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息养夫第1部分阅读
姑息养夫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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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息养夫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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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息养夫(女尊)
作者:意忘言
第一章 卖身为仆
卖身为仆
世人都说,三分明月夜,二分在扬州。
然而即使是精致繁华如扬州,街头巷尾,总也有一些衣衫褴褛的行乞者。趁着一年一度的浴佛节,聪明一些的便会聚集在达官贵人们上香拜佛的途中,以求这些人看在佛祖的面上“大发慈悲”。
也正是因此,光着小臂坐在墙角边的女子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明明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却偏偏面容清秀,丝毫不像一般乞儿那样蓬头垢面。对着路人偶尔的指指点点,也完全不以为然,面上沉静如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哟,你魏紫是小姐面前的大红人,要做好人行善,我小小的火夫哪里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白说一句,叫你不要借花献佛过了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虚掩着的门内传来争执的声音,一直怔怔立着的女子这才稍稍动了神色,站起身来往身后的巷子里走。换了片听不到争执的地方坐下来。
她想寻清静,奈何清静却似乎很不待见她,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个人的声音竟然又渐渐近了。
被叫做“魏紫”的男子左顾右盼地朝巷子里看了看,似乎对昏暗的巷子有些恐惧,立住了步子朝里面看了看。
“喂,你在那里么?我给你拿了点吃的…”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一点畏惧,抱膝坐着的女子并不动弹,听到他的声音更是索性闭上了眼。
巷口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来,只把油纸包着的两个馒头放在了巷口:“哝,我给你放这里,你饿了就拿去吃啊。”
“我不是乞丐,你不用施舍我。”
清冷的声音从昏暗的巷中传出来,魏紫莫名地心里一惊,退开了步子,惊叫着一脚踩上了身边的人。
“哎,叫什么叫,你见鬼啦!”
相比起他,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要高出许多,一边斥了一句一边往巷子里走:“不就是个穿着奇怪点的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景、景青…”魏紫扯了扯他的衣摆,虽然吓得不轻,却还是跟了过来,看清楚坐着的人,才算松了口气。
“我早就不是什么景青了,”男人的注意力移到了他的称呼上,很是不悦地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你最好别再乱叫。”
魏紫轻轻“哦”了一声,才又抓住他:“喏,阿景,你拿过去给她吧…”
“给什么给?她好手好脚的,难道不会自己来拿么?”男人瞪了同伴一眼,一边拖着他往回走,还不忘训斥他:“堂堂一个女儿家,倒要叫我们男人来可怜,也太没个人样了。就你喜欢多管闲事。”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女子这才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干脆利落地撕成碎片,随手丢进一边的杂物堆。
跟着,便取下了别在胸口的名牌,目光在“裴宁”两个金质的小字上扫过一遍,一抬手抛了出去。
丢完东西,才将两边耳上的珍珠耳饰和颈上的细链子取下,收进了口袋。勾起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走回原先的那扇门边敲门。
那扇门虽然颇富丽堂皇,但似乎也只是偏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年长的女子出来应门,问她有什么事。
“如果府上缺奴仆,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听了她的问话,女子又向她看了一眼,这一次,多了一些怀疑,见她一脸坦然相对,才吩咐她等着,自己大约是去寻管事的人了。
“你是何方人氏?为何穿着如此怪异?”
