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教主!先生今天又旷课了 作者:温水煮书
正文 第4节
教主!先生今天又旷课了 作者:温水煮书
第4节
前去敬酒的几位堂主只能遗憾的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其中一人路过江云楼这桌时,江云楼听见他低声对另一人说笑道:“是教主后院里的几位请他过去呢。”
童百熊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哈哈一笑,不甚在意道:“既然是夫人们相请,那他离开也是当然的。”
江云楼好奇道:“原来教主还有夫人?”
童百熊浑不在意道:“也谈不上,只是她们是东方兄弟的女人,大家才尊一句夫人而已,其实也只是七个小妾而已,有的从东方兄弟年少时起就跟着了,有的是任教主从前送给他的,唔,还有一个,好像是我送过去的。”
小妾不同于正室,朋友间互相交换赠送也十分寻常,轻贱的很,若非教主没有正式的夫人,也轮不到她们被称一句夫人。
童百熊说的随意,显然不拿那几位夫人当一回事,桑三娘却面露不忍:“教主近几年越发不爱女色,已很久不曾踏足七位夫人的院子了,她们这样请了教主过去,恐怕会惹恼教主……”
想起方才远远瞧见的不愉神色,桑三娘深深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教主家事,哪里轮得到我说三道四。”
她看向江云楼,道:“小江,要逃可得趁现在了,一会儿教主回来了,心情不好,可就没人敢走了。”
任盈盈附和道:“是呢。江湖人醉起来闹的凶,先生还是回去歇息吧,你今日能来,盈盈已经很高兴了,可不能让你醉醺醺的回不去家里。”
江云楼于是顺势向他们几人告辞,低调的溜走了。
月朗星稀。
他独自从黑木崖的山顶走到半山腰的家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没有丝毫睡意。
脑袋昏昏沉沉的,却始终睡不着觉,大约躺了一刻钟后,江云楼便重新坐了起来。
他隐隐觉得酒劲上来了,脑子有些迟钝,但还是抱了琴,再次出了门。
拴在院中的马儿看他又要出去,冲他叫唤了两声,引起江云楼的注意后就被狠狠揉了一把脑袋,江云楼低低笑着,揉乱了它英俊的马鬃,笑呵呵的走了。
马儿:“…………”害怕。
江云楼也不知一路闲逛到了哪里,模模糊糊的,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亭子,便抱着琴走了进去,等他一屁股坐下,才看见亭子里原来还坐着另一个人。
一身玄色衣袍,暗红滚边,脸色略显y沉的人。
可不就是东方不败?
思绪被忽然打断的东方不败:“…………”
江云楼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你也在啊。”
他其实并无多大警戒之心——大抵还是被长辈和师兄妹们惯出来的毛病,过去的一生都活在最温暖最安全的保护圈里,从不会刻意倾听谁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防人之心近乎于无。
东方不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醉了。”
江云楼点点头,坦然道:“好像是醉了。”
东方不败凝视他片刻:“可愿为我抚琴一曲?”
江云楼抱紧了怀里的琴:“不抚。”
他笑着去看东方不败的眼睛,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醉意。
“你心情不好,我也醉了,所以不抚。”
东方不败怔了一怔,随即勾一勾嘴角,轻哼一声:“胆子倒大。”
第12章 亭中闲聊
江云楼道:“你去见夫人,为什么还会心情不好?”
或许是月色太好,又或许是东方不败自己也有了些醉意,他语气慵懒的反问道:“见了夫人,就一定要心情好么?”
