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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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人天下 作者:夜无眠R

    正文 第27节

    谁人天下 作者:夜无眠R

    第27节

    楚翼细细看着他,微微凑过去,眼神有些不一般:“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徐子煦抬头,想了想,道:“楚辕果然不好相与。”

    楚翼又等了会,却没再等到徐子煦的后话,不由略挑眉:“就这个?”尾音有些上扬。

    徐子煦微微顿了下饮茶的动作,然后轻轻放下杯盏,看着他的眼睛:“不行?”

    “你真没其他想说的话?”楚翼又靠过去点,他的眼睛幽亮深邃,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徐子煦神色微微迷茫:“你想听我说什么?”

    楚翼却不说话了,拿过对方没饮完的杯子自己倒头就喝光了剩下的茶水,然后就这么坐着不啃声了,眼睛盯着空杯,一副愁苦深大的模样,看起来竟有些像——赌气的样子?

    徐子煦有些愕然地看着他的举动,这是在搞哪出?

    他沉默一会,心中暗忖:不管是说自己没做过,还是反过来质问对方是否在怀疑他,两种都不妥当。所谓信不信这种事,拿在嘴边多说了,反而有种愈描愈黑的嫌疑,另一方面也表现出自己对对方的不信任了。楚翼显然也不是做事这么讲表象的人,那他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徐子煦思量几番,还是捡了个比较中立的话题开口:“为何要让我看这些?”

    楚翼瞅了他一眼,语气哀怨:“怎么我们就没默契呢?”

    徐子煦一头雾水,但在被对方这么指出“没默契”后,也不知还要不要继续问了。楚翼却又径自讲了下去:“我所查到的都想让你知道——”讲完这句后又停住了,手里翻转着茶杯,弄出些杯底碰撞桌面的轻微声响。

    徐子煦琢磨着,迟疑地应了声:“……那,谢谢?”

    楚翼转动杯子的手一停,抬起眼,颇有些咬牙的味道:“我是想要你的‘谢谢’吗?”

    徐子煦继续茫然。

    楚翼看着他不在状态的模样,最后只能认栽了,自暴自弃地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我一直都没问过你,还给你看调查到的资料和进度,什么都不瞒你,可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你就没什么感觉吗!”楚翼的意思是:看,我多信任你!感动吧!开心吧!也给点表示吧!

    徐子煦挑了挑眉,眼光有些稀奇地瞅着他。

    结合这人说话的神态语气,他好像有些明白楚翼的心态了。

    可这人难道就为了这样的理由才莫名地一直追问?这样别扭又孩子气的理由啊!这,太不符合他战神的形象了吧!

    徐子煦颇有些怪异地瞧着他,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

    楚翼一愣,他旁敲侧击左等右等地,没料到等来的不是他预想中的桥段,居然是这么可恶的一声?抓狂的楚某人立马就不乐意了:“你笑什么?”

    徐子煦默然,继而清了清嗓子,半掩饰半正经地:“不,没笑,刚只是嗓子有些痒,你听错了,那不是笑。真的。”

    “……徐子煦,你把我当小孩诓呢?”

    徐子煦没回话,只是默默无语地瞅着他。从没发现这人的逻辑,竟然也会这般脱线……

    话说,正常人都做不到懂得要配合他的吧?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无果。

    “楚翼,你想看我感动?还是对着你做些亲密——”徐子煦说到一半,脸色不自然地微微赧了下,在开口时自动便吞了接下去的话,直接给出了结论,“可那些我都做不来,你该知道的。”

    楚翼有些挫败地微微垮了肩膀。好吧,他知道依这人的性格,他的希冀是难实现了些,对徐子煦的要求是高了些……但是——但是,还是很令人郁卒啊……

    两人再度默默对视,直到连恩的到来,打破了两人间隐隐涌动着的诡异氛围。

    楚翼收起了情绪,徐子煦则拿回了空杯,顿了顿,还是用它又倒了杯茶。楚翼眼角余光瞄到他的动作,嘴角微微勾了勾,心中的郁闷便稍稍散去了。徐子煦顺手拿起托盘里另一个杯子,又倒了一杯:“连统领赶路辛苦,先喝口水再说吧。”

    连恩一一拜见了两位主子,对徐子煦道了谢,说了句“失礼”,端起茶杯一口就喝了个尽。可惜——他拿错了杯子。

    两个茶杯本来是并排横放的,连恩一上来就直接端了左边的,因为以他的角度拿这杯比较顺手。可左边的这杯却是刚刚楚翼和徐子煦共用过的杯子……

    连恩喝完放下茶杯,抹了抹嘴,开始一五一十地禀报。

    徐子煦微有些瞠目地看着全过程,等连恩喝光了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转眸瞧了瞧身边的男子,然后果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察觉,什么都没发生,撇过眼睛,专心聆听汇报。

    楚翼狠狠盯着那空了的青花瓷杯,一脸菜色,转而抬眼瞄瞄仍然毫无所觉一径尽忠职守的部下,最后也只得按捺下再度郁闷起来的心情,认真听取回报了。

    【小剧场完结】

    ☆、第二十九章 始料未及4

    连恩快步进入大厅,黑色劲装上沾着不少泥污,还有水珠不断滴落到地上,一看就是马不停蹄急赶回来的。

    “不久前跟叶大人重新取得了联系,双镜内城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特别,但据收集到的情报看实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如殿下所料,内外城各处要塞的确有为数不少的密探潜伏,已经有股风雨欲来的气势。至于宫内情况,王依然不见踪影,各个据说来自王的口谕都由五王子传达出去。三王子那边得到的消息恐怕也并不比我们多。”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叶大人打算再蛰伏暗处观察一段时间,暗中做些部署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叶大人捎来关于王宫的消息。”

    楚翼接过打开来跟徐子煦一道看了:“亭轩做事向来妥当有分寸,若只是隐在暗处观察局势,想来不会有大问题,困难的是怎么保证往来消息能畅通传递,不会像这次一样失去联络太长时间。”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心腹统领,“雨潇那边情况如何?”

