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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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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剑三]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作者:风之克罗地亚

    正文 第13节

    [综剑三]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作者:风之克罗地亚

    第13节

    一只细小又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白雨痕的头顶。那冷淡又寡言的小男孩轻轻地说:“不要哭,这世间有太多值得悲伤的事情,些微小事根本不值得哭泣。”

    “我才没哭。”白雨痕赌气地说,“是你看错了。”

    唐无泽并未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真是小孩子。”

    白雨痕刚要辩驳自己并不是小孩,却愣住了。因为唐无泽露出了一个浅而又浅的微笑,好似一树梨花如霜胜雪,风吹花落光华桀然。白雨痕那时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找一个纯阳宫的姑娘当妻子,那些仙鹤一般白雪一般的姑娘,定会比唐无泽更好看。

    可惜直到后来白雨痕才知道,唐无泽这样的美人,全天下怕是都没有几个。这也让白雨痕择偶的标准变得挑剔又苛刻,直到他遇上那位只算清秀却性格若雪的李绫姑娘,才心甘情愿地将一颗真心交付出去。因为那位李绫姑娘,是真正的纯如白雪明净又剔透。

    也许白雨痕永远不愿承认的是,那位李绫姑娘十分像当初的唐无泽,却与现在这个冷心冷情满手血腥的唐门杀手并不相同。那清浅又淡然的微笑,却让白雨痕足足铭记了十余年,也许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白雨痕也曾恍然地想过,若是当初他们并没有遇到曲天鸣,唐无泽就这般平静又安稳地度过十余年时光,他们两人又会如何?可这世间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从没有假设与如果。一切幻想宛如掌中落雪,须臾就化再无痕迹。

    在那以后,唐无泽就与白雨痕成了好朋友。也许那一点只是白雨痕自顾自认定的,唐无泽并未反对。可只要唐无泽并未反对,一切就也够了。在这偌大的唐家堡中,也只有白雨痕来时唐无泽才会有些许笑容,这倒叫唐无泽的小师妹唐语兰有些嫉妒。

    有一日白雨痕前来拜访时,却见到了正在收拾行囊的唐无泽。他问唐无泽究竟是什么事情,唐无泽却只是神情平淡地说是一些唐家堡内部的事情,需要他自己出门处理。

    那时白雨痕却也隐约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唐无泽本来并不姓唐,再比如唐家堡上下不知为何对唐无泽抱有一种奇异的期待。那些人竟隐隐期望唐无泽是个无所不能的人物一般,武功奇高算计缜密心狠手辣又要忠于唐家堡。在白雨痕心中,唐无泽不过和自己一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又如何能担得起那么高的期待?

    也许这次唐无泽的任务并不简单,但白雨痕却并不方便跟着他。可白雨痕终究放心不下唐无泽,于是便寻了个机会偷偷跟在唐无泽身后,直到离开唐家堡好远唐无泽才发现他。

    唐无泽无可奈何,白雨痕却也并不后悔。只是他却未曾想到,唐无泽要走的路竟然那么远又那么艰难。他们三五日来竟只是直直向密林之中前行,一路跋山涉水好不难过。

    若是仅仅吃些苦头,白雨痕倒也能忍。可他有一日不小心,竟被一条毒蛇咬中了脚踝,眼看就生命垂危撑不过去。他却恍恍惚惚见到了唐无泽咬着嘴唇,一双眼睛之中似有泪光闪亮。

    能在死前看到这性情寡淡的人为他哭一回,倒也值了。白雨痕不禁苦中作乐地想,但他却忽然见到一道紫色身影自高树之上轻盈跃下,阳光映在那小男孩浅麦色的脸上,耀眼又夺目。

    这小孩倒也长得挺好看,虽然还比不上唐无泽。晕过去之前白雨痕不由不着边际地想,若是以后有机会,他也定要为这孩子画张像。可惜这一闭眼,也许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可白雨痕终究还是活了下来,救了他的却是那个五毒弟子曲天鸣。曲天鸣原本在林中寻找草药,眼见白雨痕生命垂危就出手救了他一命。那时白雨痕才知道,原来那五毒教中的蛊术,却也和万花谷的离经易道一般,能够治病救人。

    江湖上都说五毒教众心情阴狠出手毒辣,但曲天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白雨痕简直从未见过他那般傻乎乎又好心好意的人了,原来世间还有这般全心全意替对方着想的人,这人不是心存大善就是脑子有病。

    但曲天鸣刚刚救了白雨痕,他总不能说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个傻瓜吧?虽然白雨痕是病人,但在照料他的同时,曲天鸣终究对唐无泽更感兴趣,谁让唐无泽长得好看呢。可最开始曲天鸣却也碰了壁,唐无泽并不是什么容易套近乎的人。

    曲天鸣睁着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大大方方地说:“你长得真好看,我想同你做个朋友。”

    唐无泽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不答话。尽管眼前这人救了白雨痕,可唐无泽生性冷淡,一向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事情。

    曲天鸣却误解了唐无泽的意思,他径自凑到唐无泽身边,侧过脸道:“虽然大人们都说中原人心眼又多人又坏,可我看你和他却不像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太过轻信。”唐无泽冷声说。

    “因为你很干净,就好像天边的白云,这样的人总不会是坏人。”曲天鸣着迷般盯着唐无泽,他忽然轻轻地问道,“可为什么你这般伤心呢?究竟是什么事情,才会让你的眼睛永远不会笑,好像一直在下雨。”

    这五毒孩童的话,却直直戳中了唐无泽心中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回答道:“因为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天意难测,有许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所以我才难过。”

    “也许我不明白,可你总要向前看啊。”曲天鸣忽然笑了,他指着那片澄澈遥远的天空说,“我也有一些难过的事情,但每当我看着远处的蓝天时,我却渐渐不难过了。天是蓝的,阳光是暖的,一想到这些,我也就开心了。”

    “你这般不失稚子天性,倒也是难得。”唐无泽淡淡地说,“但我的事情却和你的事情并不一样。”

    曲天鸣依旧笑容灿烂,他轻声说:“即便你不想说,我却总愿意当你的朋友的。你难过的时候我也同样难过,你生气的时候我也同样生气,这样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唐无泽不由怔了许久,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此种温暖又体恤的话语。那些人只当他永远不会累永远不会软弱,可眼前这个五毒孩童,却说他和他一同难过。那也许是孩童无心之言,也许须臾之后他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以前叫司清泽。”唐无泽顿了顿,“不过现在却叫唐无泽,你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一听到这话,曲天鸣的眼睛却更亮了。他兴冲冲地说:“我叫曲天鸣,就这么说好了,我要当你一辈子的朋友。”

    什么一辈子的朋友,简直胡扯!一旁的白雨痕却瞧得无比心酸,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和唐无泽当上了朋友,可眼前这人居然毫不费力地撬走了唐无泽,白雨痕简直不能更难过了。