不过一会儿功夫,年长的女子便跟在一个中年女子身后回来了,想来走在前面的就是管着这府中买卖仆人事宜的。
听到那女子倨傲的问话,裴宁低头看了看自己,中袖衬衫配着宽松的休闲裤,虽然不算太出格,但毕竟与四周女子宽袍广袖的打扮有太大的差别。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在去法院的路上“遭遇”连环车祸,才会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除了随身携带的证件和一点零钱外,根本就是一无所有,自然也没有办法给自己换一套“正常”的衣物。
说起来,她现在是应该咒骂老天不公的,作假帐洗黑钱的不是她,选承包商谈工程拿回扣更是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等到结果法院一纸传票下来,她才知道那些“大老”们,竟然选了她来做这个替死鬼。这不过是因为,她在事务所待了五年多,经常在忙碌时被临时调派到各部门帮忙。是除了他们外,唯一一个对公司的各项程序都有了解的人。
而他们甚至根本不给她到法院的机会,就直接为她安排了这一场畏罪潜逃却遇上连环车祸而身亡的“意外”。
“我们唐家是规规矩矩的大门大家,我看姑娘你还是另寻出路吧。”那女子见她一直沉默着不回话,大约是不耐烦与她纠缠,退后一步就要关门。
裴宁伸手挡了一下,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一身“诡异”的行头。虽说这个时空看上去很像是唐宋时期,对户籍的管理并非太严密,但从她在街边坐着的半日里看到的情形来看,走在街上和沿街吆喝贩卖的大多是女子,男子反是唯唯诺诺跟在女子身后,可见这绝不会是普通的古代社会。自己知道的那些古地名自然也不能随意套用。
而她对这里的地名则是根本一无所知,要临时说出自己是“何方人氏”,还真是有些为难了。
“王管事,我看到过她,好像是流落到咱们这儿的,要不您就留下她吧…”
随着细声细气的话,中年女子身后出现的,正是方才在门外把她当做乞丐的少年,裴宁依稀记得他是叫“魏紫”。
管事回头看了一眼,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堆起了笑:“原来是魏侍人啊,今朝是浴佛节,怎么没跟着小姐去进香?”
“小姐说今天不用我跟着,让我留下来把书房整理好,”魏紫倒是这只是一句纯粹的寒暄,一本正经地回了话,视线才转回裴宁身上:“管事大人,咱们就当是行善积德,小姐今天早上也还说要开门布施的。”
裴宁愣了愣,对这个少年几次三番的好意有些不解,不懂他为何要对自己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表现出善意,直听到最后一句才有几分了然的意思,面上却只是不变。向堵在门口的管事躬身一揖:“鄙人姓裴单名一个宁字,的确不是本地人氏。只因寻亲到此,谁料亲人早已亡故,还请管事大人…”
这番台词好像是最常见的吧,裴宁心里苦笑了一下,幸好上天没给她另外安一个身子,要不然大概她就只好用上“失忆”的借口了。
想起表妹每每看完小说总是要对她发一番花痴,幻想自己是穿越时空的女主角,不由更是哭笑不得。怎么想穿的人没穿,一心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她倒被这天降的“好事”砸中了?
“魏侍人这么说,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只不过咱们这唐府可不比一般人家,要是有什么疏失,小姐定是要怪罪我的,”王管事特意将裴宁从头到脚看了两遍,其中的暗示之意已经很明显,见魏紫还是咬着唇看着她,一脸毫无知觉的模样,不由气结,索性把话挑明了:“你要留下那就留下吧,不过她若是手脚不干净,小姐面前我可不去担这糟引狼入室的罪过。”
见惯了事务所里的勾心斗角,对这种管事和得宠的小侍之间的明争暗斗裴宁并不关心,就算这小侍看起来天真柔弱,一副菩萨样。
第二章 姚黄魏紫
姚黄魏紫
若不是正在亲身经历着,她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古时候的厨房里有这么多事可做。裴宁一边将提回来的水往水缸里倒一边想着,赶着空隙擦了把汗。
“小裴啊,灶头边上没稻草了——”
才刚放下水桶,张叔的声音已经从另一头过来,裴宁只得“哎”了一声,转身又去搬捆好的稻草垛。
“小炉子那里也没有炭了,顺便去边柴房那里搬点来——”
张叔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个声音追了过来,听起来比张叔的要年轻一些。裴宁一只脚已经跨到门外,也就没有特意停下来答话,只在脑中暗自回忆起唐府后院里曲曲回回的地形和草垛、柴房的位置。
唐府很有些规模,她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也才刚能摸得清后院供仆从使用的各个地方。前院却是不能踏足的。
张叔因为被那王管事吩咐带着她,也就把她当做是自己要“管束”的人,告诉了她一些主人家的情况,免得她惹出祸事来。
唐家的主人是大小姐唐洛书,上头有个父亲,虽不是她生父,她倒也是很尊敬的。
此外只有一个收了房的夫侍,唤作水云。虽说因为出身不好一直没有名分,但毕竟是从小跟在唐洛书身边的,而今又是小姐唯一的枕边人,所以下边人也一直是把他是半个主子来伺候的。
“她本来就是负责这些粗活的,我怎么就不能让他搬点炭?”