    “沈大人上次回复说还要在王城滞留一段时间,多次跟其他大臣们一起恳请面圣,不得而入。但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沈大人好像对王的下落有点眉目了。”

    “紫云山庄呢?”

    “沈老家主迫于近来的压力渐渐表露出想要孑然一身的态度,言行间也隐有态势表明他不想参与任何一派的争斗,但大公子说既然沈大人是殿下的挚友,殿下若有用得到紫云山庄的地方,沈家定不容辞。”

    楚翼微微颔首,眯了眯眼眸:“紫云山庄虽是商贾巨富,从前不曾跟官权搭过边,可谓身家清白,可如今沈家出了雨潇这么一个一品大官,朝堂上更是与本殿默契非常,明眼人谁不知道雨潇是本殿这边的人。沈老到这时候才想置身事外以谋求安宁,却是不知世人眼里早已将紫云山庄和六王子府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一损俱损,岂还有退得开的道理。”

    “是,想必大公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大公子暗中也已经差不多掌控了沈家内部大部分实权,况且以大公子对其幺弟沈大人的疼爱程度,紫云山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楚翼略略沉吟,他现在倒不是担心紫云山庄会反戈,毕竟他真正幕后隐藏得极深的势力,并不是紫云山庄,也不是明镜山庄或者血魔黑骑,他现在担心的反而是太过深入龙潭虎穴的沈雨潇本人。

    他大概能猜到雨潇的想法,多半是为了王印下落,然而届时一旦他与徐子煦的计划真正展开,己方势力化整为零,主力军大部分隐居幕后伺机而动,雨潇这个明面上最大的目标则恐怕会成为首当其冲的对象。倘若雨潇不采取行动,抱病退出王权争夺的各路势力,也许暂时还能维持下表面的平静,就怕一方面雨潇逼得老二太紧,另一方面老二为了断他后援,会暗中先拿雨潇开刀。

    老二能装疯卖傻八年多,连奥峥贴身潜伏其侧九年都未能得到他的癫狂到底是真还是假的证据,其心性必是隐忍狠辣异常,雨潇再待在王城往返于宫廷,恐怕到时会脱身不得。

    楚翼沉吟须臾,转头问徐子煦:“你怎么看?”

    “沈公子若意欲继续深入王宫查探情况,则其处境堪忧。”徐子煦顿了顿,沉声道,“结合接下去事情演变的方向,我以为沈公子暂时不必要冒此风险,寻个机会退居后方、淡出风暴中心,将养生息方为上策。现在尚不是与二王子楚昂直接对上的时机。”

    楚翼微微一笑,他们两人的观点不谋而合。他衡量一番,终是果断下令:“传信过去,不管何由,让雨潇即刻退出内城,以免他继续深入而直接对上二王子。至于王的处境,本殿会另想他法。”

    “是。”

    “尉迟世家那边有眉目了么?”

    天沛五大世家,上官、尉迟、赫连、姬姓世家,以及紫云山庄沈家。其中姬家是老三母妃那边的;沈家与六王子府的密不可分已不用多言;赫连却是他隐藏的势力,赫连家族和江湖有赫连长倾幕后亲自坐镇,他并不担心;上官应该是中立的;至于尉迟……

    楚翼一直怀疑近十年来处事低调的尉迟世家,应该是老二楚昂那边的。

    “尉迟世家那边处事依然低调,但有探子回禀近来尉迟家几次广布施粥,管事的跟前来讨食的乞丐有过几次接触,探子进一步追踪发现那乞丐又跟数月前被逐出五王子府的家仆有过接触,但接触的内容未能查明。”

    “继续探查,密切关注尉迟和姬家的一举一动,及时回报。”

    连恩领命退下去了。

    外头雨势似乎渐渐小了,通过半敞的窗户溅进来的雨滴也没有了。

    楚翼转头盯着窗外夜空不知名的某点,神色有些阴沉。

    “担心天沛王?”

