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水浒传]难上梁山 作者:李千重
正文 第2节
[水浒传]难上梁山 作者:李千重
第2节
林冲这天兴冲冲回来又来看刀,怎知第二天就出了事。
次日上午巳牌时分,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
林冲穿着白色中衣倚在桌边微微一笑,口中却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
承局催着林冲穿衣服,其中一个笑看着林冲,道:“今日才发现教头好风致,一身素的可真好看。”
另一个怕他说走了嘴,忙说:“教头好大的面子,太尉今日把其他公事都推了,在府里专候教头。”
林冲含笑不语,穿戴整齐衣服,轻舒猿臂抄起那口刀,随着这两个承局便往外走,随口说了一句:“我在府中不曾见过你们二位。”
两个人说道:“我二人是新近参随太尉的。”
林冲听了,也未在意。
到了太尉府门前,进入前厅,林冲是懂得规矩的,便立住了脚,等候通传。
两个承局笑着说:“教头恁地多礼,太尉一直在里面等你,叫引教头进来,好不着急,快随我们来!”
林冲无法,只得又跟着他们两人一直往里走,一连过了两三重门,到了一个宽敞的院落里,再看四周都是绿油油新漆的栏杆,前方一座高大的厅堂。
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道:“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们入去禀太尉。”
林冲拱手道:“有劳二位。”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匆匆走进去了,再不见踪影。
林冲抱着刀立在檐前,厅堂周围十分安静,并无半个仆役经过,周遭草虫唧唧,倒像是空寂的寺庙一般。林冲面容平静地立在堂前等候,既不乱看也不乱走动,直等了一盏茶时间,那两个人却像鱼进大海一般,再不见出来。
林冲心中终于起疑,探头到珠帘里去看,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大大的青字,写道:“白虎节堂”!
那几个大字就像撞钟一样向林冲眼里撞来,林冲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猛然醒悟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
他拧虎躯急待回身,正要往外走,离开这是非之地,到外面等待,只听得不远处靴履响,脚步鸣,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外面入来。林冲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本管高太尉!
林冲见高太尉来了,想到这下终于见了本尊,忙执刀向前声喏。
高俅一见到他,登时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大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本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逡巡,必有歹心!”
林冲身子一震,连忙躬身禀道:“恩相,林冲岂敢无故入来,实因为前几日刚买了一把宝刀,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将刀来比看。”
太尉喝道:“承局在那里?”
林冲道:“恩相,他两个已投堂里去了。”
太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分明是一派胡言,巧言脱罪!——左右,与我拏下这厮!”
高俅话音未了,旁边耳房里走出三十余人,手里拿着棍棒绳索,倒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一般,上来便把林冲推倒在地,一条粗粗的绳索拢在他的身上,狠狠捆绑了便如同拖拉一件行李一般,横推倒拽下去。
林冲这时隐隐明白了一些,心中暗叫“苦也!”自己一向谨慎,这些日子却松懈了,况且就算自己万般提防,又怎能料想会有今日这等事?但此时自己持刀擅入白虎节堂却被抓了个正着,百口莫辩,只盼着高太尉能有一丝仁心,放自己逃出生天。因此林冲只得跪在阶下,抬头眼巴巴望向高俅。
高俅见林冲被众军健按着跪在那里,望着自己两眼满是哀恳,口中还不住喊冤,可怜从前那个英姿凛凛的武师如今只落得成为阶下囚,着实可怜,想这林冲平日也无错处,如今这样可真委屈了他,但此时却饶他不得。
因此高俅厉声道:“你既是禁军教头,法度也还不知道!因何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欲杀本官?分明是知法犯法,分外可恶,本官岂能饶你!来呀,把林冲推下去斩首!”
这时从帘子后面忽然露出一个人影,若是林冲有心细听,便能听到有人焦急地低声呼唤:“爹,爹,不能杀!”
高太尉恨铁不成钢地向帘后狠狠一甩袍袖,低声骂道:“火燎了毛没有耐性的!”
两边的军汉抓着林冲的肩膀便往外推,林冲惊得三魂出窍,眼前人影一片动摇,拼了命大声喊冤,当真声如虎啸。
高俅摆了摆手止住众军汉,道:“林冲,本官不是昏聩糊涂是非不分的,也允许你折辩,你既然喊冤,便说说你今日私自来节堂有何事务?见今手里还拿着利刃,如何不是来杀本太尉?”
林冲见暂时不把自己往外面推,心下稍定,扑通一声又跪倒在高俅面前,想要辩白,却哪里敢说实话,只得哀声道:“太尉于林冲有知遇之恩,素日里恩德深重,小人满心只欲报答太尉,焉敢有不好的心?小人也知道白虎节堂是军机重地,太尉不唤,怎敢入来?委实见有两个承局望堂里去了,故赚林冲到此,太尉一搜便知。”
高俅冷笑道:“一派胡言,别人凭空赚你做什么?难道你身上还有宝?分明是画了两个承局的影子让本官去抓,你当本太尉是好戏耍的?你今日做事鬼祟蹊跷,不知暗里藏着什么祸心,却是放你不得,便先留在我府中看押,待我慢慢查知此事!来人,将林冲带到后院去!”
林冲这时也看到帘子后面雀跃的人影,一霎时最后一点谜团也都像清晨的雾气被大风吹散一般,全都解开了,自己若是落到这太尉府的后院,岂不就是一块白璧掉到泥潭里,哪里还有自己的坚贞清白可言?
于是林冲脑子急转,拼命挣扎着不肯被拖下去,跪在地上嘶声叫道:“恩相何故私自拘押人?纵然要定林冲的罪,也该由衙门里三推六问,奈何私囚人犯?莫非太尉府中便是朝廷的大堂么?”
高俅被他这几句话气得乐了出来,道:“好你个林冲,居然和我抗辩起朝廷法度来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这厮既然不服断遣,我也不为难你,便依了你的性子,让你死而无怨!”
转过头喝令左右:“将林冲解去开封府,分付滕府尹好生推问,勘理明白处决!就把这刀作证物封了去!”
左右领了钧旨,监押林冲投开封府来。
林冲被军汉们推搡着虽然脚步踉跄,但脚下却半点没有迟疑,腾腾腾就往开封府走。
一个军健笑着说:“这犯人好生奇怪,别人被押着往衙门去,都是死活不肯挪步,你倒是急着要往那阎王口里送去,既然如此,刚才要把你监押在太尉府你怎的不依?反正两边都是相同的,都要剥层皮,你倒是还有心挑拣。”
林冲一心只欲离了太尉府,只要离开那烂泥坑,哪管开封府的大狱如何漆黑?因此听了那军健的话也不回言,只顾低着头往前走。
两边路人看着这声势浩大的押送犯人的队伍,都忍不住好奇地窃窃私语,不知这英武的男人犯了什么事。
内中有人认得林冲,惊呼道:“啊呀,那不是枪棒教头林冲吗?他平日最是本分,为何今日绳捆索绑被人押着走?如今只怕他家娘子还不知道哩,快着个人去告诉他娘子,赶紧打探一番!”
林冲听得真切,暗自苦笑,这事只怕过不多久自己的娘子就会知道,那时她该如何担忧焦急!不过娘子素来明敏,想来一定会去找岳父张教头商议此事,再谋划打点,只可惜这一次却是要让她奔走得一场空了。
开封府衙里,滕府尹本来正要退衙回去歇着,却见太尉府的干办差人拿了张帖子递到堂前,府尹一看心中叫了个倒彩,不知那高太尉又有什么麻烦事要自己办了!
