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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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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37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37节

    陈琦于是行礼告退,离开前瞅见皇帝皱眉深思,对她的同情更上一层楼。

    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可叹世人于情字上都得摔个跟头,任是皇帝又如何,与俗人比也差不了多少,可悲可叹……

    陈留王世女手持宝卷飘然而去,只给宫人们留下一个超尘脱俗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奄奄一息,你们不要再赞美我妈了,我要被她逼疯了

    文是我写的,你们为什么赞美她?

    啊?我的功劳呢?我的呢?

    第148章 如愿

    休沐结束, 清平照例去上朝, 本以为没她什么事, 但不曾想议事到一半, 出了个小小cha曲,楚晙竟点名了御史台参她的折子, 并垂询来龙去脉。御史台大司空徐海澄出列做答,冕冠悬垂而下的玉珠遮住了年轻帝王的脸, 众臣瞧不见她的神情, 只听见她语气极淡, 道:“礼部有温爱卿坐镇,不曾想事情竟能办的这般快。即便是如此, 温爱卿忙于政务, 但礼部侍中如此清闲,为何不多多分担些事情?”

    清平面色平静,出列告罪。她身后的陈开一身形微晃, 险些就要站立不稳。

    温天福身为礼部尚书,闻言就要跪下请罪, 有宫人上前一把将她扶住, 皇帝温言道:”温爱卿年事已高, 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前些日子爱卿与朕提及请辞,恐怕朕不能允。礼部由爱卿在,朕才能放心。”

    温天福感激涕零,谢恩宽宥。前排的内阁首辅严明华侧身注视,躬身道:“陛下仁爱, 体恤臣工,臣等不甚感激,怎敢邀功自傲。”

    次辅沈明山亦道:“陛下恩典,臣等自当鞠躬尽瘁,为国效力,以报陛下恩德。”

    众臣交口称赞,直把皇帝吹成了古往今来第一次明主。按理来说上位者都爱歌功颂德,溢美之辞人人都爱听,皇帝再怎么稳重,在一干老臣卖力的吹捧下也该有些飘了。

    清平从地上爬上来归列,直觉感觉楚晙不吃这套,果然御座上的人毫无所动,显然不知比吹捧的大臣们高了几个层次,极为沉的住气,听罢这些话后,意有所指地道:“朕能坐的稳这把椅子,都要靠众位卿家;江山社稷,也离不开朝廷与六部,诸位爱卿身负重任,更要常省己身,朕还没有诸位口中这般的功绩,也需时常反省。”

    这大概就是用态度表明我不吃这一套,清平心里有些好笑,瞥见几位方才吹捧厉害的大臣脸上有些挂不住,淡定地收回了视线。

    皇帝又是一顿敲打,众臣每次上朝都是全新的考验,无论是捧皇帝也好,还是论及政务,皇帝显然不按套路出牌,每次都淡定非常。面对朝中暗流涌动的局势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目光,始终都在烽烟未尽的江山之上。

    散朝时有宫人叫住她,道:“李侍中留步,陛下有请。”

    清平进了紫宸宫,在偏殿等候传召,再见到楚晙时她已换了常服,坐在案前道:“坐。”

    清平顺从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刘甄上了茶,带宫人退了出去,两人视线短暂地交汇,清平心中微略松了口气,等到人都离开,她才道:“陛下召臣前来,是有要事垂询么?”

    楚晙看了她一会,慢条斯理道:“无事便不能召你了?”

    “臣不敢,只是礼部近来事务繁忙,”清平应对自如,“怕回去的晚了耽搁了事情,如何对得起陛下今日早朝上的训话?”

    楚晙笑了笑,好像觉得很有意思,道:“看来李侍中的确很用心,朕说什么你都能记在心里,这很好。”

    清平摸不透她究竟要做什么,只得道:“陛下所言一字一句,臣都理应牢记于心,这是臣的本份。”

    楚晙敲了敲桌面,道:“本份?说的倒不错,过来。”

    清平走过去,站在楚晙桌边,以一种俯视地姿态看着她。楚晙若是与她说话还需仰头,这实在是大不敬,也不知她是否故意为之。

    “你知道你的本份是什么吗,李侍中。”

    清平垂下眼睛,道:“臣原本是知道的,但如今又好似不太明白了,愿得陛下赐教。”

    此时若是宫人进来,便能看到礼部侍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皇帝桌前,大有御前咆哮之势,大约会先晕过去罢。

    楚晙拉着她的衣襟,把她向自己跟前拽了拽,贴着她的脸道:“赐教?李侍中不像是要向人讨教学问的样子,若是拿出些诚意来——”

    清平轻轻侧头,唇堪堪擦着楚晙的脸,温热的吐息拂过,她淡淡道:“陛下要什么诚意?”

    她眼中似乎蕴藏着明亮的水,敛入了初春的润泽,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损,是画师恰当好处的收尾,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楚晙仔细看着她,蓝色的朝服衬地眼前人长身玉立,如琼枝玉树般动人。礼部多与外邦交涉往来,是朝廷的门面,是以选拔礼部官员时最看重的便是容貌气质,楚晙伸手勾她下来靠近,只觉得仿佛拉下了一树盛放的玉兰,清平浅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仿若坠入了满是繁星夜色的池水,鼻端嗅到清浅的花香。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有些记不大清楚清平幼时的模样了,甚至在之前,在王府中的样子,她也记不清多少。取而代之的却是如今的模样,好像描绘了千百次,百转千回,终是落在心中,难以磨灭。

    于是她叹息一声,在自己还未觉察之际,遮住了她的眼睛,吻上她的唇。

    清平被她蒙住双眼,但明锐地发现她的呼吸乱了。楚晙的手cha|进她的发间,束发的簪子有滑落的趋势,清平闭上眼睛,感受唇舌温软的触感,她并未抗拒,也不曾迎合,却有种特别的吸引。半晌楚晙才松开手,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厮磨,声音喑哑道:“……诚意?”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如是道。

    楚晙眉头微微皱起,仍是温和道:“在礼部任职,可有碰到什么麻烦?”

    清平一怔,转念想这是要给自己开后门,楚晙何时竟这般通情达理了?大约是她转瞬即逝茫然的神情取悦了楚晙,她低低笑了笑,道:“怎么,陈开一为难你了?”

    “陈司长并无为难,”清平早知道她盯紧了六部,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勉强道:“不过那李宴与臣同出一源,臣翻过她的名册,本月才从吏部调任礼部。不知陛下将她调过来坐这冷板凳是为了什么?”