江云楼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他轻轻笑道:“的确如此。不过若我将来也有了夫人,我定是一见她便觉得心情很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
东方不败不以为然道:“结发之妻,那是一起白头偕老之人,又怎是区区几个妾室可以相比的。”
江云楼怔愣片刻,随即笑容更深:“原来教主也信白头偕老,我以为魔教教主大都是绝情绝爱,对儿女情长不屑一顾之人。”
东方不败心道这人还真是醉了。当着他的面说什么“魔教教主”,要知道江湖上的正道虽然将日月神教喊做魔教,但他们自己却是一口一个神教,从不自贬。
思索间,就听江云楼接着道:“我爹一生从未纳过妾,从来只有我娘一个结发妻子,我从小就养在家里鲜少出门,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旁人家里都是如此,直到长大些才知道……原来世上大多数的男子都是会纳妾的。”
东方不败淡淡道:“你娘很幸运。”
他看一眼江云楼,语气如常道:“你未来的妻子也很幸运。”
江云楼却摇摇头,笑容满面道:“不行,不行,我这副身体,怎么能真的去祸害别人?若我早亡,对方岂不是可怜的很。”
他语气认真道:“虽然我也支持对方改嫁,但总归还是耽误了人家……”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先笑了。
“你瞧我,孤家寡人一个,想的却比有家室的人还多,当真是c,ao碎了心。”
他笑容真挚,神色中并无悲观自嘲的意味,反倒认真又温暖,就如他从不以悲伤的曲子起头一样,他身体虽弱,人却比世上的大多数人乐观积极多了。
东方不败深深凝视他许久,神色略略缓和下来:“说起你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听红笺回报,似乎是中毒。”
江云楼果然毫无警惕之心,坦白答道:“是啊,不过那已是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怨了。我娘怀我时中了毒,所以我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便也中了这毒,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岁,可把我爷爷气坏了……不过你看,我已经十九岁了,再过一年就及冠,可见我还是有福气的。”
东方不败若有所思道:“及冠之时,你总应该回一趟家罢。”
江云楼神色微黯,又很快舒展开:“不用。爷爷在我很小时便破例给我取了字,字长生,已经记入族谱了。”
长生……
简简单单,却饱含祝福的两个字。
东方不败揉了揉额头,一双眼睛静静合上,掩住了几分醉意。
他觉得自己大约真的是醉了,不由自主就与眼前之人闲谈起来。
“近两年,本座一见她们便觉得心烦意乱,索性就不见了。她们向来畏我惧我,不想本座当真不去了,她们反而日日都要费心请本座过去。”
东方不败的眉间带着倦意,他去见了一趟夫人,倒像是比喝酒还要累。
如东方不败这样的人物,他的夫人们见了他,定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敢令对方稍有不快才对,可东方不败却是如此反应……
江云楼思索着,忽而问:“你这几年是不是武功大有进步?”
东方不败一手支着头,闻言瞧了江云楼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江云楼当他是默认,恍然大悟道:“那就是了。你是境界提升的太快,才会一时冷心冷情,都说武功练至最高境界便是无情无欲的神仙境界了,你或许正是这个情况呢。”
东方不败表情有些古怪:“这是谁对你说的?”
江云楼顿了一下,不大好意思的轻轻咳了一声。
“道听途说而已。”
东方不败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低声重复道:“道听途说……”
江云楼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师姐和朋友常常告诉过我类似的江湖故事,只是……”
他看东方不败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泄气般的叹道:“这样一看,还是他们编故事哄我的可能比较大。”
东方不败忍俊不禁:“不,你说的话确实很有几分道理。若是境界提高,从而进入无情道,的确会冷心冷情,就此绝情绝爱也说不定。”
江云楼问他:“那你呢,可是进了无情道?”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
江云楼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便罢了,武功一事,我也不是很懂,你就当听了几句胡话吧。”
东方不败好奇道:“你内力深厚,不知胜过江湖上多少高手,又怎么会不懂武功。”
江云楼道:“我练武不是为了行走江湖,只是为了活命。我如果没了这身内力,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一个人若为了活命,做出怎么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是不是?”