“平常我不说,现在我大灶这里等着要用,误了饭点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裴宁抱着炭和稻草,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争吵声,张叔似乎很不高兴,见她真的拿来了炭,板起脸来教训她:“我看着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就把你赶出厨房去。”
裴宁看了一眼,张叔虽说是瞪着她斥骂,那怒气和威胁倒大多是对着另一边的男人去的,因此也只是低下头说了句:“知道了。”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厨房里的几个人都听出来了,一边正在烧水的小厮甚至忍笑低咳了一声,站在张叔面前的男人涨红了脸,甚至忘了伸手把她手里的炭接去。
裴宁以为他定是要跳起来大骂,她在街上做“乞丐”时就见识过这个男人的坏脾气。谁知他立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却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搬点炭能误得了什么?”
这样的口气显然就是示弱了,张叔涨了面子,却还是不肯放过:“你还敢顶嘴,那小炉子是你求着要管的,要拿炭拿柴你也就别来支使别人!小裴,以后阿景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做,晓得了?”
男人面上的颜色已经白了下去,裴宁咳了一声,一边把炭递给他一边转身:“晓得了,张叔,天好像已经大亮了,我们快点起灶头吧…”
张叔对她的“听话”很满意,三两步回到自己的大灶头,高声吩咐着裴宁烧火,男人还站在原地,攥着手很久,才一言不发地搬了炭蹲下去侍弄小炉子,不一会儿,就能听到他被烟呛得不停咳嗽,混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回响在厨房里。
“张叔,张叔——”
“哎,这里…”
裴宁看着灶台前面张叔忙不迭挥手,一下子把趾高气昂换成了一团欢喜的模样,不由对这个新加入的声音好奇起来。能叫张叔这般模样的想来是在府中有一点地位的。
走进来的少年穿着鹅黄衫子,环顾了一下,就笑着走过来:“张叔,小姐说她今天约了人谈生意,不在家里用饭。”
“啊,是是,那厨下要不要准备晚饭?”张叔搓着手笑道:“姚侍人和魏侍人也是要跟去的吧?”
听到这里,裴宁才知道少年就是唐家小姐身边最得宠的两个小厮之一,因为之前已经见过魏紫,此刻便有些好奇地对眼前这个叫做“姚黄”的少年多看了一眼,以这个世界对男子相貌的品评标准来看,少年的确是很漂亮的,与魏紫清丽的秀气不同,他的脸更显得柔雅。
“晚饭也不用备,只给老爷和水公子送一份就好,”少年左右看了看,见蹲在小炉子边上的男人一直没有抬头,便笑道:“哎,这是怎么了?景青、啊,不对,是景悦哥哥又惹张叔生气了?”
他说了一半又忽地改了口,边上站着的几人面上的神情却都精彩起来,裴宁只记得前天在街上,这个男人也曾让魏紫不要叫他“景青”,却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只是下意识地往小炉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还是蹲着,仿佛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炉子上,对他的问话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少年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舒景悦,你能留在唐家已经是小姐开恩了,别摆脸色给别人看,好像谁都欠了你一样。”
“哎,姚侍人,你别管他,小姐那里可少不得你,”这个当口,张叔倒是没有火上浇油,反倒是好声好气地把姚黄哄走了。
既然正主都不在府中,厨房的事自然就少了很多,包括张叔等几个负责饭菜的厨子只做好了唐父要的粥点,就纷纷歇下手来去休息,有些还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剩余的事都交给了几个学徒去做。只有舒景悦还守着小炉子,拿着扇子往里面送风。
“阿景,你也别气,姚黄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得他,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吧,”偌大的厨房里只剩下一些小厮和两三粗使女仆,凑在舒景悦身边的男子小声劝着:“今天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帮你看炉子,你先回去照顾舒老爹吧。”
“有什么好气的,他要是能把我赶走,还何必说话来气我,他要我走,我就偏偏要在这里碍他的眼,”大概是咳得猛了,舒景悦的声音有点沙,一手推开他,扶着桌子站起来:“你帮我看着点,晚点我再回来。”
小凡应了一声,舒景悦伸手捶了捶腰,往外去的步子绊了一下,边上便有人轻笑,舒景悦只回过头来瞪了一眼,那笑声就消失了,等他离开后,才又有人不屑地呸了一声:“小凡你对他好有什么用?还真以为魏紫可以爬上大小姐的床,来提拔你们么?”
