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阅读
有人自七岁等你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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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自七岁等你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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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父亲在天上看着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清明节的时候,那天竟然出奇的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程烨将我裹得厚厚的,然后带着我去扫墓,那是次,他在父亲的面前承认我,他说:“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绿开,让她幸福快乐,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也希望爸能保佑绿开身体康健。”
他以前都不会来陪我扫墓,于是,我会挑上一束菊花,带上一瓶好酒,然后独自一人祭奠父亲。坐在他的墓碑前,将酒杯倒满,然后跟他说程烨对我很好,他只是太忙了,没办法过来看他。我很幸福,让他在那边不要挂心。然后,一人带着墓园的濛濛清雨回到冷清的家。
程烨和我选的是郁金香,因为母亲生前最爱郁金香,父亲与母亲感情很好。
我和他下山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放风筝,凤凰、蜈蚣、超人、古典美人、蜻蜓、还有蝙蝠侠,很多孩子也在骑单车,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美好和鲜活。
人世,有艰苦,也有平淡的幸福。有罪恶,也有明朗的良善。
程烨道:“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专门出来放。今天风太大了,你的身子还没好。。。。。。”
他没有说完,因为我了解他的意思,我从来都不会违拗他,所以我握紧了他的手,笑着往前走。即使我很不舍,十分想放风筝,坐自行车,然后吃上一支雪糕,有些事情,玩得就是心血来潮的兴致,以后特意安排,未必就会如今日这般想玩了。但是我知道他担心我的身体,所以就作罢了。
程烨将我拉回他的怀抱,然后带我走向风筝摊子,买了一只红色的螃蟹风筝,看起来滑稽搞笑,但是我很喜欢。
他是个放风筝高手,我却不会放风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道:“我只是很喜欢放风筝的感觉,我比较笨,什么都不会。”
是的,我从小就喜欢在风中奔跑的感觉,喜欢看别人把风筝放得高高的,我不会放,所以我享受看。
他站在我的身后,温柔地抱着我,用脸颊磨蹭我的,将风筝放得高高的,道:“但是你有一个会为你把风筝放得最高最远的丈夫。”
我拉着线,笑道:“不用最高最远,我怕我看不见。要不你把风筝放了,我帮你去捡回来。”
他收紧了双臂,把我锁在怀里,道:“你想做追风筝的人。”
是啊,为你,千千万万遍。
程烨似是读懂了我的心思,他的手一抖,我感觉他在看着我,深情而眷恋。只要他愿意,他的心思从来都不算难懂。只要有一丝丝的爱,我便能感觉得到他心中的想法。
我仰着头看我们的风筝飞得高高的,在空中耀武扬威地挥动着大大的蟹钳,天空高远,大风如歌,世界真的很美好。我的手一松,风筝就完全地脱离了我的控制,我们的风筝在天空自由地横行霸道,因为太过自由,所以它最终会跌落。
爱,便是风筝,若是没有羁绊,迟早会死亡。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程烨已经拿着那只风筝向我走了过来,我的心里温柔漫溢。
后来,我们又去坐了自行车,我对程烨说:“大概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心中都会有一个白衣少年的梦,梦想能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抱着他,品尝爱情最初的滋味。”
程烨将我放在他的前面,他现在总喜欢将我放在他的胸前,将我的头按在他心口的位置,听他的心跳,似是在告诉我什么。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宁,我靠在他的怀里,在春天的阳光和微风中,甜蜜的睡了过去。
v不堪v 最新更新:20140124 21:30:14
我的精神看起来非常的好,戒毒也到了尾声,医生说基本上不严重了,只要稍加注意,调理好心情,以后多注意点,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所以,清明节过后,我从医院搬回了家里。只是还要定期去进行复查。
四月的一个星期六,美国一个知名大公司的负责人要过来,与程烨商量合作事宜,程烨实在脱不开身,他又不愿意我一个人去复查,于是便把我带到了公司。
