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已歌——今兮小煜(5)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亦已歌——今兮小煜(5)
亦已歌 作者:今兮小煜
第三天下午,不由分说连哄带骗把向安拖出房门,硬陪着他四处转转。
向安实在很想拒绝,他其实对四处转转四处看看这种老年人的活动完全不感兴趣,只想窝在房里宠辱不惊岁月静好。
可曲离神神秘秘连哄带骗说出门走走会有惊喜哦,他犹豫了一下,人就已经不情不愿被拽出小区。
他们去那地方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湿地公园,连花也没开几朵。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会儿,曲离忽然想起什么,把向安一个人扔椅子上转身就没了影。过会儿回来,手上抬着画架和工具箱,扔了本书给他,嘿嘿笑着:好久没画画了手痒,你在椅子上看小说,我给你画幅水彩怎么样?
向安还没被人画过,有些别扭又有点期待:那,那我要怎么坐才好?
曲离架好架整好笔,冲他笑:你怎么舒服就怎么坐,反正我主要画风景,你只是陪衬。
向安的热情给一泼凉水浇熄,愤愤翻开书不再理他。
先用铅笔勾好大致轮廓,可以看到大张画纸上一把长椅,周围有矮花有垂柳,长椅上绕围巾的大男孩半垂头看一本书,带着眼镜很斯文。
曲离一边画一边找向安聊天,向安嗯嗯几声敷衍了事,曲离手上不停,只是笑笑没有计较。
他想起第一次注意到向安,还是上高一时,刚刚分科,跟班上同学都不熟,有次月考过后语文课,老师让向安上讲台念他的作文给同学听。
那段日子曲离还在装高冷,坐窗边。他看到阳光成片斜洒在教室地上,向安身形瘦高,就站在光影中间不急不缓地念那篇文章。
题目是叫扬州残梦,据说源于那句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诗,写勾栏瓦肆秦楼楚馆里一个短暂的故事。
那时他撑着头,仿佛迷醉地,听向安平淡没有起伏,但异常好听的声音,想,人怎么能写出那么些美妙缠绵、唇齿留香的字词?
清雅像一朵浮在茶碗间衬绿的茉莉花,浓丽又如家里墙上挂的那幅富贵牡丹。
十年一觉扬州梦,恍惚中他觉得,向安才是那个梦,是站在柔和日光里短暂留不住的梦。
像现在这样,虽然就在眼前,虽然就在他画纸上,仍然不可触及。
手中画笔在离纸半寸的地方顿了一下,曲离装作不经意地提到:
诶,我听说那些有才华的人,像作家啊漫画家啊,还有设计师什么的,很多都是同性恋的。
哦?有很多吗?向安没有抬头。
他看书起劲时一般都不在状态,能敷衍搭个话已经不错了。
曲离:是啊,你看你都快成了书疯子了,啧啧,危险哦。
向安翻过一页纸,声音不咸不淡:我觉得同性恋也没什么不好啊。
曲离手中笔一抖,差点没砸脚上。
又听向安继续说,你看这本书上写的爱人和与人相爱,本来就是发之于心动之于情,哪里有对错的说法呢?我觉得吧,喜欢就是喜欢了,管他是男是女是人妖,哈。
古今中外那些脑洞大开的跨物种恋爱,人鬼情未了,许仙睡蛇,哪一段不是可歌可泣,深受广大人民群众追捧,赚足眼泪?真到了现实里,简简单单两个普通人要在一起,反而受到社会排挤,哪有这种道理?
曲离愣在画架后,一颗心狂跳好比擂鼓。却听向安又说:
曲离,我爷爷说不要妄议人是非,人家没碍着你,你管天管地干嘛使的?反正弯的不是你,对不?
曲离的手抖了好几抖,终于又拿笔落到画纸上,一笔流畅。
他想,向安的鼻梁挺拔最好看,还好没有画歪了。
风吹过来有点凉,他抬头看了向安一眼,扣上领口纽子什么也没说。
画好了将纸撤下来,向安赶紧凑过来想看,被曲离别开,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自顾自收起来。向安推了推眼镜没有坚持。
回去一路上曲离话不多,倒是向安一个劲儿地找话题,说什么寒假快要结束了,不知道寝室里小刘会带什么好吃的来?崔书记答应返校请吃大餐,谢文俊过年被家里长辈押去相亲,对方是才上大一的小姑娘,双方家长也太着急了点。
都是些琐琐碎碎。曲离就听他说,也不发表评价。
向安本来不擅长说话,看他冷着张脸,声音讷讷地越说越低,到后来索性没声儿了。
一到家,曲离把向安拽去卧室,有点严肃,但又不是生气,而是一股子认真地问他道:向安你说,你是不是喜欢顾筱然?
