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白鹿司 作者:叶青陵
正文 第13节
白鹿司 作者:叶青陵
第13节
“为什么？”
“叶峥，你对我好的太不寻常了，你对我好的，都……都有点二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无微不至的照顾，温柔贴心的关怀，秦渡甚至怀疑自己就是叶峥生活唯一的重心。哪怕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哪怕像叶峥从前说的，自己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那就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秦渡不是傻子，叶峥对她的无私早已超过了一般朋友的范畴，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她都无私到让她想躲开了！“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这样的付出，怎么可能没有特殊的原因呢？
秦渡那双美丽得令人心颤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叶峥，像是要把她的心看个对穿。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叶峥本来都想要弃械投降了，听到她这最后一句又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没法解释，叶峥，这不合理。”秦渡的脸涨得通红，似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你对我做的事，对我说的话，都像，都像……偶像剧似的，你明白吗？就好像是情侣之间的……我不是要质疑你的真诚，也不是说你肉麻，就是觉得，很怪。”
“可能我们十年不见，我又生了这样的病，你出于同情对我特别的好，但这种好，有一点点不对劲。你对我太上心了，有很多细节……我都看得到。”
“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怕伤害到你，所以我有时候会让你不要这样对我，但你好像都听不进去。”
“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开心，所以我必须也要把我的真心话告诉你。因为如果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接受你对我的好，那才是真正的对不住你。”
“所以叶峥，你也把你的真心话告诉我吧，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第53章 chapter53
叶峥望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张，像是想要开口，却又犹豫万分。
对于秦渡，她虽然是从小就喜欢，可那时候不够成熟又掣肘太多，终究不过是小打小闹。直到终于长大，初尝爱人滋味，简直恨不得把整颗心都剖出来捧到爱人的面前。想对她好，想看她笑，想她心愿成真，想她幸福美满。
叶峥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能想到秦渡是否能够承受这些。
不，也不对，之前她也想到过，半年多以前那一次，几乎把叶峥魂都吓没了。但后来秦渡一抱把她抱蒙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又那么美好，让叶峥将一切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昏了头一般的扎进了爱里，凭着一股蛮劲，着了魔似的要粘着人家。
在她的世界里，她是一直牵挂着秦渡，可秦渡不知道，也没法知道。对秦渡来说，多年未见，太过突然和汹涌的感情实在很难不令人生疑。
就如同按着牛头喝水，牛再渴也不会乐意。更何况是秦渡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神经敏感的姑娘？平平静静地过了这么多年，叶峥突然跟颗流星似的砸回来，可不得晃了秦渡的眼睛，烫了她的心了？
过去的感情或许容易找回，秦渡也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同类，她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如今的叶峥，已经和十年前的叶峥大不一样。她以为自己终于长大，终于到了想爱一个人，就可以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但她沾沾自喜的所谓爱人的能力，所谓无私的付出，在秦渡这里，却已经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好在这许多年里，秦渡虽然因为抑郁性情大变，但骨子里的天真直白却还保留着。她给了叶峥敞开心扉的机会，只看叶峥愿不愿意抓住。