    耳边响起的温润嗓音让楚翼微微回神,片刻后他才低声道:“我本以为自己是恨那个男人的,毕竟母妃……他作为一个王,算称得上合格,但无论作为丈夫还是父亲,都是极其失败的。我也明白这王权中心最是无情残酷,历来后宫互相倾轧相害,兄弟阋墙,父子相残,人前恩宠嬉笑,人后各种算计提防,本就稀松平常见之不怪。但是,真到这地步,却又似乎……”

    楚翼微微垂首,没再说下去。那个他称之为父王的男人,在曾经的记忆中也是可亲的,在他七岁之前。那时母妃也还在,母妃和他都是被那男人捧在手心上地宠着。他长大些才明白因为母妃并不像其他嫔妃一样出自大家,跟娘家人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母妃的背景很简单,父王即便宠了也不会引起朝纲几大势力的变动,加上母妃长相可人、性格温柔体贴,有种小家碧玉的清纯善良,跟那些个世家出身的高贵小姐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记忆里的母妃也总是对父王温柔地微笑着,包容着,虽然也会伤心于父王流连他处,但从不会去争宠,这样如水一般善解人意的母妃,父王会被吸引并不奇怪。然而恰恰是这一份所谓的恩宠却让母妃陷进了可怕的阴谋里,而父王在关键时刻,在自身利益面前未能全然信任并保全他们母子,却选择了他自身,极其清楚得表现出这个男人的自私,以致于后来发生的事一下子颠覆了他整个世界——无辜的母妃被陷害,父王居然被蒙蔽一怒之下赐死了母妃!后来辗转许多,他被黎儿的生母收养,再后来查出母妃是被冤枉的,父王为母妃正名,追封为整个后宫仅位列皇后一人之下的皇贵妃,甚至将她的遗体移入皇陵王自己的陵墓,在他百年后同葬,但那又如何,这一切都无法抹杀已经发生过的悲剧。现实就是他已经没有了温柔美丽的母妃,在那一段地狱般的日子里他遭受的错待也永远没法抹去。世人,包括他那所谓的父王,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不得宠的王子在这宫闱里会过得如何艰辛,更遑论是一个母妃被冠上意欲毒害王而被赐死的罪妃的孩子!他一直告诉自己,在母妃身死的那一天,他的父王便也死了,他从那时起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能靠的便只有自己……

    徐子煦上前一步走到他侧前方,伸手握住了对方紧握成拳的手,感觉到掌下的拳头微微一震,然后渐渐放松了下来。楚翼微微摊开了手掌,徐子煦便将自己的掌心搭上对方的掌心,旋即被楚翼收拢手指,两人的手紧紧缠握到了一处。

    各自手掌上传来对方的温度,在这细雨飘零的夜间,令人的心也变得平静暖融起来。

    两人一时无话。窗外远远传来几声蛙叫,屋内烛火轻轻摇曳,竟忽而添出几分小家温馨的味道来。

    须臾,外面不知哪里两只猫的□□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紧接着便传来它们像是打架的声音,继而又远去了,想是跑开了。

    徐子煦面色有些尴尬,略略侧过身去望了望外面夜色,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还有些思路要理一下。”

    楚翼低头看着自己一下子失了温度的空落手掌,微微愣了愣,闻言忙抬头,叫住了就要转身离开的人:“你用过晚膳了?”最近这些日子他们好像总是各自忙于各自的事务,很久没同桌吃饭了……今夜……

    “在楚辕那里用过了。”徐子煦回得随意,完全没察觉楚翼的心思。

    “哦……”楚翼心里有些不渝,却没再说什么,也没把特意等对方的事情说出来,便看着徐子煦一步步往门口走。

    徐子煦离去前,忽然回头说了句:“各个核心联络据点是否应该稍作下改动了?”

    楚翼微微一愣,继而颔首:“好,我会亲自着手处理。”

    “至于现有的,还是暂作保留,也许以后有用。”

    “好。”

    徐子煦便不再停留,出了厅堂,径直迈入屋外小径。

    夜色浓重,雨却又停了。

    他几不可闻地微叹了口气。

    目前泄密者依然不明,各处暗哨也不知多少是被对方掌握了,必须尽快建立新的核心联络点,以后机密信件就用新建立的体系传递。至于原有据点,只要找出泄密者得知哪些是已经暴露的,兴许还能将计就计反利用一下。

    这事越少人参与越好。暂时,他还是不参与这事了吧。

    徐子煦不经意地轻抚着不再那么酸疼难忍的右手背,脑子里思绪有些翻飞。

    关于跟楚辕的合作,他并没有巨细靡遗地全部跟楚翼报告一遍,楚翼也没问及。他自己是觉得没有必要,况且大多数时间和精力都用来谋划施为了,也需要时间自己一个人静静独处好理清些思路,不断修正些计划。原本隐隐还有些担忧,如今看来楚翼也许的确是了解他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楚翼没有主动过问,因为他认为徐子煦觉得有必要说的自然会说,不说就代表没必要说。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在告诉对方,他对他全然的信任。他知道徐子煦会懂,就一如他会懂徐子煦一样。

    他们现在的行事,也只能以无条件信任对方为前提条件,才可以顺利展开,任何一丝的疑虑或者蓄意隐瞒,都会招致满盘皆输的局面,甚至会因此丢了性命。

    徐子煦走过转角时,却见一条人影静静站在廊檐下,定睛一看,竟是本该早已奉命离去的连恩。

    “王爷!”连恩一丝不苟行了礼。

    徐子煦应了声,面色不动,心中暗忖:是刻意在这里等他么……

    连恩的确是刻意等候徐子煦的,他没有马上开口,像是还在迟疑,不一会终于做下了决定,道出去年冬天关于天沛对朝阳发动战争的事由,言明当时天沛朝堂上六殿下曾极力反对过,但支持战事的王族成员和大臣多过反战的,经过数度激烈辩驳,最终殿下的意见被驳回,天沛王采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并最后任命了殿下为主帅,其中也有其他王子在内推波助澜,本是想看殿下吃败仗好借机打压六王子一派的气焰,最终天沛此战失利,殿下受到了多方的弹劾压力……

    徐子煦静静听着,没置一词。不用亲见他便能知道当初战役失利对统率全军的将领而言要承受多大的罚则,何况楚翼还把他这个敌军将领硬是放在身边好生礼遇,楚翼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但他如何不清楚那人留下他所承担的风险远比战争失利还要多得多。

    他至今也未能想明白当初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才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大胆行为来,一意孤行到可怕的地步……

    末了,连恩在告退前又低声补充:“今次与王爷的谈话,殿下并不知情。”

    徐子煦没有表示什么,只看着对方恭敬垂下的头颅,淡淡问了句:“说完了?”