    “李宴是个可塑之才,”楚晙漫不经心地道,“多多教导她就是。”

    清平微微摇头,感觉有些可笑:“这等能人,臣如何能教导?倘若不是科试前丧母,守孝三年,这才错过了那届科试,这位李才子恐怕早就名扬天下了。”

    楚晙敛了神情,道:“你是李家人,理应多与李宴亲近才是。河西郡李氏,也是名门望族,虽是败落了,但其势力仍在。”

    清平脸色微寒,冷声道:“但陛下知道臣不是。”

    “是或不是,并没有那么重要。”楚晙缓缓说道,“你出身河西郡李氏,理应明白,朝廷之上,内阁之中,想往上,若无世家门第支撑,难于登天。”

    清平道:“世家倾轧,声势浩大,臣在登基大典上已经见识过了。”

    楚晙道:“你想说什么?有些事非一朝一夕便可扭转,世家开国时多有襄助,但几代下来,已成大患,朝廷想改,要如何改?朝中大臣多出于世家之中,靠她们是改不动的。”

    清平思索片刻,道:“陛下将臣从云州归来之事几经渲染,流于街坊之中,难道不是为了给清流们立个样子么,好叫她们知晓,寒门亦能负起重任,朝堂里并非是世家的一言堂。”

    方才萦绕在两人身侧的旖旎顿时散了个干净,清平叹了口气,道:“陛下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

    楚晙手指微动,眼神幽暗,道:“就在那个位置上呆着,朕要看看这水池到底有多深,能养的出多大鱼来。”

    清平躬身行礼,她大概明白楚晙的意思了,道:“臣明白了。”

    楚晙失笑,不知为何却想起那副画来,正如陈琦所言,清平与画中之人的确是太过与相像,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安,眼神暗了暗,道:“若是真明白了,就该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份,张枫虽是暗卫,但也是男子,你若无事,莫要召他去你房中。”

    清平觉得她十分奇怪,一定要在自己府中安cha许多人,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显然她平日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楚晙的视线,能膈应到楚晙一点是一点,她想起再无音讯的张柊,仿佛是心中的一根刺,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压抑。平心而论,张柊的选择的确没错,她身不由己,又如何能指责他人变节?于是她稳稳当当地回道:“臣自然是守本份的,府中无郎君,张氏代劳打理内院也是应当的事。臣在自己府中传召侍君,想来这样没有违背朝廷律法罢?”

    楚晙挑了挑眉,抚掌道:“不错。”

    清平接着道:“何况这是臣的家事,陛下难道也要过问?”

    楚晙几乎要被气笑了,道:“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今天就是过问你的家事,如何了?”

    清平掀了掀眼皮,讥讽道:“臣子恪守本份,陛下也应该尽职尽责才是。”

    楚晙好整以暇道:“愿闻其详。”

    清平忽地笑了,如同春风吹开了一树繁花,她手抚上自己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挑衅般地看着楚晙,毫不拖泥带水地道:“那便请陛下以后召臣来的时候,莫要屏退宫人,也请陛下守礼,准臣在一丈外候着。”

    楚晙抬了抬头,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彬彬有礼挑衅的样子,却更让人移不开视线,雪白的手指贴在淡红色的唇上,她的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楚晙偏了偏头,手拂过案边,含笑道:“李侍中果真是礼部的人,这般知晓礼节,想必贵部温尚书得知,定然十分欣慰了。”

    随即有宫人进来通报,清平顺势告退,离开紫宸宫。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楚晙目光复杂,低声道:“……那便如你所愿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有事,额,现在才爬上来写。

    第149章 曲风

    无人知道那日散朝后皇帝将礼部侍中留下来说了些什么话, 但在其他人的眼中, 只是坐实了李侍中为帝党一系的传言。

    李宴忽然发现礼部侍中所辖处开始忙碌了起来, 往来公文频繁, 李侍中本人不再整天坐在房中,而是每天乘轿在六部与鸿胪寺间往来。从六州传回朝廷的文书每日都有许多积压在礼部, 总有无穷无尽的问题等待解决,这仅仅是礼部一隅。在温尚书的循循教导下, 一切都出人意料地埋入正轨, 清吏司卸下了部分职权, 交还到它原本的主人手中,礼部内部失衡的局面仿佛只是短暂一瞬, 如砂石落入水中,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登基大典后有许多小国派遣使臣朝贺参拜,这本该是鸿胪寺的职责,但由于一些国家与代国相交百年, 往来频繁,不能做寻常而视。鸿胪寺虽掌管外吏朝觐, 诸藩入贡, 但官员品阶不够, 便有些说不上话。陈开一虽说在礼部有份量,但两国往来这等事上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此时便要去请礼部侍中主持大局,负责与各国使臣周旋。

    “……东南诸国,虽说只是番邦小国, 据岛称国,对外说是一体,但好大喜功,内斗严重,时常交战。但其地处海上商路要道,闽州海商时常经行,都需小心打点,不可流露出任何偏袒之意。”清平带着鸿胪寺官员在一群c,ao着不同口音的使臣中来回转了好几日,借着喝茶的功夫低声指点完李宴,又转身走向下一个使馆。

    李宴有些发愣,但她如何听不出清平是在指点自己,她面色有些难得的露出困惑的神情,却听前头的官员道:“竟是恭王殿下来了,下官叩见殿下。”

    李宴忙过去一并跪倒,主事之人绝不止单单一个礼部侍中,朝廷为表诚意,顺道拉上了刚从郡王封为恭王的楚暄,但一干官员万万不敢请这位亲王殿下到处跑,众所周知,恭王体弱多病,太阳晒晒风吹吹就能病倒。观恭王殿下肤色雪白,透着羸弱,行走见不似寻常人那般稳实,眉眼间笼着一层郁郁之色。她穿着绛紫王服,淡漠地点点头,示意众人从地上起来。清平上前躬身道:“臣等在此恭候殿下多时了。”

    恭王瞥了她一眼,微笑道:“陛下派本王来此,不过是给尔等壮声势,不必多礼。”

    清平把名册奉上,虽是说面对各国臣邦使者要一视同仁,但暗中还是分出了亲疏远近,身份高低。最为尊贵的外宾都需要由亲王接待。而后在本月花朝节的朝会上一并由皇帝设宴款待,若有重要的,身份特别的,都会得到皇帝的单独接见。

    恭王虽然体弱,毕竟是皇天贵胄,气势倒不输给旁人,她仔仔细细看了看名册,道:“本王于番邦礼节从未了解……李侍中是如何安排的?”

