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35)
《草房子》 作者:曹文轩—
《草房子》(35)
《草房子》 作者:曹文轩—
不一会,桑桑就看到,细马本来就有裂口的手,因连续受到剧烈震动,流出血来。血将镐柄染红了。桑桑就把竹篮子扔在地上,从细马手中夺过镐来,替换下细马。但桑桑没有细马力气大,进展得很慢。细马说:“还是我来吧。”就又抢过了镐。
这柳树的根仿佛就没有须子,刨了那么大一个坑,树根都露出一大截来了,还未见到须子。桑桑很疑惑:能弄到柳树须子吗?但细马不疑惑,只管一个劲地去刨,头上出了汗,他把帽子扔在地上,头在冷空气里,飘散着雾状的热气。他把棉袄也脱下了。
总算见到了柳树须子。一撮一撮的,像老头的胡子。
桑桑说:“这一棵柳树的须子,就够了。”
细马说:“不够。”因为细马在挑这些柳树须子时很苛刻。他只要白嫩白嫩的,像一条条细白的虫子一样的须子,黑的,或红的,一概不要。一棵柳树,他也就选一二十根。
细马穿好棉袄,戴上帽子,扛了镐,又去找第二棵柳树。
桑桑几次说:“够了,够了。”
但细马总是说:“不够,不够。”
桑桑很无奈,只好在寒风里陪伴着细马。
到了中午,竹篮子里,已有大半下柳树须子。那须子在这冰天雪地,一切生命都似乎被冻结了的冬季,实在是好看。那么白,那么嫩,一根一根,仿佛都是活的,仿佛你一不留神,它们就会从竹篮里爬了出去。太阳一照,就仿佛盛了半竹篮细细的银丝。
当邱二妈看见这大半竹篮柳树须子时,眼睛红了可是,邱二爷未能等到春季来临,就去世了。临去,他望着细马,眼睛里只有歉疚与深深的遗憾,因他终于没有能够给细马留下一幢好房子。送走邱二爷以后,邱二妈倒也不哭,仿佛悲伤已尽,已没有什么了。她只是一到天晚地沉默着,做她该做的事情:给细马烧饭、给细马洗衣服、夜里起来给细马盖被细马蹬翻了的被子、晚上端上一木盆热水来让细马将脚放进去然后她蹲下去给他好好搓洗……
邱二妈在神情恍惚了十几天之后,这天一早,就来了桑桑家,站在门口问桑桑的母亲:师娘,你看见二爷了吗?”
桑桑的母亲赶紧拉住邱二妈的手,道:“二妈,你先进来坐一会。”
“不了,我要找二爷呢。这个人不知道哪儿去了?”邱二妈又见到了桑桑,“桑桑,看见你二爷了吗?”
桑桑有点害怕了,瞪着眼睛,摇着头。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邱二妈说着,就走了。
桑桑的母亲就一直看着邱二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一幢草房子的拐角处。她进屋来对桑乔说:“这可怎么办?邱二妈的脑子出毛病了。”
桑乔似乎并不特别吃惊:“听人说,她母亲差不多也在这个年纪上,脑子出了毛病”。
在细马未来之前,邱二妈和邱二爷一直相依为命,做了几十年的好夫妻。桑桑的母亲总记得,邱二爷去集市作檐客时,邱二妈就会在差不多的时候,站到路口上去等邱二爷回来。而邱二爷回来时,不是给她带回她喜爱吃的东西,就是带回她喜爱用的东西。相比之下,邱二爷显得比邱二妈老得多。但邱二爷喜欢邱二妈比他年少。邱二爷喜欢邱二妈总去梳她的头,整理她的衣服。喜欢与打扮得很俏的邱二妈一起去桑桑家串门,一起搬了张凳子到打麦场上去看电影或者看小戏……。邱二爷离不开邱二妈,而邱二妈可能更离不开邱二爷。现在邱二爷居然撇下她走了。
邱二妈必须要找到邱二爷。她一路问下去:“见到我家二爷了吗?”
这天,细马放羊回来,见邱二妈不在家,就找到桑桑家,见了桑桑,问:“我妈在你家吗?”