    “……是。”

    徐子煦于是便绕过他,往前走了。

    连恩怔愣在原地,正不知静王这态度何意时,却听夜风中缓缓带来对方一贯温雅淡然的声音。语音虽然被风吹得有些零落,但他还是听清了。

    徐子煦说的是——

    “这些陈年旧事你说与不说,于我而言,并无不同。别再把心思分散浪费,全力做好你殿下吩咐的事,便是对你家殿下最大的忠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

    ☆、第二十九章 始料未及5

    又过数天,楚翼的神色越来越不好。他居然已经一连整整两天两夜都没有碰到过那人一个照面!

    这天,楚翼在饭点前就等在了厅里,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暗。连管家来问是否要开膳,都被楚翼一脸愤怒地瞪了回去。

    终于夜色中缓缓走来一条人影,一贯的身姿从容优雅。

    楚翼紧绷的神情微微松了些,火气也一下子散了,刚想起身,却又顿住了。他看着徐子煦进门一步步向他走来,问:“在外面吃了?”

    “不是你今早让我晚上回来用膳的么?”徐子煦略为奇怪地瞧他一眼。

    楚翼一哽,又笑了,也不多言,转而吩咐人快快上菜,又吩咐小厮打了洗脸水好让徐子煦先去去风尘。

    不料两人才用到一半,古木匆匆来报。

    沈雨潇出事了。

    楚翼闻言神色一变,一边询问具体情况,一边搁下碗箸便随着古木而去。徐子煦也一路跟着去了。

    据古木所言,前去接应的人虽然带回了重伤的沈雨潇,同时也损失了三名黑骑,两人重伤,六人轻伤,而沈雨潇伤在肺腑,危及性命,偏偏寒邪又不在。

    到了山庄特辟的隐楼外,楚翼三步做一步踏入楼中,却见已经有三名御医在忙碌。

    “属下谮越用殿下的令牌请了御医过来。”

    “不,你做得好。”

    古木请的这三人平素也是嘴巴严谨、做事务实的,其中一个人还是六王子府这边安排进去的,应该不用担心会出纰漏。

    楚翼走近几步,让三人不必行礼,赶快医治伤患,待见着床上人的模样,他周身瞬间泛起刺骨寒意。那人居然下这么重的手!那是由某种特殊兵器造成的伤口,前胸的血窟窿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脏器,鲜血汩汩冒出,竟是一时都止不了血,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

    “日前不是已经让他尽速撤离么?怎还拖到今日?”楚翼的声音有难掩的焦急气怒。

    “沈大人说……”古木望了望就诊的御医,压低了声音,“他想探寻更多消息为您取得先机。”

    古木用词简洁笼统,楚翼却已然明白了。

    沈雨潇果然一如他之前所料,意欲继续深入探知王宫内具体情况,以及王印下落,却以身犯险将他自己置于如今性命攸关的险峻之地。

    楚翼瞪着床上之人死人般惨白泛青的面容,心中又怒又疼:为何你总是不听!

    有御医上前战战兢兢地低首:“六殿下,此处污秽之气浓重,还请殿下移驾外室。”

    楚翼瞟了他一眼,神色冷峻,只沉沉说了一句:“沈大人无事,则你们也无事。”言罢转身利落地出了内室。他知道若继续呆在里面,摄于其身份和威压,御医可能会分心反而招致失误,那就真害了雨潇了。

    楚翼脸色阴沉,眉头深锁,在内室门外来回走了两遍才停下,问古木:“受伤的兄弟们呢?”

    “殿下放心,属下已安排他们接受治疗。牺牲的三人其中一名有家室的,也给予了一千两银子的抚慰金,三人后事将给予厚葬。重伤四人中一名可能落下残疾的,已经不适合继续做黑骑军,属下打算安排他康复后去训练新人或者到山庄下任何一个据点当个管事的,看其如何选择。殿下您看呢?”

    楚翼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向那位遗孀转达往后若有困难,可随时找庄内大管事,若有特殊情况,也可以来找本殿。”

    “遵命。”

    楚翼挥了挥手,让古木下去处理后续事宜,便不再说话。

    古木向徐子煦作过揖后就匆匆退下了。

    楚翼见徐子煦站在门边,只看了他一眼,便微微背过身去,望着紧闭的内室门扉。

    徐子煦顿了顿,走过去,轻声道:“要我留下吗?”