关于表白这件事，叶峥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也没想到会是由秦渡先开口发问。她完全没准备好呢！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一个揪着她的耳朵，说你别抵抗了，这种局面还不说实话，你想怎么收场？一个又摇晃着她的手臂，说还是再想想吧，这话要说出去可就收不回来，谁知道秦渡会是什么反应？
这辈子最珍爱的人，也是最能让叶峥为难的人。她苦恼地抱住秦渡，叹了一口气。
我的宝宝啊，你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为什么就不能乖乖接受我对你的好呢？
可叶峥也知道，秦渡不是她的玩偶，秦渡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想法有情绪，更何况秦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能乖乖接受别人的摆布？一时听话可以，要彻底征服她，没点坦白、没点真诚还真的不行。
叶峥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叶峥也希望得到这样的她的喜欢。干净、纯粹、一旦认定，那就是一往无前。
那想要得到这样的感情，却连一点险也不肯冒，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戏文里唱心有灵犀，但灵犀从来难得，相爱，本来就是一件冒险的事情。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的推进，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谁不是一步一个脚印，摸着黑走着道？
不是独你叶峥一个人如此，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那个摇着她的手臂劝她三思的小人被叶峥远远甩下，她决定了，要把自己所有的真心话，全部告诉怀里的这个人。没有虚伪，没有保留，像她希望的那样，她想知道什么，叶峥都告诉她。
不去想后果，不去想如何保全自己，只想完成爱人此刻的要求，也给自己这数十年的暗恋求一份解脱。这颗心，就交给秦渡，要怎么处置，都随了她。
叶峥一手环着秦渡的肩膀，一手扼着她的腰，看不见她的脸，倒好像更能冷静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决定了要坦诚，张口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讲起。太长了，从三岁到二十五岁，对秦渡的感情几经变化，几乎贯穿了叶峥的整个生命。
叶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就从刚刚提过的那朵茉莉花开始。
可她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秦渡本来被她这么紧紧拥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哪怕叶峥说她是外星人，秦渡敢说自己绝对淡定无比，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动一下都算她秦渡没胆。可这下被这手机一闹，浑身的气泄了九成，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玩我呢吧？
叶峥比她还懊恼，掏出手机，面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气。天知道这样的勇气多难得，心脏病都被吓出来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万一以后再也不敢了怎么办，要真这么孤独终老了，找谁说理去？
看到屏幕里闪着的来电人的名字，叶峥修养再好，也差点没忍住爆了粗口。
“陆玖，你他妈又干嘛？”
一边站着的秦渡被她这语气吓得一抖，心说叶峥对小九好凶啊。叶峥瞟到她的脸色，面上有点挂不住，往远处走了一些。
陆玖也懵着呢，他哪儿知道自己破坏了叶峥的好事啊。听电话里那声音跟吃了枪药似的，也不敢开什么玩笑了，老老实实地说明原因。
“不是，老板，我真有要紧事。你能来机场接我不？我也回南京了，禄口t2。”
叶峥的火烧得更旺了。
“陆玖，你搞搞清楚谁是老板？我他妈忙着呢，我接你？”
“别别别，老板你先别生气，别，别挂电话！”陆玖急得汗都下来了，“我绝对不是消极旷工，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有咱们的初中同学聚会了！”
就这么一句话，叶峥的火彻底烧到了头顶，烧没了理智。
“聚会？这就是你不好好工作，莫名其妙飞回来打扰我，还要我去接你的理由？陆玖，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才这么不把我当回事啊？”
陆玖听她这气极了的声音，心说不是吧，怎么这么大的火，这声音听着都快哭了啊！
“不是的，老板，怪我没说清楚，我回来，真不是就为了参加这什么聚会。重点是，这聚会的发起人，你猜是谁？”
“是谁？”叶峥稍稍压住火气，心说陆玖要说不出一个能让她信服的名字，今天非得剥了他一层皮。
陆玖看不见她阴鸷的表情，听她语气稍缓，还以为她已经不再生气，不怕死地继续啰嗦。
“那个，秦渡不在你旁边吧？”