看过高俅的手札,府尹心中明白了大半,便让衙役将犯人带上堂来。
大堂上滕府尹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地推问起来:“兀那林冲,你是个禁军教头,如何不知法度,手执利刃,故入节堂?这是该死的罪犯!”
林冲向上叩头,哀告道:“大人明镜高悬,念林冲负屈衔冤!小人虽是粗卤的军汉,颇识些法度,如何敢擅入节堂?为是前月二十八日,林冲与妻到岳庙还香愿,正迎见高太尉的小衙内把妻子调戏,被小人喝散了。这一次虽不成奸,却有人证。本月,林冲自买这口刀,今日太尉差两个承局来家呼唤林冲,叫将刀来府里比看;因此,林冲同二人到节堂下。两个承局进堂里去了,不想太尉从外面进来,设计陷林冲,望恩相做主!”
林冲到了这时也顾不得高氏父子的体面,把从前的事情大部分说了出来,只留下高玉在樊楼意图迷奸自己的事未说。
好在府尹也没想细问,只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当下取了林冲口词,且叫与了回文,一面取刑具枷扭来上了,推入牢里监下。
太尉府中,高玉正窜上跳下地叫闹不已:“爹爹骗我!你明明说是要将林冲放到后院给我用的,为何今日却将他送到开封府去?他进了大牢,我还怎么够得着他?到嘴边的鸭子又飞走了,难道要我去牢房里亲近他么?”
高俅捏着太阳穴一阵头疼,连着说了好几声让他听自己解说,但这个宝贝儿子却只顾怨怪,最后高球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不要再闹了!你当林冲是那么好折服的?你没看他今天口口声声只要到衙门里去过堂,一副不怕用刑的样子,我若不使个法子把他弄服了,让他从此想到本太尉就害怕,你纵然今日要了他,将来总归是个后患,难不成你与他上了床后便一刀杀了他?你又忍心?天理国法也容不得!”
高玉这才停止了乱跳,眨巴着眼睛道:“原来爹爹还有妙计,爹爹快点帮我!饭已经熟了一半,只等最后开锅,孩儿实在想得慌!”
高俅白了他一眼,道:“看你那点出息,你这辈子也只能借着我的荫蔽干一点鸡鸣狗盗的事情了,指望你在朝堂上有建树看来是不成了,我倒是应该为你找个好依靠才行。瞧你那急色的样子,两三天也等不得?别再拽爹爹的衣服!”
高玉嘻嘻笑道:“爹爹,我也不是仅为馋嘴,只是牢房里又脏又臭,生怕熏坏了林冲,又怕他吃牢饭不能得饱,再饿瘦了他,他那健壮样子最好看,若是又黑又瘦,味道就差了许多。”
高俅诧异地看了看他,道:“不想我儿对那林冲倒真是上心,生怕他吃亏,不过这就像驯马熬鹰一样,总得让他吃点苦头才好,你若是怕这怕那,干脆也不要想着得他了,趁早丢开手,也没有结下太大的冤仇,我也省得斩草除根伤阴德。”
高玉前思后想了一阵,只得咬牙道:“此事全凭爹爹做主,总要他对我服服帖帖才好。”
高俅捻着须髯道:“这才是我的儿子!你且放宽心,多则半月少则几天,为父定然磨得那林冲骨头都软了,再将他送到你房中,随你要把他怎样。”
高玉登时满脸喜色,亲昵地抱着父亲,道:“多谢爹爹!”
第七章 林教头风月太尉府 7
林冲抱着膝盖坐在监房中,身上已经换了白色的囚服,前心后背印着两个大大的“囚”字,头巾鬓环也被捋去,只用一根木头簪子绾着头发,手脚上都带着镣铐。
他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凝固地盯着监牢前面的栅栏,从前只看到牛羊被围困在圈中,现在自己竟然也被关在这牢笼之中,就像被捕捉到的野兽一样。
这时忽然有一个穿着差官服的差拨手里拎着铁链走了过来,在外面往里面看了一会儿,见林冲仍然静静地倚着墙角坐着,便用链子粗鲁地砸在栅栏上,喝道:“兀那罪囚,见了本差拨,还敢大喇喇盘腿坐在那里?你身子也不动,一声儿不言语,待要装死么?”
林冲惊得一愣,这才看到那趾高气扬的差拨,不过他本就是个谦恭之人,如今虎落平阳,更加不敢顽强,连忙低着头站起来,快步走到木栅边,拖得手铐脚镣哗啷啷直响,赔着笑叉手施礼道:“林冲见过差拨。”
哪知差拨见他施礼,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怒火直冲顶梁,脸皮气得发紫,吊起眼睛并拢二指直指着林冲脸面便骂道:“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你还当你是禁军中的教头呢!已经在这里关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家里人来打点,你是什么富贵种子不成?你这厮可知这一番和尚拖木头——做出了寺,你在太尉府里撒野,高太尉须放不得你,你还打算有朝一日要出头哩!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纹,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你且安稳着,少间叫你便见功效!”
这一顿雷火霹雳直把林冲轰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满脑冒汗,头垂得更低,直到对面的虎狼发作完了,这才胆战心惊地略抬起头,惨淡地笑着加倍赔着小心,低声下气地道:“差拨哥哥请息怒,小人家中无有男子,只有一个娘子,妇人便如没脚蟹一般,不便在外面走动,想来俺丈人正在奔走,差拨哥哥且去吃一盏茶消气,稍后便有孝敬。”
差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铁链在栅栏上敲了两下,声气和缓了些,道:“算你知道厉害,你也休要怪我,‘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各人都要养家糊口,就好比你从前作教头一般。你现在只好哀告上天,让你那丈人怜惜你这女婿,你只是半子,又不是他亲生儿子,只盼他莫要心疼钱。”
林冲连连拱手称是,过了一会儿再一抬头,见差拨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
当差拨的身影从眼中消失,林冲僵硬的身子这才又能活动了,他直起身子,只觉得这片刻时间倒比从前在校场教练了两个时辰的武艺还要熬人。这一刻他只觉得英雄气短,官府只把自己往牢房里一关,又给自己穿上犯人的衣服,就让自己生生矮下去一截儿,一时间连林冲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罪了。
他缓缓踱回墙角,盘膝坐在草堆上,屏息敛气闭上眼睛沉思,但脑子里一片纷乱,也不知想的是什么。
昏暗的牢房中没有阳光,只有墙壁上的油灯发出暗淡的光,因此林冲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觉得腹中越来越饥饿。
这时一个狱卒从走道里经过,林冲见那人面色还不算太恶,便大着胆子巴在栅栏边,也不敢高声,小心地唤道:“衙役哥哥慈悲,可能行个方便?”
那狱卒转头看了看林冲,居然笑了一下,道:“你有何事?”
林冲脸上一红,低声道:“衙役哥哥,可有牢饭吗?我自打早上摊了事故,直到现在水米没有沾牙,实在是饿了。”
狱卒露齿一笑道:“居然还有上赶着吃牢饭的,林教头,你没有发昏吧?”