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翻看他书柜里的杂志和书本。就在这时,我的手开始神经质地发抖、痉挛,书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不能想象自己发起狂来会是什么样子,这儿是公司,又是上班时间,公司全体员工都在。
我走得很快,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最后,我几乎是奔跑了起来。
公司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我已经无心理会他们的问候和关心了。
我知道毒瘾发作时的那种狰狞,什么尊严都顾不上了。
我拦下一辆车,牙齿几乎咬出血来,挤出声音道:“去博远医院,快。”
我倒在后座上,屈下身子,手指开始在小腿上抓。血立即流了出来,像一条条扭曲的水蛭。
出租车司机被我吓到了,结结巴巴问我:“小姐。。。你。。。你没事吧。”
我霍地抬起头,望向他,他一个拐弯,几乎撞到护栏上。
他在怕我,那种毫不掩饰的恐惧让我心头一颤,我拿出镜子看自己的嘴脸,活脱脱一个被上帝惩罚的暴怒吸血鬼模样。
我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即使我知道这是徒劳。
“你别害怕,赶紧带我去医院。”
他似乎看出来了,开始疯了一般开车,急于甩脱我这个包袱。他的脸上,是隐忍的厌恶,恐惧之下掩藏的鄙夷暴露无遗。
终于到了医院,我几乎是滚下了车子,我捂着嘴,对司机道;“钱都在包里。”
我什么都没拿,直接就往医生的办公室里冲。
“求你,给我杜冷丁。”我像个乞丐,乞求他。
就在这时,程烨冲了进来。
“不行。”
我猛地转过身去,瞪他。
都说贫穷、饥饿和爱情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现在我知道,震惊和恐惧也是掩盖不了的。
那一刻,他的眼光比毒瘾更让我痛苦。
我都忘了,他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他看见我乞怜的卑态,发红的眼,从来温顺的面容扭曲变形。
我知道他只是条件反射下的自然反应,因为他只是瞬间的震惊过后,便是怜惜和痛心,他也在痛苦,我知道,甚至比我更痛苦。但是我不能释怀,他的怜惜不能掩盖一瞬的惊恐,就像是一点渍斑会毁掉一块绝世美玉。
有的时候,人往往容易钻牛角尖。就像一个从来做好事的君子,一旦做了一小件坏事,世人就都会指责他虚伪丑恶,居心叵测,道貌岸然,而忘记他也是个凡人,也会有七情六欲。
人,总是对别人颇多要求,对自己,则宽容的很。
他立即走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我甩开他,躲在医生的身后。
他站在那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和怀抱,沉默地走了出去。
我不想看见他,他知道,这个世上,谁都能看见我的不堪,唯独他不行。
医生没有给我杜冷丁,他立即叫来人,将我往戒毒室里带,并给我打了大剂量的镇定剂。
我很痛苦,因为我晕不过去,但是我也醒不过来,却只有我自己知道。也许在别人看来,我是平静地睡着了,但是,我不是。我的全身都像是泡在福尔马林当中,身体里长出尖锐疼痛的触角。
有一个人,在我的耳边一直说着话,他说的话断断续续,我听不清,但是那个声音那么好听,我知道,那是我的羁绊。
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程烨坐在我的身边,他看见我醒来,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摊开,将他的头埋在我的手心里。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道:“你这样弄得我很痒,你该刮胡子了,什么时候,你也走颓废路线了?”
他的脸在我手心蹭了蹭,像是讨主人欢心的宠物,我笑了笑,道:“你不是想吃我做的小羊排吗,等我出院了,回家做给你吃。”
他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对我展开一个温柔的笑,皎洁温暖:“好啊。”
出院的时候,我们在走廊上遇见了杨菲。她因为在狱中试图割腕自杀,结果被人发现,送过来抢救。她已经是真的疯了,她的颧骨高高的耸出来,嘴唇干燥,脸上的皮肤暗淡发黄,身子瘦得变了形,宽大的病号服下露出一截干枯的手腕,上面满是针孔和密密麻麻的烟头烫出的伤疤,发焦发黑。她的双眼空洞,口里喃喃: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被警察扶着,我们擦肩而过。当她看见我们的时候,她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吼,干枯的眼球机械地转动着,似是在思索久远而痛苦,又或是甜蜜的记忆,表情木然。
她已经完全将过去忘记,她最爱的人,她最恨的人,她唯一不曾忘记的,是被抛弃的绝望。
她的身边,陪着一个沉默的男子。那个男子,我曾经见过,是她年少时的追求者,比较沉默寡言,很不显眼的存在。他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多说一句话,眼里的怜惜,却是从未变过。
杨菲仰着头,喃喃地问:“都走了,是不是都走了?”