东方不败听了,亦觉很有道理。
他们已在这座亭子里坐了许久,东方不败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任盈盈的生日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是时候回到席上去了。
于是起身道:“本座这便回去了。”
至于眼前这个逃席的人,他就不打算抓回去了。
江云楼起身欲要送他。
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的东方不败将江云楼按下,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语气平淡道:“圣姑很喜欢你,往后也劳烦你多为她费心。”
江云楼微微一笑,一口答应道:“应该的。”
他并不排斥东方不败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像寻常江湖人一般——江湖人大都是不会让不熟悉之人近身的,可见此人心中没有多少防人之心,江湖经验更是近乎于无。
东方不败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哪家跑丢的金贵少爷,竟是跑到他这个吃人的黑木崖当起教书先生来了,桑三娘说他十分向往魔教,那所谓的魔教多半也是从哪个话本上看来的魔教罢……
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前阵子的警惕与防备真真是可笑极了。
江云楼语气轻松道:“崖上风大,你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莫要着凉。”
东方不败点了点头,背着手,慢慢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若这天真表象都是装出来的,那这人也不必活着下黑木崖了。
可若是真的……
黑木崖上多了这么一个人,看起来倒也不错……至少东方不败觉得,这座亭子里的空气都清爽了不少,没有往日的乌烟瘴气了。
江云楼独自吹了会儿风,直到有参加生日宴的客人三三两两的结伴从山顶走下来时,他才抱着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家里后不久,一阵阵困意排山倒海的袭来,江云楼很快陷进了梦乡。
…………
……
远远的,便有婉转的琴声顺着轻风飘进了江云楼的窗子。
这里是千岛湖,长歌门。
屋子里是新鲜的水果香气与袅袅茶香,没有熏香,没有其他呛人的气味,只因这间屋子的主人身体不好,所以这间屋子从来都是禁止燃香的。
一身水绿衣衫的女子与江云楼相对而坐,笑容浅浅,温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江云楼坐在女子对面,手里握着白玉茶杯,全神贯注的听着对方的江湖八卦。
阮敬一八卦道:“浩气盟的山海阁,恶人谷的南北山庄,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两大吃人帮会。”
她道:“据说这两个帮会的高层人员在近几年频频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不知所踪,所以江湖上都说,其实是这两个帮会的帮主会吃人,进来一个就吃掉一个,把帮众吃光了就开始在江湖上招收新人。”
江云楼好奇道:“此话当真?”
阮敬一道:“自然当真!”
便又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起那些离奇失踪的江湖人士来。
浩气山海阁暂且不论,倒是恶人谷的南北山庄……可不就是顾闲几年前和几个朋友一起建立的帮会么?
江云楼想。
他从前听顾闲说过一嘴,但因顾闲嘱咐了他不许对别人声张此事,便也没对阮敬一多说南北山庄之事。
——这可是他与挚友的约定。
待阮敬一与他闲聊够了告辞离去,江云楼思索许久,提笔修书一封,询问了顾闲有关吃人帮主一事。
一月之后,他就收到了顾闲的回信,顾闲邀请他加入南北山庄,顺便来昆仑做客,亲眼看一看吃人的帮主长什么模样,想来是料定了他身体不好,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入不入帮会都一样吧。
江云楼欣然应允。
之后没多久,顾闲再次回信给他,说南北山庄解散了。
江云楼:“…………”
“!!”
江云楼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木崖的那座房子里。
冷汗淋漓。
他仿佛在梦里察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清醒之后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阿嚏——”
糟糕。
昨晚他才对东方不败说了小心着凉的话,结果……好巧不巧的,他自己才是着凉的那一个。
第13章 今日心情好
转眼间,寒冷的冬日已经过去,江云楼院中的雪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开满庭院的鲜嫩小花,短短几天间就悄无声息的占领了大半个黑木崖,生命力之旺盛,令人赞叹不已。
江云楼十分喜爱这生命力顽强的小花,有一次课上还兴致勃勃的作了一幅画,最后被小石头撒娇要走了。
他也擅画,喜欢泼墨而就,随性而为,论ji,ng雕细琢的功夫却差了顾闲一大截,但顾闲夸他意境好,他便也十分心满意足了。
于是上午教孩子们学三字经,下午则抱着琴去任盈盈处授课。
任盈盈曾提过以后不劳烦他上山,她自己亲自去江云楼处学琴就好,被江云楼推辞了,说走一走锻炼身体也很好,整日闷在家里才反而要闲出病来。
任盈盈拗不过他,只得一切照旧。
这一阵子,黑木崖又发生了不少事。
圣姑生辰后不久,教主便开始着手清理教中的钉子,由童百熊领队,教中细作抓了一个又一个,显然是蓄力已久,抓住后统统丢进了教中的刑堂,几轮刑具招呼下去,还真问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狠狠挫了一把武林正道的锐气。
童百熊因此心情大好,只觉得日月神教在东方不败的带领下欣欣向荣,离称霸武林也不远了,最近走在路上都脚步带风,桑三娘撞见了几回,略略嘲笑了他几句,又被拉去喝酒,搞得她哭笑不得。
江云楼走到任盈盈的家门口,见三四个侍女站在门外说着话,个个面带笑容,喜上眉梢。
其中一个侍女见了江云楼,迎上来,柔声道:“江先生。”
江云楼认得她,正是冬天里替他请了大夫的那名紫衫侍女,是东方不败身边的人,名红笺。
他疑惑道:“教主也来了?”