“方雨姐,阿景也不容易,他家老爹又病着…”小凡细声辩了一句:“再说他凶归凶,也从没害过我们啊。”
“傻小子,你帮他看着炉子,他一会儿倒回来捡现成便宜,”小凡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谁都可以使唤,方雨对他还不错,只说了他几句就算了,转头叮嘱:“小裴,灶里的火可以小点了,下次添柴的时候少添点。”
裴宁面上不由一红,她是孤儿院长大的,虽说受的苦也不少,但也只是生活上贫穷些,一路读书工作都在食堂吃饭,就算是毕业工作后在公寓里开伙,也有天然气可用,从没见过土灶,因此连怎么生火,何时加柴添草都是现学的。
“方雨丫头,今天的菜送来了,你去点收一下…”
“没见我正忙着呢,小裴,你识字么?”方雨脱不开手,只好扭头叫裴宁:“你去帮我点收,跟张叔留下来的单子比对一下。”
“好。”
她不以为意,边上几人却都有点惊讶,虽说女子读书识字是理所当然,但他们都以为裴宁是家中贫穷才卖身为仆的,没有料到她竟然是识字的。
“阿宁姐,你都没有说你读过书呢。”
“嗯?”裴宁拍了拍袖子上沾着的菜叶,稍微呆了一下:“哦,也没读过什么,只不过小时候学过几天字。”
昨天晚上她看到管事传下来的菜谱就发现这里的字跟她所知道的繁体字的并没有太大区别,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仅仅是“识字”,就会让厨房里一干小厮使女露出艳羡的神情。
不过想来,这里的男子与古代的女子一样,是崇尚“无才便是德”的,就算是富贵人家,也只教儿子一些简单的诗书,何况是一般穷苦人家。
厨下众人说笑着,方雨却只是道:“小裴,既然你识字,那以后点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明天我就跟张叔回报。”
点收的差事在厨房中算是一门美差,就算是再没有私心,至少也能得些菜贩的答谢钱,裴宁不清楚方雨为何要把这个差使“让”给自己,但听到她说明天跟张叔“回报”,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她与张叔之间有嫌隙。
“方姐,点收的事情紧要,我初来乍到怕做不好,不敢答应,”裴宁打了一瓢水洗了手,低声道:“方姐还是吩咐我做些粗活吧。”
“一回生两回熟,张叔不也夸你心细么?”方雨似是不打算放弃:“就这么说定了,好好干。”
看着方雨出去时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裴宁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向帮他举着水瓢的小凡道了谢,一边道:“采买的事都是张叔办的么?”
她看似不经意,小凡还在崇拜她的“读过书”,也就浑然不觉地点了点头:“是啊,阿宁姐你别怕,其实方姐也才是这个月才开始点收的。”
“那以前都不点收的么?”
“哦,以前是张婶收的,上个月张婶被小姐调到前院去管新近买的一些歌舞小子的事情了,这才调了方姐过来帮忙的。”
原来是个烫手山芋啊…
第三章 一粟一帛
一粟一帛
扬州城历来是风雅之地,在尚算太平盛世的本朝,更是成了举国最富庶的都城之一,比起国都兹阳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把自己“卖身”进了唐家为仆,裴宁并没有多少机会去城里“观察”这个对她来说亦真亦幻的世界。但她毕竟是女子,厨房里男仆多,女子少,凡是遇着要人外出去做的差事,十有八九都是交给她和方雨的。时间一久也就把扬州城和唐家的情况了解到了十之八九。
她“初来乍到”的时候,因为见唐家在闹市之中能有诺大的府邸,便想当然地以为唐家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跟着方雨出了几次门才知道,唐家的生意只涉及木料和石材,虽然很是富贵,但在城中恐怕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游。不过唐家小姐管事后悉心经营,唐家跟城中的富贾豪门关系都是很不错的。
“阿宁,我看你懂的东西蛮多的,怎么没想过去搏个功名?”