    过了许久,才听得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嗯”。

    徐子煦看着他的后脑勺,静默地一直站在他身侧后。

    这个男人,希望他留下陪伴,却又不愿他看到他的脆弱吗……

    楚翼,再怎么被外界誉为天沛第一高手,或者战神,甚至是最有潜力的王权继承者,脱去这些世人加诸其身的光环,终究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对敌人会毫不手软,对对手敢于竞争挑战,对弟弟疼宠呵护,对朋友情意深重,对部下严厉关怀……

    在徐子煦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事情印证了这个挺拔坚毅的男人,并非真的无坚可摧,并非真的冷硬无情。

    外人眼里看见的是天沛六王子,而徐子煦看见的却是楚翼本身。

    这夜,一直到天际微明公鸡啼鸣时分,御医也没出来,只有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又有一盆盆干净的热水送进去。

    而楚翼便在外室站了整整一夜,一动未动。

    徐子煦便看着楚翼的背影,看了一夜。

    到了辰时初刻,终于有一名御医脸色疲惫灰白地出来了。

    楚翼却立在原地,只抬头瞧了过去,竟没能走上前去。

    “启禀六殿下,沈大人伤口暂时是处理妥善了,可失血过多加上最初受伤时处理有些草率,又伤及肺腑,之后恐有炎症发热之状。眼下沈大人一时恐怕无法清醒过来。”

    “要多久,才醒?”

    御医迟疑一下,道:“倘若沈大人热状不会持续反复,且最迟能在明晚前醒来,则基本可以断定性命没有危险了。”

    楚翼轻轻颔首:“尽你们最大努力,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他的神色也隐隐显出疲态,“其余的等人醒来再说吧。”

    御医复又退回了内室,楚翼找了个椅子坐了,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内室门。

    徐子煦默然无语地看着他,楚翼曾跟他两军对战指挥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尚不会露出疲态,现下只不过一个晚上便已疲累至此,沈雨潇在他心中,看来地位非凡。

    “我等会还有事,要先走了。”

    楚翼听到声音,似乎微微一震,意识到还有人在身边。他转首过来瞧着他,缓缓道了句:“好。”黢黑的眼睛里染了些血丝。

    徐子煦又看了他会,出去前低语了句:“等会好歹吃些东西,你毕竟仍是众人为首是瞻的主上。”

    “嗯。”楚翼收回目光,微微仰着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明白。”

    徐子煦点点头便要离开,才走了两步又被叫住了。

    “徐子煦——”

    被唤的人停步,回头看向楚翼。

    然而楚翼将人叫住了,却又没了下文,一径维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静静望着天花板的不知哪里。

    徐子煦也不说话,耐心等着。

    过了好一会,楚翼才回头望着他,眼神复杂,两人安静对视片刻,楚翼最后出口的却只是轻轻一句:“没事。”

    徐子煦又点了下头,便真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热伤风了,停了三四天,继续贴,虽然有点少,各位将就下吧……

    ☆、第二十九章 始料未及6

    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今夜居然偶尔还可以从云缝中看到隐隐露出的半抹白月。

    庭院里高大的银杏树依然静静矗立,树下石桌旁坐了个人影,人前摆了具焦尾琴。

    白衣人影一遍遍轻抚着单调的音律,泠泠弦音虽清澈怡人,却不成任何一首名曲,不过是随性而起。

    他的右手缺乏力度,不复灵活,奏不出完整繁复的曲乐。

    这只手已经再也写不出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好字来,也再也舞不出精妙高深的绝顶剑术,当然更弹不出昔日的绝律。自然也奏不出逸儿喜欢的《蝶恋花》了。

    然而,即便还能弹出来,逸儿也不在身边,还不知今生是否有缘再见……

    徐子煦微微半仰起头,望着夜空,神情有些迷离。

    他没有沉浸在离别的伤感里太久,复又一醒神,自知也不能放任情绪奔腾。

    自沈雨潇出事那夜又过去四天,这四天里他未曾再见过楚翼,因为那人一直在隐楼陪着重伤后终于醒来的人——除却每晚必有的按摩热敷时间外。虽然对方总是匆匆而来,认认真真全套做完,再匆匆离去,从不肯假手他人,即便是在他挚友尚未苏醒生死未明的时候。那个男人对这一点,竟是一副风雨无阻死也要坚持到底的执态,因为御医曾说过倘若现在好好注意保养调理,以后也许会少遭些罪。

    徐子煦想到这里,不由叹笑了一下。其实,他真心觉得楚翼不必如此。可那人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的。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身后伸出来,按在了他尚不着不调轻拨琴弦的手上。零散轻灵的弦音嘎然而止。

    徐子煦微微一震,他竟没有察觉这人的气息。

    他微微侧过头去看向身旁之人,楚翼的脸色依然有些疲惫,神情里有些他无法看透的情愫在浮浮沉沉。

    “我也想弹弹。”楚翼手指轻轻滑过琴弦,眼睫微垂,视线落在焦尾琴上。

    徐子煦闻言,顿了顿,便要起身让位,却又被楚翼弯俯下来的上身贴着肩背给按回了石椅上。楚翼侧头看着徐子煦的眼睛,温声道:“我想和你一起弹。”

    徐子煦静静回看他,没说话,清雅的面容在夜色下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楚翼也定定瞧着他,眼神温润,复道:“陪我弹一曲,我弹得不好的话,还请指正。”他指下轻轻撩拨着琴弦,“你想弹的是什么?”

    徐子煦蹙了蹙眉。

    楚翼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复又看向琴,闭了闭眼,像是在思考,再睁开时,眼底隐隐带了丝柔和的清浅笑意:“要不你弹什么我便也弹什么。”

    徐子煦挑起眉眼,终于轻启唇角:“你确定?”