那个男子握住她的手,很是耐心,一遍一遍地告诉她:“没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她失去了美丽,失去了纯洁,失去了善良,却还能拥有一份自年少起就默默守护在身旁的温柔,这样,也是不幸中的幸运吧。
杨菲的笑声和哭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有一种命运的残酷感和荒诞感。
我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程烨将我按回他的怀里。
我还是没有能给他做小羊排。
我站在浴室里,看着自己苍白干瘦的身体,脸色很不好看。我将头抵在墙壁上,深深地呼吸。没有办法,我无法忘记,那是我的梦魇。
我抱着自己,打开花洒,洗了很久,直到程烨第七次来喊我,我才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然后睁大了眼,视线在黑暗中,无法聚焦。
“在想什么?”程烨突然出声问。
我没有说话,他将我的头放在他的手臂上,翻身起来,与我眼睛相对,道:“我知道你没有睡着,虽然你装得很像。”
我看着他,“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向他,从他的怀抱独立出来。
他的手从我的睡袍里伸进来,我的腰被他握在手中。
我的脸色发白,一下就坐了起来,迅速地踩到了地上,然后道:“你先睡,我去书房坐一坐。”
“我不是嫌弃你,只是,看着你那个样子,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那样可怕”我尖锐地打断他,手指紧紧攥着睡裙,几乎将丝质的睡裙抓破。我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放轻声音道:“你明天还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忙,赶紧睡,我就是有点口渴,我去喝点水,马上就回来,你放心,我没事。”
绑架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从没问过我。我知道他不是嫌弃我,但是,我已经对自己开始厌倦了,神经质的自厌和敏感。也许,那个医生并没有说错,我是有心病,所以我的身体才会一天比一天糟糕,我的病才会总不好,我的生命才会渐渐枯竭。
我抚上自己心口的那块疤,一按,就会痛。
我的眼角发酸,手指紧缩,不知道如何平息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和突如其来的自弃情绪。
“那你是在嫌弃我?”程烨的手臂横在我的腰上,我掰不开。
“不是。”
“你在嫌弃你自己。”他将我深深地折下去,折倒在他的身下。
我推他,可是我没有力气,看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他的动作开始粗鲁起来,我在他的压制之下,瑟瑟发抖。
“求你”我说。
“如果我坚持呢?”他问。
“我拒绝。”我说。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犀利而坚毅,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他对我说:“你在惩罚我。”
“我没有。”
“那你就是在惩罚你自己,这样,比惩罚我更重。”
“我不是。”
“那你就答应。”
。。。。。。
“求你,程烨,求求你,不要今天,好不好?”我的嘴唇很是干燥,声音喑哑无力,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么苍白羸弱,我没有力气跟他抗衡,所以我只能恳求他:“程烨,你知道的,只要你想要,我从不会拒绝,甚至在你之前就会主动双手奉上。。。可是,今天,真的不行。”
他的眼睛血红,表情扭曲,像是要把我撕碎吃掉一般的凶狠,他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他抬起头来,嘴唇上是一抹凄艳的红,我吃痛,j□j出声。我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抱住他,在他耳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哀求:“程烨,求你,求求你,今天真的不行,我很累,我想睡觉,我身上疼,全身到处都疼。我很难过,求你,你走吧,你去外面和朋友一起好不好,今天真的不行。以后,明天,我一定补偿你,你想要怎样都可以,好么?”
“你让我去找别人”他霍地看着我,野兽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淬厉的光,愤怒而又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不,不是的。程烨,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今天真的不行。。。”我的眼泪流下,头脑昏沉得像是要炸裂开来,我闭上眼睛,很是难堪,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厌恶自己在父亲以外的人哭泣,这是我病态的执着和骄傲,无论怎么被辜负,无论怎么难过,我都不会让别人看见我的委屈和软弱,可是,就在刚才,我突然就感到一阵巨大的悲伤和绝望,那悲伤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我不能承受。
我哭了起来,泪水流进了鬓发,我的声音是那么的悲伤和虚弱:“程烨,求求你,你明明知道,我爱你,程烨,今天放过我,我爱你啊,程烨,不要伤害我。程烨,求你。。。”
这是我次对程烨坦白说我爱他,但是那一刻,我却感觉自己有些恨他,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精神恍惚时的错觉,因为几乎是同时,我就原谅他了。
我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弹跳了起来,我的眼睛张的大大的,却一片模糊,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犹如一道闪电,自下而上劈过我的身体,然后停在我的身体里,壮大燃烧。我几乎不能呼吸,窒息得不行,我张开嘴唇,无声地呼喊,“救救我”,下一刻,一个湿润带着血腥的嘴唇便攫住了我的,那么凶狠,那么直接,那么不能拒绝,简直像一个暴君。
他楔入我的生命,蛮横霸道,任性至极,从来如此。
他在我的身体里掀起狂潮,那种疼痛刻入骨髓,他看着我的眼睛呼唤我的名字:绿开,绿开。。。
他的眼泪落进我的眼里,我的悲伤被他稀释,我的疼痛被他吻除,我的伤痕被他抚平。他的手指勾勒我眉梢缱绻,在我的耳边呢喃:“绿开,我不想对你说对不起,因为那没有用。绿开,不要这样对自己,不要这样对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被他蛊惑了,痴痴地笑起来,一点都不想为他擦去眼泪,我问他:“是为我流的么?”