    大约是她前后态度相差甚远,众官员心中不由发出同一种感慨,瞄了眼负责承保的清平。清平屹然不动,道:“殿下无需担忧,自有鸿胪寺卿在场为殿下解惑,殿下只需坐镇在此便可。”

    恭王眉头一扬,好像第一次听见这种不绕来绕去的场面话,感觉十分新鲜,手掌轻抚,道:“如此,那便召她们过来罢。”

    鸿胪寺卿上前行礼,肃立一旁,手执朱笔,依照名册上所列顺序勾画,由前殿礼官传唤进殿。清平见状领着其官员退下,忽而有人慌张来报,说是住在平泰馆中的锡兰使团与古里使团打了起来。

    锡兰与古里同为代国附属国,不过是霍次海峡中据岛自立的弹丸小国罢了,只是近百年来闽州海商贸易逐渐发达起来,商队来往多要经过这霍次海峡,而这两国恰好一上一下,都位于海峡出口附近,常因海税问题大打出手,为此两国使臣曾多次来到长安求宗主国裁定。但两国不合偏偏于代国有利,朝廷便将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内阁也懒得看这繁琐小事,鸿胪寺在内阁的暗示下,许多次接到奏折接压下封存,并不再上交内阁处置了。

    但这次又有些不大一样,皇帝登基,收拢权力,内阁势力已然大不如前,鸿胪寺不敢草草将这份奏折压下,想上奏皇帝,也不知道何时能得到回复,便直接推给礼部,如今礼部温尚书年迈体虚,陈开一为避嫌,借口公事繁忙,于是重担都落在礼部侍中身上。清平接连忙了几天,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深切怀疑这是楚晙的报复,但又找不到证据。她y恻恻地看了一眼鸿胪寺传赞,传赞被她看的背脊发凉,忙道:“锡兰如何与古里打起来了,平泰馆中管事的人呢?”

    见清平仍旧黑着一张脸,又补救道:“这两国向来不和,难道尔等不知,怎么能住在一块?这都是谁安排的!”

    来报的人不过一小书令,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清平看她被吓的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已经把陈开一骂了个遍,只好磨了磨牙道:“事已至此,先去平泰馆中看看,等事了后,再一一追究问罪也是来得及的。”

    一行人来到平泰馆中的两处院子,原本栽种整齐的花树已经被连根拔起,残枝败叶混着泥土团成一团,显然有人将其作为武器互相攻击,除此之外,桌椅门窗更是被折地一塌糊涂,代国朝臣哪里见过这等野蛮人的举动,纷纷在院落门边驻足,鸿胪寺传赞犹豫道:“侍中大人,是否要等近卫军来呢。这般冒然进去,万一有个不当……”

    清平道:“哦,是吗,依传赞大人所言,要等近卫军来,等到使馆外头瞧热闹的人多了,等到锡兰古里与我国不合的传言漫天飞的时候再进去?传赞大人,你看如何?”

    鸿胪寺传赞顿时面红耳赤,在一干下属面前羞的抬不起头来,清平这几日见识到了鸿胪寺这群人的相互推诿优柔寡断,简直就是拖人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想想近日来的遭遇,又瞧见这满院的狼藉,只觉得胸闷气短,恨不得将鸿胪寺官员挨个痛揍一顿。李宴将摇摇欲坠的门向后移了几寸,道:“大人,可以进去了。”

    还有个李宴……清平这才注意到她,感觉头更痛了。依照楚晙的意思,好像是想让自己多带带这位名义上出自同宗的下属,清平便有些把捏不好分寸,不知该如何对待她,若是显出亲厚,未免落人口实,被按上个唯亲是用,有失偏颇,那御史台的折子又是没完没了了。

    但此人行事利落,极有分寸,的确是个可塑之才,清平缓了口气,抬脚踏入院中,原本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使团已经被分开来,平泰馆馆事正两边安抚。此时正值春初,寒意犹存,但她背后领口已经被汗浸shi了大半,袖口衣摆沾染上灰尘,模样好不狼狈。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旋即转过身来道:“可是近卫……”

    李宴道:“这位是礼部侍中李大人,奉诏主持此中事务。”

    几个皮肤略深的女子探出头来,服饰是外族样式,见了人也只是好奇的打量,并不行礼。馆事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忐忑上前道:“下官参见李大人,本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是没想到……”

    清平神色冷淡,道:“没想到什么?这馆中事务皆由你负责,难道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馆事猛然抬头,难以置信道:“的确是下官负责诸位使团下榻之事,但这其中如何安排,却不在下官职责之中,下官无权这般做,只是名单上便是这般标注,否则怎会出了这等纰漏!谁人不知锡兰与古里——”

    “放肆。”清平摆摆手,暗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道:“若是累了便站到一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心中还没个定数吗?”

    若叫馆事说破了锡兰古里两国使团在平泰馆中大打出手,也不知道明日长安的流言又要成什么样子了。门外等候的一干人险些被吓的半死,无视鸿胪寺传赞漆黑的脸色,低声道:“大人,您看,咱们是不是也该进去看看,不然赵大人若是知晓了……”

    传赞思量片刻,咬牙道:“进去!”

    清退完针锋相对的两国使团,清平坐在堂上唯一完好的木椅上,注视着两位使臣,温言道:“不知两位贵使因何起了口角,以至于要大打出手?若是能信得过本部堂,便在此一并说开来,寻个解决的法子。”

    古里使臣面色y沉地道:“回禀大人,锡兰这些人,对我们的神,不尊敬也就算了,她们还说了许多恶毒的话,来诅咒我们的神!”

    锡兰使臣气的在一旁叽哩哇啦乱叫,连连用蕃语骂道,古里使臣不甘示弱,以牙还牙,悉数骂了回去。锡兰使臣气喘吁吁道:“尊敬的大人,并非是我们诅咒她们的神。”她代语说的十分流畅,“而是,她们在院子里做法事,非常吵!”

    清平掀起眼皮,看着古里使臣,道:“什么法事?上京的使团人员都有报备,不知贵使还带了哪位法师朝觐?”

    古里使臣饱含敌意地看着锡兰使臣,低哑道:“……不是法师,是我们的国师大人。”

    清平神情微怔,觉得这事情已经超出礼部职责之外,有一位国师在此,事情就是斗殴那么简单了。她吩咐李宴道:“去叫鸿胪寺传赞滚进来,把事情告诉鸿胪寺卿,让她们告诉我,这个古里的国师,是如何混在使团中通过搜查,却没记载在名册上的?”