红笺含笑道:“是,今日下了早会就来看圣姑了,中午还一同用了午饭,现在还在屋子里呢。”
江云楼点了点头,抱着琴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除了任盈盈和任盈盈的贴身侍女,果然还有一个红衣男子,东方不败今日所穿的红衣不同于往日的暗红,显得更张扬肆意些。
江云楼将自己的琴摆好,微笑道:“许久不见,你看起来ji,ng神多了。”
任盈盈愣了一愣。
她看看眉目含笑的江云楼,又看看心情不错的东方不败,眼中难掩诧异。
她怎么不知这二人是何时相熟的?
东方不败挑一挑眉,道:“本座今日心情好,你又不曾喝酒,今r,i你肯抚琴了么?”
江云楼温声答道:“自然是肯的,只是你现在就要听,可就是在耽误我们上课了。”
东方不败笑了笑,靠上椅背,慵懒道:“上你们的课罢。”
江云楼闻言也当真不再管他,翻开自己带来的笔记,看了看,问任盈盈:“上次的那首曲子,你练得如何了?”
任盈盈收敛了吃惊的神色,缓缓道:“熟练了许多,已可以完整的弹奏出来了。”
江云楼欣慰道:“盈盈悟性甚高,也肯努力,将来必定能有所成就。”
任盈盈微红了脸,笑容却还是端庄而大气的。
“那先生要不要先听我抚上一曲?”
江云楼点点头,“好。”
这一下午的时间过的尤其的快,东方不败除了开始时与江云楼略略交谈了几句,一下午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一手支着头,闭着眼睛假寐,姿态闲散。
任盈盈却不敢当他是真的很闲,来这里打发时间来了,待到江云楼把今日的内容讲的差不多时,她便懂事的提议提前下学,江云楼也应了,简单嘱咐了几句后,便抱着琴告辞。
东方不败这才睁开眼睛,与江云楼一同离开了。
出了任盈盈的家,江云楼轻声道:“盈盈当真是懂事。”
东方不败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她的确很懂事。”
从小就很懂事,其心思之灵巧,更是不输给大人。
记得任我行失踪前的那几年,东方不败从任我行手里接过大部分教务,便开始悄无声息的抹杀任我行的心腹,或杀掉,或调的远远的,任我行本是个机警又ji,ng明的性子,那几年却因着吸星大法到了关键的时候,心性大变,整日浑浑噩噩,神不守舍,竟是对东方不败的一连串动作毫无反应。
那年的端午节宴席上,任盈盈忽然问道:“爹爹,怎么每年端午节喝酒,一年总是少一个人?”
任我行一怔,问道:“什么一年少一个人?”