他立即就哽咽了,血红的双眸狠狠地盯着我,是那么的温柔,像春天融开的雪水,温暖皎洁,带着梦幻般的的色彩。
像是做梦一般,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得寸进尺,喃喃道:“如果是为我流泪的话,我就爱你。”
他埋首在我的肩窝,我的肩膀失陷于一场滂沱。程烨,你的眼泪对我来说就是毒,足以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你生为你死。
我冁然:“我现在很幸福,像死了一般幸福。。。。。。”
他没有让我再说下去,他很轻地封住了我所有的语言,我们是如此的贴合,没有一丝缝隙,他亲吻我的脖子,轻噬那一处伤口,声音很低,我却听得是那么的清晰:“我会让你更幸福,幸福得永远舍不得离开我。”
然后,我听见了仿佛地狱传来的声音:“绿开,我爱你。”
他说:“绿开,我爱你。”
据说,魔鬼比天使更会诱惑人,因为他们从天堂坠落之后,无处可去,又被天使四处追缉,只能住在神和天使不能抵达的人心最深处,直到路西法最后开辟了魔鬼的栖息天堂—地狱。
我想,我死后一定要入地狱的,因为我是那么的爱这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迷惑了我一整夜,我的灵魂仿佛都漂浮起来,我看见许许多多的过往。
七岁那年,我次见他,记住他。
十三岁那年,我守在他的病床边,次握住他的手。
十六岁那年,我次抱住他。
十七岁那年,我与他订下婚约。
二十岁,我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二十七岁,他次说爱我。
等了那么多年,我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有痛苦,也有幸福。
我想,我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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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毒瘾彻底戒了是在春天的结尾,医生告诉我们,要好好调养身体,不要轻忽大意,我的病根已经落下,想要恢复不可能,只能细心调理,长期保持开朗的心情,这样,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程烨当时就气得大骂那个医生是个庸医,我已经都好了,他还在咒我。我把他拖出来,又走进去,向医生道歉。这个医生倒是个宽忍的人,也不计较,只是对我道:“这样的家属我见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他又语重心长地对我道:“姑娘,不是我咒你,你的身体你自己也清楚,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个奇迹了。他不知道实情,以为你会恢复,其实我刚才还是留了口德,毕竟,奇迹再次发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向医生道谢:“谢谢您,我知道,我会珍惜为数不多的日子,好好活着。”
医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医生,非常的有经验,更是能看到人心里去,他对我道:“你倒是很看得开,只是恕我直言,你的心愿已了,所以精神才会这么好,你这样,更危险。我见过很多病人,刚开始因为心愿未了,所以拼劲一口气也要活下去。反而是等到完成心愿了,就心满意足的去了。姑娘,你还年轻,有奔头的日子都在后边,就是为了你先生,你也应该撑下去。”
我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但是我的身体真的已经负荷不了了,我的头会经常性的疼痛,夏天四十度的高温都还要穿长袖甚至两件衣服,生理周期长期不规律,吃东西不能吃辣,稍微刺激一点胃就痛得死去活来。我甚至开始失眠,一个晚上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而且需要极度的安静,一点声响便能让我醒来。
有一天晚上,我喝完牛奶躺在床上,程烨帮我盖上被子,低头吻了我一下,然后拿走杯子带上门出去,完成白天还没做完的工作。他是非常忙的,又因为要照顾我,所以更忙,看起来消瘦了很多。
我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很快又醒了,我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叹了口气。
我转过头来,轻呼一声,程烨就躺在我旁边,安静地看着我。
“你不是在工作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吓我一跳。”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开他的玩笑:“夫君可是来检查娘子的睡相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却有些悲伤的味道,他用手指梳我的长发,嘶哑道:“是啊,夫君舍不得你,可是你的睡相也太好了,所以夫君要罚你。”
我笑,“那是什么道理?”
他的声音低回,像是秋天将落的叶:“做夫君的这么辛苦,熬夜打拼,娘子却睡得这么安稳,毫不疼惜夫君,是不是该罚?”
我想了想道:“那罚我以后晚上都陪你熬夜,为夫君红袖添香好不好啊?”
他低头开始吻我,含住我发苦的舌尖,低声道:“好啊。”
第二天晚上,我睡觉前照常去储物箱里拿安眠药,一看,却没有了。我的脑子有些糊涂,昨天都还有的,今天怎么就没有了。我又去抽屉里拿,也没有。我有些纳闷,怎么会一下子都没有了。我又去衣柜里找,我的记忆力也在开始退化,因为疼痛经常发作,精神恍惚,我经常把药到处放,一般都选在比较隐蔽的地方,我不想让程烨发现。
“你在找什么?”程烨靠在浴室的门上,看着我问道。
“哦,没什么,我找健胃消食片,肚子不舒服。”
他走过来,从抽屉里拿出健胃消食片道:“不就在这儿吗?”
“哦,我眼花了,没有看见。”我拿起健胃消食片,开始倒水吃药。
程烨一把握住我的手,把健胃消食片拿走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今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又吃这个,对胃不好,别吃了。”
“哦,好吧。那我去睡了,你不要忙得太晚。”
“我帮你温牛奶,喝了再睡吧。”
“不要麻烦了,一晚上不喝也没关系,我困了,先睡了。”
“好,我忙完了就过来陪你。”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走到卧室里去。
我躺下,睡不着,又不敢翻来覆去,所以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放在客厅里,程烨说我现在身体很弱,让我早睡,睡觉前远离手机。
我轻轻打开壁灯,看了看时钟,才十二点,也才过去一个半小时。
我知道今晚是彻底睡不着了,索性蹑手蹑脚地起来。
程烨坐在隔壁开放式的书房里,我赤着脚走过去,走到他身后,然后捂住他的眼睛,捏着嗓子道:“妾本南山修炼三千年的狐仙,听闻此地有一风流人物,才艺超群,容貌昳丽,人甚赞之。妾心仰慕久矣,禁不住仙道枯寂红尘多情,故而今夜来访,愿与相公红袖添香,伺相公宽衣解带,相公可愿?”