    李宴俯身贴耳,只觉得她鬓发间漂浮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她不由脸上微热。但这人微微侧头,露出光洁的侧脸与线条柔美的脖颈,其姿容秀丽,令人想起曲荷低吟,碎玉银珠,她如遭雷击,勉强按捺住狂乱的心跳,出了平泰馆才仿佛劫后余生般回头看了一眼。

    李宴只觉得口干舌燥,回忆起方才那幕,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魔怔了,她失笑摇摇头,快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新年快乐哦~~走亲戚回来,恢复更新了嗷嗷~~

    第150章 忽然

    待李宴请来鸿胪寺卿时, 清平已派人将两国使团的人数清点完毕, 正在与古里的使臣交谈。

    鸿胪寺卿心中咯噔一下, 暗道不好, 躬身行礼道:“李大人,这是……?”

    清平侧头看了她一眼, 道:“本部还想问问你呢,赵大人, 贵寺莫不是新年鞭炮的响没听够, 想再见识见识别的?”

    鸿胪寺卿倒吸一口气, 颤声道:“这,大人这话从何而来, 鄙寺众官兢兢业业, 恪守其责,断然不会犯下这等错!”

    “礼部接手此事不过十余日,而鸿胪寺却在数月前便开始准备外邦使臣朝觐一事, ”清平手持一卷,淡淡道:“怎么, 难道这会是本部的责任?赵大人这般言语, 不如就去请恭王殿下决断, 如何?”

    传赞失声道:“大人,不可!”又连忙作揖请罪,道:“惊扰上官言谈,是下官行事不周,有违仪规, 事后自当领罪……只是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平呵呵道:“若是不当讲就不必讲了,赵大人,您说是么?”

    鸿胪寺卿汗也顾不得擦,道:“大人说的没错,不过还是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罢,再问罪也不迟。”

    在场的人都不愿让这件事闹大,若是捅到了御前,那就不单单是个使团相争的小案了,到时候问起罪来人人有份。传赞一叠声地应道:“多谢大人宽宥,两位贵使相争,不过小小事情,就无需让恭王殿下知晓了,平泰馆再与其他使团相调院子便是……不如先请那位古里的国师大人来此,一道商议此事?”

    清平半晌才点点头,传赞随即吩咐人去请那位古里国师,古里使臣亦遣人同去。忽然外头传来吵杂人声,一人撞在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上,木门重重落地,带起一片尘土,几个捕快打扮的人在门前驻足,领头一干练女子躬身至堂前行礼,道:“不知诸位大人在次,卑职是刑部的捕头,奉了刑部原侍中之命前来缉捕盗贼,若是惊扰了大人,实属罪该万死。”

    鸿胪寺卿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还引了刑部过来,眼见事情越闹越大,显然无法再轻易放下,清平问道:“原大人也一并过来了?”

    捕头道:“原大人就在后头,先遣卑职前头探查情况,将可疑之人看管起来。”

    刑部的作风历来如此,清平继续问道:“是什么案子,竟要请动原大人亲自来此抓人?”

    捕头迟疑一会,低声道:“是有人向刑部报案,说在平泰馆中发现了——”

    门外传来惊呼,方才一并派去请古里国师的礼官脸色惨白,跌跌撞撞进了门,她身后跟着的古里人快她一步,跪在古里使臣面前,飞快地用蕃语说了一番话,而后发疯般在地上磕头,古里使臣猛然站起,同样说了一串长长的话,继而向后倒退几步,仰天长叹,颓然坐回木椅中。

    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正不得其解,清平示意那捕头退到一边,冷冷道:“译官,她二人方才说了些什么?”

    译官咽了咽口水,眼含惊惧,道:“她们说……说,那位国师大人已经,已经坐化而去了!”

    坐化而去?不就是死了吗!

    鸿胪寺卿眼前一黑,险些就此倒地,传赞扶着她颤声道:“大人莫慌,万一,万一只是个误会呢!”

    门外再度传来喧哗声,伴着杂乱的脚步声,近卫军中有人道:“……馆中诸位大人公干清场,尔等又是哪里来的……怎敢私围近卫?好大的胆子!”

    一人声音平缓道:“本官乃刑部侍中,有人来报,此地发生命案,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疑犯,待事情未查清楚前,通通不许离开!”

    捕头向前一步,在堂上施礼,道:“大人,是我们吏部的原侍中到了!”

    清平快步走到门边,正好原随也往此处来,见了她一怔,而后拱手道:“李大人,你如何在此地?”

    清平微微一笑,道:“锡兰古里两使团今日起了些磨擦,便带人过来看看,原大人呢?”

    两人并肩而行,原随道:“今日刑部接到报案,平泰馆中出了命案,因此地较为特殊,故派本官来此。”

    “那也是巧了,”清平轻声道,“本官也是为此事来的,向原大人冒昧打听一下,这死的人,是否便是那古里国师?”

    原随脚步一顿,轻轻摇头,道:“事关重大,不敢轻率而论,待本官看过尸体,才能与李大人分说。”

    堂中古里使臣两眼一翻,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抽出腰间宝石匕首,抬手便要刺向自己脖颈,清平还未反应过来,眼看她就要当场自尽,来不及阻止,突感肩膀一沉,原随在她耳边道:“得罪了。”清平眼前一道黑影飞过,正中古里使臣额角,那使臣突遭暗算,被打了个头冒金星,两旁捕快飞身上前夺下她手中匕首,清平这才发现,那东西竟是原随的官靴,代朝官靴千底缎面,颇有重量,只是怕无人想到还能做暗器投掷之用,令人大开眼界。

    原随失了鞋,只得借力于清平,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口,清平忍住没笑,那捕头十分有眼色,捡了那靴回来,原随穿好后吩咐道:“绑起来,看着这群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原随办案,清平自然无事可做,又坐回椅中喝茶,顺带叫李宴报报接下来的行程,大概是她太过淡定,礼部官员皆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竟不觉如何慌张。鸿胪寺一帮人失了主心骨,拥着寺卿大人如鹌鹑般缩在一角,顿时高下立判。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原随带着刑部捕快们回来,清平起身相迎,原随拱手道:“李大人,原某有一事相求,请随我来。”

    她引着清平来到一处小院,推开院门,进到里屋,只见床榻上坐着个人,一手指天,一手垂于膝侧,堪堪沾地。额头用朱红染料绘以繁复图案,李宴伸手虚拦,低声道:“大人,这不大妥当……还是在外头等罢?”