叶峥被他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也不管秦渡是不是能听到，极度不耐地低吼：“你到底说不说？”
陆玖的手都被这一声吓得抖了，半句废话都不敢再多。
“是曲扬。”
这个名字分量够重，叶峥确实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些日子以来，曲扬虽没什么动作，但对叶峥来说，他一直是叶峥心里的一根刺，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是□□，是巨大威胁。
“他自己跟你联系的？”
“对。”陆玖叹气，要不是曲扬亲自给他电话，又表示当年的同学已经被他聚起来了□□成，一副非聚不可的模样，陆玖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自己飞回来？他虽然年轻鲁莽，但对叶峥和秦渡之间的事，却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我要不回来，人家早有准备，老板你孤立无援，可不就要让他和秦渡搭上线了？”陆玖声音缓缓的，似是知道叶峥此时突然打击之下的迷茫，“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忌惮了，明明是秦渡的老板，却要等这么久，用这样的方式兴师动众地和她重新见面，试图自然而然地和秦渡找回昔日的交情。心机够深，这耐性也够牛逼，太他妈的能沉得住气了。”
叶峥深吸一口气，心说这些哪用你告诉我？如今秦渡是她心尖上的人，其他人别说碰了，哪怕只是想看一眼都会引起叶峥的强烈反应，更何况是曲扬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只要听到他的名字，想到他对秦渡的念念不忘，叶峥的心里就不停地开始亮红灯响警报。
“我马上去接你，路上暂时不要跟秦渡提起他。只说你回来参加同学聚会，明白吗？”
“明白。”
再三确定陆玖不会再掉链子，叶峥挂了电话，一步一步踢踏着挪回秦渡身边。
看她面色不佳，秦渡善解人意地率先开口：“怎么了，小九找你有什么事吗？”
这话一说，先前那个还未回答的问题就算暂时翻过去了。叶峥心里有些惊讶，看着秦渡半天说不出话来。刚刚磨磨蹭蹭挪回来的那几步，她就一直在想怎么处理即将面对的情况。可没想到秦渡又再一次让她意外，这么轻松自然地就作罢了。
“看什么啊，今天只是暂时放过你。”秦渡没好气地捏捏她的脸，“现在我要问的是刚刚电话里的内容，快说。”
装出来的凶恶，看在叶峥眼里又是另一番可爱。
抓住她在自己脸上乱捏的手，叶峥一扫刚刚的怒气和阴霾，面带笑意声音温和。
“小九现在在禄口机场，等我们去接他。”
“真的？”秦渡兴奋地眼前一亮，可突然想起什么又皱起了眉头，“那格桑花呢，你不找了吗？开了那么久的车过来的呢。”
“那也没办法啊，你不想要，我就是找了成千上万的八瓣格桑花也没意思。”叶峥状似不满地撇撇嘴，“总不能让你喜欢的、可以给你讲笑话的小九等吧。”
秦渡被她拉着，转头不舍地看看近在咫尺的花海，皱着鼻子吐吐舌头。
“又怪我咯……”
☆、第54章 chapter54
对于秦渡来说，陆玖就跟她的弟弟一样，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
接到他之后，因为看叶峥脸色不好，陆玖主动要求开车。但这么一来，秦渡还是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倒把叶峥一个人丢到了后座。
感觉到背后冷冰冰的目光，陆玖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哪边是刹车哪边是油门都有点混。不能怪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也没见过叶峥如此盛怒。这下自己将她和秦渡隔开，又如同火上浇油，几乎要把他烧着了，坐在驾驶位上，跟坐在热锅、坐在砧板上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倒是秦渡不明就里，主动找他说话。
“小九，你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啊。叶峥开了好久的车带我去看格桑花呢，都到地方了被你一个电话叫走了。”
“呵……呵呵呵……”陆玖干笑两声，心说原来好事被我扰了，怪不得发那么大火呢。
但听秦渡的话，好像有那么几分要给叶峥讨个公道的意思，这么说，两人还是有点进展的哈？别看秦渡这会儿爱和陆玖挨着坐，但在他们两个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护着叶峥啊。
叶峥显然也听出来了，陆玖就感觉自己背后的压力忽然小了不少，车里的气氛本来挺紧张的，有了秦渡这一句话，瞬间缓和了大半。陆玖松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是是是，我承认错误，我可对不起叶峥了。呐，我这次回来，一是我妈想我了，二是呢，那个后天啊，咱们有一个初中同学聚会。我一想，反正你们正好都在南京，我就直接回来找你们了。”
“同学聚会？”秦渡有些诧异，“又不过年又不过节，为什么要聚会啊？”
陆玖瞟她一眼，心说我也想知道啊，这可不得问你老板么。
可叶峥叮嘱了不能提曲扬的名字，陆玖只能含含糊糊地混过去。