    第78章 转变

    不管白雨痕心酸也罢吃醋也罢,有了曲天鸣带路,唐无泽终于顺利办完了所有事情。

    也许一开始,白雨痕还有那么几分赌气并不与曲天鸣说话。可小孩子终究是不记仇的,时日一长,他反倒与曲天鸣也亲近起来。

    唐无泽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平日里白雨痕问他十句话唐无泽能答三四句就算他心情好,这却让白雨痕有些沮丧。他有许多许多话想说,可面对一脸快要羽化成仙平静淡然的唐无泽,他就没有多少兴致细细诉说了。

    而并没有出过苗疆的曲天鸣,却是白雨痕求之不得的好听众。他同曲天鸣说过万花谷的晴昼海与落星湖,也讲过常年落雪清冷寂静的纯阳宫。曲天鸣听得聚精会神,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于是白雨痕便更得意了,他觉得这次私自逃出来能遇上曲天鸣这么一个好朋友,虽说吃了一点苦头,却也是值得的。

    “无泽,你们唐家堡又是什么样子?”曲天鸣忽然开口问道。

    “有许多竹林和熊猫。”唐无泽平淡地说,“也有许多机关。”

    唐无泽用词贫瘠又苍白,但曲天鸣却越发兴致勃勃,他仰起脸目光莹亮地望着唐无泽:“我知道你们很快就要走了,我却不能同你们一起离开苗疆。等我长大之后,一定要到雨痕说的那些地方去瞧一瞧,那时你们可不能忘了我。”

    白雨痕刚要点头称是,可唐无泽却平静又淡然地答道:“若是一个人想记得,他自然会记得。若是他下定决心要遗忘,不出三五日他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哎,唐无泽这种专在兴头上泼人冷水的毛病,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但曲天鸣却并未沮丧,他忽然自虫笛上解下了两枚银质吊坠,十分郑重地递给唐无泽与白雨痕。

    “这吊坠一共三个,世间再找不出第四个,我们一人一个。”曲天鸣说,“这样即使时间过了许久,你们一看到这个吊坠就能想起我来。我们苗疆人最重信誉,不管如何,我绝不会忘了你们,绝对不会。”

    那八九岁孩童的神情无比郑重又凝重,仿佛他此刻许下的是一生的诺言。

    白雨痕并未犹豫,他喜滋滋地将吊坠揣入怀中。这可是他的朋友送给他的礼物,白雨痕定要好好珍惜。而唐无泽凝望了曲天鸣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吊坠,将它拴在了千机匣上。

    如果时光恰好停在此刻,那该有多好。并没有后面的阴谋诡谲,也没有那么多的苦涩与无奈。可一切终究只是期望罢了,他们那时不过三个小小的孩童,又如何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阿泽,你还记得自己杀的第一个人么?”此刻白雨痕已然微醺。他斜斜望着面容沉静如水的唐无泽,却恍惚间想起了十余年前的往事,真是时光如水啊。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唐无泽淡淡地说,“那人叫杜眠空,使得一手好刀法,可他终究还是死了。”

    “倒是难为你能记得这么清楚。”白雨痕有些怅然地说,“原来那人,竟叫杜眠空么?”

    若不是因为这位刀客,他们三人也不会到今日这种境地。

    那位刀客杜眠空却是个被唐门杀手杀了心爱之人的倒霉人,他偶然间撞见唐无泽一行人,立刻认出唐无泽就是唐家堡弟子。他细心观察许久后,诧异地发现这孩童身边竟没有大人跟随,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报仇机会。

    一个人若是将心中的仇恨累积酝酿了许久,就已经痴了狂了不顾一切。杜眠空丝毫没有考虑他一个成年人,亲自出手对付三个孩子是否有些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他只知道那孩子是唐家堡的人,长大之后也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倒不如他趁此时出手杀了那孩子,也算暂且消解心头的深沉恨意。

    原本杜眠空只想杀唐无泽一个人,可那其余两个小鬼倒是十分够义气,竟然说什么不弃不离生死与共。这简直太可笑了,不过三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又能有什么义气?那两个孩子若是想死,他便一同杀了,也替那唐门小鬼殉葬。只是他绝不会给那唐门小鬼一个痛快,他要一点点将那孩子折磨致死。

    可杜眠空未料到,那五毒小孩竟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那孩子竟不顾危险死死拽住了他的腿,还让那其余两人立刻逃命。杜眠空见得人多了,倒是从未见过这种奋不顾身舍身取义的好人,真是奇怪啊。

    于是杜眠空冷笑了,他先是一脚踹开了那五毒小孩,随手劈了他一刀。那小孩便立刻倒在血泊之中不动了,眼见是活不成了。他一步步向那唐门小鬼逼近,步伐从容又笃定。

    那小鬼好似被吓呆了,他只是睁着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杜眠空。

    这孩子长得倒是相当标致,长大之后定是个出色至极的人物,可惜他再没有以后了。杜眠空漫不经心地揪起了那小孩的头发,心中已然拟定了千百种折磨着孩子的想法。

    但随即他就感到心口剧痛,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直捅进了他心脏,却是那唐门小鬼动的手。鲜红的血液溅在那孩子漂亮的小脸之上,妖异无比。

    倒下去之前,杜眠空却瞪大了眼睛。是他轻敌了,可这孩子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他先是假装被吓得呆了傻了,这样杜眠空就他放松了警惕。而后这一刀却是果决又狠厉,只一刀就要了他的性命。

    而后那孩子又重新抽出了匕首,直截了当地割断了他的喉管。真是不留后患啊,不愧是唐家堡的孩子,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杜眠空断气之前,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他却隐约听到那孩子在喃喃自语,声音细微。

    “原来杀人就是这般简单,原来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般简单。”那孩子重新昂起了头,一双黑眸中却有烈烈火焰燃烧,“我庸人自扰这么多年,一切不过徒然罢了。说什么不造杀孽清静无为,却都是骗人的假话!假话!”

    那最后一句话,唐无泽却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

    白雨痕怔怔地望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整个人都痴了呆了。这一刹,唐无泽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气势凛然杀意冲天。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白雨痕竟觉得此时的唐无泽却比刚才那个死去的刀客还要吓人,他简直不敢再看唐无泽第二眼。他万万不敢相信眼前这满身鲜血的孩子是唐无泽,那人怎么可能是唐无泽呢,他怎么可能是那个温柔又体贴的唐无泽?

    唐无泽知道白雨痕在害怕他,这倒也是正常。小孩子天性纯然,即便白雨痕有些天真,他却也能本能地瞧出唐无泽太过危险,自然不愿意亲近他。

    罢了罢了,即便割舍那些纯然无用的软弱与天真,却也没什么可惜。他这七八年间一直活在一个虚假又美好的幻梦之中,迟迟不愿清醒。若是他早点清醒早些觉悟,又何至于连累一个无辜的孩子为他而死?