    “确定。”

    徐子煦的眼神难掩疑惑,却还是将信将疑地把左手摆好了姿势。

    楚翼将边上的石凳挪了过来,紧挨着他坐下了,伸出右手,做好起势,神态自若从容。

    徐子煦看着琴上不属于自己的右手,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准备好了?”

    耳边的软语和热气拉回了徐子煦的神思,他点点头,左手微动,拨弄琴弦的那只手便也跟着动起来。

    流畅的乐音缓缓流泻在这宁静的夜晚,转折挑捻,张弛有度,恍惚竟听不出是两人合起来的。

    徐子煦左手娴熟地摆弄,这一首他是闭眼都不会出错的,视线微移瞧向拨弦的那只手,它紧紧跟着,指下窜出的音符流畅而不显得急躁,柔婉而绝不拖泥带水。

    徐子煦收回目光,微微半阖上眼眸。

    一曲终了,楚翼的弹拨居然配合得分毫不差,是那首《蝶恋花》!

    “还过得去吗?”楚翼的视线落在琴上,语调低沉平静,但那个“吗”字却依稀有些走音。

    徐子煦微微一愣,下意识应了声,近距离看着对方的脸,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人莫不是故意练过的吧……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起林中这人说过的那句话,那一句轻柔却坚定的话:往后由我来做你的右手,可好?

    徐子煦的神色微微有些迷蒙,这人比他自己还在乎这只废手,这个男人那句话竟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手上传来的熟悉触感打断了他的神游,楚翼又在做每夜必行的事情了。

    徐子煦垂眼看着不知瞧了多少次的这一幕情景,突然又想到如果这人故意练过,那怎么知道他想弹的是《蝶恋花》,还是说他练的不指这一首?

    徐子煦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楚翼在拱门边望着树下身影反复抚着焦尾琴,却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时,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当初又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做他右手”的话来的。

    徐子煦更不会知道,在暗中楚翼有多少次默默关注着他,看他只在一个人独处时无意识中轻抚右手时,脸上才会流露出的神情时,楚翼心底的疼痛有多深;又有多少次他在楚翼面前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态度时,楚翼恨不得大声喝斥让他不要这么隐忍,有难过有痛苦都对他发泄出来!

    楚翼多想自己真的能将右手陪给他,看他意气风发,笑谈风趣,闲来舞剑抚琴,品茗对弈……

    然而这一份无处与人说的苦楚,只能由他自己默默消化。他一手造成的苦果,只能他自己闷吞。

    徐子煦感觉到熟悉的热度泛上来,终于还是开口:“这种事,往后你不做也可以。”

    楚翼动作没有停顿,回复得也很简单:“我想这么做。”

    “……已经可以不用了,只要再过些天放晴了,便不会酸疼了。”

    楚翼不言不语直到整个流程做完了,执起他的右手反反复复检查了遍,确保确实是到位了,背对着他起身收拾东西时才轻声道:“过些日子,想做也不能做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楚翼哑声问:“你恨我么?”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应,楚翼却执意要得到个答案:“恨吗?”就因为一次顺水推舟的无聊试炼,因为他的失策,这人曾经足足等了那么久,以至于废了这手……

    徐子煦抬眼望着男子的背影,抿紧了唇,又沉默了会才轻声开口:“若这手废得不值得,那么会恨。”

    楚翼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他,竟有些愤怒的样子:“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值得你废去这只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徐子煦恍然:原来这个人,并非真的是毫无所觉……

    却为何察觉了,还——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垂下了眼眸。

    “徐子煦,你就恨我吧,恨吧。这是我自找的……”楚翼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模糊起来,“我欠你的……你就恨我一辈子吧……”

    徐子煦愣了愣,上前轻轻抱住了他:“傻瓜。”楚翼身躯微微一震,接着便放松下来待在他的怀抱里。

    “你知道的,对吗?”徐子煦望着夜色,有些叹笑,“激怒大王子要承担的风险,我自然考虑过,便还是做了——”讲到这里他感觉到楚翼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没去管,径自低缓地说下去,“后果如何也不过是为自己做下的选择承担相应的责任而已。”

    不等楚翼有所反应,徐子煦又道:“不过你那时真的让我好等啊!所以我是会恨你——”楚翼听到这里又是一僵,徐子煦微微一笑,“但只会恨——曾经你让我等了那么长时间的,那些时间。很公平,不是吗?再说恨一辈子什么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他的语气是轻快的,依稀带了些调笑的味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想要的是情,结果却是恨么?”

    楚翼沉默了很久,最后反手紧紧环抱住对方的腰背,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对方的肩颈里。

    这么久以来,他们不约而同对地牢那次事件避而不谈,纵然心里对对方当初的思量一清二楚,却谁也不去揭破。

    然而那个时候,两人的做法却也的确不过是顺应当时的情况而已,也许没有那一次事件,之后的发展便也不会如今天这般融合得水到渠成。

    只不过两人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此后再也无法弥补的。这一道在楚翼心里划下的痕迹,超乎人想象得深,而楚翼这一过分的在意则反作用在了徐子煦的心里,成为两人心底同一道无法抹去的疤痕。

    安静了会,楚翼似乎也慢慢平复了些心情,两人重新分开,气氛一时竟有些不自在。

    徐子煦转移了话题:“沈公子情况如何?”