    原随瞅了瞅她,撩起衣袍踏入房中,清平道:“无妨。”

    “李大人请看,”原随走到一张圆桌前,屏退了手下,又来回踱了几步,她右侧便是姿势奇异的古里国师尸体,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李大人曾出使西戎,不知可否见过这样东西?”

    清平靠近一看,手拂过羊皮卷上字迹,停在其中一行上,目光停留一瞬,淡淡道:“原大人算是问对了人,这东西,我的的确确见过,不过不是在西戎王庭,而是在金帐。”

    她抬起头道:“这不过是卷‘八百神赞’,在金帐之中,是最为简单的炼丹经书。”

    原随并不意外,道:“本官也如此猜测,这位国师大人想必是学了些邪门歪道的修行之法,大量服用丹药,这才毒发身亡,多谢了。”

    清平笑了笑道:“近来公务繁忙,还未向原大人请教,那本《庆嘉异志》中的碧落城一卷,为何会被删去?”

    原随一脸平静,道:“李大人以为呢?”

    清平又是一笑,道:“若是能想到缘由,也不必劳烦原大人了。”

    “此中干系,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原随道,“若是以后能有机会再回贺州,将一些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了,才能与李大人细说。”

    清平从院中出来,原随已经带着刑部的人离开了,李宴忙过来,道:“大人。”

    清平见她一脸担忧,安慰她道:“没什么大事,不必忧心。”

    李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委婉道:“下官只是觉得虽有原侍中相伴,但大人呆在那里,免不了要沾染些不好的东西。”

    约莫是相处的久了,清平对李宴的成见也不像从前那般。她道:“人都死了,尸体有什么可怕的,同归于尘土,哪里不是一样。”

    李宴一噎,道:“……大人真是豁达,下官不及。”

    “什么豁达,”清平嗤笑,“不过是……”

    初春的夕阳撒落一地,鸟儿掠过嫩芽含苞的枝条,停在青瓦上。白墙下寒梅零落,乱红披离,融进树根边的泥土里,残雪犹自紧附小道两侧,却日渐消瘦,失了冰冷气息。李宴看她转身离去,那句未说完的话落在晚风中,仿佛无可奈何的光y。

    不过是,看惯生死无常,人于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于是她俯身去看,拨开重重叶片,泉眼中流出清澈的水流,转眼却化作数不清的银蓝色小鱼,顷刻间将她吞噬。

    谢祺猛然睁开眼,在床上静坐片刻,缓了缓才掀开被子,用火折子点燃蜡烛,披了衣裳下床走到窗前。

    她打开窗户,外头天蒙蒙亮,晨雾浓厚,府中草木楼阁一并淹没于ru白色的雾气中,什么也瞧不清楚。

    谢祺叹了口气,又合上窗户,却见桌沿边放着一物,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她瞳孔微缩,如同见着了这世间最荒诞离奇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51章 疑虑

    原随带着刑部的人一去不回, 平泰馆也被解了禁, 虽是出了命案, 死的还是位国师, 但到底番邦小国,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礼部与刑部联名上奏此事, 得到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朝中为古里国师封谥以表哀悼,赏赐下若干珠玉, 并派礼部与鸿胪寺前去慰问。

    恭王听闻此事, 责令鸿胪寺卿整治下属, 鸿胪寺众官经历此事后颇为服帖,做起事来再也不敢故意拖沓, 推诿责任。又经平泰馆一事, 朝中增调将兵加大对前来朝觐的各国使团的守卫,以防这种事再度发生。古里使团偷带国师进京却没有呈报,本已经是大罪, 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的国师还死了,更是不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而原本受尽委屈的锡兰使团, 在得到来自上国朝廷的温情抚慰后, 亦渐渐平静下来。

    清平前往古里使团所在的怀安馆进行慰问, 古里使臣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行礼,清平先是代表朝廷沉痛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惋惜之意,又将赏赐的珠玉交于她,言道是来自宫中皇帝陛下的关怀与厚爱,古里使臣大约没见过这等阵仗, 大受感动,含泪拉着礼部侍中共同追思了一会国师大人,以袖拭泪道:“……国主也劝过国师大人,离国那月正是海上风急浪高的时候,她身体不好,本不该做此长途跋涉,但国师大人偏偏不肯,说自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更应该来,不然就没时间了……”

    清平垂眼,伤感道:“本部听闻国师大人来京后身体尚可,怎么就……诶,何苦急于一时?”

    古里使臣沉默片刻,忽然激动了起来,道:“国师大人,她,她就不该去那里!”

    清平向李宴使了个眼色,李宴心领神会,带着众官退到门外。堂中便只剩下清平与古里使臣两人,古里使臣犹自悲愤,还未发觉周围已经没人了,清平等她发泄了一会,才从袖中取出一块破边的羊皮卷来,问道:“使臣可认得这个?”

    古里使臣定睛一看,忙道:“这,这是我们国师大人经常修炼的法典!”

    清平哦了一声,温和道:“请问使臣这上面的字,是古里的文字吗?”

    古里使臣大摇其头,道:“不是,除了国师,谁也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清平眼中闪烁,道:“这……法典,本部也不知是什么。贵国国师修行有道,想必从这上头得到了什么天谕之类,日日参悟,这才感悟天神召唤,前去侍奉了罢。”

    她态度自然,丝毫没有再继续打探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古里使臣犹豫再三,快步走过去,低声说道:“大人留步,这法典并不是国师一直带在身边的,而是她来到上国,到了朝圣之地,才从神使处求得来的……”

    神使。

    清平一阵恍惚,尘封的记忆裹挟着沙尘席卷而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却是西戎无数个苍茫辽远的月夜。

    古里使臣见她不说话,心中焦急道:“大人?李大人?”

    清平回过神,勉强道:“使臣无需忧心,朝廷已经赐下封号予贵国国师……”

    今日清晨下了场小雨,青石板路犹shi,空气清晰,随处可闻清脆鸟鸣,伸手可摘娇嫩花苞。李宴手心渗出薄汗,快步追上清平,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清平放慢了脚步,回身看她,平静道:“去寻鸿胪寺少卿,本部要知道古里使团一路进京,究竟在哪些地方停驻过。”

    李宴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礼官,吩咐道:“先在此处等候。”

    言罢躬身行礼,道:“大人,冒然去询问少卿大人不大妥当,礼部清吏司亦有备份,不如回司部再向陈大人讨教罢?”