    天煞孤星之命,注定克亲克友。这两句卦辞真是再准确不过了,他还有何奢望?唐无泽睫毛颤了颤,最终来到了曲天鸣面前。他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探了探曲天鸣的鼻息,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唐无泽还不死心,他又听了听曲天鸣的心跳,依旧一片死寂。

    这纯善如阳光的孩子,那时还说要替他难过。可转眼之间,他就变成了一具死尸。曲天鸣还没有看过万花谷的晴昼海与纯阳宫的皑皑白雪,他也没有见过唐家堡的竹林与熊猫……

    唐无泽颤抖着拭去了曲天鸣脸上的血迹,这孩子面上的表情却是满足又安静的。是因为得偿所愿所以别无所求,直至临死也不恨么?真好啊,这孩子当真有有大智慧。他不难过,唐无泽也就不难过。

    白雨痕眼睁睁看着唐无泽用手开始刨挖地上的泥土,他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和唐无泽一起挖坑。他们两个费了很长时间,才挖好了一个大坑。

    眼见泥土覆住了曲天鸣瘦小身躯,白雨痕已经哭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可唐无泽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给那座矮小的坟墓立了一块木碑,上面只有“挚友曲天鸣之墓”几个字,随后他在那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白雨痕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低声道:“阿泽……”

    唐无泽转头望了白雨痕一眼,只这一眼就让白雨痕心冷了。如果说以前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中还有些许温度,这一刻唐无泽的眼神却仿佛熄灭了一般,再无一丝光亮。

    “阿泽,你怎么了?”白雨痕愣愣地问。

    “只不过想通了一些事情。”唐无泽漠然地说,“以后我会很忙,我们怕是没有什么时间见面了,望君珍重。”

    “连你也想抛下我不管么?”白雨痕又哭了出来,“我知道我太胆小,一切都怪我……”

    “这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唐无泽说,“等我学成了一身杀人的本事,就去万花谷找你。”

    唐无泽的语气笃定又自信,白雨痕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这恍然一别就是十余年后,直到唐无泽找上门时,白雨痕才敢相信这人并没有忘了他。也不枉费他十余年间,时刻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人。

    “你这人实在混账至极,谁能想到你竟真的连一封信都不来?”白雨痕喟叹了一声,“现在天鸣既然没死,我们三个终于能有重聚之日……”

    “重聚之日?”唐无泽挑了挑眉,可他却并未反驳,反而又给白雨痕倒了一杯酒。

    只是他心中却在冷笑,重聚之日,这实在是唐无泽生平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就是这样啦,毒哥只是推动炮哥转化的一个契机

    并不是什么初恋情人之类的==

    第79章 旧友

    唐无泽简直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森然杀意,可白雨痕却仿佛兴致更好了。他执起酒杯,忽然眼神莹亮地说道:“知道天鸣还活着,我真是十分开心。小时候我曾说过要替你们俩画一张像,却一直没有机会。等哪日我见到天鸣的时候,我一定会兑现诺言。”

    “江湖皆知雨痕先生的画作千金难得,若是我哪日缺了银钱,就可以将那幅画卖出去赚些银子。”

    “你敢?”白雨痕立刻横了唐无泽一眼,随即却摇了摇头道,“你这爱钱的毛病看来一辈子不能改了,可既然天鸣还活着,以后你也不必接那么危险的单子,也免得总是一身是伤。”

    晚了,没用了。唐无泽心中冷然,只是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泽,我知道这十余年来唯有你过得最辛苦。”白雨痕斟酌了许久,缓缓地说,“你因为天鸣的死,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尽管你现在杀人不眨眼,可我却明白你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

    话未说完,唐无泽却打断了白雨痕的话。他目光沉凝冷然,锋锐无比,“这点你却猜错了,我并不是为了他才狠下一颗心。而且我从未后悔过,又何谈过得辛苦?”

    哎,这死要面子的唐门杀手,真是恨得人牙痒痒,一点不像小时候那般可爱。但若是说起来,唐无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也与自己有些关系。一想到这白雨痕却有些黯然了,他低声说:“若是我当初再有用一些,事情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可我不管习武还是学医,都天赋平平毫不出众。当初没能帮上你们两个,我却是很愧疚的……”

    这一贯傲气十足风度优雅的万花弟子,轻轻地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他一仰头,又喝完了一杯酒。

    唐无泽却淡淡地说:“其实你现在倒能帮我一个大忙,事成之后我定会十分感谢你。”

    “什么忙?”白雨痕已然醉了,他歪头望着唐无泽,表情有些茫然。

    “只需借你这张脸用一下。”唐无泽说,“做一张新易容,这对白先生而言定非难事。”

    那唐门杀手忽然笑了,颜色绮丽无比动人。可白雨痕见到这个微笑却觉得浑身一寒,竟无端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来。

    唐无泽究竟要干什么事情,为何他之前那些易容都不能用了,竟非要求到自己头上?白雨痕有些艰难地思考着,随后他竟猛然一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

    蠢,自己真是蠢透了。上次他们见面之时,唐无泽还不愿提起曲天鸣的事情。可如今知道曲天鸣还活着,唐无泽的反应竟如此平静淡然?这记仇又可怕的唐门杀手,当真一点不恨曲天鸣么?

    可白雨痕能眼睁睁看着唐无泽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么,最后后悔的还不是唐无泽自己?白雨痕恨透当初无能为力的滋味了,即便他武功并不好,他也要尽力而为。

    白雨痕刚想动作,他却骤然发现竟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心思缜密的唐门杀手,竟给自己下了毒!他恨恨地望着唐无泽,索性不说话了。

    “我原以为这世间的聪明人很少,能看透我的人更少。”唐无泽悠悠地说,“却是我小瞧了世间英雄。白先生,你我也算幼时的至交好友,我只最后求你这一次,还望你答应我。”

    “事已至此,我答不答应又有何分别?”白雨痕声音喑哑,他直直望着唐无泽,眸光黯然,“是我自己太蠢,竟轻易相信了你,我没想到你会对我下毒。”

    “那不是毒药,只是一种迷药。”唐无泽说,“曲天鸣现今就在长安,只是我那位师弟却死死跟在他身边,他自然见过我以往那些易容,这却有些麻烦。也只有借助你的身份,我才能轻而易举地接近曲天鸣。雨痕你睡上四五个时辰,到时一切也就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哪里来得这般容易的尘埃落定?什么思念旧友前来拜访,这唐门杀手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自己都逃不开挣不脱。白雨痕心中苦涩又复杂,可他终究无法抵御那突如其来的睡意,轻轻阖上了眼睛。

    唐无泽自白雨痕腰间解下一枚颜色暗淡的银质吊坠,将它放在灯光下瞧了一瞧,那银坠竟发出一种隐隐耀目的光芒来,温柔又和煦。他盯着那枚吊坠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死死握在掌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定能得偿所愿。只要那人死了,这段唏嘘往事就掩埋于深深尘埃之下,再无重现之日。