“我记得去年有十一个人,前年有十二个。今年一、二、三、四、五……咱们只剩下了十个。”
当时在场之人皆是脸色微变,东方不败抬眼望过去,便与向问天对上了视线,二人四目相对,却又转眼便错开视线。
东方不败笑道:“小姐爱热闹,明年咱们多邀几个人来一起喝酒便是。”
他脸上笑着,心中却满是疑虑,甚至以为是任我行已经察觉了他暗地里的动作,才教任盈盈说这样的话。
那消失的几个人,当然皆是东方不败的手笔,有正大光明找了错处处死的,也有不明不白死在外面的,更有一个在外出时受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三派高手围攻而死——自然也不是巧合。
然而任我行面露不悦之色,不耐烦听任盈盈说这样的话,竟也就那么揭过去了。
那之后没多久,任我行便“不辞而别”,自此消失在了黑木崖上,东方不败顺理成章的接任教主之位。
他沉思着,又想起了之前盈盈的生辰上收到的那件礼物,经过任盈盈的n_ai娘辨认,那东西确实是任盈盈小时候送给任我行的东西。
可那样的东西,又怎么会忽然出现,还混在了江南分舵献给圣姑的生辰礼之中。
是否是有人……想要提醒任盈盈什么?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上回的那座亭子里,江云楼将琴摆上,拨弄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声,东方不败回过神,神色有些莫名。
江云楼笑着看他:“教主在想什么?”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只是在江云楼身旁落了座。
江云楼也不再追问,他亦是一个很懂事的人,一向很愿意体贴别人,别人不愿意说的话,他也轻易不会去追问的。
琴声不紧不慢的从江云楼指尖流泻,如吹拂脸颊的徐徐清风,舒缓美妙,沁人心脾。
沉浸在这样的琴声里,就仿佛置身于最温暖的春天,令人不由自主的便放松了心神。
能弹奏出这样的曲子的人,心底一定也是温柔而干净的罢。
东方不败漫不经心的想。
江云楼止住抚琴的动作,回味琴音片刻后,忽而问:“今日……教主当真是特意来听我抚琴的么?”
东方不败慢吞吞地反问道:“难道不像?”
“不像。”江云楼将琴推了推,很认真的对东方不败道:“而且出来前你分明还心情愉悦,可走了几步路,心情便又忽然不好了。”
仔细想来,似乎是自己说了一句圣姑十分懂事之后,东方不败便有些走神了。
唔……似乎还是他的错呢。
东方不败不想他的心思竟是这样敏锐,他自认没在面上表现出什么异样,江云楼却还是很快察觉到了。他缓缓开口:“今日难得无事,才去盈盈处打发时间罢了。”
其实也不尽然。
他刚刚着手清理了黑木崖,在这个时候去看任盈盈,也不过是想看看她对此事有无特别的反应罢了。
江云楼感慨道:“……你跟我的一位朋友真像。”
东方不败若有所思的轻轻哦了一声,也不问那位朋友是谁,只是道:“却不知像在何处?”
江云楼答:“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反复咀嚼,不对旁人吐露,所以旁人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东方不败嗤笑道:“若是人人都知晓我心底在想什么,那么,这个教主也不用本座来当了。”
江云楼道:“话虽如此,但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忧思过重总归还是不好,况且我还常听人说你脾气不好。”
东方不败:“…………”
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却还从来没被当面说过坏话的东方不败诡异的沉默了。
他慢慢道:“……胆子倒大。”
江云楼笑:“我不抚琴时你说我胆子大,今日抚了琴,你却还是说我胆子大。”
东方不败亦笑。
“那大约是你的胆子真的很大罢。”
江云楼欣慰道:“是了,你就该这么笑一笑,教主笑起来如此迷人,为何总是要吝啬脸上的笑容呢。”
东方不败深深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不变,亦没再多说什么。
今日的风,似乎格外的温暖舒适。
第14章 酒楼
开春之后,江云楼的病显而易见的好了许多。
这一日,江云楼带着程英下山一趟,主要目的是买擦琴的油,他领着程英去了曲洋推荐给他的店——还是特意抱了琴一起过去的——他与掌柜商量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买了份银杏油,又嘱托掌柜晚些时候送上黑木崖。
这家店在黑木崖下开了许多年,很有些自己的门路,便爽快的应承了下来。
“若还有新来的曲谱,也请掌柜的替我留一份。”
“唉,那当然,老朽记得的。”
掌柜满面笑容的将江云楼送出了店门,心道这样从不讨价还价的主顾实在是稀少,又文质彬彬的,好说话的紧,他本人是很愿意江云楼多来光顾他家的生意的。
出了店门,江云楼拉着程英,走在繁华的街上,并无即刻回返的打算。今日下午不用去任盈盈处教琴,又难得下来一趟,他自然不会急着回去。
“英儿,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么?”