他笑了一声,道:“可惜小生早已有了家室,人称河东狮,十八武艺,样样皆通。仙子美意,小生甚怜,奈何心虽向往,身不由己。”
我咬咬牙,又笑道:“既如此,相公深夜寂寞独坐,怎不见河东狮相伴左右,怕是相公嫌妾身蒲柳之姿,以搪塞之词婉拒妾身。”
他的手臂伸过来,一翻,我的身子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谁说她不在,这不是在我怀中吗?”
我的脸一红,打他,故作忸怩道:“相公真是太坏了。”
说完,自己噗嗤一声倒先笑了出来。
“你不是说我睡大觉而你在熬夜工作吗,怎样,我现在可是和你一样。”
他笑了笑,道:“你怎么不睡?”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熬夜加班,我陪你。你饿不饿,我给你做夜宵吧。”
他停下手头的工作,道:“倒是有点饿了,随便做点什么吧。”
我立马起来,兴奋道:“我给你做小羊排。”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好啊。”
我真的很有精神,他在那儿工作,我为他做他最爱吃的,温暖的灯光,静谧的夜晚,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他吃牛排平常只吃五分熟,所以羊排我也只是煎了五分熟。羊排很嫩,我白天从超市买回来的,本打算做明天晚上的晚餐,但是我现在非常有兴致。
他在书房里,会时不时地往厨房望上一眼。
羊排煎好了,我正准备往上面倒红酒,突然,我眼前一阵发黑,手腕一下软了下去,杯子摔到地上,发出薄脆的声响,冰凉的酒液全倒在我的脚上。
我赶紧扶住桌子,深吸一口气,慢慢缓了过来。
“怎么了?”他立即跑了过来。
“没事,我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你等等,我弄好了,端过去给你。”
我蹲下去捡拾玻璃渣子,他拉我起来,道:“我来收拾,你去坐着。”
我怕自己又发作,只得听话地坐在一边,看他收拾。
“怎么样,好吃吗?”我期待地看着他。
他的眼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点点微薄的笑意浮在上面,像是星光:“是我吃过最好的。”
我笑起来,非常的满足。
“我们一起吃。”
“我放了辣椒,而且我晚上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不好消化。”
“味道很鲜嫩。”
“很成功啊,下次我再给你做。”
“比那家餐厅做的好吃。”
“是吗,我也可以教你,其实非常简单,那样以后你想吃的话都可以自己做,很方便,只是你太忙。”
他正准备用刀尖将肉送进嘴里,却顿住了,看着我道:“我不会做,只想吃你做的。”
我很高兴,“好啊,明天我再去买上一点,做晚餐或是宵夜都可以。”
“偶尔吃才会想吃,吃得太频繁就不会有想吃的欲望了,你急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看你喜欢,我很高兴,我很少有能做得好的事情。”
他笑了笑,我看着他吃着我做的东西,心里幸福得发酸,若是能够这样,一直到老去,那该多好。
v囚徒v 最新更新:20140124 21:33:16
第二天,我去药店买了一些感冒药和安眠药,又到超市里面挑了羊肉。回到家中,我把其中一瓶感冒药片全倒了,把安眠药片装到里面,放在抽屉的最里面。
我坐在沙发上,翻翻杂志,看看电视。
电视里面播报的是韩雨父亲韩远程的新闻,韩远程因为涉嫌贪污腐败而落马,一条条新闻触目惊心。杨氏集团和韩远程一直都有瓜葛,当初杨氏集团败落的时候,韩远程袖手旁观,如今韩远程落马,查出来的贪污款庞大的令人咋舌,大部分都是来源于杨氏集团非法洗钱得来的脏款。父亲的死也跟杨氏集团有关,只是我无能,也无力去查,父亲留给我的遗书上叮嘱我,活下去,不要打听关于他的死亡原因的任何事。杨菲的父亲当初陷害天宇集团,逼死我的父亲,后来,他又被程烨击垮,和我父亲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也许是天道,也许是人为,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画面的最后,是韩雨,他坐在铁栅栏后面,记者问他,他最想见的人是谁,他说,是去年圣诞节上和他握过手的一个夫人。
当初绑架那么大的事情,新闻上却没有一点关于我的消息,我知道,是程烨在背后平息了这件事情。其实,我最早的时候,在医院的卫生间,听过医院的护士谈论过我,说晚上那个绑架吸毒视频里的人就是我。我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杨菲是拿着摄像机的,她说她就是要欣赏我的丑态,看见我堕落,她就开心了,平衡了。
我当时脸色发青,站都站不住,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我问程烨:你看过网上那个视频了吗?