    如果不算那脑子有病的大师兄突然出现捅了曲天鸣一刀,唐无臻和曲天鸣的日子倒也算得上悠闲自在。虽说他终究加入了恶人谷,但唐无臻武艺平平并不出众,所以上头倒也没派什么特别麻烦的任务给他。

    而曲天鸣却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虽然毒经修得并不精湛,可补天诀却颇有成效,蛊术高明心肠又软,因而时常有人求到他头上。那日出手相助的天策军爷姜黎,却也是曲天鸣原来帮过的人之一。他常常直言不讳地说,以曲天鸣这种心软又和气的性子,应当加入浩气盟,而曲天鸣却加入了恶人谷,简直太奇怪了。

    原本唐无臻也问过曲天鸣这个问题,那五毒弟子却只是蹙着眉答道:“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江湖之中有许多伪君子。我一想到那些道貌岸然却心思狠毒的人,就觉得心中不痛快。我倒觉得恶人谷好一些,那些人各有各的苦处,也不全是坏人。”

    是啊,在这纯善又心软的五毒弟子眼中,什么人都是好的。就连那莫名其妙捅了他一刀的大师兄,也是好人。自己的媳妇被大师兄捅了一刀,唐无臻自然十分不痛快。因而他一出恶人谷,就恨不得立刻去寻唐无泽的麻烦,可曲天鸣却制止了他。

    “我并不希望你与你的师兄因为我闹得那般差劲,虽说他刺了我一刀,我却并不怪他。”曲天鸣摇了摇头,有些恍惚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仿佛见过那双眼睛,那双难过的总在下雨的眼睛……”

    什么仿佛见过,这傻乎乎的苗疆人,竟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原谅了唐无泽?唐无臻立刻冷着脸不肯看曲天鸣一眼,模样倔强又生硬。

    “无臻,你生气了。”曲天鸣睁大眼睛凑到唐无臻面前,微笑着说,“虽说我帮过许多许多人,可在我心中你却是最重要的。”

    他以为这么说自己就会高兴么,真蠢!可唐无臻终究耳根微红,却牢牢抱住了曲天鸣的腰,闷声闷气地说:“下次若是我那位大师兄还来招惹你,我定不饶他!”

    “好。”曲天鸣答得干脆利落,“我还想同你到万花的晴昼海看一看呢,那里却是我没去过的。”

    “晴昼海的景色却也是很美的,虽说还比不上我们唐家堡的问道坡……”刚一提唐家堡三个字,唐无臻就顿了一顿,有些神色颓然。

    曲天鸣却握紧了唐无臻的手,那只手温暖又熨帖,终究抚平了唐无臻的心。于是他这才继续说:“我们也可以先去长安看一看,虽说我以前也去过长安,但跟你一起去终究不一样。”

    话说到最后一句,这唐门弟子已然别过头去不肯让曲天鸣瞧见他的脸色,可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长安自然是好的,繁华又热闹。可唐无臻却有些兴趣索然,因为曲天鸣在长安的朋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们在知道曲天鸣来到长安之后,纷纷邀请曲天鸣去家中做客。曲天鸣好不容易才有了空闲,终于能和唐无臻出门闲逛。

    而他们二人挑的这间茶楼,却热闹非凡十分喧嚣。不一会,就有人直接坐到了他们二人对面。

    唐无臻定睛一看,那人却是一个面容清雅的万花弟子,一身紫衣精美又繁复。他礼数周全地询问道:“我实在找不到空位,不知二位能否让我坐在这里?”

    那万花弟子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难道他们还能直接哄人么?唐无臻冷然望着这人,并不答话。而好脾气的曲天鸣却已经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阁下请便。”

    那万花弟子道了声谢,微笑着说:“二位真是感情深厚,羡煞旁人啊。”

    算这人有眼光,这句话倒是一句好话。唐无臻心中有些得意,他面上却没有显露一分一毫。曲天鸣立刻开心了,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在我心中,再没有比无臻更好的人了。”

    唐无臻蓦然觉得这万花弟子的目光锐利无比,竟像一把出鞘的刀。这眼神唐无臻竟有些熟悉,他立刻绷紧了一颗心。曲天鸣太心软又太善良,自己却要替他多小心些。

    可那万花弟子倒真是个手腕娴熟又擅交际的人,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竟同曲天鸣混熟了。他甚至问出了曲天鸣的姓名与年纪,在听到曲天鸣的回答之后,那万花弟子却忽然怔了一刹,忽然自腰间摸出了一枚银质吊坠。

    这吊坠却和曲天鸣挂在虫笛上的那枚吊坠,一模一样!他乡遇故知,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么?唐无臻有些半信半疑,终究没有问出口。

    第80章 寂寞

    唐无臻隐约记得,在他那位大师兄唐无泽的千机匣上,似乎也挂着一枚吊坠。只是他却想不起,那枚吊坠是什么形状何种材质。他一贯不愿接触唐无泽,因而也对唐无泽的事情一知半解从不关心。如果不是当初唐语兰提起过这件事情,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唐无泽竟也有一枚吊坠。

    曲天鸣一见到这枚吊坠,立刻瞪大了眼睛。他将那吊坠同虫笛上的吊坠比了比,竟形制相同分毫不差。

    “一进门我就瞧这位五毒小哥有些面熟,在知道你的姓名之后,我终于能确定你就是我那位阔别多年的好友。”那万花弟子唇角带笑,轻轻地说,“一别十余年不见,想不到你我终有重逢之日。我叫白雨痕,倒不知天鸣你是否还记得我。”

    曲天鸣神色恍惚,他只是紧紧握着那枚吊坠,并不答话。

    这莫名其妙的青梅竹马,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唐无臻酸溜溜地注视着那二人,终究没有插话。

    “那日多亏了你,我才能完完好好地活下来。”白雨痕温柔地说,“在苗疆之时,你还说这辈子绝不会忘记我。可现在看情形,你已然将我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世事难料啊。”

    那万花弟子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的确有几分黯然神伤的模样。

    “我……”曲天鸣刚要开口,却不由自主闭上了嘴。

    “我原本以为你死了,毕竟你当时已经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白雨痕忽然抬起了眼,他的眸子漆黑又深暗,竟像极了一个人,“自那日与你重逢之后,我却是十分开心的,开心到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那万花弟子忽然微笑了,笑容中却透出几分残忍与冷淡。他伸出手轻轻地触到了曲天鸣的脸,神情温柔又执着。

    他认得这个人!唐无臻立刻站起了身,只是他很快又摇摇晃晃地坐下了。不知何时,他这位卑鄙又厉害的大师兄竟给他下了毒!这真是猝不及防避无可避。

    这间茶楼依旧无比喧嚣,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中这三人的异常。

    “小师弟现在才认出我来,真叫我十分意外。”唐无泽斜斜瞥了唐无臻一眼,讥讽地说,“你学艺不精警惕心也不高,倒是我太过小心了。”

