这么忍气吞声过。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始终有股违和感萦绕在心底,尤其是离墨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既让他生气又让他感到莫名不安,所以离开后没多久,很快又折返。当他回来后,看到离墨抱着琴正要离开,还是和缚一起,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窒息。
遐心里的惊涛骇浪离墨全然不知,他在思考遐那句话的可行性,最终他点了点头。
“你想从哪里听。”昏暗的洞窟中,火还燃着,遐坐在离墨对面,他们身外是茫茫飞雪。
离墨侧了侧头道:“你的身世吧。”
遐愣了一下,他以为他会先问长琴的事,不过他很快整理了思绪,缓缓道:“我本是神农手植两枚神实中的一个,由阴阳二息调和交融,日月二神哺渡神息而生。哥哥种出来的唯二的果实,一枚交给了伏羲,一枚遗落下界。”
离墨目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他道:“所以伏羲和太子长琴是你的两位父亲,而且你在下界可能还有个兄弟。”
遐皱起眉,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轻描淡写道:“只是血系相同罢了,我的亲人只有哥哥。”
离墨摆摆手:“少来,你那么看重太子长琴。”
遐语塞。看重么,他仅仅是习惯性关注那位仙人。
“等等,如果是这样,他怎么会被贬落凡间,还受到那么严苛的惩罚。”
遐看了离墨一眼,意味深长道:“即使是神也会嫉妒。”
离墨愣住了——嫉妒?
“天界何其多的琴师,虽不如长琴技冠三界,却也琴技卓绝,捉拿悭臾为何偏偏派了他,他与悭臾交好虽不算众所周知,但至少伏羲知道。”
离墨恶寒起来,有种在看八点档狗血剧的错觉。
“这件事本是避着长琴的,可不知他从何处得知,自请与水火二神下界捉拿,伏羲一怒之下允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可即使如此,伏羲怎会忍心将他贬落凡间,承受永劫之苦。”
“须知天道轮回自有主宰,”遐道,“纵使是伏羲也有办不到的事,强如钟鼓不也只能蜗居于这方不周中。”
离墨不无揶揄的说:“你居然也信天道?”
遐淡淡道:“我只是不屑它。”
离墨笑了下,同时心里确定了一件事。遐轻蔑天道,却也心怀敬畏,虽然这一点他永远不可能承认。
“那你呢,为什么会跟在神农身边?”
“我被天界放逐了。”遐淡淡道,仿佛那仅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放逐!为什么?!”离墨惊得大喊出声。
遐讥笑道:“因为我是罪人之子。”
“伏羲呢?”
“他去照顾他新收的义女九天了。”说到这里,遐脸上笑意更深了,可这份笑意没能到达眼底。
离墨心里一时充满酸涩。
“不过好在哥哥收留了我,那时我还很小,天界发生的事情转眼就忘了,哥哥离开后,才一点点想起来。净是些令人作呕的事,不提也罢。”
“所以你才这么讨厌他。”
“我讨厌他但不是因为这些,说来若非他收九天为女,今天待在那冰冷天界就是我。”遐嘲弄的说,“神族之源,可笑。”
离墨微怔,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盖的手上,淡淡抹去心底的猜想。不论伏羲是何意图,对遐而言都不重要。
遐见他不说话道:“你问完了。”
离墨点点头。
心里舒出一口气,然而立刻僵住了,沉重的睡意骤然袭上脑海。
离墨看向那堆火,说了句:“总算发挥了,我还以为缚那家伙拿假货骗我。”
遐又惊又怒,视线能在离墨身上灼出一个洞。
离墨状若不觉,抱起琴一言不发的向外走。
“回,回来!”遐挣扎着却扑倒在地,这昏睡咒术是专门用来对付仙神的,神力越高咒力越深。
走在洞|口,离墨折回,走到遐身边蹲下,深吸口气道:“早就跟你说了别再扯上关系,现在弄成这样……”苍白的嘴唇颤抖,足以灼伤灵魂的泪水打在遐脸上,“我允许你忘了我,因为我也会忘了你……”
遐使出最后一丝力量按在他手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琴我带走了,这上面残留着我的一魂一魄。”离墨目带悲伤,“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待遐做出反应,他起身,背对着遐道:“我走了,不见。”这次他再未回头。
等到那瘦弱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遐平躺在地上,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起来,他的身上浮现一圈圈血红色的符文,如锁链般禁锢住他。如果这时有人在场必定会当场色变,因为这是一种上古禁术,没有名字,因为用的人非常少。施下这种禁术必须是真心相爱的二人,所有一切都可以共享,同生同死,且会在魂魄上打上烙印,纵然化作荒魂此二人也会相伴。
东方的光柱骤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同时不周山上空雷云汇聚,黑色的电弧蛇行般游走于云层伴随着阵阵雷鸣,被云层遮蔽的天空裂开一道暗纹。
一个身影站在发出巨响的洞窟口,灿金色的眼瞳情绪莫名。
?