    “暂时没事了。”楚翼抹了把脸,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了,“伤在肺腑,今后即便康复了,雨潇此生也再脱不开药罐子了……”

    徐子煦默然。沈雨潇那般轻狂傲然的美男子,若自此再也寻不回肆意潇洒的时光,该是比要了命还痛苦的事吧。

    徐子煦默默无言陪楚翼一同静坐下,父亲的生死未卜,王权的残酷交替,至交的生死危机,再怎么说,这人也不过二十出头啊……

    他也知道近来紫云山庄被官兵以私贩官盐和隐瞒报税之名查封,一干人均被收官羁押,楚翼一边顾着友人,一边暗中替紫云山庄做下安排。

    再过不久,二王子楚昂就不会再有精力去对付沈家这个无足轻重的对象了。

    让楚辕和楚昂对上,眼下经过多日来精心布局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也是刻不容缓的一步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有大逆转……

    ☆、第二十九章 始料未及7

    “现在沈公子情况趋于稳定,我那边时机也差不多了。”徐子煦看着楚翼的眼睛,慢声道,“计划再延宕,恐生变数。”

    楚翼沉默一会才说:“那便开始吧。”

    两人回了徐子煦的屋子,在摇曳昏黄的烛火下进行了最后一次周密的商讨。

    末了,楚翼突然抬头问:“你会对我很狠吗?”

    徐子煦瞟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楚翼似乎一扫之前的颓态,又恢复了平素的轻狂不正经,继续颠颠地追问:“你舍得对我狠吗?”

    徐子煦没搭理他,还是低头看着桌上铺摊开的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兀自沉吟。

    “喂喂!到时你不会下不了手吧?”楚翼说这话时有点期待、也有点因自信而有些自鸣得意的样子——他想起了这人多次对他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关心。

    徐子煦被缠得烦了,终于掀了掀眼皮,瞄了眼正眼睛微微带笑盯着他的男人,不知为何看着这人这样的神情,他心里就有些不爽。

    楚翼还在笑眯眯地等着回应,徐子煦神情忽而一动,心中一哂,神态一松,反问道:“如果我临阵倒戈呢?”他问得煞有介事,眼神竟然十分认真。

    楚翼一愣。

    徐子煦又再接再厉:“也许——”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对方的脖颈,眯了眯眼,语气神态微微一变,轻声软语道,“我还会杀了你……”

    明明他说出是这般危险的话,楚翼竟觉得对方这姿态吐气如兰、风情万千,眼睛也跟着微微一眯。

    徐子煦微微敛了敛表情,细细观察对方,复道:“你若现在要终止,那还来得及。”

    楚翼低低笑了几声:“你真忍心杀我?”他声音语调里问得不是很认真,反而有些磁性低哑偏于调情的意味在内。

    “如果是真的呢?”徐子煦紧紧望着他的眸子。

    楚翼凑过去,两人鼻息紧紧交融。他回望对方,黑眸中流光溢彩,微微勾起唇角,轻语:“那便杀吧。”

    徐子煦的神情十分认真:“当初你介入我朝事务,将我弄来此地,又多次……”说到这里,他顿了口,脸色微微有些难堪,不自然地转口道,“难道真不怕我将计就计,联合起你的敌人反将你一军?”

    楚翼的回应是欺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呢喃不清地还是那一句:“那便杀吧。”

    徐子煦没有退开,微微一笑,顺应他的话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别后悔——”

    楚翼再度吻了上去,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他闭上了眼睛,渐趋深入,徐子煦竟也没有拒绝。

    那一问一答,到底是玩笑,还是双方玩笑中又含有几分真意,他们竟谁也没想去弄清楚,或者也弄不清楚。也许,真的只有到了最终论断的那一刻,结果才会揭晓。

    一吻方歇,楚翼魔魅暗沉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之人:“我想要你。”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喑哑压抑。

    徐子煦赧然,这男人的直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便想微微退开,却被楚翼一把按住了。对方的模样明明毫无艳色,他却看得眼都快直了。

    楚翼静静凝视着眼前之人,心里翻滚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惊涛骇浪。这个男子,已将近而立之年,有过家庭,平生波折不断,荣辱惊险无一不经历过,虽然有时城府深沉,智谋非凡,有时却又让人觉得他天真纯良到令人难以想象,身为皇族却没有一丝皇族惯有的奢靡之态,平素也一贯喜欢一袭素衣,性情更是向来平平淡淡清清雅雅,跟他调情他只会泼你一桶冷水让你透心凉,连一句浓情软语都不懂得讲,明明关心了在意的,也不会去表达,只会将一切闷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也把别人憋得郁闷无比,与时下风靡的美貌少年的柔软媚情完全沾不到边,更别提什么情趣风味,但就是这么一个可以说是十分无趣的中年男子,却深深吸引住了原本冷情无心的楚翼的目光,让他竟再也移不开分毫。

    对这个人,真的是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两人揉在一起,再不分彼此才好!