程英咬着糖葫芦,闻言默默摇了摇头。
江云楼左右看了看,目光停留在街边小摊上摆放着的几个盆栽上,走上前,端详起了一颗仙人掌。
他指了指最小的那盆,问道:“这盆仙人掌怎么卖?”
摊主说了个价钱,江云楼便又挑了个顺眼的花盆,摸出银钱一并付了帐。
摊主喜滋滋的收了钱,还态度极好的说了句“客官下次再来。”
等江云楼抱着仙人掌走出去十几步,程英才道:“江哥哥,你买贵了。”
她在私塾里随着别的小朋友一起喊江云楼先生,结果下了山就自己改了口,想来心底还是更愿意喊江云楼一声哥哥的。
江云楼诧异道:“是么?”
程英点点头:“你应该再与他说说价的,贵了十几文呢……”
估摸着是摊主看江云楼穿着不俗,才试探着加了价,而江云楼果然一文钱都没有与他讲。
十几文……
江云楼在心底想了想,觉得只是贵了十几文罢了,于是微微一笑,对程英道:“没关系,贵了就贵了吧,不碍事。”
程英默默点了点头。
她看过江云楼行囊里的东西,大部分东西她都不认得,却直觉的认为十分昂贵,而她义母也肯定了这一点,又说江云楼衣服的料子也是不同寻常,上了街还有看什么就买什么的毛病,因此私下还曾猜测过江云楼出身富贵,一般出身富贵的人花钱大都是大手大脚的。
她就是有些担心,再这么大手大脚的花下去,会不会入不敷出……
程英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
江云楼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小娃娃好好的,做什么唉声叹气?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前面酒楼处一闪而过的人影,匆匆忙忙的……似乎十分眼熟。
那身影,竟像是任盈盈。
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带着程英快步走向了那座酒楼,却冷不丁的撞见了另一个熟人。
——红笺。
红笺见到江云楼也是一愣,正迟疑间,江云楼已走上前,询问道:“方才那人可是盈盈?”
红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江云楼蹙眉道:“她与你一起来的?”
红笺道:“婢子也是偶然撞见了圣姑,见圣姑独自一个人,有些放心不下,这才偷偷跟上来,并非与圣姑一道。”
她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就像个风尘仆仆的江湖人,又特意戴了斗笠,不想江云楼还能认出她来。
……到底还是准备的过于匆忙了。
江云楼蹙眉沉思。
任盈盈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怎么会一个人走下黑木崖,还鬼鬼祟祟的跑进酒楼里去?
他直觉不对,问红笺:“教主知晓此事么?”
红笺目光微闪,但很快便从容含笑道:“婢子来不及抽身去禀报教主,教主自然是不知情的。”
江云楼看看酒楼大堂里坐着的一桌桌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江湖人,赤着上身大碗喝酒、大口吃r_ou_,这样的地方……盈盈一个小姑娘独自进去做什么?
他蹙眉道:“我进去看看她。”
红笺闻言,立刻应道:“那婢子去通知教主,圣姑跑下黑木崖,教主一定十分担心,早些告诉教主叫他安心也好。”
江云楼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仍是点了点头,刚要踏进酒店,却发现身边还有一个程英,他不禁迟疑了一下,程英立刻抓着他的手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也好。”
江云楼点点头,带着程英踏入了酒楼。
他进去后,红笺立刻向身旁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神教弟子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小伙子毫不犹豫的转身,施展轻功向着黑木崖的方向飞去,正是回禀教主去了。
任盈盈偷偷下山这件事,早已由安cha在任盈盈身边的青荷悄悄传话给了教主,教主便即刻下令,命路上的守卫们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任盈盈放下山,又派了几个人不动声色的尾随任盈盈,至于红笺,是东方不败为了以防万一才派来的,不想江云楼眼力那样好,一眼就与她四目相对,叫她避无可避。
红笺的思绪飞快的转动着,思索着接下来的状况该如何应对。
江云楼随手拉住一个吃饭的客人问了,知道任盈盈上了二楼,到了二楼时,又恰好遇上一个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房客,那人刚与一个稚龄少女擦肩而过,江云楼一问,他便道:“好像是走进最尽头的房间里去了。”
江云楼低声道了谢。
最尽头的客房里,房门紧紧关闭着,江云楼将手中的仙人掌交给了程英,程英默默接过,懂事的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江云楼侧耳听了半晌,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没有第二个人的动静,也没有丝毫的交谈声,他蹙眉等了许久,才伸手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任盈盈猛然转过身,一双眼睛瞪的很大,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瞪大眼睛愣了半晌,“……先生?”