    清平想与其去找陈开一,还不如去和鸿胪寺少卿据木头,但此事极为重要,绝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但她转念一想,还有一人定然也在暗中查此事,而且行事比她更理直气壮。

    于是她对李宴道:“算了,知不知道都无妨,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待到三月末,清平已经从焦头烂额忙到麻木,眼看朝觐之日越来越近,偏到了这个当口,却连一丝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她照例率礼部众官进宫复查各种仪仗卫队、朝会大典的相关布置,一遍又一遍核对出席使臣名册,等到忙到天黑,已经是两眼昏花,双腿发软,被人搀着进了官轿,回府里睡了个囫囵觉。

    还没等她暖够被窝,又到了上早朝的日子,三更便起身梳洗更衣。三月末的清晨微风和熙,天空大半夜色未褪,远远瞧见天际红霞万丈,清平放了帘子,抓紧时间打个盹,小轿穿过三坊六街,最后在延和门外落下,清平叹了口气,不由有些唏嘘,在朝中为官,看来不仅仅要过人的心智,更需要康健的体魄才是。

    延和门前已有几位朝臣等候了,清平便与她们见礼寒暄

    薄薄晨雾中看见一顶官轿过来,刑部侍中原随亦从轿中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发觉彼此面带疲色,想来六部都不大清闲。一辆马车过来,众臣都识得那是户部尚书姚谦的车马,纷纷行礼。姚尚书脸色y沉,几乎可以拧的下水来。她敷衍地拱拱手,不等上朝的钟声响起,就快人一步过了延和门,匆忙入宫去了。

    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众臣心中忐忑,议论纷纷。等到上朝,见到皇帝依旧是波澜不惊,照议政务,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事。

    清平直觉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户部与礼部隔的太远,公务也少有交集,她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又开始琢磨起古里国师无故暴毙一事,案子虽小,但其中透出的诸多细节,却令人回味。

    朝会大典后日便要开始了,皇帝勉励了一番众臣,又表彰了几位实心用事的臣子。清平留意了一下,多为清流老臣,看来楚晙的意思非常明确,要将朝中疲软多年的清流再度捧起,与世家抗衡。看御史台与六科给事参人的折子,好似隆冬时的大雪,飘飘洒洒,好不热闹。

    早朝进行到一半时,次辅沈明山便出列行礼,奏请选秀,希望皇帝择选侍君、纳后宫,好尽早开枝散叶。像这等事情,一般都是宗正寺卿来说,但众所周知,宗室大臣与皇帝不大对付,是以便由内阁来开这个头。

    清平眉心一跳,心如闷鼓般,说不憋屈,那是假的。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天会来,等到真到了的时候,却是如释重负大过伤心,大约是心灰意冷的次数太多,伤心难过也不大感受到了。

    一道阳光从门外穿过,照得满殿生辉,她随众臣行礼,鱼贯而出,临走时转头看了一眼,御座之上那人仍是端坐着,就像在等什么人回头。大殿空荡落寞,原来所谓的至高无上,不过是与孤独比肩。

    朝会大典定在四月初,清平好不容易忙完这阵子的事,料想这月休沐又要泡汤,果不其然,温天福笑眯眯地光临她的办事处,很是欣赏地道:“李侍中近来辛苦了,待此中事务忙完,便好好休息,莫要太过c,ao劳。”

    清平忙道不敢,温天福又道:“等到陛下选秀,此中事宜,仍要交由李侍中来主持,才叫人放心。”

    清平心中顿时有些微妙,饶是她肆意幻想,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日,竟然要给楚晙选侍君。她这幅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温天福眼中便是心有不甘,温天福道:“李侍中还年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是,不必被旁的事情左右。”

    清平虚心受教,哂笑着想,可惜温大人不知道她与楚晙那些恩爱情仇,否则难以将这等要务交托于她,且必要震惊加痛心,再联想到楚晙的几多关怀,恐怕就要挂冠辞官去了。

    被推迟的休沐终于到来,清平照例在府中休息,没召张枫来书房静坐。本想换了常服,去书市在寻几本传奇话本,好给张枫备些书看。才用过早饭不久,管事便来报,说有位李大人递上了拜帖,说是有要事,得见她一面。

    清平取过拜帖一瞧,竟是李宴登门拜访,她吩咐管事下去备茶,将人引到书房来。

    李宴在门外等的有些忐忑,她这次突然来拜访,并未走正常拜见上官的流程,本应当有三请三送,只是她有要事,只能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但不知上官可否在心中计较?她不知道,只觉得心里有些慌。

    她出自河西李氏,乃是开国便有的簪缨世家,然昌化年间突逢党争之祸,遭女帝降罪,致使家道中落,旁支散为寻常百姓,势力不比从前。而主家引以为戒,常训诫家中读书人,奋力进取,勤思苦读,才使得李氏一族再入朝堂。

    只是据姨母所言,这位自旁支而出的李家人,她却始终不曾听闻。不过李氏旁支数百,若是不察也属应当。从早几年她还在官学求学之时开始,李宴就渐渐听到这位大人的高名了。彼时她不过一小小举人,无功名加身,但听这位大人官阶微末,却在荒凉的云州推行新法,便心生敬佩之意。

    李家毕竟也险遭覆灭,于世家倾轧之患深有所感,而历经数朝的授田制弊端已然显露,世家享受特权,不必向国家缴纳赋税,普通百姓为逃避税收,自愿并入世家,造成土地兼并不断,国家税收减少。于朝廷、于百姓,都是莫大的损失。

    她心底早就对这位大人神交已久,听说她从云州回朝,本以为会进户部吏部这等实干之部,也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李大人却进了最清闲的礼部,颇有种明珠蒙尘的意思。

    皇帝不会放着能干的臣子不管,正所谓三年无改母之道,可谓孝矣。李宴想,大约是皇帝刚登基,又以仁孝著称,便不好下手罢。

    正当她苦苦追思之际,门房面带笑容出来迎道:“贵客请进,我家大人已经在府中等您了。”

    李宴撩起袍子,随她进了府中,这处院子外头瞧起来有些小,但内里却十分开阔,仆人往来皆低头慢行,井然有序,见了人来也不惊乱,齐齐行礼。李宴微讶,仍面不改色地跟着仆人绕进后府,穿梭过后院花园长廊,花木雅致,山石错落,又引水流而过,更让人觉得清新自然,而观府中楼阁布局,无不ji,ng巧,所耗材质皆为上乘,说是名门居所也不为过。

    她不禁在心中回想,这位李侍中的言行举止,丝毫不像出自旁支,其气质清雅高洁,无形中更贴近锦衣玉食的世家女子。

    李家那几个落没了百年的旁支,竟能生出这般的人物来?