林冲向来是个尊重之人,开口向人讨饭本就已经老大羞耻,怎禁得起狱卒这话里有话的两句,顿时脸上更红,低下了头。但他腹中实在饥饿,又思量若是就此不顾又回去坐着,这一次虽然有骨气,但今后若在这里待的时候长了,也不能一直硬扛,因此只得忍着羞耻继续央求:“林冲待罪之身,不敢挑拣,求衙役哥哥按常例给我一碗饭就好。”
狱卒笑道:“若是常例的牢饭,都是用的陈年仓米,虫子蚂蚁咬过的,很多还发了霉,上面长的都是绿毛,煮饭前先要用刷子刷过才好用,就这样煮到锅里还是一股味儿,下饭菜也没有一个,就是干的糙米饭,教头真的要吃?”
林冲虽听他说得恶心,但这时毫无办法,只得忍耐着说:“纵然是这样,也请哥哥给一碗吧,林冲自然记得哥哥的恩德。”
狱卒嬉笑着摇头道:“你何必着急?教头从前日子过得不错,也是大鱼大肉吃惯的,哪咽得下那划嗓子的糙米?俺丁保是个好人,不忍心让你受这样的苦,只等着你家里的人事送来,便做好的与你,你且在草铺上再坐坐,少动少说话,还能省些力气,也免得你更饿。”
说完便摇晃着钥匙大摇大摆地走了。
林冲瞪着他的背影,僵立在那里半晌无言,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地又坐回到草堆上。他望着外面墙壁上摇曳的黯淡灯火,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只觉得四周漆黑苍茫,也不知将来究竟要如何。
又过了一阵,牢房外腾腾腾一阵脚步响,似乎来的人还不知一个,林冲心头一跳,难道是入夜之后还要提犯人用刑么?府尹大人晚上不升堂,若是这些狱卒用私刑,那倒霉的囚犯受的苦可就大了。他早就听陆谦说过衙门里的黑狱,只是从前一直都过得顺遂,不曾得见这样的惨事,只怕如今却要见一见了。
哪知脚步声竟停在自己牢房门前,林冲心中一颤,连忙抬头看,只见差拨和狱卒丁保都站在自己栅栏前,丁保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丁保将食盒放在地上,摘下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和差拨一起进了来。
林冲一见差拨,心中便一阵发抖,连忙站起,躬身道:“两位哥哥要吩咐林冲何事?”
差拨脸上的横肉往两边一挤,扯出个笑容来,道:“林教头恭喜,你丈人刚刚已经来给你送了酒饭,食盒就在这里,我晓得你一天没吃东西,肚内空空,你赶紧吃吧,这里还有一壶茶润喉!”
林冲一听,大喜过望,连连称谢,请他们两个一起用饭。
差拨摆着手笑道:“林教头不必多礼,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一时错察,冤枉你了,也是你今年岁星当头,合该有此难,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你如今在这里只当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般,熬过了这一场劫难,久后必做大官!”
丁保也在后面冲着林冲直乐。
林冲哪里敢托大,仍是躬身道:“全赖两位照顾。”
见差拨和丁保真的走了,林冲方敢坐下来安心吃饭,打开食盒,里面菜饭还是热的,一大碗白米饭,一条肥鲤鱼,半只烧鸡,一盘菜蔬,另外还有一小瓶黄酒,酒是烫好的,现在仍是温热。
林冲实在饿了,端起米饭便吃,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把鸡鱼都吃净了,然后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了,叹道:“‘有钱可以通神鬼,’此语不差!人世间端的有这般的苦处!”
他又饮了一杯,想到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果然是这般,在堂上的时候滕府尹也不曾喊打喊杀,怎知到了这狱里却被一个牢头发作得自己心惊胆战,这样一个小人物只因为自己被缚住翅膀,便对自己大吆小喝使尽威风,自己往日枉称英雄,到此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林冲在牢里挨了两日,自有岳父张教头为他买上告下,使用财帛,娘子又一日三餐地来送饭,因此倒不曾吃苦。
但到了第三日,事情就变得不妙,这一天的早饭午饭都没有送来,差拨看着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阴,仿佛能拧出水来一样。
林冲是个通透的,立刻便知道不好,加倍赔着谨慎,只怕惹了对方的怒气,心中不住在想,丈人和娘子莫非是被什么事阻住了?为何不帮自己买嘱?
到了晚上,丁保才送来一碗干黄仓米饭,隔着栅栏递与林冲,有些怜惜地道:“林冲,你这一场官司可遭得不小,使钱都不管用了。”
林冲接过米饭来,忧虑道:“丁家哥哥,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莫非是有强人阻拦么?”
这时差拨提着鞭子走了过来,一鞭子就抽在栅栏上,鞭梢点指着林冲恶狠狠骂道:“我把你这个前世的瘟神今世的灾星,你那丈人好不悭吝,才打点了两天便不耐烦,留着一堆银子带进棺材里去么?真是‘绝户爱财老人惜命’,他没有儿子,便有钱也不给你这女婿使,你还白占着这囚房作什么?我这里的监房都是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都要用来给银子下崽儿,哪一日没有出息?偏偏收了你这么个光板,穷得叮当响还要占位置,每日又要吃饭喝水,干靠在这里作耗,花费了我多少柴米?真真是让人不要过日子了!”
林冲听那鞭子响亮地抽在木栏上,身上不由得微微抖了一下,好像当真抽在自己身上一般,又听他骂得恶,虽然辱及岳父心中不忿,但此时也只得端着饭碗垂首不语,任他斥骂。
还是丁保笑着说了两句情:“差拨哥哥,你也知道不干他事,油水都被强梁阻住了,他又有什么法子?他自己还屈着呢!”
差拨把眼一瞪,道:“不来怪他却又怪谁?他若是个省事儿的,何必落到这步田地?如今抱着窝儿又不下蛋,难道要我去怪大官?”
丁保作好作歹将差拨拉扯着走了,那差拨一边走还一边呶呶不休数落林冲,让林冲余惊难息,直到再听不到他的声音,这才坐到角落里吃饭。
这陈米饭果然难吃,一股霉味,更糟的是还煮得半生不熟,咬在嘴里牙碜得很,林冲觉得自己的臼齿此时只能当磨盘用,嚼了一口饭嚼出满口米粉。最惨的是还没有茶水只能干噎,但此时也没有办法,高太尉拦着自己家里不让打点人情,自己在这牢里便如同涸辙之鲋,失水难活,无论如何辛苦也只能忍着。
之后的三天,给林冲的饭都是陈米冷饭,半点菜蔬皆无,连要一口白水都要哀告再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把监房叫做黑牢,果然是暗无天日,任人作践,若是那等无亲无故之人,只怕即使肉身化为白骨也无人知晓。
有时他枯坐发闷,便想到从前是自由身时,每日从校场里出来,便到街上寻个酒家吃酒,时常还要逛逛夜市,又或者就是出城跑马,何等逍遥自在,怎知现在竟落到囚笼之中,半步也迈不出去,每日里只能看着木栅石墙,一身精壮的筋骨便在这里等着发霉,只觉得在这里的每一日都是枉过。
这里面的牢子中唯有丁保还算是比较心善,时常周全他,但凡是他在看牢时,便常常递水递饭给林冲,让林冲少受了许多磨折,因此林冲心中感念,对其他牢头只是畏惧,唯独对他却是真心尊重。
这天丁保当夜班,想是他在差官房里坐得闷了,便拿了一壶酒和两个小菜来找林冲说话,两人一个在栅栏里,一个在栅栏外,慢慢喝酒谈天。
丁保说:“林教头你可知道,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是高衙内因为看上你的娘子,百计陷害你,都道是红颜祸水,说娶媳妇还是要娶个丑一点的好,要说起来还是你娘子连累了你,”
林冲叹息道:“惭愧,男儿自己没有本事,却又怨怪女子何来?却是屈了娘子了。”
丁保挑着拇指笑道:“教头果然是个大丈夫,再不是那等软弱推诿的。可是你这官司也着实棘手,我听闻高太尉催逼着要结案,说你几次三番拿着尖刀在他府门前踅摸,定有杀人之心,府尹大人也是无法,教头,不是俺怪你,你这事办得着实蹊跷。”
林冲皱眉道:“林某哪敢有害太尉的心?只是心恨陆谦,在他家门前转了几天,陆谦住得离太尉颇近,太尉便攀扯上这件事来害我。”
“你不是与陆谦自幼相交么?他从前在衙门里常常说你的好话,道你们二人相知莫逆,你最是个讲忠义识法度的,这两天还托我们照应你,别让你吃了大亏。”
林冲脸色一阴,道:“丁家哥哥,休要再提那厮,那就是个面甜心狠的豺狼!他和高衙内一起将我诱到樊楼,用药酒迷晕了我……”
说到这里林冲慌忙住口,然后偷看着丁保的脸色。
丁保点头道:“原来如此,想来是他们想迷昏了教头拿来威逼你的娘子,真是好毒计!”