    以前他还无法理解这种所谓“拴在裤腰带上”的说法,觉得肉麻愚蠢得可笑,如今才明白这个比喻却是远远无法表达出他心里的那种感觉。

    其实楚翼一开始察觉自己脱离掌控的感情后,曾经迷惑过,慌乱过,挣扎过,也抗拒过,更在杏林那晚被对方冷漠拒绝时也想真的顺此斩断算了,却最终还是敌不过心底深处的真实。那一天早上他醒来时,身边这人略沾了些泥土的侧脸在朝阳下静静沉睡的模样,将他前一晚做下的决定瞬间全部推翻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也不是原点,反而是更深一层次的感情。这人竟然就这么陪他在屋外呆了一宿,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这人身上却什么也没有,林间露重,经过一夜,衣衫上已经沾染上了不少湿气,何况自己还躺在石头上,总算是有个睡觉的地儿,这人却是以难受的姿势趴睡在他旁边,看样子倒似不知坐等了多久后不敌困意才睡去的。

    看着沐浴在晨曦中的清雅男子,那时,楚翼就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地沦陷了,没有一丝余地……然而,心里却也已经没了当初那抹想要挣扎抗拒的情绪,好像一切都平静了,好像滋生出一种“那就这样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只要这人,还在身边……

    他一直想要这个人,想得心都疼了,特别是自那一个多月与世隔绝的林间生活以来,每每回想起竹屋里几乎裸裎相待的每一天、杏林湖中发生的那旖旎一幕……他便感觉整个人都静不下来了。

    这种深沉的求而不得的欲望,每每都令他焦躁不已,愈演愈烈,其他的人竟是再也无法走入眼里,世间似乎只有名叫徐子煦的这个男人才能浇熄他那股子愈烧愈烈的邪火。他克制又克制,压抑又压抑,小不忍乱大谋,道理他都清楚,也不敢再随便对待那人,可今夜却是真的怎么也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

    在这方面的事上他又何曾如此苛刻自己过!

    “徐子煦,我要你。”楚翼低哑地又重复一遍,抓起徐子煦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低语,“若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只要指尖微微凝气发出,我绝对来不及反应。”说着这种话,楚翼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完蛋了,彻底栽在了这个人手里。

    但那又如何呢?因为,是这个人啊……

    天下间再也没人能像眼前人这般,让他从骨子里泛出柔情,想要携手并肩,哪怕面对的是刀山油锅、万丈悬崖,都不再惧怕,只要身边有这人……但另一方面,楚翼又不希望这人真的陪自己面对刀山油锅、万丈悬崖,因为,舍不得!

    前几天看着重伤昏迷、生死未卜的至交友人,他豁然有种错觉,如果那时躺着的人换成了徐子煦,那他……楚翼不敢深想,连想象一下似乎都无力。

    当初跟徐子煦一起制定的这个计划,他突然有点矛盾了起来。计划是不可能终止的,可这人也不能出一点事……楚翼第一次觉得他不再能够掌控全局了,也许正是这一份隐隐的焦虑让他再也抑制不了自己心底的真实渴望,想通过某种途径去诉诸,去发泄,去解决。

    徐子煦抬眸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似乎也反射出他心底一直以来苦苦压抑的情绪。

    楚翼微微一笑,径自复又含住了他的唇角,慢慢深入……

    徐子煦僵硬了片刻,终是放下了原本想抵抗的双手,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可这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也转眼被楚翼吞噬了干净。

    室内光线跳跃几下,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原来蜡烛已燃尽。

    燃尽的烛火,却燃不尽黑暗中两人渐渐燃烧起的情热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能甜蜜的时候就尽量甜蜜会吧……

    接下来高潮展开,请做好心理准备,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知道等待在终点的是什么——

    ☆、第二十九章 始料未及8

    夜色浓郁,万籁俱寂。

    楚翼起身时,徐子煦便睁开了双眸,如瀑的黑丝铺满了雪白的丝绸床被,丝丝缕缕缠绕着主人白皙中泛着点点梅花红的精瘦身躯。楚翼望着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复又凑过去亲吻了他一下,看着那人有些呆呆的神情,忍不住又亲一下。

    徐子煦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呆的样子。楚翼双手撑在对方头部两侧,细细凝视着底下难得反应慢了几拍的人,心里一汪柔情春水,还想顺着本能亲下去时急忙稳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最后把这人拆吃入腹连渣都不剩,毕竟刚才他并没有真正里里外外都把这人狠狠吃一遍,表面上的美食享受虽然缓解了些渴望,可事后却好像更不知餍足了,就好似饮鸩止渴。

    楚翼快速穿戴好,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徐子煦半撑起身体,看着男子熟练利落地打理好一切,脑中思绪有些纷乱。他本以为……

    楚翼穿好后才靠近徐子煦,抬手摸了摸对方的颈子,低语:“好好休息。”

    徐子煦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楚翼,眼神似乎还有些迷茫。

    楚翼微微笑了笑,收回手,往门口迈步,出门时回头再看他一眼,徐子煦迎上他的目光,此时人好像清醒了不少。两人静静对视几秒,楚翼看出对方眼底的疑问,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对,终究还是安静地转过身,轻轻带上门扉,离去了。

    徐子煦看着合上的门扉,神情由怔愣复杂渐渐转为轻淡无波。

    楚翼直到出了院落的拱门后才立定,回头遥望座落在夜幕下的楼院,下垂的双手紧握成拳。他轻声呢喃:“徐子煦,你可千万小心了,不然我——”

    夜半三刻,正是好梦最酣之时,一黑衣人在别馆屋顶轻巧飞纵,不一时,另一抹身影也倏然跃上。

    “一起。”后来者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前者微微一顿,似是隐隐一叹:“好,一起。”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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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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