裴宁“啊”了一声,稍一愣才想起来这里是女子为尊,那读书做官的自然也是女子,料想方雨说的“搏个功名”大约也就类似于“科举”,就摆手笑了笑:“方姐取笑了,我字都认不全,哪里是读书考官的料…”
方雨看了看他,有点替她可惜的样子,裴宁却只低下了头,对于方雨,她是没什么好感的,明知张叔想要独占“采买”的油水,却还是欺她对府中情况不了解,把点收的事交给她这么一个“生人”。
这差事做起来要么是装糊涂讨好张叔欺瞒了上面主子,要么是清楚点收得罪张叔,根本没有两全之法。两害相权,更兼想起前世就是因为账务被诬告,她是着实厌倦了弄虚作假,每次都实实在在记了,果然张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转眼过了盛夏,立秋之后天气一点点凉起来,她的活反倒愈加多起来。
“裴姐,你家里以前很好么?”小凡走到墙角拿了扫把,一边往小炉子那里去,一边好奇地问她:“咱们城里也有学塾,都要有些钱财才能去念书呢…”
做好了府里主人们的晚饭,厨房里就闲了下来,留下来的大多是低等奴仆,裴宁弯下腰就着水缸里剩下的水刷着边沿上的水垢,见小凡一脸想往,不由也回想起前世的求学生活,虽说只把上学看做脱离孤儿院贫苦生活的手段,但校园的生活毕竟是纯粹而明朗的,比之工作后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不知干净了多少。
“你个死小子,嬉皮笑脸地搭什么话呢?”
裴宁还没有回答,舒景悦拔高的声音已经插了进来,打断了小凡的问话,也拽回了裴宁飘忽的思绪。小凡收起笑吐了吐舌头,一缩脑袋开始细细地扫地,舒景悦的骂声却还是追着过去:“小小年纪地就不晓得收敛点,这么不懂规矩,当心将来没人要你…”
小凡被他训得埋下头去,却也不反驳,只就着昏暗的光认真把地上的杂物拢成一堆,厨房里另外的几人大概都没有他的“资历”,只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反倒是门口有人嗤笑了一声,又立刻停了下来。
姚黄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红扑扑的,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仿佛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阿景,莫不是这等话听得多了,如今也拿了来学舌训别人…”
舒景悦面上白了白,很快别开眼去。姚黄抬手指了指小凡,又看向舒景悦,意有所指地问话:“厨房里不是轮班扫地么?怎么我十次来倒是九次看到他在扫?你待人可太不公道…”
“他乐意替我,你管得着么?”舒景悦立直了身子,扬起脸对着他:“好比你跟魏紫,谁唱歌谁跳舞的,也不见得就公道了…”
他说第一句的时候,小凡还连连点头,一听他说到唱歌跳舞,却变了脸色,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要他别再说了。
裴宁虽说事不关己地继续着手上的活计,还是能感受到姚黄大概是真的被他戳中了痛脚,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扭着宽宽的袖口在凳上坐了,沉重面孔呵斥小凡:“好,你乐意扫我也乐意看着,扫完了记得倒进牲口棚那边的垃圾堆。”
厨房的人早在他们吵起来时就一副好戏的心态,但一见姚黄当真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却也不敢偷懒了,三三两两地做好了手头的事情,生怕被迁怒。
小凡扫好了地,见他真的瞪着眼盯着自己瞧,只好拿眼睛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舒景悦,端着簸箕往外头去。
“我来吧…”
“裴姐?”