☆、虚空
? 琴川已经连续几日阴雨连绵,阴沉的天空将方家上下笼罩得一片愁云惨雾,方老爷莫名去了,一直没露面的老太爷和老夫人突然出现,老太爷秘不发丧,只设了灵堂将方兰生的灵柩停在里面,并要求下人不许乱传,对于老太爷的这一举动,竟无一人出面阻拦,包括大小姐,好像方兰生只是在睡觉,他们正等他醒过来。下人们议论纷纷,如果不是看他们神色清明,都以为方家人疯了。
灵堂内,方太和尚坐在主位,手捻佛珠,默诵佛经,方二姑爷坐在下首,眉目低垂,眼下有很浓重的阴影,他已经两天没睡了。襄铃双眼肿的像个核桃,守在方兰生身边,红玉垂手站在廊檐下,水珠沿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方母身体不好见到这种场景几乎晕厥,由方如馨陪伴着在屋里休息。
“爹,已经两天了。”方如馨安抚方母入睡后,大步走来,跨入灵堂视线落在方兰生死灰一样的脸上,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忧心如焚的对方太道,“屠苏那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稍安勿躁。”方太道,“一切自有机缘。”
方太已经拿这话搪塞她好几天了,方如馨烦躁的一跺脚:“机缘机缘,我不管,再等一天,要是还没动静,我就去那劳什子的不周山。”
话音刚落,便见方二姑爷蹭一下站起来,罕见的动怒道:“去什么去,还嫌不够乱吗!”
在场的人一下子被摄住了,包括方如馨。她总算知道二妹当初为何会选择这个温温和和的老实男人。
方如馨不怒反笑道:“你是在吼我?”
他目光沉痛的看了一眼方兰生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娘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方如馨默然,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已经让两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深受打击,若是自己再出事,方家就真的完了。这件事是自己考虑欠妥。她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再不提离开琴川去不周山的事。
“诸位放心,”红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道,“若明日仍无动静,我亲往不周一趟。”
“我也要去。”襄铃接口道,“我要和红玉姐姐一起把呆瓜和屠苏哥哥救回来。”
襄铃的话让红玉既欣慰又歉疚,本以为寻魂事毕,能和大家好好聚聚,谁曾想会生出这般波折。襄铃本该回青丘去,如今为了兰生的事延误了不少时间,怕是过不了多久,国主就得派人来了。
红玉想到的事情,襄铃怎么会想不到,但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她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方二姑爷面露犹豫:“可是二位……”
“请放心,我二人尚有自保之力。”
“两位大恩大德,子懿没齿难忘。”
方如馨突然嗤了一下,神色复杂道:“我道这家伙又傻又笨,原来脑子全用在交朋友上。”
堂内凝滞的气氛被她一句话冲散,红玉莞尔一笑,方太捻佛珠的手一顿,神色慈和。
这时,一个小厮穿过抄手游廊匆匆走来,躬身道:“门外来了两位姑娘,自称是老爷的朋友。”
“快迎进来。”
“是。”
红玉与襄铃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讶,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很快外面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红玉姐,襄铃!”风晴雪惊喜的声音传入堂内。
“晴雪妹妹!”“真的是晴雪!”