林冲低下头支吾了两句,接下来便只顾喝酒,再不肯多话。
第八章 林教头风月太尉府 8
次日,滕府尹又提审林冲,林冲披枷带锁穿着囚服踉跄着跪倒在堂下,往上叩头口中只是喊冤。
滕府尹道:“林冲,你抬起头来。”
林冲低低道了声“是”,慢慢将头抬起,目视上方。
府尹目光往下仔细一看,见下面跪着的人面色苍白,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足足瘦了一圈儿,但一双虎目却仍是有神,兀自不肯降服。
府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林冲,苦了你了。你这几天在牢里可想清楚了?你带刀擅入白虎节堂,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声辩?莫非真要尝一尝官家的刑罚?你可知‘人心似铁非是铁,官法如炉果如炉’,若果真损伤了你,可就不好看了,你还是认了吧!”
滕府尹这一番话可真说得苦口婆心,听在林冲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他仰头道:“大人,小人实在是冤枉,那一日明明是两个承局诳了我前去,非是小人胆敢擅入,还求大人明察!”
滕府尹摇头道:“我再三再四问过太尉,太尉道他府中哪里来的承局?显然是你望风捏造了这两个人的影儿来自辩脱罪,好不奸猾!你的人证如风吹烟散,太尉的人证物证却都摆在堂前,若是你断案,又该如何取舍?你还是不要强抗了,早一些认命,大家早一些轻松。”
林冲仰天悲叹道:“承局果然成局,好个密不透风的圈套诡计,直要把人生生闷死在里面!”
府尹眼中一喜,向前探着身子问:“林冲,你可是招认了?”
林冲望着上面高坐的府尹,猛然一摇头道:“林冲不认!这全是太尉陷害于我!”
府尹慢慢将身子又坐回椅子上,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说:“这么说是高太尉为了替儿子霸占你的娘子,所以才设计坑害的你?”
林冲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滕府尹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低沉地问:“你可想好了,果真是衙内看上你的娘子?”
林冲听了他这句咬着牙发出来的问话,心里就像用锤子敲了一下一样,高玉那张色眯眯的脸便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得一阵心虚,却只能向上磕了个头,低声道:“是。”
滕府尹看了看旁边的侯都管,无奈地说:“真是个顽强的罪囚,罢了,带他下去吧。”
当衙役们把林冲带下大堂,府尹摊着手向侯都管说:“你看他抵死不招,我又不好用刑,已经把他在牢里磨了几天,骨头还是这么冷硬,像三九天的冰溜子一样,我暂时也无法了。”
侯都管从鼻子里哼出一道冷气,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想给他个脸面,画了押后发回太尉府好好服刑,既然这么不识抬举,可就怪不得别人了。大人尽心了,太尉定然领情,老奴这就回去告诉去。”
林冲被押回牢房,这天下午对面牢房中关进来一个新人,乃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长条身量,一身囚服,却未戴上镣铐,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他的眉眼。
那人被一把推倒在牢房地上,一个粗壮的狱卒用大锁将牢门哐当锁住,然后便扬长而去。
新来的囚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向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平白将人推个狗吃屎做什么?好威风么?”
他将这间牢房看了看,便坐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养神,又过了一阵,似乎是觉得有些闷了,便站起来走到栅栏前,巴着木头围栏向着对面轻轻嘘了两声,轻声唤道:“嘿,对面的大个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进来的,也是偷了人家东西么?”
林冲正站在牢房里拉伸筋骨,闻言身子一僵,顿时冻在那里,片刻之后才回过头来说:“我是被人陷害的,没有干犯法的勾当。”
那人从栅栏后面招着手,说:“大个子,你过来咱们说说话,白坐在这里怪闷的。何人陷害于你?你出去后要怎样报仇?”
林冲这几日心中忧闷,此时见这人说话伶俐,倒也能开解一下心怀,便走到栅栏前,靠在上面道:“害我的人乃是朝廷高官,我只怕不能好好出去了,要报仇也难。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
那人苦着脸道:“我叫白胜,江湖上人称白日鼠,本不是东京人,你可知郓城黄泥冈?我便住在冈东十里处赫赫有名的安桨村,这一次是贩枣子到东京。只可惜我不会做生意,消折了本钱,所以才干些没本钱的买卖,被人抓了个当场,便关到这里来了。”
林冲听了沉默片刻,慢慢地说:“就算是消折本钱,也不合去偷,被人抓住可不能善了。”
白胜满不在乎地说:“你说得轻巧,不去偷我怎么过活?本钱又没了,在这里人地两生,没半个亲人朋友可借钱,难道要去讨饭?那可更丢人了!对了,你叫做什么?”
林冲看了看他,道:“豹子头。”
“啊哟,你比我厉害!看你的身量,功夫一定不错,是保镖的么?如今江湖上热闹得很啊,各个山头都有人,我这一番若是出去了,实在没得活就投奔个靠山去,不如到时候我俩一起去吧……”白日鼠滔滔不绝地说着,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这时方才那狱卒又过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个马脸的牢子,马脸汉冲着白胜骂道:“你在这里开书场呢!口沫横飞叫唤什么?你还开心得很呢!人事拿来!”
白胜见了他们,立刻把身子往后一缩,紧闭了嘴不敢再说。
粗壮狱卒嗤笑道:“老马,这一回你可走了眼,蚂蚱身上还有块肉,这小子却像腌干了的咸鱼一样,一点油水都无,他就是因为没钱才去偷,你还指望他能孝敬咱们什么?偏又是个外来的,连亲人都找不出来刮上半点油花,放在这里纯粹就是个死物!”
马脸狱卒一听,立刻暴怒了:“好个千锤百炼的贼骨头,小鬼见了阎王还不孝顺着,你是想死在这里么?你可知这里是谁家天下?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你家马王爷三只眼!什么世道!”
马脸人打开牢门抡起鞭子劈头盖脸便向白胜身上抽去,皮鞭打在人的身体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疼得白胜鬼哭狼嚎地叫,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躲避,可惜他虽然也是个男人,此时却半点不敢反抗,只能像牲畜一样任人鞭打。
林冲见了忙呼道:“休得动手,马大哥莫要打死了他!”