    唐无臻刚想张口说话,却发现他无法发出声音,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他明明神智还清醒,明明还在呼吸还能思考,全身上下却恍如被操纵的傀儡一般,不由自主不得自由。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可唐无臻却恨透了现在的感觉,若是他还能动,他定要狠狠给唐无泽几拳。

    “小师弟想必忘了,这毒药的解法。”唐无泽气定神闲,简直不能更淡定潇洒,“可我却不想提醒你,谁叫你这么蠢?这件事原本也和你没多大关系,我不希望你插嘴多事。”

    又来了,这人一贯如此胸有成竹不容拒绝。不管如何,自己只能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一辈子都追赶不上。唐无臻呼吸急促,只是依旧无法动弹分毫。

    “曲天鸣。”唐无泽一字一句地唤出了那五毒弟子的名字,声调温柔,甚至有几分缱绻,“现在你这位好情郎的性命就握在我手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放他一条生路。”

    “你究竟要如何?”曲天鸣并不胆怯,他虽然纯真善良,却也不是什么傻瓜。但此时的情况他却也无能为力,这位唐无臻的大师兄,着实抓住了他最要命的弱点。

    “我要如何?”唐无泽忽然冷笑了,“现在我竟能选择自己想要如何么?”

    随后唐无泽眼神冰寒森冷,缓缓地说:“虽然你还活着,可在我心中你早就死了,所以我也现在希望你死得通透干净。”

    “如果你肯放无臻一条性命,我这条性命也并不足惜。可你说我们曾经是朋友,这点我却无法赞同,因为我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过你这枚吊坠。”曲天鸣十分平静地说,“我八岁时曾经受过一场很重的伤,师傅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我救回来,可我却将八岁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我不知道你为何这般恨我,可你恨的人却根本不是我。”

    唐无泽猛然抬起了头,他定定注视着曲天鸣许久,睫羽颤动,手指也抖得厉害。

    真话,这五毒弟子竟然说的全是真话。他自然能毫不费力地看穿曲天鸣的心思,若是曲天鸣说了假话他定能瞧得出来。

    可正因为曲天鸣说的是真话,唐无泽才觉得刹那间心冷如雪再无一丝温度。

    “我现在并不想知道你与我以前的事情,若是以前我们也许可以做个朋友。”曲天鸣一贯微笑的脸上,忽然有了几分极罕见的愤怒之色,“你给无臻下了毒,这点我绝不能原谅你。你恨的人已经不在了,即便你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勉强自己想起你来。”

    那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唐门杀手却并未说话,他只是怔怔望着窗外那一线灰暗的天空,眼中忽有一点晶莹泪光闪烁。

    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这么多年来,他作茧自缚咎由自取,将这人死死铭刻在心头不敢有片刻忘怀。他为这人变得心狠手辣不再纯白,一双手沾满血腥,怕是连昔日的自己都认不出来。

    但他这时才知道,这人早已羽化升仙凡尘不染,而他却画地为牢不能解脱。这十余年来,他赔上的又何止是被扭曲的时光与早已不复纯白的心。输了,他输得太惨也太可悲。可悲到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这般无力地望着那无情至极的苍天,卑微又可怜。这世间,还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么?

    唐无泽忽然转过头来,表情冷然,“就凭你,还不配让我付出那么多。你既然将我忘了,我也不必苦苦纠缠。这是解药,祝两位白头偕老和和美美。”

    唐无泽将一枚药丸抛给曲天鸣,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那唐门杀手的话说得硬气又不服输,可他的背影却有些萧索凄凉。曲天鸣遥遥望着唐无泽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莫名酸涩,几乎忍不住泪来。

    他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道极长的伤疤,竟觉得那道伤疤在灼灼发烫好似火烧。

    不知何时屋外竟下起雨来,现在已是初秋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

    长安城就笼在这寒入骨的秋雨之中,街上的行人都在慌慌张张地奔走避雨,唯有唐无泽像个傻瓜一般,抬头望着这灰蒙蒙的天空。

    那雨滴是冷的,冷雨落在他长长睫羽上恍如泪滴。

    不少姑娘暗暗打量着这黯然神伤的万花弟子,虽心仪于他清雅风度俊逸面容,却也无人敢上前搭话。

    雨越下越大,淋湿了那身繁复精美的万花服饰,浑身湿透的唐无泽自然也有些狼狈。可他却全然不在乎这一点,他忽然自袖中摸出了两枚银质吊坠,他提起那两枚吊坠远远端详,一样的形制大小,分毫不差。

    但唐无泽依旧能轻而易举地分出自己的那枚吊坠,因为他时常端详把玩那枚吊坠,已将那枚吊坠上一些花纹磨平,看上去却要比白雨痕那枚更旧一些。

    不过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小东西,也值得他带在身边十余年。都说睹物思人,既然他惦记的人早已不在了,他又何必留着这个东西碍自己的眼?

    唐无泽随手一弹,一道银光就斜斜落在水坑之中。雨滴无情地冲刷着那枚古旧的吊坠,眼看那枚吊坠就要随着雨水飘走。

    但一只纤白若雪的手,缓缓拾起了那枚吊坠,将它轻轻捻在指尖。随后那个姑娘低低叹息了一声,淡淡地说:“这东西你明明一直带在身边,雨痕你为何要同它赌气?”

    一把浅蓝的伞撑到了唐无泽头顶,这容颜清澈淡雅的纯阳姑娘微微仰头望着唐无泽,轻轻地说:“雨下大了,回家吧。”

    回家,他的家在哪?唐无泽恍惚了一瞬,却又本能地知道这姑娘是谁。想必这就是那位让白雨痕惦记了很久了的李绫姑娘,那万花弟子终于抱得美人归,倒是不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世间的人都是圆满的,唯有自己是孤单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而我独清。真好啊,这又有何不妙?