    等到了一扇门前,仆人先在外请示:“大人,贵客已经到了。”

    李宴进了厅堂,清平正坐在上首座,只穿了常服,裙裾委地,只用玉簪挽起了长发,望着她含笑道:“府中仆人传话略有些慢,劳你在门外久候,抱歉。”

    她满腹的疑虑尽数消散,不知为何,她只想到那人笑时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妈最近又干了一件大事!

    因为最近过年,家里事情挺多的,请客不断,然后也有许多亲朋好友来家里拜访,每次我出来接待完客人,表演个削苹果泡茶敲核桃之类的才艺表演后,就退场回房间码字了。

    然后某次我听见我妈妈在外面和人谈笑风生,一位阿姨问起我在房间干嘛,为什么不出去玩,我妈说:“她在做作业,作业特别多,做不完,不给报名!”

    阿姨:“……你女儿不是读大学了吧?”

    我妈(理直气壮):“就是大学啊,大学作业也特别多的!”

    阿姨疑惑,并未再追问。

    ……

    我不知道她在亲戚里面宣传了我什么,总之我后来就在码字,懒得出门吃饭应酬,结果有天我和表弟表妹们出去吃火锅,一个弟弟拽拽的问我:“诶姐姐你是不是留级了?”

    我:“??????留级是什么鬼??”

    表弟:“你不是留级了吗,我妈说大舅妈(我妈)说的,你连门都不出,就在家里写作业,不写完不能去读书,不就是留级了吗?”

    我:“不!!不是,我没有留级!!!没有!!”

    我表哥结婚,我也懒得去,我妈就直接和我姑姑说,正好被我听了个正着。

    我妈:“她不去的,嗯,家里做作业,就是忙,作业很多。”

    我姑姑:“什么作业?她才高三?我记得都已经大学了吧!”

    我妈:“大学啊,也有很多作业的,我也不懂,就是作业多!”

    然后我n_a_ai最近来我家里小住,闻言还帮腔:“对,作业就是特别多,每天一直坐在电脑边上,天天写作业,写好久,比高三还辛苦……”

    呵呵,大约,大约大家都知道我被‘留级’了,作业也特别多。。。。已经成为不好好学习读大学也被留级补作业的典范了。。。甚至还有人觉得我被学校退学了,真是,难以吐槽。。。

    有次我听见一个表舅妈说:“你不好好读书,大学也会有很多作业,就和那个姐姐一样,作业也很多,寒假每天做都做不完,天天补,夜夜补,特别辛苦……”

    我想自杀。

    第152章 寒檀

    李宴面上一热, 忙躬身行礼, 道:“大人折煞下官了, 此番前来冒昧拜访, 递送请帖一封。是因为昨日下衙整理文书时发现了一样东西,才想起这件大事来。”

    管事从她手中取过东西, 打开后呈到清平面前,道:“大人, 您看。”

    清平看了眼那请帖, 觉得陈开一此人十分无趣, 先前几次她婉拒了陈府的拜帖,在礼部时也往往避开与清吏司相干的事务, 若是避不开, 就让李宴去办,这态度难道还不够明确?她淡淡道:“陈司长要撰写《士林劝学集》?”

    李宴见她神色寂寥,却没什么意外之色, 目中不禁带上了些同情,委婉道:“是, 陈大人在礼部任职多年, 对朝中大臣事迹多有所闻, 内阁便将这书交由陈大人来撰写……先前大人事务繁忙,清吏司派人送过请帖,约莫被人压在了其他文书下面,是以并未瞧见,险些耽搁了大人要事, 待休沐结束,下官自会问责于下,恳请大人恕罪。”

    清平颔首,《士林劝学集》是由礼部负责拟编的官方书籍,收录了本朝一些大臣上进奋发,孝顺守礼这类上进的事迹,旨在勉励世人知晓礼节,互谦互敬,陶冶情c,ao。特别是楚晙打出了仁孝这块金招牌,孝为先,皇帝既然能恪守孝道,事事尊礼守节,那下面的大臣们哪个又敢说皇帝做的不够好?但按照常理来说,编撰此书的多为礼部侍中,而且都要留名立传,但内阁既然将这等要事交给陈开一,想必也少不了楚晙的授意。

    既然要编撰此书,那便需整理朝臣们值得称道的事迹,编撰者需一一登门拜访,核实情况,往往要折腾个好几年,才能成书。

    楚晙为了端平一碗水,将制衡这等帝王心术用的是炉火纯青。不过这请帖十分可疑,上面只说有邀约,未谈及公务,想来这也是被压在公文下的缘由了,何况李宴还亲自替陈开一做桥铺路,看来不得不去一趟。

    清平微微一笑,道:“无妨,陈司长长袖善舞,在朝中人缘甚好,本部不才,忝列侍中一职,如今陈大人执笔此书,实至名归。这请帖中既未说明人数,你便一道去赴宴罢。”

    晚宴设在逍遥楼中,乃是长安有名的酒楼,由陈开一做东,请了几位相熟的朝臣过来,大家推杯交盏,热闹非常,酒过三巡,其中一位借着醉意道:“听说陛下此次选秀一事,温大人已经交由李侍中来负责了,还要请李侍中多多关照——诸位大人说是不是?”

    宴席中有先前与清平打过些交道的鸿胪寺赵寺卿,见状以袖掩嘴,她见识过李侍中的凶猛,此刻不敢吱声,只坐在一边吃酒。清平大概知道陈开一为何会如此好心请她,原来是为了给楚晙选秀一事,提前想暗箱c,ao作,借着编书的名义匡了清平来敷衍,自己赚两头人情,她手中酒杯转了转,低头一笑,道:“李某怎比的上陈大人,何况选秀一时,也不全由礼部来负责,宗正寺那块才是重头,不如大人去问问宗正寺卿如何?”

    那人哑然,看了看陈开一又转头看向清平,忿忿道:“李侍中是不肯帮这个忙了,某原以为李侍中人品尚可,这才应了陈大人的邀约前来赴宴,莫不是耍着玩?”