“可能是有人知道你现在正好在南京吧，毕竟你现在可是大忙人，轻易不得见。”
“为了见我？谁？”话一出口，秦渡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眯着眼看向叶峥。
“叶总监，是不是你为了哄我，才凑的这聚会啊？”
叶峥一愣，又苦笑着摇头。
“这还真的不是我。”
秦渡明显不相信，还想继续问呢，陆玖又把话头接过去了。
“咳，我就那么随便一说。聚会嘛，也不是非得逢年过节才能聚，大家这么多年没见，一起吃顿饭，叙叙旧，不是挺好？我回来之前也联系了孙阮，但她这两天好像很忙，估计来不了，林远大概后天来吧。”
“说好了，后天晚上七点，我去酒店接你们哦。”
“对了，听说段老师也来。”
他吧啦吧啦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秦渡都没能插上嘴，刚刚想问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好点点头。
“好吧，我先跟敏敏姐说一声，不然……”
“别，你不用跟她说，她肯定知道。”
秦渡摸手机的手一停：“为什么？”
陆玖顿时语塞，看看反光镜里叶峥的黑脸，又突然嘿嘿一笑。
“因为我来之前跟她说了啊，我们聚的那地方很安全，她同意你去的。”
不同意也得同意，曲扬要做的事，钟敏敏敢拦？看着秦渡的侧脸，叶峥在心里默默不平，也就你这个傻子，还想去问钟敏敏，他们都是一伙的，你知不知道？
秦渡不知道，她也不再纠结。反正小九都说了嘛，终究不过是吃顿饭的事。
“小九，你怎么这么周到。”伸手糊了糊陆玖的头发，“那你马上要回家吗？”
“嗯，把你们送回酒店，我就回家了。怎么的，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妈要看见我带两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去，啧啧，还不得美死？”
“得了吧。”没等秦渡开口，叶峥先拒绝了。“我们也得回家呢。”
“啊，你们也回家啊。”
“对啊。虽然和你不一样，没有妈妈在家等，但我们也要回家的。”秦渡说。
她早上虽说了今天不想回去，但叶峥说要回，她肯定不会驳叶峥的面子。而且，虽然现在是在给自己放假，可太久不回北京也不好。后天又要聚会，能留给她们自由分配的时间也并不多了。再不回家，下次回来，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这话说的，听得陆玖心里挺不是滋味。
“行，我送你们回家。”
秦渡的家陆玖来过，这么多年，南京城的变化太大，也难为他还记得路。
但送到了巷子口，叶峥就把他打发走了。
“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跟我这碍眼了。”
陆玖今天扰了人家约会自知理亏，又被这一句各找各妈给奚落得挺难受，没敢再跟着，教会了叶峥怎么用软件打车，就灰溜溜地走了。
而秦渡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怎么了，笑什么？”
秦渡摇摇头：“小九脾气真好，你干嘛老凶他。”
“脾气好有什么用，尽会给我找麻烦。”叶峥习惯成自然地拉住秦渡的手腕，微微皱起眉头，“我真的很凶吗？”
“还好，一点点而已。”
秦渡被她拉着走在青石板路上，四周熟悉的气息几乎让她落泪，揉揉鼻子说：“但是你对我不凶。”
叶峥心说我哪里舍得对你凶，面上却并不作声，脚步缓缓的，带着她一起，一起回家。
时间过去太久，这里住的已经大多都是老人。有那么几个坐在门口择菜的，秦渡也已经认不出来。从前满巷子跑的小孩儿，现在都见不到了，小时候在墙上乱画的米分笔印也早都消失殆尽。可老旧的院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秦渡还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傍晚的夕阳已经完全失去了热力，只是温温柔柔地浮在空气里，嗅得秦渡鼻子发酸。
好像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女，背着书包放学回家，门一开，院子里有人在等她吃饭。
叶峥松开她的手腕，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出来了，你再陪我回家，好不好？”
秦渡侧头望她。
“为什么？”
叶峥冲她眨眨眼：“因为我是胆小鬼，不敢一个人回家。”
“对，你是胆小鬼。”秦渡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就要开门，可手抖得厉害，尝试了几次也没法把钥匙准确□□锁眼里，丧气地把头磕在门上，眼眶一热。
“可我也是胆小鬼。”
叶峥走上前，扶着她站直了，轻轻拍了拍她额头上沾到的灰，又将钥匙接过来。
“没关系。两个人一起，就没关系了。”
院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入目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败。
从前秦老太太种的花还在，只是因为无人打理，娇贵的品种都已经死了，留下一些生命力旺盛的，只凭着天然的阳光雨露，还在年复一年地冒些青嫩的芽。秦格种下的那棵香樟树下积了不少落叶，吹得整个院子里都是，可树干还是那么挺拔，似乎又比当年秦渡走前，长得更高了一些。