    李绫好似并不在意唐无泽的沉默,她忽然伸手想握住唐无泽的手,可那人却极快地避了开来。

    “我并不是白雨痕,只不过是他一个很不够意思的朋友。”唐无泽淡淡地说,“今日事出有因,却是我对不起他。我也不求他能谅解我,惟愿故人一切安好,以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我却不想替你传话,这话请阁下亲自对他讲。”李绫眸光澄澈如水,平静而淡然,“想必你就是那位雨痕时常提起的唐门朋友了,虽然他不说,可他还是十分在意你的。”

    唐无泽却缓缓摇了摇头,毅然决然地重新站在了这寒入骨的秋雨之中。不一会,这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怪人,比白雨痕还要奇怪。大约也是个伤心人吧,倒不知他会有什么伤心事。李绫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第81章 了结

    秋天是吃螃蟹的好季节,而苏州轩味居的螃蟹更是天下一绝。每到一年秋天,自然有许多食客慕名而来,只为尝一尝这轩味居的螃蟹。

    而这轩味居的小二在轩味居中已呆了三年,自然也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客人,可小二却没见过今日这位奇怪的客人。

    那人却是一位黑衣的贵公子,气度慑人出手阔绰。除却相貌平平之外,他简直是所有姑娘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他一张口就要了轩味居中最贵的一桌全蟹宴,毫不在乎。这大约又是个有钱有势的富家公子吧,小二暗自断定。

    可这位富家公子腰间佩戴的,并不是什么名贵至极的玉佩,而是一枚毫不起眼颜色暗淡的银质吊坠。这吊坠看上去并无任何奇特之处,再普通不过的再廉价不过,一点配不上贵公子的身份。

    也许,是哪位姑娘赠与他的定情信物,这位公子才无比珍重不肯抛弃。短短一瞬,小二心中就有了一个凄美又动人的故事。这位公子的意中人一定是位相貌极美却出身贫寒的姑娘,他们二人相遇相知又相爱,可这位公子却无法娶她为妻。姑娘为了不耽搁公子的大好前程,在赠与他那枚吊坠之后就默默消失了。从此以后,这位公子就将那枚普普通通的吊坠随身携带,睹物思人暗自神伤。

    是了,定是如此。否则这位公子为何神情黯然,面对轩味居最有名的全蟹宴,也不肯下箸毫无胃口?小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却依旧步履轻快地端上了又一盘菜,朗声说道:“最后一道菜,公子的全蟹宴齐了。”

    那黑衣公子淡淡望了小二一眼,一枚小小的银锭就被他拍在桌上,“赏你的,下去吧。”

    一两银子,居然只是一两银子!枉费他方才那般殷勤,本以为能多捞些赏钱,可想不到这位看上去极有钱的贵公子居然如此吝啬!小二心中不快,但他依旧笑容可掬地收起了那锭银子,并不显露分毫。

    他刚要出门,却听得那贵公子在身后冷冷地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两银子已然不少了,你还要如何?”

    这句话却让小二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短短一瞬,那贵公子竟将他心中想法看得通透利落。可怕,真是太可怕的人了。他冲着那黑衣公子鞠了一躬,直接退下再不敢停留片刻。

    唐无泽远远望着那小二离去,只是冷笑了一声。世人皆有贪念,即便今日他不给那小二赏钱小二也无话可说。那一两银子却也是小二平白无故得来的,这人居然还嫌少,真是贪心不足。

    众生皆苦,可他自己却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一,而非什么不染凡尘的神仙。现在唐无泽一想起曲天鸣这个人,心中早已没有当初那种如被火灼的感觉。他反倒觉得那日自己殚精竭虑机关算尽,只为了除掉一个并不相干的陌生人,简直小题大做太过可笑。

    唐无泽恨的是救过他为他而死的曲天鸣,那孩童纯然的目光已然变成他永远挣不脱的梦魇与最深沉的罪孽。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只要曲天鸣死了他就可以继续这般冷心冷血地活下去。而这人只要活着,他心中那道伤疤便永远血流不止绝不痊愈。

    现在事情倒也有了一个了结,曲天鸣忘得干净彻底,于是他心中的那个孩童也不复存在。他何必同一个陌生人死死纠缠,真是太可笑又太可悲。不值得,终究是不值得。唐无泽睫羽轻颤,微微摇了摇头。

    随后唐无泽伸筷将一只螃蟹放在了他对面的那只空碗中,又给那位并不存在的客人倒满了一杯酒。随后他低声说:“天鸣,白雨痕曾同你提过这天下闻名轩味居的螃蟹,你说有机会定要尝一尝。时隔多年,我却终于能请你吃这一桌螃蟹。”

    “今日之后,我终于能忘记你了。”唐无泽平静地注视着虚空之中并不存在的幼小孩童,似能听见那孩童当日天真稚拙的话语,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唐无泽这个好朋友,一辈子不忘。

    “世事无常,凡人又如何能扭转乾坤?”唐无泽轻轻地说,“我早已经忘了你,你也早已忘了我。从此我们形同陌路,恩义两决。”

    他微微眨了眨眼,仿佛能望见那孩童的轮廓逐渐模糊黯淡,最终消失在虚空之中。

    不管再浓烈再执着的情感,也是过眼烟尘转瞬即逝。唐无泽却忽然想起了道德经中的那段话,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当年他一遍遍诵读这经文之时,只觉得自己理解得通透利落再明白不过。可现在他却才知道这段话真正的含义,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根本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若是他自顾自地纠缠不清怨恨滋生,却与那些蠢人有何区别?

    唐无泽漠然望着窗外的天空,此时夕阳西斜,晚霞似火。原来他竟在这轩味居中呆呆坐了好久,真是浪费时间。

    他立刻叫来小二结账,扔下桌上那桌完完好好地全蟹宴,径自出门而去。

    不知为何,唐无泽却忽然想起了那位曾在窗边望着晚霞的许姑娘。如果不是自己插手,她原本打算为了一个并不好的男人等上一辈子。可恨可叹可悲么,一切不过是她的自己的选择罢了,谁又能逼迫谁?

    须臾之后,这世界已然不是原来的世界。唐无泽静静沉思了一会,忽然发现这条街安静得诡异,此时竟没有人声与狗吠,如同一条死街。

    唐无泽却并不惊慌,他沉声道:“各位在此等候我多时,我已经落入你们的陷阱之中,为何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许许多多的人就自暗处现了身。他们各个手执兵器屏气凝神,一望便知并不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

    即便被这几十余人围在中央,唐无泽却也不慌不忙。他略略瞥了一眼,便淡淡地说:“怀雪山庄,祝氏剑庄,也许还有苏州徐家的人,大约还有怒江帮的英雄好汉。”

    即便此时为敌,这些人却也不得不敬佩那唐门杀手的眼光与心思。不过短短一瞥,唐无泽便将在场这些人的来头猜得八九不离十,简直可敬又可怖。

    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再也忍不住了,他横眉怒目地喝道:“你这恶贯满盈的杀手,我小妹又有什么过错,叫你平白无故地杀掉她?”

    “阁下不愧是那位祝姑娘的兄长,简直和她一般愚蠢又自傲。”唐无泽冷笑了,“我不过是个杀手,有人出银子我就杀了她,事情就是这般简单。”

    那青年恨得磨了磨牙,大喝道:“我也不同你废话,总之我今日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替我那无辜的小妹报仇!”