老马的凸眼睛翻了他一眼,挥手又是一鞭,抽得白胜又是一声惨叫,这才道:“林冲,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如今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有心普度众生哩!”
林冲听了默然无言,退回到牢房角落里抱膝坐在地上。
那边老马打了一会儿,总算消了气,和同伴一起走了,临走时还凶悍地威胁道:“我把你个白老鼠,你若是没有孝敬,便把你这一身贼肉都给马爷爷下酒,横竖不能便宜了你!”
等那两人走了,林冲这才来到栅栏前,呼唤着白胜,道:“白兄弟,白兄弟,你怎么样了?”
白胜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贼眉鼠眼地朝外面看了看,龇牙咧嘴地抽气,道:“大哥,我没事,我刚才就是叫着惨,其实挨得不重,我故意叫喊得大声,他觉得威风了,就能快点消气,这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在这牢狱里越是逞骨气的人越倒霉。”
林冲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坐牢的次数倒是不少了。”
从此两人便成了狱友,白胜和林冲处境差不多,都是无人给使钱疏通,因此日子过得都是很差,只是白胜更惨,狱卒们拿他当沙包一样,拳头脚尖经常往他身上招呼,拿他撒气或是取乐,没有一天不挨打。林冲对此也一筹莫展,只能在丁保当班的时候拜托他给白胜带一些伤药,让他好受一些。
这一天狱卒又在牢里鞭打白胜,林冲正为他担心,忽然看到节级秦亮过来巡视牢房,他从前由于陆谦的关系认识这位节级,想着自己的案子这人虽然无能为力,但若是能帮白胜一把倒是也好,于是便抓着木栏道:“秦节级,求你莫让他们再打白胜了,他不是有意不敬,实在是无能为力。”
秦亮看了一眼林冲,笑道:“林教头,按理来说,你的面子我总要给两分,但牢里有牢里的规矩,若是因为无钱便饶了他,其他人有样学样,拼了一条命就是不给钱,我们这里可不就成了清水衙门?那样的话可就把历代前辈们的脸都丢光了!我这也是垂范后世,以儆效尤!”
这时里面的狱卒又抽了一鞭,帮腔道:“可不是!‘人是苦虫,不打不成’,这些贱骨头就是喜欢哭穷,其实都肥得流油,只要给他们上一顿好的,立刻便把膏脂都流出来了,天生欠打的贱种!”
秦节级这时看着那躺在地上哆嗦着尖叫的犯人忽然眉毛一挑,道:“老六,你把那人拖过来给我看看。”
那叫老六的牢子立刻揪着白胜的头发便把他拖到栅栏边,将他提起来按在木栅上,一张脸就挤在两根木柱之间,笑道:“长官,这小子狡猾得很,每次打得略疼了一点就会装死,可得狠狠收拾。”
秦节级用手扳着白胜的脸,仔细看了看,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不难听,但听在白胜和林冲的耳朵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本能地感觉不是好事。
那两个牢子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陪着便笑了起来,眼睛不怀好意地在白胜身上看上看下。
秦亮走进牢房,道:“你们两个且出去,今儿让我调教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那两人立刻奸笑着退了出去,却一时不走,一左一右地就站在外面看着,老六还说:“节级,我们就在这里给你守着,免得这小贼狗急跳墙伤了你。”
秦亮笑骂道:“我把你们两个歪心邪性的,明明就是要看活人演戏,还一副忠心报国的样子。”
他走上前按住白胜便将他囚服的裤子扒了下来,白胜的下体立刻便赤条条露了出来,吓得这囚犯呜咽一声哀叫。秦节级马上又将他的上身衣服也剥下来,然后笑眯眯地捏着他身上的皮肉道:“难怪你姓白,果然长得很白,这一身好肉倒像是鱼肉一样,细嫩得很!你放老实着,今儿老爷要调理你,你个罪囚安安分分地忍着便罢,否则让你知道炭炉烙铁的厉害!”
然后便解了自己的裤子压在白胜身上。
白胜被他魁伟沉重的身子狠狠压住,一时间连气都喘不匀,此时也顾不得大腿被劈开得难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人饶命!我,我透不气起来了!”
秦亮把身子轻轻往上抬了抬,笑道:“还挺会讨饶,果然是个乖滑的。”
然后这牢官粗硬的阳物就刺进了犯人下体。
白胜惨叫一声,两只手在地上不住扒拉,到后来竟推着身上的男人反抗起来,看来是实在受不住了。白胜毕竟是个男人,他这一抗拒倒也给秦节级带了一些麻烦,门口的两个牢子干脆便进去一人按一条胳膊,笑着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从林冲的角度很清楚地可以看见秦节级强壮的身体如同拉满了的弓一样,不住将精钢利箭射向靶心,白胜白花花的肉体在他的碾压冲刺下就像一块正被压榨油脂的肥膘肉,颤动着却不得动弹,哭叫得分外凄惨。林冲在那里看着,真是目眦欲裂,握紧了拳头却毫无办法,最后只能闭了眼睛,尽量不去听白胜的哭叫声。
第九章 林教头风月太尉府 9
过了好久,对面的声音才慢慢低落下去,随着皮靴踏在地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牢房里终于平息下来,只能听到对面监房中的喘息声。
林冲这时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对房,白胜似乎被操惨了,虽然强梁已经走了,但他却仍是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连动也不动一下,一身皮肉就那样仰面朝天地袒露着,如同猪肉案子上的白肉一样。
林冲来到栅栏前,轻呼道:“白胜,你觉得怎么样?可能动么?”
白胜转过头来,凄惨地咧嘴笑了笑,道:“林大哥,小弟还成,总算没给弄死。呸,那家伙发了情的公牛一样,要把他家白大爷折腾零碎了么?那条粗棍子像要捅杀人一般,不管不顾只知往里舂,我里面都给他弄裂了。”
林冲皱眉叹道:“人在矮檐下,焉敢不低头,你也莫要太伤心,等出去了又是一条好汉。”
白胜脸上扭曲着笑得更欢,强撑着坐起来,道:“大哥,你也莫须安慰我,但凡人活在这世上,没有不挨刀的,我只当挨了顿打就是,哪能被人上了一回就寻死觅活的?守的什么贞洁?要说这班牢子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成日在黑房子里守着,也同坐牢一般,只不过我们在里头,他们在外头,一个个都憋出火来,连公母都顾不得了,好光彩么?一群乱了性的!”
白胜一只手捂着屁股,另一只手从旁边拣了囚服套在身上,遮住了被蹂躏过的身体。
林冲默默地看着他,从前两人紧贴着栅栏说话的时候,自己曾端详过他的脸孔,即使在黯淡的灯火下也看得出白胜长得的确很白,眉眼生得颇为顺溜,此时再仔细一看,便看清了他脸上身上都不是刚健男人的硬朗,却是颇有些肉感,但又不显得肥胖,倒是正好拿来揉搓,难怪秦亮一下子便发作起来。
白胜套上裤子却没有立刻完全提上,而是抓过一把稻草捂在下面,过了一会儿将草丢在一边,恨恨地道:“那公驴多久没找人爽过了?这一大滩东西灌到白爷身子里,他当我是夜壶吗?难怪方才发了疯一样,原来是没钱在外面搞,憋得欲火难耐!”
林冲听他不住口骂得痛快,纵然心中难过也忍不住想要发笑,暗道这白胜倒是好个光棍,甚是想得开。
这时白胜又说:“林大哥,我看那秦节级方才对你倒有三分尊重,你到底是哪里的教头?是富贵人家的武师么?”