向安感觉自己心抖了一下,想起曾经做过的梦,闭着眼睛有点失落地想,这一刻终于来了。
有些不是滋味,支吾回答说:怎,怎么会呢,你放心好了,我对她没有任何企图,不会跟你抢的。
这些日子曲离陪他散心,开导他,他很感激,也不希望他们两个之间因为这些无端的小事生出芥蒂。
嗯,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想才对。
听他这么说,曲离皱着眉头转身拉开衣柜,闷声开口:谁跟你抢了,我又不喜欢她。
哦对,你是喜欢赵玥言。向安说,不过你听我句劝,赵玥言已经有男朋友,你就不要再念着她了。
老大哥似的拍拍他肩膀,劝道,她和你都是我朋友,你们两个感情这么纠葛,我挂在中间不好做的呀。
曲离鼻子里哼一声,脸拉死长,从衣柜抖出件茶白提花的交领汉服。
汉服长襟阔袖,袖口处苍蓝色藕叶织纹,清雅秀气又不失风流,塞给向安。
喏,上高中一时兴起订做的,但你知道我不是这种范儿,从来也没穿过。就想着你不是喜欢吗,不如给你好了。
向安接过衣服,摸了又摸爱不释手,满眼满脸的惊喜掩饰不住,噗哧笑出声:哈?这就是你说让陪压马路的惊喜?
曲离别过头,眼神飘忽,装作不甚在意说: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高中做的,怕万一小了。
事实证明曲离着实多虑,向安发育得早,高一还算高个,到了毕业就再没长过,曲离上高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像量身定做。他从室内厕所隔间换好衣裳出来,有点不大适应阔袖,抬手扶了扶眼镜,问曲离怎么样。
曲离抬头,愣了几秒,就像做梦一样。
天色稍暗,落地大窗外竹影斜乱,室内却是琉璃灯光明亮,向安穿一身仿古汉服,就像是从烟火云翳的画里,不对,是从梦里,从雾气渺杳的梦里走出来,从他曲离做过很多次的悠悠闲梦,从柳岸陌堤,从萋萋芳草的梦里走出来。
啊,我以前也没有研究过这种衣服要怎么穿。向安抹抹平整的长袖,再整整腰带,浑身透着肉眼可见的尴尬,见曲离并不答话,以为是不好看,讷讷地准备回去换下。
刚踏出一步,被曲离猛地拉住手,恍惚失神地问:向安,你喜不喜欢?
向安踌躇了几秒,想收敛一点说还好,但总觉得气氛很怪异,没开口,就听曲离低声说,当时画它出来,就觉着你应该会喜欢。它原本就该穿在你身上才适合。
这感觉实在异样,向安不好意思地想要收手。这种话听起来不像是他和曲离之间该说的,倒应该是顾筱然来听才对?
可偏偏曲离拽着他不放手,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两眼发直,没头没脑地问:向安,你喝酒了吗?
没等他张嘴,又自顾自摘下他的眼镜说,我怎么问着你呼出的酒气了?
然后鬼使神差,捧住他的脸吻上来。
一瞬间曲离的脸就在向安眼前,他的唇正贴着他的唇,触感柔软,辗转吮吸,毫无章法。
大脑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之间,向安像被啪地按亮了开关,猛地把曲离推开,吼道:你他妈疯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骂脏话。
曲离被猛然推开,重心不稳跌在床沿,拿着向安的眼镜慢慢回过神来,痛苦地抓了一把头发。
向安嘭的推开隔间门,迅速换回衣服,出来的时候一声不响,只把汉服丢床上。快要走到房门时低声说:曲离,你是没有休息好生病了,今天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明早起床还是朋友行吧?
曲离的声音在他身后低哑响起,无措无奈又满是郁悒:向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赵玥言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
向安的背影一滞,过了一会儿,仍然抬手开门。
我也是。曲离又说。
她喜欢你。
我也是。
曲离抬头望着他,一双颓唐暗沉的眼睛,目光里情绪翻涌却被狠狠压抑,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曲离哑声说:向安,你觉得我有病?
声音散开:
向安,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是有病?
曲离你别说了!
向安扭开房门大步跨出去,头也不回。
我求你别说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变成了这样。
停在可以谈心可以喝酒的位置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把它扯破,把一切都撕裂来看?
谁喜欢谁又怎么样呢,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如果那时他回头,也许会看到,灯光明亮的房间里曲离蜷起腿,把头深深埋进怀里,像个无辜的孩子,像只舔舐伤口的小兽。
喜欢谁说出来不好吗,为什么要藏在心里呢?