    “阁下稍安勿躁,且让我猜猜看,这件事应当是祝氏剑庄牵头的。”唐无泽挑了挑眉,道,“你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知道是我杀了祝姑娘,于是费尽心思终于在这苏州城中堵住我。有心算无心,这点我却是输了。”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那青年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你不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横竖不过杀出一条血路。”唐无泽淡淡地说,“就凭在场这些人,我受些轻伤倒也能完完整整地逃出去。”

    随后那青年却蓦然一顿,一支比风还要快的弩箭,已然插到了他的胸口上。那青年闭了闭眼,终究捂住胸口不甘心地倒下了。

    那黑压压的人群眼见青年死了,慌乱了一瞬,竟有不少人后退了好几步。人心不齐,事情就要好办许多。

    唐无泽心中微动,可是很快就有个十分苍老的声音冷声道:“这年轻人不过在说大话,他只有一个人,又如何能敌得过我们这七十四个人?大家不要慌,若是哪位不幸遭了毒手,我们怀雪山庄定会将一千两银子送到你们妻儿手上。若是那位好汉能摘得这唐门杀手的项上人头,赏金一万两!我许青林指天为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却是再准确不过的。那骚动的人群极快地重新聚拢开来,潮水一般涌向身处中央的唐无泽。各式各样的兵器齐齐对准唐无泽而来,气势汹汹利风扑面。

    后背,那唐门杀手的后背毫无防范!有个彪形大汉心中一喜,他手中的齐眉棍如一条毒蛇,猛然袭向唐无泽背后,狠毒无比。

    刀光。一抹骤然亮起的刀光,似闪电又似白虹,转瞬之间就绞上了彪形大汉的喉管,一蓬热血刹那洒落一地。那大汉倒下之时双目圆睁,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因何而死。

    一个波斯人忽然自唐无泽背后现身,兜帽之下一双碧绿的双眼宛如饿狼。他挥刀震落了刀上的血迹,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想杀他,却得先问我答不答应。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胆子倒是大得很。”

    第82章 惊诧

    那黑衣的波斯人与唐无泽背靠背,面对着几十倍于己的敌人,这二人依旧谈笑风生不慌不忙。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出来。”唐无泽说。

    薛西斯却苦笑了,他无可奈何地说:“终究放心不下,我又能如何?我这辈子就栽在你手上,可你以前却不信我。”

    “现在却有些相信了,认识你却是值得的,相当值得。”唐无泽忽然微笑了,尽管他此时姿容平平相貌普通,但他身上却有一种自然而然凛然锋锐的气度,俾睨众生不染凡尘。

    哎,就凭这唐门杀手这句话,他终究是值了。薛西斯立刻心情好转,他转头对唐无泽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诗是什么来着,十步杀一人……”

    “那是李太白的一首诗,名叫《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唐无泽一字一句地说,“虽说我们不是侠客,但这两句诗倒也相当贴切。千军万马又如何,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能不能挡住你和我。”

    这唐门杀手的语气无比高傲,随后他竟真的向前一步,而周围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高手们却忽然胆怯了。这唐门杀手此时好似一把利剑,还未出鞘已然剑气惊人令人胆寒。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种生死关头依旧从容淡定毫不惊慌?高手勇者还是没有脑子的莽夫?若是换成他们自己出于那种艰难境地,他们能否像这唐门杀手一样谈笑风生面色不改?

    唐无泽的眼神平静而无波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一步,又是一步。他和那明教刺客步步紧逼,不少人被这唐门杀手气度所慑,不由自主般步步倒退。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若是事情继续这般发展,他们这次围攻就彻底失败了。许青林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诸位,若是让这两人跑了,事情就麻烦了。唐家堡与明教绝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人,他们定会将我们的妻儿老小斩杀殆尽。各位究竟在怕什么,他们只有两个人,如果不趁此机会杀掉他们两个,死的就是我们!”

    人群停滞了一瞬,许青林见状不由继续鼓劲道:“为了我们的妻儿老小,近日也必须让他们死在这里!事成之后,大家都有银子拿!”

    终究是银子的诱惑更大一些,很快有人便扯着嗓子喊:“许庄主说得对,怕什么,杀啊!”

    这黑压压的人群,宛如一波惊天巨浪,袭向这脆弱无比的二人。

    唐无泽忽然想到了那日唐无乐与那七秀姑娘只身对敌的情形,面对此种必死之局,那二人心中又想着什么?他一向行事谨慎,从不肯将自己置身危局之中。现在竟被人算计了,却有些心绪难明起伏不定。

    “你可曾后悔么?即便你现在后悔也没关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唐无泽轻声问,“今日这件事却是我对不起你,以你的功夫,要逃掉却是十分容易的。”

    那明教刺客却淡淡望了唐无泽一眼,抬眉道:“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人?”

    随后这波斯人竟赌气一般不再说话,手中的弯刀如霜雪似疾风,银光一闪就有人倒下。

    见了血之后,那些人立刻情绪激昂莫名激动,攻势也越发毫不留情。再不卖力,也许下一个死掉的就是他们自己。今时今日,唐无泽第一次没有了万全而周密的计划。也许他今日就会死在这里,倒也没什么遗憾的。

    “你是我这辈子认识的第三个朋友,有一个已经死了,另外一个同我形同陌路。”唐无泽淡淡地说,“黄泉路上有你作伴,一生终究值了。”

    那波斯人只是笃定地说:“我从不后悔。”

    不后悔是不后悔,情况却越发危急起来。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唐无泽与薛西斯身上已然有了一些细碎的伤口。周围人见了这一点,越发心绪笃定。这两人尽管武功好的出奇,却也并非什么金刚不坏之体。

    怕什么,又有什么可怕?于是那些人更加杀意凛然杀红了眼,即便不断有人倒下鲜血已然染红了路面,他们依旧恍若未知一般,继续向着那中央的二人围剿而去。

    唐无泽又扔出了一片暴雨梨花针,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大势已去,谁知道还能撑住多长时间?只要让他们找到一处薄弱之处,他们立刻就能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随后他眼前骤然一亮,机会,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西北处却有几个人有些胆怯,也是这潮水一般的攻势中唯一一点薄弱之处。不管那是真的破绽还是陷阱,唐无泽都决定赌一次。

    根本不用唐无泽暗示,薛西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二人艰难地盘旋回身,终究来到了那处西北角。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剑光,辉煌而迅疾的剑光。这剑光好似匹练又好似彩虹,瞬间劈出了一条血路,那几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下了。随后第二道第三道剑光接连而来,剑气锐不可当,直直冲唐无泽而来。

    一瞬间唐无泽的瞳孔收缩了,七秀坊的冰心诀。原来今天这件事情还有红鞋子参与,是他失算了。他未料到,这人竟丝毫不管那些拼死搏杀的众人,直接出手干脆又利落。

    是了,是自己太蠢。这些人为了杀掉他已然无所不用其极,又岂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他们不过是一些引诱他们二人的诱饵,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剑光已到了他眼前,唐无泽却微微垂下了眼。来不及了,即便现在想清楚也晚了。可笑的是,他以为自己聪明得很,可这世间仅有小聪明却不够的。后悔么,懊恼么?