林冲淡淡地道:“某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白胜闻言立刻大张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原来是禁军教头!我说怎的恁大气派,平日里就看着你不像凡人。且让我想想,对了,的确听过教头大名,只可惜我在安桨村里困得久了,眼光都短浅了,只听人呼林教头,竟一时没有想起,真是大罪过!林教头,我这里给您有礼了!”
林冲摇头苦笑道:“白兄弟不要再说了,我如今一般是阶下囚,还有什么尊重可言?你我二人倒是同病相怜难兄难弟了。”
当天晚上,老马给白胜提了个食盒进来,他将食盒放在地上,笑道:“白日鼠,你的好运道来了,这是节级赏你的,今儿不用吃干巴米饭了!”
白胜咧着嘴站起来赔笑道:“多谢马大哥,您也坐下来吃点?”
老马一摆手道:“不必了,今儿秦头儿新纳了小妾,正请我们吃酒,我急着到前面去,这里还有一瓶伤药,你自个儿上上吧,免得你那腚上疼得厉害。”
他将一个小瓷瓶抛到白胜怀里,白胜一把接住,躬着身连连道谢。
等老马走了,白胜这才坐下来,打开食盒一看,顿时乐了,道:“那雄马还真大方,居然有一只肥鸡,我倒也落得补补身体,这几日没尝得荤腥,嘴里淡出鸟来!只可惜没有酒,若有一壶酒就更好了。”
林冲心道,你后面伤成那样,还敢喝酒?
白胜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撕咬着,含混不清地说:“林教头,我就不请你吃了,我晓得你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只怕这卖身换来的肉你也吃不下。那秦节级真是好古怪,他既今儿纳小妾,为何还要祸害我?难道白天干了那一场,晚上还雄得起来?”
林冲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胜一抬头,看到林冲的眼神,把这光棍也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道:“林教头,你怎么了?看人的眼神恁的古怪?直娘贼!那厮说的不会是我吧?他白爷爷是给他做小妾的?”
白胜一头吃一头骂,一张嘴忙活个不住,看得林冲暗自摇头。
从那日起,白胜便落入秦节级眼里,几乎每天都要来牢里弄上一番。因为那一日第一次开苞时,白胜指甲抓伤了他的身上,之后进入牢房后,秦亮将白胜的衣服都脱尽了,便用一条麻绳将他绑缚起来,勒得胳膊上的肉都一块块凸了出来。白胜就如软麻袋一般任他将自己的胳膊拧到后面捆扎,半点也不敢乱动。单只是将他绑了,秦亮还觉得不足,还拿出一条帕子勒在他嘴里,道是免得他哭爹叫娘地聒噪,吵得人耳朵疼。
每一次这样被捆绑好的白胜就像一件行李一样被横放在地上,再挣动不得,哪怕再疼也只能硬挺着,他心里打定主意,无论秦亮怎样折腾,自己都张着腿强挨,绝不触怒了他。
好在这时秦亮倒精细了一些,从第二次起居然用上了油脂,行事前先将一块白白的膏油塞进白胜肠道里去,用手指均匀涂抹了,这才把那硬木锄头柄插进去。这一下便润滑了许多,插入的时候顺畅多了,使些力气便溜了进去,彷如溜冰一样,白胜虽觉得下面胀得难受,但总算不那么疼了。
秦亮是个凶猛之人,每一次将白胜放倒都是暴风骤雨一番猛操,男人下体狭窄,自然受不住,因此白胜总是在地上扭来动去,一个长条白皙的身子扭得便如一条白蛇一般,两条长腿抬在空中不住乱蹬,帕子后面不住漏出沉闷的呜叫,一听就知道他此时难受得很,林冲纵使闭上眼睛也能听到这种哀鸣,闷叫声中显示出白胜此时正在受多大的罪。
有一次林冲实在忍受不住,便抓着栏杆说:“秦节级,白胜不过是偷窃之罪,你何苦如此罚他?还望你手下超生!”
秦亮回头笑道:“林教头,你是想说让我胯下超生吧?你且问问这小贼,他委屈么?若是他想让我停,我便停。”
说着还拍了拍身子下面正在被自己骑压的白胜的脸。
白胜此时哪敢违抗,两只泪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林冲,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咬紧了口中缰绳呜呜叫着又被秦亮冲撞得身子乱摇晃。
林冲当下狠狠捶了一下栅栏,退回到牢房最里面。
林冲自在牢房内受苦,开封府中却也有良善之人,正值有个当案孔目,姓孙名定,为人最鲠直,十分好善,只要周全人,因此,人都唤做孙佛儿。
孙定在衙门里办事,有什么事他不知道?林冲这件事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高太尉府中的侯都管还有衙门中的陆虞候行事鬼鬼祟祟,又从一些泼皮闲汉那里打探来消息,只急得他连连跺脚,暗道林冲,旁人吃人坑陷都是有套路的,唯有你这一场事情却是没有套路的,高衙内真是神来之笔,他怎么就想到那件事上去了?
但孙定却仍然想要出一把力,转转宛宛地对滕府尹说:“大人,此事果是屈了林冲,只可周全他。”
滕府尹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道:“此事我如何不知!只不过现在人证物证都收罗安排得好,高太尉批仰定罪,定要问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怎周全得他?如此这般,朝廷家原有挂误的,倒也不算委屈了他,哪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
孙定皱眉,激了一句:“难道这南衙开封府不是朝廷的,却是高太尉家的!”
滕府尹立刻把眼一瞪,道:“胡说!”
孙定冷笑道:“谁不知高太尉当权倚势豪强?更兼他府里无般不做,但有人小小触犯,便发来开封府,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却不是他家官府!”
滕府尹这时也想到高俅素日的威势,心中一时间又是惭愧又是惧怕,叹了一口气,道:“孙定,我也知你的心,只是这事连着衙内的性命,我却不好太过违拗。况且太尉本来也不是想要林冲的命,只要他低眉俯首顺从了,太尉自然饶他,不但饶他,只怕日后还有得抬举,我开封府如今就卡在这中间,岂不是两面为难?我往前一伸头,当不起太尉的刀斧,往后一缩首,又对不起天地良心,真是让人好为难也!要说这事都要怪在林冲身上,他只要软下身段好好依从了,我们又何必进退维谷?这样两相成全的路他偏偏不走,成日里只耗在牢里,好不受苦,连带给别人为难!”
孙定听了他家大人这一番言论,后面有许多话也说不得了,本来想说“如今着林冲招认做不合腰悬利刃,误入节堂,脊杖二十,刺配远恶军州,”远远地发送了,让他离开这火坑,但现在一想高太尉和高衙内是断不肯依从的,若真惹怒了高俅,只怕滕府尹的官帽也难保,自己一个小小孔目被查出来也要遭殃。因此孙定只得告退下去,回到家默默不乐。
日子忽忽到了五月初,林冲在牢里已待了将近半月,此时天气十分炎热,囚牢里虽然阴暗,却更是闷热无比,牢中只在走廊高墙上有一扇小窗,夏季本来就无风,那扇人脸大的石窗中一丝风也透不进来,热得牢里就像蒸笼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伸出舌头大喘气。
白胜百无聊赖地靠着墙壁坐在竹席上,手里摇着一根干草杆儿,嘴里拖着长腔哼唱着:“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这时狱卒老六提着食盒过来给他送饭,打开牢门的大锁喝骂道:“白老鼠,你倒是逍遥得很,居然在这里唱歪词野调,听这口声也是个不安分的,公子王孙碍着你什么了?还要替天行道哩!过来吃饭,秦节级可把你养得好,成天肥鸡大鸭子的,我瞧着你比从前可胖了,合着你到这里不是坐牢,竟是享福来了!”