见裴宁伸手接过了装得满满的簸箕,少年面上忽的一红,裴宁对他点了点头:“这些粗活本来也就是张叔吩咐我的。”
姚黄本来要拦,但听她这样说,再想想谁去倒垃圾对他来说也没差别,也就作罢了,站起来转了个身,有意无意地在舒景悦面前展了展身段,丢下一个眼神便离开了。
裴宁回来时正好与他遇上,也就略微躬了躬腰,姚黄面上一窒,似乎有点受宠若惊,连音节都没有一个,低下头提起襦衣跑了。
裴宁有点莫名其妙,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这里毕竟是女子为尊,就算姚黄再怎么得宠,只要不是小姐定下名分的正经主子,她就是不用行礼的。
因为姚黄那一闹,厨房里拖拉着的事情倒是都做完了,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舒景悦和小凡两个人靠在炉子边上说话。
“阿景,要不你到我那里拿点吧,天冷了,舒老爹的病冻不得,你也…”
“这事你别管,”舒景悦推开他拉扯自己的手,一边蹲下来把炉子封了:“炉子我封好了,你看着火熄了就能走。”
他背着光,小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只得点了点头蹲下去接手收尾的工作。
裴宁站在进门的地方,却恰好看得分明,见舒景悦蹙着眉头,抓了一把桌脚才站起身来,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站在面前,起来后就有点尴尬,对她点了点头要往外走。
认真说起来,裴宁会进唐府,与他的话是脱不开关系的,她固然是极有打算的性子,但经历了车祸的“意外”,再加初到这个世界,还是着实被吓住了。正是舒景悦一句“好手好脚”,让她觉得有点释怀。既然她年幼时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孤儿院出头,成为业界有名望的建筑师,现在她好歹心智成熟,手脚健全,难道还不能在这里安身立命么?
“你等会儿…”
舒景悦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裴宁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不禁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样子,等着她说话。
裴宁却没有再说什么,转了个身又出了门,舒景悦以为她戏弄自己,眼里已经冒出一点火气,狠狠咬了咬牙往外走,几乎撞上重又进来的女子,猛地顿住身子,差点往后仰倒。却不知怎么又稳住了身体,瞪着去而复返的人。
裴宁并不在意他恼怒的态度,只把手上端着的东西放到桌上:“我不太分得出好坏,只大概拣着拿了点。”
三人都看着桌上的东西,粗麻布料兜着的,是一些比较大块的炭,有烧了三四成的,也有烧了七八成的,小凡一见就改了愁眉苦脸的神情,舒景悦则惊讶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大门大户的,厨房里要求火旺,炉子里的木炭是不断换的,这些没有烧尽的,换下来当然就扔了。
小炉子是用来煎药炖补品和一些汤汤水水的,舒景悦负责管小炉子的炉火,要捡些还能用的木炭回去至多也就是贪些小便宜,不算什么恶事,因此厨房里许多人都知道,却也没人特特为难。
裴宁虽然不喜欢这种算计着占便宜的性子,但一则与自身不相干,二则自己也知道穷日子的苦,便一直是当做不知的。只是刚才姚黄太咄咄逼人,她才出手帮了一把,权当是谢了他无意之中“点醒”她的那些话。
“裴姐,你真是个好人…”舒景悦一时吃惊,反而是小凡先说了话,一边仰起脸看着她:“你都不知道,姚黄对我们有多过分…”
裴宁并没有搭话,只把木炭倒在桌上,抽走了下面包着的粗麻布料,另外两人这才看出来那竟是一件青色的短衣,看颜色正是裴宁日常穿换的另一件衣服。
“啊、裴姐,我,我帮你洗,”小凡见她转身要走,连忙开口:“等干了就马上还你,误不了事情。”
“不用,”裴宁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一边对他们点了点头:“我一向自己洗惯了。”
她看得出小凡对她似乎是“芳心暗许”,虽说早已决定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也做好了一辈子留在这里的打算,但男婚女嫁的观点,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过来的。因此即使真的要找个温柔体贴的枕边人,也绝不是现在,因此对小凡的示好也都刻意回避,以免造成他的误解。
第四章 莫名其妙
对于姚黄损人不利己的作为,裴宁其实是有些不解的,虽然她对唐家的情况了解并不多,却也知道姚黄和魏紫是唐家主人,大小姐唐洛书身边最得她喜爱的两个小侍。而舒景悦只是厨房的火夫,从早到晚都不一定有时间踏出厨房的地界,更何况,舒景悦身段高挑,却未免太过纤瘦单薄,容貌虽然秀气清丽,但以这里的眼光看,也是远远比不上姚黄和魏紫的,对他们“受宠侍人”的地位根本不可能构成威胁,姚黄根本没有必要这样不依不饶地争对他。
不过疑惑归疑惑,这毕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想了一会儿不得其所也就罢了。她躺在屋子左侧的床上,听到方雨回来的声音,便起身打了个招呼。方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应了一声就自顾自地躺下了。
裴宁也不在意,过了一会儿,却听到方雨那边传来恨恨的捶床声,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方姐,出什么事了么?”