“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三人高兴的抱成一团。
另一位身穿翠色纱衣的女子站在廊檐下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这位是……”红玉注意到那女子有些不同寻常,不论是惊人的美貌还是萦绕周身的淡淡异香,都为她营造了一种近乎神秘的气质。
襄铃这才注意到她,惊呼一声:“呀,好漂亮。”
风晴雪介绍道:“她是阿阮,和我一起从幽都出来的。”
阿阮侧头,勾起了一个俏皮的笑容。
——阿阮?莫非……
红玉道:“敢问阿阮姑娘可认识谢衣先生和乐无异公子。”
阿阮眨眨眼,娇憨可爱,欣然答道:“认识啊。”
——果然。红玉的目光一闪。
“谢先生和乐公子正在找你。”
“是吗,嗯,我知道了。”她口上应着却完全没表现出要去找那两个人的感觉,而且不知是不是红玉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说这话时,这个女孩的眼底一瞬间露出冷漠。但无论如何,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女孩绝不似表面上的温和无害,不论是她的劫火火种,谢衣的语焉不详还是乐无异离开时露出的忧虑又惊慌的神情。
风晴雪朝里探了一眼,没见到另外二人,便问:“兰生和苏苏呢?”
屋里屋外众人俱一僵。
风晴雪敏锐的嗅到些不同寻常的意味,问道:“怎么了?”
襄铃缓缓转头,视线投向堂内的灵柩上。
“那是什么?”
“棺材,呆瓜就在里面,屠苏哥哥去救他了……”襄铃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棺材?”
“人死后,入殓遗体用的。”红玉说。
风晴雪不懂什么是棺材,什么是入殓,但她知道死和遗体意味着什么。顿时如遭雷殛。
她苍白着一张脸,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难道是那个诅咒……”
红玉沉默的点点头。
“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找他,”眼泪猝然落下,“不该放他一个人进不周山,是我的错。”
“此乃吾儿命中之劫,并非谁的过错,姑娘毋须自责。”方太抚着方兰生的棺木,“吾儿命途多舛,此劫是祸亦是福,若能安然度过,此生安裕。”
“那百里屠苏呢?”方如馨突然发问。
“命中贵人。”
对于他们的谈话阿阮兴趣全无,她的目光投向内院方向,那里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扬起一个冰冷诡异的笑容。
百里屠苏攥紧手里的玉坠,他牵不到方兰生的手又怕与他在这座白色的殿宇里走失,便让他暂且栖身玉中。在他解开封印的日子里,曾无数次构想过归墟的情景,如今方觉,他的那些想法大约连归墟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归墟是最初也是最终的神迹,而即使是神迹怕也比不过这座玄妙之极的宫殿,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神圣。
头顶是灰暗的天空,脚下是一条由回忆交织成的河流,向前迈了半步景色从乌蒙灵谷破败的吊桥变成天墉后山的崖顶,寒风凛冽,深渊万丈,那道记忆的长流从眼前铺开,像一条架起的桥梁越过像是被利斧劈开的山峦,一越不知几许。百里屠苏毫不犹疑的踏上这座桥,他的眼神与脚步声一样的坚定。
这些并非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一旦踏错将会粉身碎骨。所能依凭的只有脚下的回忆,百里屠苏一步步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这场旅途的尽头在哪里,支撑着他的唯有心中的信念。他稳健的步伐中透着沉着,无数景象在身边变换,这些都是他曾经历的过往,二十多年的时光,有些久远的甚至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直到,走到他生命的尽头。
所有的景象骤然消失,群星璀璨,银河宛如一条白色的飘带,头顶浮现巨大的太极图案,与脚下的八卦相映,八卦太极有规律的缓慢旋转,世间万物一切的因缘汇聚于此。
百里屠苏站在卦中,他的任何一步都将改变世界的命运。
“害怕吗?”方兰生问。
“你在足矣。”百里屠苏答。
单薄而略显透明的双臂虚环住他的身体。
“走吧。”二人异口同声。
星河明灭,八卦太极停止旋转,耀眼的光芒倏然绽放,两个身影湮灭于光芒中。
“阿阮,你在做什么?”风晴雪震惊的盯着翠绿纱衣的女子,猩红的血液顺着被划破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书房前被拔除的海棠树留下的空洞凹坑中。
阿阮歪了歪头:“做他没做好的事啊,那家伙办事根本不尽心,以为随手下个结界就能糊弄我吗,现在好了,结界破了,种子也没了。”说着她微微一笑继续道:“好在我还有一个,昭明剑心可是用火种的力量凝聚的啊。”
风情绪露出迷茫的表情:“什么……种子?”