说出来不好吗?
【无关剧场之五:(湿地公园、长椅)】
曲离(画画中):诶,你知道《蒙娜丽莎》那画吗?
向安(看小说中):怎么?
曲离(一脸向往):据说拿放大镜看都能看到她脸上的毛孔。
向安(淡淡):你怎么不说是直接拍死了裱起来的?
曲离:
☆、2007河宁
第二天一大早向安拖着行李回了河宁,没有跟曲离辞行,曲离也没有打电话来过问。
他们就像从来没有认识,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
开学忙过几天之后,向安依旧每天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围着赵玥言送的那条宽大围巾,一直过了三周实在热得没法儿,才洗干净装箱收起来。
寝室里崔书记给小刘介绍女朋友,外语系的学妹,齐刘海扎个马尾,很清纯。谢文俊可能怪书记没给他介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每回周末出门都不给小刘带饭,弄得小刘生活很艰辛。
期间赵玥言打过一次电话来,说知道他和曲离吵了架,虽然不了解为了什么,但曲离人很好,叫向安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他计较。
向安生硬地答了个嗯,想开口问什么,但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
在向安心里,虽然曲离一时脑筋短路拉着他乱表白,让他一个接受了十几年正规教育栉风沐雨的有节青年十分震惊,感情上一时半会儿也着实难以接受难以消化。
但这些都不过是荷尔蒙在作祟,是由于曲离长时间没有得到恋爱的滋养,体内什么苯氨基丙酸之类的化学物质乱飙,让他产生喜欢上自己的错觉也不是没有可能。等这段时间过去,曲离自己想通了也就没什么了。
虽然曲离胡闹,终归他人是好的,朋友还是应该继续做。
这样想好,向安其实已经消气原谅了曲离大半,还好心试着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从来没人接。
后来他越想越气,哼!明明他又没做错,凭什么要先低头?索性再也不打。
赵玥言电话进来的时候,向安已经很不清楚曲离的动向,他知道北门上租的房子曲离是交了一年租金,但想想他应该不在乎那点钱,也不知道有没有搬走?
其实没什么不好。
向安自我开解。
曲离不再来烦他,他空出大片时间,课后的闲暇都是自己的,可以蜷在床角看大本大本小说,不用被人拉去做饭当厨子,或是在自己都弄不清方位的景点到处乱晃。
只是心底下总觉得空落落的。
那些受好评的小说他基本早就都搜罗来看过,前几天去图书馆转了一圈,竟然挑不出本想看的书。有几本封面看着不错,翻翻简介就没读下去的欲望。一头扎回寝室倒腾存货,看到上学期自己生日曲离送的套书,精美的包装,烫金大字,一看就是典藏版,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于他而言,曲离是个很值当的朋友。
他的性子寡淡,不温不火没什么人结交,只有曲离一个劲地往这里凑,现在想想,哪怕这朋友是做得有那么点变了味道,终归曲离的好是实打实落在了心上。
人要知恩,虽然常言道施恩不望报,也总不能让人家心凉。
嗯,不如找个时间,再去见见他吧?好歹在同个城市,也不能这么说断就断了。
向安打定主意,心头一晃,却有丝怪异感,可他没有刨根究底地深想,反而把那种感觉压下去,转念去想别的事情。
正值四月。俗话说,春天是动物□□的季节,学校响应号召,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让各班组织开展预防艾滋病的主题班会,崔书记正好义不容辞承担了组织和宣讲工作。
向安被以到勤与期末总评挂钩威胁,兴致怏怏赶到班会上,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小刘和谢文俊坐在前桌,两人各自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向安看着他们怅然地想,这样才是正常的同学朋友关系吧?可以亲近,但始终保持在一个度上,不会做出什么奇怪举动。
正这么想着,一个偏头,恰巧看到顾筱然在里方靠门的角落坐下,好死不死和他位置相对,顾筱然抬眼,也看到他。来不及深想,她又转过头去,没什么表情。
他垂下头去,这时候台上书记清了清嗓子,照着网页上内容面不红耳不赤地念起来。
当今社会,艾滋病已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学生是特殊群体感染风险防艾意识
一句一句被书记一板一眼地念出来,向安觉得好笑,每回开主题班会基本都是这些套词,把艾滋病换成传销,火灾,禽流感,开场白都是一样一样的,书记每回念也不嫌麻烦。
还在心底下腹诽,就听书记有些尴尬地咳了咳,继续: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据调查,男性同性恋患者感染艾滋病的风险,是普通人群的19倍,世界卫生组织警告
耳朵一竖,向安听得心里打鼓,脑海中满是那个硕大的数字19。亲娘诶,19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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