秦渡的脚步都发软了，被叶峥扶着，才能勉强往前走。太久没有住人了，屋里空荡荡的，漫着淡淡的霉味。
往日的情景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只是又虚又远，叫人抓不住。
刚被确诊为抑郁的那段时间，秦渡每晚都被噩梦围绕。梦见秦格死了，梦见奶奶抱着她哭，梦见她像鬼打墙一般，怎么跑也跑不出这个老院。
这些梦，秦渡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时候，她只是一个业余写手，远没有现在这么红，没有林远这样一个私人医生，也没有人有时间日夜关心她。
她就每天逼着自己痛苦地睡去，再浑身冷汗地在午夜惊醒。
但现在，即便眼前真实的一切依稀和噩梦重叠，她却好像已经并不害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叶峥在的关系，反正，心里挺平静的。
是吧，两个人一起，就没关系了。
秦渡转身，轻轻抱了抱叶峥。
“好啦，陪你回家。”
这么洒脱，倒让叶峥有点反应不过来。摸了摸她背后软软的头发，叶峥侧头，盯着秦渡绒绒的耳垂。
“你不要再多待会儿吗？”
她呼出的热气让秦渡脖子一缩，松开叶峥，慷慨地给了她一个重逢后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不用了。人都不在了，房子有什么好看。以前的记忆，都在我的心里好好放着呢，去到哪里都一样。”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多了。”叶峥伸出手指给她擦擦眼角的泪，没去戳穿她。“我觉得你最近心情变得很好，后天见到林远，说不定他就会说你已经痊愈了。”
“那都是你的功劳。”秦渡又把她抱紧了，“辛苦你了，叶峥。”
“不辛苦。”叶峥说。
都是心甘情愿。
☆、第55章 chapter55
冬夜来得早，眼看着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秦渡揉揉叶峥的脸。
“该你回家了，别想赖哦。”
“嗯。“
叶峥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转头望望那边斑斑驳驳的□□墙面。那扇古旧的门静静嵌在其中，锁着叶峥尘封的记忆。
秦老太太好养花，叶老太太好养草。都是多年无人看顾，比较起来，倒是叶家院子里的长得更好一些。虽然从未有过绚烂的花朵，但这数十年从来苍翠坚强，扎根于此，成长于此，自有一份傲骨清霜。
叶峥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秦渡，你包里有没有小袋子之类的？”
“嗯，我找找……”秦渡把包打开，认认真真地翻找着，“没有小袋子，只有化妆包，你等等，我把它空出来。”
没等叶峥回应呢，秦渡就蹲下了。把大大的双肩包放在地上，化妆品哗啦啦地倒进包里，再把空的化妆包递给她。
叶峥接过，表情有点复杂。
“你都不问我用来干嘛？”
“干嘛要问，你用来干什么都行，我送你了。”秦渡拍拍背包站起来，看她眉头微皱，只好问上一句，“好好好，你要用它干嘛？”
叶峥吸了一口气，看看手里的包。
“我奶奶的文竹还活着，我想带一株走。你这个包，用来装土，是不是太……”
“哦，吓我一跳。装个土而已嘛，装吧装吧，我来帮你。”秦渡使劲撸了撸厚厚的袖子，四下里找花铲，“我以前听我奶奶说过，这个东西要很仔细地弄，你要带它去北京的话，还得让小九去给你买点定根水。或者淘宝你会用吗？不会用我帮你买也行。”
叶峥看着她直接上手碰土，白皙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文竹的根分出来，莫名地有一种心酸。
和叶峥对她特别上心的好不一样，秦渡有时候下意识的一些动作，反而特别能触动叶峥。
虽然生了病，但她的心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清纯，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真诚。她还是能够带给叶峥温暖，她还是能够让叶峥充满向往。她能够激起叶峥的保护欲，她也是叶峥唯一的憧憬。
自从叶老太太过世，自从离开了这个老院子，叶峥几乎没有被人爱过。但是现在，好像又有人疼她，有人爱她了。
“我来吧。”
叶峥吸吸鼻子，在她身边蹲下，“这么多年没住人，自来水估计早都停了，别把你手弄脏了，一会儿没法洗。”
“没关系啊，可以去河边洗。”秦渡想起从前和叶峥在河边瞎闹腾的时光，抿起嘴笑了一下。又看看外边，巷子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院子里没灯，两个人隐没在暗处，刨土。
“叶峥。”
“嗯？”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偷花贼啊？”
“嗯。”叶峥和她头抵着头，心里的阴郁都被她传过来的体温给冲散了，微微一笑，“那你可得动作快点，一会儿警察来了。”
“好好好，我快点。”秦渡还挺入戏，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文竹装装好，“到手了哦。”
“行，那咱走着吧？”
四周很暗，叶峥的眼睛却很亮，像闪着星光。只是配上这不伦不类的京腔，怎么听都怪怪的。秦渡站起身，和她一起慢慢往外走。
“傻子。”
“诶。”叶峥还应了。
“你也不用再多待会儿吗？”