程烨只是吻我手腕上的针孔,道:我没有看,杨菲送了光盘过来,我没有看。
我不知道程烨有没有撒谎,等我打开网络时,这件风波已经被平息了,就像一粒石子投入大海。接着,就是韩雨和杨菲的入狱,杨氏集团的彻底垮台,韩远程的落马。
他的触角,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伸向更深更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这对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了,我即将离开他,再也不能为他担心受怕。
韩雨要求见我一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要见我,一开始我并不想见他,看见他我会想起自己的不堪,那些屈辱,我厌恶他。
但是我最终还是去了,大概人死之前总是仁慈的,他们想洗清自己的污秽,不想带着罪孽离开。
程烨刚开始并不同意让我去,他抱着我,劝我:“不要去。”
他不会再蛮横地要求我,并不是多么温柔,却很温和,他正在慢慢柔化他的棱角。
我没有答应程烨,也没有反驳他。我只是在一个晴天,瞒着他去了监狱。
韩雨穿着囚服,脚步缓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原本颀长俊美,现在已经变得佝偻黑瘦。我不知道他在监狱里遭受了什么,但是从他瑟缩躲闪的眼神和低下去的头颅,我可以想象得到。那些肮脏的事情,只用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的尊严和锐气已经全部被磨尽了。
我带了一盒烟过来,问他:“你要不要吸一支烟?”
他的眼里顿时露出兴奋而乞怜的光芒。
我为他点上烟,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是沉迷的模样。
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一点,然后,他问我:“你恨我吗?”
我本来想说,你有被我恨的价值吗?不知为何,看见他那样,我脱口而出的却是:“伤害不会被遗忘,即使我有多么想忘记,但是你们给我的伤害太深太毒,我忘不掉,所以,我选择不去在意。你看起来很不好,我并不会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报复的快感,也不想可怜你,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他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曾经的公子哥,如今的狱中囚,人生一塌糊涂。
他问我:“你的毒戒了吗?”
烟雾飘到我这边来,很是呛鼻,我咳了起来。
他看着我,讪然一笑,很快把烟抽完了。我把一包烟都递给他,他伸手来接,我这才发现,他可以称得上是骨瘦如柴了。
“程烨那样的人,怎么会愿意让你来看我?你是背着他来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似笑非笑地问我。
我说,“他有洁癖,我没有那么严重。”
他嗤笑一声,仰头靠在椅子上,自暴自弃道:“我反正就是这个鬼样子了,以前玩别人,如今被人玩。以前和老头子吵架,就诅咒他绝子绝孙,如今果然应验了,呵呵,老子这一辈子,还真是有意思,够本。”
“毕竟是你的父亲。”
“早就不是了,你很幸福,有那样的父亲。我坐在监狱里的时候,就想,你当初为什么不去死呢?我们那样对你,你怎么还不去死呢?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吗?今天你坐在这儿的时候,我又好像有点明白。”
我不想跟这种人说那是因为我爱程烨,我对他道:“我不想跟你说教什么,那本来是你父母的事情,我管不着,也没有资格管。我来看你,是因为我想向那段过去告别,我不能活在你们强加给我的阴影里。”
他看我一笑,自顾自地说:“我本来是想玩玩你,让程烨颜面扫地。他不是又冷又傲,本事通天吗,怎么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看不住。没想到,我还是栽在他的手里。你的毒已经戒了吧,但是你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好,程烨没有好好对你吗?”