白胜抬眼看了他一眼,道:“老六哥要是看着这日子好过,小的就把这福分送给您了!”
说着懒洋洋地挪了过来,趴在地上就揭食盒的盖子。
老六见他惫懒,气得乐了出来,拿鞭子在他脊背上轻轻抽了一下,笑骂道:“仗着节级胯下喜欢骑你,居然敢和我顶嘴了。你没了骨头么?一拱一拱好像虫子一样,你就不能坐好了?”
白胜呲牙笑道:“我若是个有骨头的,也不会每天趴在地上像狗一样给人家操了。”
老六收起鞭子,笑着说:“这倒也是。你好好伺候秦节级,否则若是他腻烦了,不再管你,你那屁股可就要卖给众兄弟们了。”
老六满意地看着白胜面上变色,便嘿嘿笑着转身走了。
林冲手里捧着一碗糙米饭,在栅栏前担忧地看着白胜。
白胜一边吃菜一边胡乱哼着歌,偶一抬头看到林冲忧虑的面容,便勉强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林冲哥哥,你是觉得我可怜么?俺白日鼠本就不是个有本事的人,也讲不起骨气了,我若是有骨气,早活不到现在,且不说从前的事,单只这一场牢狱我就熬不下来,活活打死闷死也是有的,现在虽然被人插了屁股,但好在换得不受打骂,还有好的吃。我这还算好的,有的人在牢里被牢头犯人轮着操,屁股都开了花,还一个馒头也得不着呢,一条身子白给人使了。唉,人到了这步田地,便如同猪狗差不多,哪还讲得那么多尊重?嗯,今儿这条蒸鱼真不错。”
林冲默默地咽着干饭,心底越来越凉。
第十章 林教头风月太尉府 10
这天下午,林冲牢门前忽然来了一个人,林冲抬头一看,见来人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甚髭须,相貌斯文,一双细目透出精光,约有三十余岁,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可不正是陆谦?
林冲一看是他,隐忍已久的怒火立刻腾地窜了起来,立起身子三两步扑到木栅前,两只手狠狠抓住木柱,恨声道:“陆谦你这恶贼!我与你自小相识,有何亏负你处,你要如此害我?”
陆谦见林冲手握着木栏毛发倒竖,宛如要出闸的猛虎一般,心中也微微吃惊,面上却仍是十分从容,温文笑道:“林兄,此间安乐否?”
林冲听他如此嘲笑,恨得怒吼一声,用手猛摇木栅,似乎要将木头都摇断,冲出来抓住陆谦取他的性命。
陆谦和气地说:“兄长暂息雷霆之怒,省省力气只当养神。兄长不知为了何事错怪了小弟,把兄弟当做仇人一般,见了面便要打要杀,但兄长可以无情,小弟不能无义,念着我俩相交二十几年的情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往火坑里落下去。弟今日来与兄长说话,全是一番好意为了兄长,只为保全贤兄的身家性命,纵然兄长恼我,我也顾不得了。丁保兄弟,有劳开门。”
丁保从陆谦身后转了出来,拿出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锁,陆谦一撩袍襟,抬腿迈着方步便走进了牢房。
他刚一进囚室,便被林冲当胸揪住衣服,提拳便要打,陆谦狭长的眼中冷光一闪,喝了声:“林冲,你要行凶么?”
林冲看着陆谦一身整齐的虞候服色,再一看自己身上的罪衣,又一看栅栏外站着的丁保,不由得心中一凉,手上也松了力气。
丁保见陆谦进了监房,便摇晃着手里的大锁,又将牢门锁了起来,笑着道:“两位慢聊,虞候谈完了叫我一声,我便来开门。”
陆谦笑着说:“我这兄长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处世从无苟且之心,他这官司未明,你就是开了大门纵放他走,他也是不肯逃走的。”
丁保微笑道:“虽如此,职责所限,不得不尔。”
眼见得牢门的大锁又咔嚓一声锁上了,丁保抄着钥匙便往外走去,林冲兀自没有回神。
陆谦微微一笑,拉住林冲的胳膊,道:“兄长请里面坐,我们兄弟好久不见,小弟有许多衷肠话要对你讲。”
林冲一甩手,道:“你有何言语?左右不过是鸡鸣狗盗,又好来说?”
陆谦长目微眯,道:“兄长何必说得那么难听?美人如玉,君子好逑,世人都是打这里过来,又是什么悖逆反常的事?兄长不肯坐到里面去听我细说,难道要我在这里分说?”
说着眼角往对面一瞟。
林冲眼光一扫,见对房的白胜正怔怔地看着这边,不由得心中暗愧,大踏步来到牢房最里面,盘膝坐在墙角,闭目不肯再理陆谦。
陆谦盘腿坐在他对面,打开食盒,顿时一阵菜肴的香气便飘了出来,陆谦一样样往外拿着东西,道:“兄长这些日子受苦了,人若是能一生都不受牢狱之灾,实在是莫大的幸事,可惜兄长却掉到这里面来。想当初你作禁军教头,你我兄弟每日完了公事便六街三市游玩吃酒,何等快活,可如今你只为做差了一件事,便落得满身镣铐拘在这里,活不得死不得,看了小弟更像是乌眼鸡一般,巴不得活吞了小弟,这又是何苦?兄长这些日子没有好生吃饭吧?瞧都饿瘦下去一圈,兄长吃一点酒菜吧!”
林冲闭目不答。
陆谦看着他那一副古井无波般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道:“兄长到这里坐禅来了么?兄长虽然结识了个和尚,但那人也不像是个能讲佛理的,兄长和他学的是武禅么?林兄,你也自知道为什么落到这里,衙内一番厚爱,好意怜惜,你为何视如寇仇一般?枉费了衙内的一份心意,俗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一场好事给你,你反而连连推拒,怎怪得上天不恼你?”
林冲倏地睁开双目,凌厉的眼神盯在陆谦身上,怒道:“陆谦,你幼读诗书,自己觉得方才说的可是人话么?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当行得正走得直,怎能做这种龌龊事!堂堂八尺男儿竟连一点骨气也没有么?好男儿头可断血可流,万万不可如此受辱!”
陆谦凝神看着他,过了半晌轻轻一声嗤笑,慢慢地说:“兄长还是如此热血,我本来以为兄长在这里待了这些日子,脑子应该清楚许多,哪知仍是如此糊涂。这几日的事情你没见着么?这黑牢中无论做了什么,外面哪有人会知道?就算兄长出去了,想来也不会自己乱说。牢中调理人的法子可多着呢,不说别的,只要在兄长茶饭里下了药,过得片刻哥哥就死猪一般倒在地上了,这里可不是樊楼,能往哪里逃?到时采花的人进了来脱了哥哥的衣服,要怎样摆弄不行?又或者将哥哥用铁链锁了挂在墙上,你纵然脑子清楚明白,又能怎样挣扎?少不得被人摸了全身,到那时喜事反而做成惨事,结亲不成反结仇,兄长一个身子也保不住清白,却只落得人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又何苦来?如要免了此事,除非是自尽死了,难道哥哥当真舍得这大好身躯一条性命么?此生幸而为男子,又练得一身本事,莫非哥哥把这一切都不顾了么?”