桑桑摇了摇头:“不在我家。”
细马就一路呼唤下去。当时,天已黑了,每个人家都已点了灯,正在吃晚饭。乡村的夜晚,分外寂静。人们都听到了细马的呼唤声。
桑桑和母亲就循着细马的叫声,找到了细马,让他回家:“你妈她自己会回来的。”夕硬把他劝了回来。然后,由桑桑和妹妹给细马端来了晚饭。细马不肯吃,让饭菜一直放在饭桌上。
桑桑和母亲走后,细马就一直坐在路口上,望着月光下那条路。
第二天一早,细马来到桑桑家,将门上的钥匙给了桑桑的母亲:“师娘,你帮着看一下家,我去找我妈。”
桑桑的父母亲都不同意。但细马说:“我找找就回家,我不走远。”临走时,又对桑桑说:“桑桑,你帮我看一下羊。”就走了。
细马一走就是七天。
桑桑天天将羊一早上就赶到草坡上去,像细马一样,将那群羊好好照应着。但这天晚上,他把羊赶回羊圈,看到细马家依然锁着门之后,回到家哭了:“细马怎么还不回来?”又过了两天,这天傍晚,桑桑正要将羊从草坡上赶回家,看到西边霞光里,走来了细马和邱二妈。听到桑桑的叫声,无数的人都走到路口上来看。邱二妈是被细马搀着走回来的。
所有看的人,都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
细马满身尘埃。脚上的鞋已被踏坏,露着脚趾头。眼睛因为瘦弱而显得更眍,几颗大门牙,显得更大。令人惊奇的是,邱二妈却仍然是一番干干净净的样子,头发竟一丝不乱。人们看到,那枚替子上的绿玉,在霞光里变成了一星闪闪发亮的,让人觉得温暖的桔红色。
细马卖掉了所有的羊,在桑桑一家帮助下,将邱二妈送进了县城医院。大约过了两个月,邱二妈的病居然治好了。
这天,细马来找桑乔:“桑校长,你们学校还缺不缺课桌?”
桑乔说:“缺。”
细马说:“想买树吗?”
“你要卖树?”
“我要卖树。”
“多少钱一棵?”
“那要论大小。,,
桑乔笑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细马,口吻完全是一个大人,但样子又是一个小孩。
“你们想买,就去看看。都是笔直的楝树。一共十六棵。”
“你卖树干什么?”
“我有用处。”
“你跟你妈商量了吗?”
“不用跟她商量。”一副当家主的样子。
“好的。过一会,我过去看看。”
“那我就卖给你,不卖给别人了。”
桑乔看着细马走过桥去,然后很有感慨地对桑桑的母亲说:“这孩子大了。”
桑桑的母亲就用脚轻轻踢了一下正在玩耍的桑桑:“我们家桑桑,还只知道玩鸽子呢。”
细马在桑乔这里讨了一个好价钱,卖了十二棵树。还有四棵,他没有卖,说以后盖房子,要作大梁。
细马拿了卖树的钱,天天一早就坐到大河边上去。
大河里,总有一些卖山羊的船行过。那些雪白的山羊装在船舱里,不停地拥挤、跃动,从眼前经过时,就觉得翻着一船的的浪花。
细马要买羊,要买一群羊。
但细马并不着急买。他要仔细打听价钱,仔细审察那些羊。他一定要用最低的价钱买最上等的羊。他很有耐心。这份耐心绝对是大人的。有几回,生意眼看就要做成了,但细马又放弃了。船主就苦笑:“这个小老板,太精。”
细马居然用了十天的工夫,才将羊买下。一共五十只。只只白如秋云,绒如棉絮。船主绝对是做了出血的买卖。但他愿意。因为,他一辈子还没有见过如此精明能干的孩子。
大平原上,就有了一个真正的牧羊少年。
桑桑读六年级时,细马的羊群就已经发展到一百多只了。这年秋天,他卖掉了七十多只羊,只留了五只强壮的公羊和二十五只特别能下崽的母羊。然后,他把卖羊的钱统统买了刚出窑的新砖。他发誓,他一定要给妈妈造一幢大房子。
桑桑记得,那堆砖头运回来时,是秋后的一个傍晚。
砖头码在一块平地上。一色的红砖,高高地码起来,像一堵高大的城墙。
邱二妈不停地用手去抚摸这些砖头,仿佛那是一块块金砖。
“我要爬到顶上去看看。”细马搬来一架梯子,往上爬去。
桑桑看见了细马,仰头问:“细马,你爬上去干什么?”
细马站在砖堆顶上:“我看看!”
桑桑一家人,就都走出门来看。
夕阳正将红辉反射到天上,把站在砖堆顶上的细马映成了一个细长条儿,红辉与红砖的颜色溶在一起,将细马染成浓浓的土红色……
第七章 白雀2
蒋一轮烧掉了信,但没有烧掉他的记忆与思念,照样在每天晚上去河边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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