“晴雪妹妹快拦住她!”不知从哪里响起的声音,风晴雪霎时清醒过来。
“来不及了。”阿阮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纯真无邪。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刺破心脏。
咔擦!
一道极轻极细的声音似是扩大无数倍传到风晴雪耳中。她惊愕得站在原地,心底的警铃疯狂作响,但她却只是愣怔的注视着拔地而起的黑色火焰,火舌即将舔上她秀美的脸庞,千钧一发间,天空炸开一声可怕的巨响,黑色的火焰遽然无踪,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天空裂开一道缝,碎屑化为一个个硕大的火球,划过昏暗的天空以劈山裂海之势,坠落神州各地。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那道缝隙往外撕开,无数火球如线般与大地相连。
昏暗的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大雨倾盆而下。
始于终结的破碎虚空开始了。
?
☆、完结章
? 血色的苍穹中破开一个碗大的口子,犹如一只正在朝外探看的眼睛,透过它隐约可以看到无数星辰,这只眼瞳中蕴藏了数亿年的虚空,万物兴灭在其中旋转,为其掌控。
缚仰头,像是与它对视般,凛冽的风吹起银色的长发,衣袍翻飞,如一只白蝶,又似一片幻影。然而无论景色如何更迭,都无法使他染上别的颜色。
太子长琴拿着一面银镜悄然靠近。
缚淡淡道:“你走吧。”
太子长琴不言,他怅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千年前的惨剧居然再现人间,而这一次依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缚侧头看了长琴一眼问:“怎么,不想走了?”
太子长琴摇了摇头:“我会走,我不想白费他们的心意。”
他转过脸,未再搭话。
“你呢?”太子长琴突然发问。
“什么意思?”
“你不应该早在门开的那一刻就走了吗?”
他本想回一句‘与你何干’,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顿住了,他转身,视线落在太子长琴手中的银镜上。
太子长琴道:“他消耗了不少力量,大概会沉睡很久。”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镜面。
“幸亏他是三皇,若换了别的,早已力竭而亡。”
太子长琴沉默不语。
“你快走吧。”缚的视线重新投到苍穹,洞窟的开裂速度加快了不少。
“你呢?”太子长琴平静的问,“你要留下来吗?”
回应他的只是缚飘飞的衣袂,凌乱发丝中沉默的侧脸。
“保重。”白衣仙人留下这句话后,飘然离去。他能否顺利穿过虚空风暴到达另一个世界,谁也不知道,但无论生死都不会比留下来差。或许是基于这一点,伏羲才会在神隐降临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怎么样?”缚问身后静静走来的钟鼓。
钟鼓随意的盘坐在地上,漫不经心的回答:“暂时死不了。”
“暂时?”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以你和伏羲之力都无法挽回?”
“他们自己找死怪得了谁。”钟鼓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我倒不知你竟这么关心他们。”
他安静片刻,回道:“此事毕竟与我有关,了结一切,离开得也能安心。”
钟鼓眸光一震,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使上了力。
“怎么了?”他注意到对方神色不对劲。
“我要留下,这是我与父亲的约定。”
缚愣怔当场,风与时光瞬间在他身边凝滞。透过钟鼓金色的竖瞳,他看到自己呆滞的脸。
这一次钟鼓率先移开视线,他望向远空,催促道:“快走。”
缚一反常态陪他席地而坐:“这一次轮到你放开我了吗?”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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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