    李宴陪侍一旁,想要说话,但因官位卑微,不好言语。只是清平强要带她进来,众人便将其视为心腹随从,并没往下属上面去想。她本想提醒上官莫要与这些朝臣对着干,还是迂回些比较好,但清平无视她的提醒,仿佛是醉了一般叹了口气,道:“大约就是吧。”

    满座皆静,陈开一作为主人,刚想说些场面话打圆场,突然弦音乍起,初闻如幽竹饮泣,再闻似山泉潺潺,叮咚作响。厢房们开了一道缝,一人开门闪入,进来赔笑道:“陈大人,兰公子到了。”

    琵琶声由远及近,轻拨慢拢,诉尽心中情愫,是倦鸟归巢,是春暖花开,是倚栏独坐听一夜春雨,栏杆拍遍无人和;是心有千千结,如网交错,数不尽的风花雪月,道不完的相思情长。

    座上有人合着节拍用象牙著轻敲瓷碗边缘,一位盛装男子慢步踏入房中,有人取来软凳,另有乐师悄声无息地落座其侧,呈环形围绕,手执琴箫笛钟,为其伴奏。

    待一曲毕,众人皆如痴如醉,方才宴中的冲突不快也烟消云散,李宴心中长舒一口气,偷偷去瞧自家大人,却见她目光直勾勾盯着弹琵琶的人,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年轻的文书官顿感头晕目眩,这么快就看对眼了,这也实在是太……

    正当她搜肠刮肚找词时,座上陈开一也发现了这里的异样,饶有兴趣般道:“看来李侍中很喜欢听曲,这般沉醉,不知有何高见呢?”

    清平收回目光,嘴边噙着一丝笑,懒懒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陈开一大笑,戏谑道:“那陈某就不夺人之美,今天便做一回月娘了!”

    弦音袅袅,缱绻落地,那男子随即缓缓抬起头来,清平端起酒杯道:“在下多谢陈大人一番美意。”

    男子褪去华服,只着单薄纱衣,坐在桌前,轻声问道:“不知大人想听什么曲,兰墨虽不才,但于六州曲风皆有所涉。”

    他早已得陈家人授意,务必要令这位年轻的李大人对自己神魂颠倒,原以为要费些功夫,但没想到仅仅是一支曲子,就叫鱼儿上了勾。

    房中熏香暖暖,清平半阖着眼,好似不胜酒力,半天才问了一句:“兰公子身上用的是什么香,很好闻。”

    此话乃风月之地常见的开场对话,令兰墨觉得她倒不像是那般不解风情的人,笑道:“大人说的是什么香?”

    他面前的人容貌殊丽,在酒意的熏陶下,双颊沾染上绯色,只是那双眼睛中氤氲着无限情意,真是一眼风流,难言其清艳馥郁,兰墨听她哑着声音道:“过来。”

    他乖顺的过去,依偎在她怀中,清平勾起他的一缕长发,含笑道:“敢问公子,方才那曲子,叫什么名字?”

    兰墨嗔怪般道:“大人便只问曲子么?”

    清平虽是笑着,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衣袍被温热体温熏染出清淡的香气,只是一瞬,却蓦地怔住了。

    他收了笑意,从清平怀中坐起,陡然变了脸色,淡漠道:“大人可真是个风流人物,方才还问奴婢身上是什么香……奴婢身上不过是寻常的香料,倒是大人身上的香有些意思。”

    清平愣了愣,也翻身坐起,拱拱手道:“是在下失礼了,唐突了公子,只是公子所言,在下实在是有些不明白。”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兰墨轻吟,脸色y沉地瞧了她一眼,道:“大人已是他人入幕之宾,早有美人相伴,为何还要来此处寻欢作乐,难不成是来打趣奴婢的么?”

    清平理了理衣袍,踱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道:“什么……什么美人?烦请公子赐教。”

    兰墨目露嘲讽,含酸道:“大人难道不知这寒檀香么,这香是闵州渔民从海兽腹中所得,是御用贡品,每年不过尔尔,乃千金难求的异香。”

    清平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兰墨瞧见她无动于衷,手一拨琵琶,恨恨道:“这等香料,寻常人就算是得了,也不知如何调配。只有花楼中的头牌,想留下合眼缘的恩客的心,私下在熏香中混入这等香料,叫她总能记得恩爱缠绵时情状……也好叫她总能记得自己。”

    叫她总能,记得自己。

    琵琶声转急,幽怨哀婉,那风流的负心人慢条斯理饮完这杯茶,兰墨暗道女人都是一个样,就算用了这等昂贵的香又如何,该偷吃还不是会偷吃。这般想完,他只觉得自己浸润风月的心又坚固了一份,颇有些看破红尘之感,却瞥见那人握茶盏的手抖的厉害,拨弦的手一顿。

    看来也并非全然无感,只是乱花迷人眼罢了。

    兰墨从容一笑,道:“奴婢虽是拿银子办事,但此处自有此处的规矩,大人身上有寒檀香,这京中识得规矩的烟花之地,恐怕都不会招待大人了。”

    清平脸上绯色尽褪,眼中是一片冰冷,半晌才开口道:“依公子所见,用这香的人,究竟是如何作想?”

    兰墨皱了皱眉,觉得这位大人面色古怪,不像是忆起了心中所爱,他思量片刻道:“奴婢见识浅薄,用这香的人,若不是想拼尽一生欢愉,暂留这份情意,那便是只为私欲……”

    琵琶声倏然停了,一滴蜡从红烛上滑落。

    “……让那人记住罢了。”

    李宴从宴席中告退,这风月之地,丝竹声不绝于耳,她若无其事地向着后楼厢房走去,在一间房门外停了下来,她见左右无人,凝神细听,并未听到什么别样的声音,这才大着胆子叩了叩门,低声道:“大人?”

    谁知门一碰就开,李宴吓了一跳,却没忍住心中好奇,弯下腰将门推开一条缝,但却什么也没瞧见。

    奇怪,明明里头亮着灯。

    清平站在门边看着自己下属半蹲着,疑惑地看着门里,她微微思索,挪了挪身体。

    眼前竟然出现了光亮,可以看到房间中低垂的纱帐,她猛然站了起来,正对上一双幽幽的眼睛。

    “啊!——”

    清平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拉进门,低声道:“叫什么叫。”

    李宴冷不防被她吓着,惊魂甫定地跟着进了房中,清平坐在桌边倒了杯茶与她,道:“陈司长的酒喝完了?感觉如何?”

    李宴谨慎道:“回大人话,下官觉得尚可。”

    清平哦了一声,似乎刚才的问话只是客套。李宴发觉方才那名弹琵琶的男子并不在房中,她也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糊涂,忽然问道:“大人,下官在官学读书时,曾有幸见过您与安平郡孙郡长在云州推行的新法条例,心中仰慕已久,今日斗胆问一问大人,这新法,还会推行下去吗?”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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