厨房里只有她们两个女子,因此这间靠近柴房,不大不小的屋子就分给了她们两人,裴宁虽然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也的确对方雨的几次叹气“置若罔闻”,但听到她敲着床板发出闷声还不出声,未免显得太过凉薄。因此不得不开口。
“没事,”方雨拉着被子裹住自己,泄愤一般重重躺下去,裴宁见她不肯说,也不勉强,只细心地起来关了窗户,往屋子角落的炉子里添了几块木炭,重新钻进了被窝。
认真算起来,扬州的冬天其实也不算太冷,何况裴宁自己本来就是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对扬州的天气还是很能够适应,不过这里毕竟不比家中,虽然有一床棉被御寒,到了半夜还是会觉得冷风刺骨。
方雨见她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倒也不好再发作了,想起自己当初把棘手的差事推到她手里的事,倒觉得对她有一分愧疚,讪讪地笑了一下:“你还真是心思细,将来谁要嫁了你定是有福的。”
“我身无长物的,哪里有人肯嫁”
“也是,这年头,但凡有点姿色的,总是要搏个出头的,”
裴宁配合地笑了笑,本以为方雨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竟然又接了话,还是这样有些“愤世嫉俗”的话,一时就有点发懵,不知该接什么。只是方雨似乎也就是在发泄情绪,说完了就倒头睡了,根本没管她的反应。
裴宁颇有些莫名其妙,直到第二天早上到了厨房,才知道原委。
她原本以为方雨对小凡照顾有加是因为喜欢他,后来见他们每次提起魏紫都要去看方雨才知道她喜欢的人竟然是魏紫。魏紫很少来厨房,即使有时候来了,也是跟舒景悦咬耳朵般小声地说几句话就跑了。裴宁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他给自己食物时那种畏手畏脚小家碧玉的气质上。听到厨房里一早就叽叽喳喳地把话题围绕在他身上,才知道他竟然被唐洛书的一个酒肉朋友看中了,想要娶回家做小侍。
“唉,可怜方姐对他那么好的,”毕竟方雨是天天见面的“自己人”,厨房里众人的论调难免偏向她。
“嘿,男人么,不就是那么回事,管你对他好不好,你有没有钱才是真的”
“呸,胡说八道,”小凡轻轻啐了一声,转头去看守着炉子的舒景悦:“阿景,你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那女人又不是第一天来,他要嫁不早就嫁了,”舒景悦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顿了一下才又道:“他要真瞎了狗眼要嫁那个女人,我只当不曾认得过他。”
裴宁见他虽嘴里说着不信,却又一边为魏紫辩解一边恨恨赌咒,心里不由有点好笑。一边闷闷不说话的方雨像是也听到了,面上的神色比昨天好看了一点。
“魏紫?”
“哎,啊——”
晨曦初现,太阳光显得有点过于温和,裴宁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才发现小凡失声喊出的人真的在门口,不知是不是太过心急,竟连脚下的门槛都没有到,直直地往里面冲。
“当心,”话音尚未落地,少年的身体已经把持不住地往里面摔,裴宁站的位置离门口最近,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免去了他摔成嘴啃泥的惨状。但魏紫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就算身段苗条,被门槛绊倒的冲力也着实不小,裴宁直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余光瞥见边上几人要笑不笑的神情,连忙放开了手站到一边。
“呃,对不起,哦,不是、是多、多谢你”
魏紫似乎认出了她,面上因为窘迫而泛起的红色更是直接蔓延到了耳后根,一边站好了整理着衣服不知该先道谢还是先道歉:“不好意思,我、我没看到”
裴宁摆了摆手,看到舒景悦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便朝魏紫点了点头,简单道:“没事。”
魏紫还要说话,却被走过来的舒景悦扯了一下手臂:“你来做什么?”