江云楼平静道:“我见你一个人进了这家酒楼,有些放不下心,才跟进来看一看,可是吓到你了?”
任盈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或许是有些惊慌的,偷偷下山被人发现,自然会觉得惊慌,但更多的却是安心,像是独自漂浮在水里的人,忽然找到了个可以抓住的依靠一样。
江云楼微微蹙着眉,慢慢道:“若你无需我多管闲事,那我也可立刻离开……”
任盈盈猛然拉住他的袖子,急切道:“不,先生,你别走。”
她神色不安,有些犹豫不决道:“我一时冲动便来了这里,但是……但是……”
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丫头。江云楼拍拍她的背,柔声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任盈盈一咬牙,道:“有人要见我,但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对我又有什么企图!”
江云楼的脸色不由更加凝重了。
他走出去左右看了看,确定外面暂时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将程英也拉进屋子,轻轻合上了房门。
他沉声道:“盈盈,你慢慢说。”
任盈盈平复了一下心跳,颤抖着、低声开口道:“有人给我递了一封信,约我在此处见面,上面只写了日子与地点,落款……则是我爹。”
任我行!
消失两年的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居然给任盈盈偷偷递了消息,叫她来此处父女相见!
任盈盈却笃定道:“可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不是我爹。”
“为何?”
任盈盈摇了摇头:“直觉而已。我觉得我爹一定还活在世上的某个地方,但一定不是他给我写的这封信。我不知道给我写信的人究竟想做什么,犹豫了许多天,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一看。”
江云楼叹道:“你太冲动了。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告诉教主,叫他替你拿主意?”
任盈盈苦笑。
她没有对江云楼说实话,那封信,其实是她的n_ai娘,冒着被东方不败发现的危险悄悄交给她的,她来不及询问这封信从何而来,n_ai娘就急急忙忙的走了,走之前反复嘱咐她莫要告诉东方不败。
而信上约定见面的日子,其实是一个月前!
她,足足迟了一个月。
约她见面的人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了,但是事关她爹爹,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来。
对于她爹爹不告而别的事,任盈盈心里一直是十分疑惑的,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东方不败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欢她,他对她好,只是做给教众看的而已,只有高高捧着任我行的女儿,才不会有人怀疑是东方不败……是东方不败……
不,东方叔叔待她一向很好,她其实不该这样怀疑他。
或许东方不败真的是真心为她好,而偷偷约了她在此处见面的人,才是心怀鬼胎之人,想利用她对神教不利。
任盈盈摇摆不定,十分不安,既害怕东方不败发现这件事,又害怕那神秘的传信之人真的出现在她眼前,又觉得这一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她谁也不会遇见……思绪纷杂。
就在此时,江云楼出现在了她眼前,这无疑是一颗强效的定心丸。
虽然江云楼近日与东方不败走的有些近,但他到底不是神教之人,对她毫无恶意,她,相信江云楼。这个即是先生又像兄长的人,一定不会害他。
江云楼看着任盈盈难看的脸色,心中思索,便暂且没有提起遇上红笺一事。
他道:“与你相约在此地之人,看起来并没有到。”
任盈盈胡乱点了点头。
江云楼道:“那我们再等一会儿罢,只是对方不知是敌是友,不可大意,待到天黑,你就得与我回黑木崖。”
任盈盈感激道:“好。”
于是江云楼与任盈盈、程英三人各自找了位子坐下,静静等待约任盈盈在此地见面的人到来。
过了许久许久,还是没有任何人过来敲门。
任盈盈一点一点的冷静下来,甚至想着,那人果然已经放弃了,毕竟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一趟……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日落西山时,客房的雕花木门仍是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江云楼慢慢起身,正要带任盈盈离去,忽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了这间客房。
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任盈盈与程英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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