“不,他对我很好”我笑起来。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这也变得太快了吧”他白了我一眼,道:“太没出息了,程烨就这么好吗?让你等了他守了他那么多年。”
我止不住嘴角上扬,即使是在这么恶劣的环境,想到他的好就很得意:“也许别人会觉得他很不好,可是,他的好,就只有我知道。”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道:“其实我也去过你们的订婚宴,当时我见过你,小小的一个,穿着雪白的礼服,滑稽又可怜,你当时倔强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你甚至想不到,当时杨菲拒绝程烨的时候,我也见过你,哭得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我当时想,这么愚蠢的人,难怪程烨不会喜欢。没想到,待在他身边的,最后却是你。”
他又道:“有时候想想人挺没意思的,总在变。当时你抢了我的白粉,我简直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你撕碎你。但是,当你被杨菲的刀插中心口的时候,我竟有些忍不住想要去抱抱你。后来,杨菲想要补一刀,我制止了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一震,凝思回忆,摇了摇头。
他道:“你看着我,求我,那是你次认真地求我,你说,求你,你一生没有怜惜过尊重过女人,就这一次,你成全我,我成全你。我那个时候,很兴奋,我想一刀立即了结你,又想救你一次。就在犹豫的时候,我已经抓住了杨菲的手。接着,程烨就冲了过来。”
我说:“可是,我不会对你说谢谢。我本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的,是你们的自私和狭隘,造成今天的结果的。”
他无所谓的笑笑,道:“我也不是想要你的感激的,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犹豫是不是值得。其实,程烨又能好到哪儿去,你看吧,他的报应马上也就要来了。哦,对了,那时你恰好已经看不见了。”
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大仇得报。
我的一口气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我,道:“像你这样的女人,一辈子可怜可悲,我以前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但是,如果一旦拥有,怕是永远都放不了手。”
他站了起来,又道:“我不后悔我所做的,那意味着我的一生只会活在对你的愧疚之中,我不想记住你。我倒是有些遗憾,我费尽心机,却连你真正抱都没抱过一次,就是那次握手,也被你打了一个耳光。”
然后,他伸出手来,脸上是一个明亮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梅小姐。”
我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
他笑起来,然后低下头去,用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腕。
“再见。”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韩雨,一个月后,他用一把磨尖了的牙刷j□j颈动脉,抢救无效当场死亡。那个时候,我离死亡亦是不远。
我走出监狱的时候,外面阳光灿烂,空气干净。
程烨靠在车上,看着我走出来,立即走了过来,把我搂到怀里。
他没有问我在监狱里发生过什么,只是拿了一张纸,把我的手腕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哭笑不得:“你也太夸张了吧,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他皱眉道:“你的手上有烟的味道,我闻得到。”
我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道:“你是狗鼻子吗?连这都闻得到。”
他冷笑:“不是我灵敏,是他用心险恶。”
我笑出来,然后想去握他的手,但是想起他刚才擦我手的那个狠劲样子,又缩了回来。
他见了,嘴角一抽。一把将我的手拉过去,放在他的手里不轻不重的捏着。
我冁然,道:“不嫌弃我没洗手吗?”
他道:“我和杨菲,你也没有嫌弃过我。”
我嗤笑:“其实我以前还有点感谢杨菲。”
“为什么?”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帅有多好么?那时,我知道世界上不只有男人和女人相爱,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可以相爱,当时,我很担心,你那么优秀,万一喜欢的是男孩子怎么办?就在我看到你开始追求杨菲的时候,我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他愉悦地大声笑了出来,道:“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见他开怀,于是握住他的手指,道:“程烨,他得到的教训已经够了,不要再在监狱里为难他了。”
他嗤笑道:“你是想成为圣母吗?”
我摇摇头,他不明白,我怕他,我很怕他有一天也会遭遇人生的困境,倒时他若是被人欺负,那该怎么办?我已经见过这个世界惨酷的斗争法则和惨痛结局,站得高的,有一天会被人踩在脚下;匍匐在地上的,有一天说不定就是你对面的敌人。世事无常,我怕他跌落。
“不是,法律已经制裁了他,他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他已经与我们无关了,不要再让他来影响我们的生活了。而且,我承认,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怜。”
“我说过,谁若是动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而且,你不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龌龊事,让他再难受十倍也不为过,我只不过把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让他经历一遍罢了。”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不让我乱动。
“我不是东西”我微微挣扎了一下,道:“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放过他吧。”
他对我道:“我虽然为人比较狠,但是你看我什么时候会故意去整不相干的人。他们自己若是行的正坐得直,又怎会只要别人跺一跺脚,就滚了下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自己先从里面烂起来的,被扔掉是迟早的事。”
我疲倦得很,道:“我只希望你做什么事情都能留几分余地。。。。。。”我还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匮乏,商场上的事情我又不懂,我又能说什么呢,说不定,我的建议于他来说在,正好是错误的。
我懒洋洋的,他沉默片刻道:“绿开,你变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我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他,我的恐惧,是因为我担心他,我放不下他。
v死刑v 最新更新:20140124 21:36:45
晚上的时候,我温了牛奶,正准备将安眠药放入牛奶中的时候,他走了过来,皱眉道:“吃的什么药?”
我将药片放入牛奶中,道:“我感冒了,吃几颗感冒片。”
“我也有点感冒”他打开抽屉去拿药。
“是吗,那要不要我给你熬一点姜汤啊?”我问他。
“不用。”
“嗓子会不舒服吗?”
“还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了几个钟头,都没有睡意。我听见手表指针转动的声音,几乎要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翻了身,一转过脸,就是程烨的脸,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你醒了?抱歉,我是不是动着你了?”我吓了一跳。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你现在是越来越有能耐了。”
“瞒你什么啊?”我糊涂的很。
他一下打开壁灯,灯光刺得我眼睛缩了起来。他的眼里满是愤怒,道:“你今天吃的是真正的感冒片,你的安眠药片我全给你扔了,瓶子里装得是真正的感冒片。”
我不敢说话,沉默以对。
“说话。”他发怒了。
“程烨,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是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想,若是我能等到这个秋天,我的一生就完满了。”
他蓦地站了起来,然后走了出去,没有看我一眼。
我慌了起来,急忙追上去,问他:“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呢?”