    但一个身影刹那间从他身后而来,替他挡住了这接连而来的剑光。那波斯人死死将他挡在身后,一步不肯移开,他竟要以血肉之躯抵挡这坚不可摧可怕至极的剑光。唐无泽怔住了,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同。

    这一瞬间世界静得可怕,唐无泽只能听见那轻微至极的滴答声,那是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他不敢置信般将薛西斯搂在怀中,这人一双光芒璀璨的绿眼睛已然有些颜色暗淡,可他脸上依旧挂着平时那漫不经心的笑容,有些艰难地说:“我说我这条命是你的,你始终不相信。那苗疆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又有什么不行?”

    “我现在信你。”唐无泽慢慢地说,“我真的相信了。”

    眼见这一贯面色平静的唐门杀手开始惊慌失措,薛西斯却是心满意足了,他咳了两声,继续道:“那苗疆人为你死了一次,你就记了他十余年。现在我也为你死了,你能否记我一辈子?”

    唐无泽闭上了眼睛,他已然不知说什么好。这倔强又狠心的波斯人,竟在这种时候还要赌一次。输了,他这次才是彻彻底底的输了。他本以为自己这颗心早就冷了碎了,可这波斯人却一分分捂热了这颗心,又将它重新拼好。

    “其实你将我忘了我也不难过,我只希望你开心。”薛西斯握了握唐无泽的手,虚弱地说,“真想和你一起到三生树下看看啊……”

    “我要你活着。”唐无泽极缓慢地说,“我只要你活着。”

    可那波斯人却再听不见他的话,他微弱的呼吸忽然停止了。没关系,一切还来得及。那日他自白雨痕手中拿到了两枚生息丹,此时还有最后一枚。唐无泽立刻给薛西斯喂下了那枚丹药,颤抖的双手这才停止抖动。

    无能为力么,恼怒么憎恨么。可是真奇怪啊,他心中什么感觉都没有。唐无泽忽然抬起了头,凝望着那个盈盈微笑的女人。

    那无疑是个极美丽的女人,当得起绝代佳人国色天香的称赞。她淡淡地叹息了一声,道:“方才我本可让他们直接杀了你,可终究还是不忍心。真是感人啊,今日你能让我看到这一幕,我定会让你们二人葬在一起。”

    唐无泽却没有答话,他只是将那明教刺客搭在身边,自地上拾起了一柄普通至极的长剑。

    他已经许久没碰过剑了,当年习剑之时,那人曾说自己虽习得剑招却并未领会剑意,只得其形未得其魂。自己虽然知晓那人说得正确,却终究不得其法未入其门。

    但现在,唐无泽却忽然领悟到那套剑法的真意。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因果循环果报不爽。即便他此时满手血腥,可他的一颗心却是全由自己做主。不管冷血也罢无情也罢,也许他曾经后悔,可现在却看开放下。这世间原本就充斥着杀戮与血腥,他之前的软弱与踌躇都太过可笑,将一切变故都推给别人简直既可耻又懦弱。

    什么是剑,什么是剑心?善与恶,生与死,不过存于自己一念之间。以前他作茧自缚不得自由,现在却脱出樊笼逍遥如风。他的剑法,终于有了魂。

    那唐门杀手持剑的姿势并不标准,甚至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可公孙兰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她仿佛能见到那冲霄而起的剑气似长虹似秋月,耀眼夺目冷然袭来,竟令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刹那间她手中的双剑也铮鸣了一下,这是顶尖剑客之间本能的呼应。

    这般强大又可怕的剑气,这般可怖可畏的人,她竟不知江湖之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年轻人。这人真的只是一个唐家堡杀手么?

    “我曾经做出一个承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动用这套剑法。若是我哪一日用这套剑法杀了人,我便不再是唐家堡的人。”唐无泽漠然地说,“为了不走露消息,我也只能杀了在场的诸位灭口。”

    “可笑至极,你以为你是谁?”有人嘲讽道,“你以为自己是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

    话还未说完,那人已经倒下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出现在他脖颈之间,同样的伤口也出现在他周围三人身上。

    什么样的剑法最可怕?它快得令人窒息令人胆战,甚至没有声音与形状。这套剑法以剑意逼人,剑未出,剑气就已寒彻骨髓。若非内功深厚的人,必抵挡不住这剑气,还未出手,便已先败。刚才那几个死去的人,甚至根本看不到这致命的剑光。

    “天魔无相,这是唐简的天魔无相剑法!”公孙兰死死地盯着唐无泽,可她浑身上下已然开始颤抖起来,“唐简已经死去很久了,他的剑法也早就失传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大约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唐无泽淡淡地说,“我杀人的时候,从不喜欢别人多嘴。”

    第83章 出鞘

    那唐门杀手的语气高傲至极,简直让人无比火大。可在场的所有人,却齐齐沉默了。刹那间他们遍体生寒,仿佛一只冰凉的手正抚摸着他们的脊梁,极温柔却极危险。

    唐简的赫赫威名在场的所有江湖人士自然听过,他凭借那套天魔无相剑法击败了无数的江湖高手,成为了上一任武林盟主。值得庆幸的是,在唐简失踪之后,他那套可怕之极的剑法已经失传。不少剑客为此深感遗憾,但许许多多的江湖人士却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谁又能料到,在许久之后这套可怕至极的剑法竟然会重现于江湖之中?如果说方才他们是人多势众将这明教刺客与唐门杀手逼上了绝路,可现在不少人已经琢磨着如何才能安安稳稳地保下自己这条性命。

    一个剑法这般可怕的顶尖高手,又是这般心狠手辣绝不留活口,简直让人生不出一丝抵抗之意。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剑了,各位在害怕什么?我只有一个人,你们现在活着的却足足有二十八个人。”唐无泽忽然讥讽地冷笑了,“为了银子与自己的身家性命,各位也应当杀了我啊。我也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神仙妖魔。方才你们那般威风,现在却这般胆怯,真让我瞧不起。”

    “兄弟们,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了我们灭口,现在还不赌一次就晚了!”有人大喊道,“我李老三不相信,这世间当真有那般可怕的剑法!”

    人群中却有了骚动,不少人被李老三鼓动,怒吼一声,已然决定拼命。他们有人取唐无泽上路,有人却对准了他的后背,眨眼间就将那唐门杀手团团围住。

    可唐无泽却在微笑了,他伸指弹了弹那柄普通至极的长剑,低语道:“果然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好得很。”

    那唐门杀手只是随意又简洁地挥动了一下手中长剑,举重若轻十分潇洒,可在场却仅有公孙兰一个人看到那美丽却令人心惊胆寒的剑光。这剑光似闪电如霹雳,一瞬间就剖开了那些人的喉管。

    唐无泽收回剑后,平淡无比地抖落了长剑上的血。而后那些围攻他的人才纷纷倒下,他们临死之前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方才会浑身上下如被冰结一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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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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