“不用。”
你把家的回忆放在心里，走在哪里都有家。我呢，比你简单一些，只要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家了。
叶峥回头望望秦渡，把她捧着的文竹接过来，“你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里则林说，让我们决定彼此靠近的，是表面的阳光。但让我们决定彼此亲近的，却是内心的脆弱。
无论是哪一种，她们都一起经历过了。
秦渡拍拍手上的土，小声地说了一句。
“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叶峥耳朵灵，轻飘飘地瞄她一眼。
秦渡吐吐舌头：“我说你啊，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叶峥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把自己的口袋往秦渡手边凑着，“钥匙在口袋里，秦小姐，帮忙锁一下门吧~”
“我手上还有点脏的哦。”
“没关系。”叶峥把文竹放在右手上，左手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可解锁解了半天居然显示密码错误，狐疑地望向锁门的那个人。
和秦渡在一起，叶峥很少玩手机，之前陆玖也是用他的手机教了叶峥怎么用软件打车，思来想去，能做这件事的也只有她了。
想起当时秦渡把手机还回来时那个坏笑，叶峥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个，秦渡，我手机怎么解不了锁啦。”
秦渡努努嘴，施施然走过来，把钥匙往她手心里一放，接过手机两下解锁，扬着头一副傲娇样。
“谁让你偷拍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
“嗯，下次不敢了。”叶峥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突然就很想凑上去亲一口。
好在还残留着那么点儿理智，没敢真的上前，就只无奈地舔了舔嘴唇。反正天这么黑，秦渡也看不见。
“好了，叫到车了，到巷子口去吧。”秦渡把手机又塞回叶峥的口袋，顺势挽着她的胳膊，“回酒店洗澡咯。今天好累，明天我不要出门了，你早上不许叫我。”
“好，不叫你。”
“也不许把客房服务放进来。”
“好，不放进来。”
“更不许偷拍我睡觉！”
“好，不拍不拍。”
回到酒店以后，先放秦渡进浴室洗澡解乏，叶峥帮她把回程的东西收拾好，后天聚完会，大后天就该回北京了。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叶峥躺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猫抓心似的喘着气，想都不敢想现在浴室里的画面。
等秦渡穿着小兔子睡衣出来了，整个人被浴室的水汽给蒸得米分嫩嫩的，叶峥简直用尽了平生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扑上去。
她的头发已经吹得半干，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意，软软地散下来，让人很想揉一揉。
“啊……好累。洗澡都好累。”像在游泳似的舒展舒展四肢，秦渡长出一口气，撑起头来瞄瞄叶峥。
“你脸怎么那么红？空调太热了吗？我调低点。”
叶峥起身按住她去够遥控器的手，声音低低的。
“没事，我去洗澡了。”
“哦。”秦渡翻了个身对她眨眨眼，“那我可不可以先睡？”
叶峥咽了口口水：“嗯，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秦渡似乎是笑了一下，乖乖闭上眼，服服帖帖的睫毛那么纤长，都快搔着叶峥的心上了。
明明吃过晚饭了，为什么还这么饿呢？
叶峥在浴室里淋着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等她洗好出来，秦渡真的已经睡沉了。叶峥把光线调暗，躺在她身边悄悄撩她。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熟门熟路摸摸额头，捏捏耳垂，刮刮鼻子……手指碰到她嘴唇的时候，叶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把手放到她的腰上，整个人凑过去和秦渡贴在一起，甜蜜又克制地吻了她一下。
吻了一下还不够，唇碰着唇，还不舍得离开，就维持着这么近的距离，仔细地看秦渡的脸。
哪哪儿都是叶峥喜欢的样子。
亲亲眼窝，亲亲鼻子，亲亲嘴巴，亲亲耳朵。
再摸摸她纤细的腰，叶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变态。
要是秦渡醒着，说不定会报警抓她性骚扰。
☆、第56章 chapter56
秦渡是睡沉了。
但叶峥的动作扰着她了，睡眠开始波动，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不安分地拧着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叶峥有些怕了，不敢再去碰她，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心跳声砰砰砰，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秦渡皱着眉，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浓重的睡意围绕着她，身体像在温柔的海里沉浮，极不愿意靠岸。