虽然对刚才差点出丑的事感到尴尬,一看到他,少年还是迅速地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脸上的绯红消退下去,换成了惊慌无措的苍白,伸手去拉舒景悦:“阿景,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什么东西怎么办?一句话都说不清你还能办什么办!”一见他六神无主的模样,舒景悦的声音就更拔高了一成,看着魏紫几乎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又有点恨恨的无奈:“到底什么事?”
“明天小姐要在家里设宴,要我和姚黄去伺候”魏紫左右看了看,见厨房里众人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声音又小了下去,拉着舒景悦往角落里走:“张珏从京城回来了,这次小姐又请了她,你说我我要怎么办?”
舒景悦被他拉着蹲在炉子后面,本来就没好气,听完他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姐养了那么多歌舞子,点名吩咐你出来了么?”
“没、没有”
“那你凑个鬼热闹啊!”舒景悦怒气上来,拉着魏紫就要站起来:“姚黄呢?不是每次都要表现么?这次怎么就晓得要往后缩了?”
“他说他唱曲弹琴比跳舞学得好,已经求小姐让他唱曲子了,”魏紫被他一通骂,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了,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看热闹,一五一十地说了:“你、你也知道,那个张珏只喜欢”
“闭嘴!”
舒景悦喝骂了一声,面上一阵白:“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管,别来扯上我。滚。”
他一边骂着,手上也动作不停地把他往外推,根本不管魏紫已经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裴宁站在方雨边上,下意识地往她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站着,根本没有要站出来说话的意思。
“都干什么呢?还想不想干了?”
还不等舒景悦把魏紫推到门口,张叔和几个掌厨的中年男子已经进来了,一见厨房里各个都不在做事,不由开口怒骂,舒景悦却难得地没有反驳,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飘过去半个,闷头回到了自己的炉子边,也不去管魏紫走没走。
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是各归各位,只听到锅碗瓢盆偶尔碰撞的声音,裴宁完全不明白早上这一出所为何来,只从舒景悦出乎意料的安静和服从里感受到一点诡异。
这种怪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管事下来慎重地吩咐了明晚的菜色,厨房里领头的诸人才敢散去。方雨狠狠地瞪了慢腾腾收拾木炭的舒景悦一眼,拉着裴宁说话。
“你说人的良心到底是怎么长的?猫狗还有养熟了的时候呢,有些人倒是比豺狼还狠心,有好处的时候是兄弟,没好处就是仇敌”
裴宁瞥了一眼默默不言的舒景悦,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方雨这番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这样一想,心里就有点不高兴。若是方雨堂堂正正说话,哪怕是对舒景悦口出恶言,她也不想去管,但借着跟她“聊天”来指桑骂槐,她却是不想奉陪。
“这些大道理我不懂,方姐,我这里收拾好了,先回去了”
她说完,便径自回了房间,想着方雨极不好看的脸色,转了个弯又到了柴房,与其回去相对尴尬,倒不如她先把明天早上要劈的柴禾弄好了,等方雨睡下了再回去。
柴房里没有专门点灯,但院子里一向是彻夜都留一盏灯的,裴宁看了看手上磨出的茧子,先拿了柴刀在磨刀石上磨了一会儿,才开始一点一点劈柴。
她到唐家已经有半年多,吃住都在唐家,又没有什么家累,拿到的月钱都是可以存下来的,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花销一段时间了,等到跟唐家签下的一年活契期满,就能离开这里自己寻个营生。
“阿景,你帮帮我”
“我说了我没办法,你别来烦我”
刀起刀落的间隙里,少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两个凌乱的脚步声,走到门口才停住。舒景悦的声音不像白天那样高,仿佛是没什么力气跟他争辩的样子。
“可是我好怕,你知道的,那个张珏根本就不正常,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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