林冲听着他这些话一句句说出来,就像用细细的刀子在割自己的肉一样,禁不住身上微微发抖,脸色也越来越白,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竟是走投无路,自己纵然拼着坐牢,也免不了这一场凌辱。
他痛苦地又紧紧闭上眼睛,头抵在石墙上不肯说话,若不是对着陆谦,真要流下泪来。
陆谦又劝了一会儿,见他不肯应承,只得离去了,临走时还说:“林兄,你仔细思量,明日我来取回话。”
林冲闭目不答,陆谦这便走了,食盒酒菜仍留在地上,林冲虽饿了许多天,但此时哪里肯吃,更何况是陆谦带来的东西,若是吃了,羞辱更甚。
对面白胜见这边事情蹊跷,只是他们说的声音小,听不清楚,恍惚间只听了“衙内”两个字,等陆谦走了他便巴在栅栏上对着对面呼唤道:“林冲大哥,你怎么了?方才那人是谁?好不威风!他和你说什么来?要威逼你做什么事情?是他害了你么?”
林冲无法回答,只能闭了眼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里。白胜叫了一会儿,便也不再说了。
到了晚上,丁保来收拾碗筷,坐在地上和林冲说话:“林教头,陆虞候可有法子为你脱罪么?“林冲张开眼睛摇了摇头。
丁保叹息一声,道:“我料他也不能,你这件事现在纷纷有人传了,道是教头不识抬举,不肯接受衙内的好意,这才落得如此凄凉,据说衙内再也等不及了,近日便要得手。教头,我好意劝你,你现今被困在这牢中,纵有天大的能为又能如何施展?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教头虽然英武,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如今时世比人强,教头纵然再厉害,也只有饶让他一步,且莫再争了!”
林冲满眼悲愤地看着木栅,心道你们只晓得让我退让,可是我怎样让?如何让?此事可让,何事不可让?难道真的要将自己逼落悬崖不成?
当夜林冲半晚上没睡,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是在想这件事,思量着如何才能幸免受辱,却左思右想没有法子,只觉得自己就像笼中鸟一样,只能任人玩弄。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陆谦又来说话,问了林冲几句,林冲只是闭目不肯回答。
陆谦见他倔强,微微冷笑道:“兄长的意思我已经知了,只望兄长莫要后悔。”
说完便离开了。
林冲听他脚步声远去,不知怎的心中竟是一阵慌乱忐忑,似乎马上便有大灾祸降到头上一般。
过不多时,便有几个牢子进来,将一面沉重的铁叶盘头护身枷钉在他身上,然后又掀翻了他让他跪在地上,将两根夹棍夹在足踝之上,牢牢固定住,腿足不得腾挪。
林冲受了这样重的刑具,心中暗暗惊恐,不知这些人要怎样摧折自己,他见绑缚自己的人中有丁保,便忍不住望向这唯一友善的狱卒,满眼疑惧哀乞之色,却只见丁保轻轻摇着头,满脸遗憾地将自己的铁枷手杻都拴在墙上,这一下自己上半身想挪动都困难了。
老六还拍着枷锁笑着说:“林教头,这副二十五斤的铁枷乃是给死囚犯的,今日给你用了,也算是你有身份。”
林冲闻言如五雷轰顶一般,立刻哀叫道:“林冲冤枉!”
老马笑道:“老六,你吓他作什么?林教头你莫怕,只为你武艺高强,所以才拴缚得牢一些,待会儿你且莫要乱动,若是惹恼了来人,后面可就要上刑匣了,四面都是木板,只露出头和脚,而且头足还是套在木板中的窟窿里,那就是个活棺材,有个名号叫‘雪上加霜’,装在里面生生要闷杀人。不过你倒是不用钉四面板的,上面那块一定空出来,就像个打开来的盒子一样。”
林冲越听越惊,禁不住神魂动摇,他虽在牢中待的时间不短了,但因为自知高玉对自己有心,便隐隐觉得似乎有一点依仗,以为高玉不会把自己怎样,哪料到如今见识到真的了。
一群狱卒料理完了便出去了,对牢白胜也被带走送去给秦节级,林冲僵直地跪在那里,肩膀上那二十几斤重的铁枷压得他锁子骨都疼,虽然林冲骨骼坚强,但也担心长时间带着这东西会把锁骨压断。
他正在惶然无计,忽然牢房门一开,有人走了进来。林冲回头一看,来的人身量高挑苗条,身穿樱桃红色绣云纹锦袍,帽子鬓边处还镶着几颗明珠,更显得一张雪白的脸发着莹光,分外滋润亮泽。林冲一见他,立刻便认了出来,这人岂不正是高衙内!
高玉进了牢房,一眼望到林冲,登时便乐了起来,笑嘻嘻凑近了豹子头左看右看,说:“林冲,你身上怎的这么多锁链?你是老虎么?”
林冲见他衣冠楚楚神采飞扬,再一看自己蓬头垢面披枷带锁,且是如服罪一般跪在这里,因此虽是看不上高玉为人,却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于是便低头道:“衙内恕罪。”
高玉紧贴在他的身边,伸出手去摸林冲的脸,笑道:“你这脸好有男子气,那一日在樊楼我本来想摸,却没摸到,今儿你可不会再躲我了吧?”
林冲微微侧着头稍稍躲开,但那手却如影似随地跟了过来,自己半边脸被那细嫩纤长的手摸了个满把,林冲艰难地慢慢转头,一直到再也无法扭转,这才只得止住了,任凭高玉的手摸着自己的脸。
高玉摸了一会儿,咯咯笑着说:“林冲,那日我百般央告你,只为要和你欢喜作耍,你怎的都不肯理我?害得人家巴巴地赶到这里来,这牢房里好有趣儿么?原来教头你喜欢在这里行事,倒是好怪的趣味!既是你喜欢,本衙内也都随着你,今日我们两个便在这里耍耍好了。”
说着他一只手竟伸到林冲胯下去探摸他的阳物。
林冲顿时惊得身上一抖,想要扭动身躯,奈何两手都被拴在墙壁上,项上又是沉重的铁枷,动一动都困难,他慌忙抬起两只脚,但夹棍在脚上死死锢着,一起一落敲在地板上咚咚地就如同谷场上打连枷一般。
林冲又惊又怒,低声喝道:“衙内莫乱来!林冲忍不得了!”
高玉哼了一声,道:“你忍不得又如何?现在要来打我么?往日你提刀佩剑地我尚且不惧你,如今你手脚都拴住了,我还怕你什么?林冲,休说你现在被捆缚着,就算你此时手脚利落,本衙内要上你,你也得忍着,否则看我爹爹不要你好看!”
高玉想来是有些恼了,竟拉扯开林冲的裤带,将他那罪人的裤子一把剥到膝盖,只因林冲是跪在地上,因此没有直落到脚踝。林冲下体顿时一阵凉飕飕的,他痛苦地哀叫一声,垂下了头闭上眼睛,浑身不住发抖。
高玉见他似是被吓住了,便拍着手笑道:“林冲,你那最要紧的地方可被我看到了,看你如今还怎样支吾!”
林冲裸露出的性器被高玉细腻的手牢牢握住,不住揉捏,连两枚精囊也被细长的手指掐着玩弄,林冲一世英雄,几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间胸口气血乱涌,几乎要一口血喷了出来。
偏偏高玉还说:“你跪在这里的姿势好看得很,衙内我插进去正顺势,这就要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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