房间里很暗，叶峥的脸贴得很近，看起来睡熟了。
她四下望望，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动。翻身的时候却好像被什么绊住，不得已推推身边的人。
“叶峥、叶峥……”
四周又黑又静，身边只有她沙沙的声音和温柔的触摸，叶峥感觉自己几乎要迷醉了。半天才找回神智，装模作样，睡眼惺忪。
“怎么了……”
推了半天才有反应，倒把秦渡自己给弄清醒了。无力地把头放回枕头上，长出一口暧昧的热气，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慵懒味道。
“你压着我头发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叶峥立刻撑着坐起来，给她把头发整理好。
“没关系，是我头发太长了。嗯，回去之后要去剪。”秦渡把她拉着睡下，胳膊自然地搭在叶峥肩上，像抱玩具一样浅浅搂着她。
今天回家的时候，虽然两人都云淡风轻，但此刻夜深人静，心底里到底有些郁郁。秦渡就是怕自己如此，所以才早早入睡。
她心里不舒服，就明白叶峥心里肯定也不舒服，这会儿搂她一下，有点互相安慰的意思。
“我上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还是小时候和我奶奶一起。但是那个时候头发没有这么长，我也是第一次被别人压头发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里也没了神采，像是很快又要回到梦中。
叶峥被她这么搂着，动也不敢动。在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老老实实躺一夜的时候，秦渡又收回了手翻了个身。
到底不习惯边上有人，一旦睡着了，还是更愿意自己抱着被子。
叶峥看着她的脊椎将睡衣微微顶出一个流畅的弧度，捋了捋她披散下来的头发，悄悄地凑过去，从背后缠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就是想和她粘在一起，想亲亲抱抱，想嗅她身上的味道，甚至连在梦里都不想被她丢下。
她抱得执着，没睡沉的秦渡又被她弄醒了。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迷迷糊糊地轻笑。
“跟小孩子似的……”
是抱怨，也是纵容。
叶峥阴谋得逞，带笑安安稳稳地做一个甜梦。
天亮的时候，秦渡先醒了。
空调开了一夜，酒店没有加湿器，有些口干。
可想动的时候，发现叶峥的手还箍在她腰上呢。
小心翼翼地搬开她的手，人还没离床呢，就听叶峥瓮瓮地哼了一声。
“醒了？”
“对呀。”秦渡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漏进来的一丝丝光线，化开无边暗夜，带来崭新的一天。
“本来还想睡懒觉的呢，没想到醒这么早。你想不想喝水？”
叶峥揉揉眼睛，懒洋洋的一个笑。
“想。”
秦渡蹬上拖鞋，四下给她找水。
“嗯，不想用酒店的杯子，喝矿泉水可以吧？”
“当然可以。”
“坐起来喝哦，姐姐可不喂你。”秦渡拿了两瓶矿泉水，盘腿坐上床边，将瓶盖拧开了递给她。
“喝完再刷牙吧。”
叶峥点点头，喝完水又冲她甜甜地一笑。
“谢谢姐姐。”
秦渡被她这讨喜的模样逗乐了，手指轻点叶峥的额头。
“少来~”
本来不过是听她自称姐姐，配合着哄一哄她罢了，但被她这么一挑，叶峥有心想过一把当妹妹的瘾，把水瓶一放，就势倒在秦渡的腿上。
“小姐姐，让我靠一会儿吧~”
秦渡哭笑不得，顺手摸摸她的脸：“这么大了，比小时候还粘人。”
“因为，这么多年了，我很想你啊。”
叶峥这话本来是开着玩笑说的，说完却觉得唇齿间很是苦涩。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好似那十年来的委屈都在这温馨的一刻涌上来了，从来骄傲的人，少有的想要得到安慰，少有的，主动坦开伤口，想得到他人的疼惜。
“好，让你靠。来，要不要小姐姐抱抱？”
秦渡的手指划过叶峥的下巴，不过存心臊一臊她。没想到叶峥真的坐起来了，眼神里都是期待。秦渡无法，宠溺地张开手臂。
“来吧~”
叶峥眼眶一热，轻轻撞进她的怀里。
秦渡本来还存着点玩笑心思的，被这么轻轻一撞，也撞乱了心神。抚着叶峥的后脑喟叹一声。
“你啊。”
叶峥这一番折腾原是一半真情，一半撒娇，可秦渡这意味不明的喟叹一起，倒成了十足十的感伤了。
这么被她抱着，叶峥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连点表面的平静都兜不住，悠悠地浪着涟漪。
这么抱着也不知多久，秦渡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咕的轻响。
叶峥把脸埋在她怀里闷笑，引得秦渡羞恼地敲敲她的头。
“都是你粘着我，还笑。快起来刷牙吃饭。”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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