他忽然转过脸来,笑容诡异,道:“梅绿开,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你做梦吧,我只不过可怜你而已,我从未爱过你。你这一生,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完满?笑话吧。”
我一阵晕眩,还没回过神来,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我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天已经亮了,我站起来,开始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
今天天气很好,我熬了皮蛋瘦肉粥,眼泪都掉在里面,所以特别的苦涩,我一个人全吃了。
吃完之后,又全吐了。我望着镜子里形容苍白单薄的自己,眼神苦涩,胸口的伤隐隐作痛,我吃下几片止痛片,穿上衣服,去了医院。
医生看见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造孽啊,怎么几天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能活一天是一天,想开点,不要折磨自己。”
我笑了笑,医生很是惋惜,沉痛道:“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赶紧让家人陪着去了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摇了摇头,“没了,什么都没了。”
阳光很好,可是我连阳光都不想晒了,我只想坐在家里,等着程烨和死亡。
回家之前,又去了一趟我和父亲住的地方,那儿正在改建,我走进去,工人拦住了我,我朝他笑了笑,道:“我来看这儿最后一眼。”
工人纳闷而可怜的看着我,我走了进去,里面已经面目全非了,墙角还有一堆老唱片和一架尘埃满布的留声机。父亲以前很喜欢听二三十年代的歌曲,尤其是周璇的,所以家里面才会有这种充满历史风韵的东西,我以前总是笑他附庸风雅,粗人一个,还想当文化流氓。
我挑了一张不知道名字的唱片放到上面,没想到还能用,只是声音磨损得严重。
那是一首忧伤的民谣,有死亡和离别的味道。
我亲爱的姑娘
你站在月光里
谁能牵你的手
带你走过别人的人生
我亲爱的姑娘
你坐在星光里
谁能吻你的脸庞
在你的梦里倾诉明天的模样
我亲爱的姑娘
你走在春风里
谁能捉住你的裙角
用一枝玫瑰绊住你匆匆的脚步
我亲爱的姑娘
我是一个魔术师
我只有爱情,绝望,消失和死亡
我用我的手指亲吻你
我用我的绝望来拥抱你
我用我的死亡来爱你
我亲爱的姑娘
你走向哪儿去
天堂,不是我的归路
我亲爱的姑娘
我将会消失
你将会爱上别人
我唯一爱过的人哪
你爱上别人
我会消失
外面,夏花灿烂,阳光如一张网,我站在窗口,风吹过面庞。
下午4点多钟的时候,路过游乐场,看着那仿佛矗立在天空之中的摩天轮,我突然心血来潮。
听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许愿的话,会梦想成真,获得幸福。可惜,我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了。
当我到达摩天轮的最高点时,我只感觉自己有一种从上面摔下来的冲动。
十七岁之前,我总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和程烨一起来坐一次摩天轮,那个时候,我一定要许愿,让上天赐给我幸福。
现在,我的二十七岁已经快要结束了,生命也要结束了,我却是一个人来坐摩天轮。
从那上面下来,我的身体很是疲累不舒服。我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街上人来人往,买了两听啤酒,慢慢地喝完了,直到夕阳西下。
前面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讲着发生在学校里的趣闻,我跟在他们身后,仿佛自己是他们的聆听者和保护者。
我回到家的时候,程烨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黑暗里,一身的酒气,我打开灯,坐在他的身边,微微笑道:“你回来了,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我给你去泡点醒酒茶。”
他站起身,甩开我捏在他衣袖上的手指,向浴室走去。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然后,抬起头笑了笑,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开始站起来去准备晚饭。
切菜的时候,眼前一花,顿时就割破了手指,血流到了黄瓜切片上,我只得扔掉,重新去洗黄瓜来切。端菜的时候,我头昏眼晕,手上无力,又把一盘好好的红烧排骨掉在地上,油汤全泼洒在脚上,我只得蹲下来赶紧收拾。
我的痛感开始变得迟钝,或许,可以说是麻木。
我收拾完了之后,才发现程烨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直直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我的眼神也开始不好。
“吃饭吧,可惜少了一个菜。”我有些惋惜,程烨很喜欢吃红烧排骨的。
程烨脸色铁青,看得出来,他昨晚没有睡过,精神很不好,眼睛下面有一层薄薄的青黑色阴影。
我只喝了点汤,尝试着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鱼,他没有说什么,我便开始给他夹菜。
吃到一半,我开始反胃,酸气不断的往喉咙口冲。
我跑到厕所去,在清水一般的呕吐物中,暗红色的块状物在水里显得狰狞而可怕,我赶紧将它们冲了下去。
回到餐桌上时,程烨已经吃完了。
我开始收拾碗筷,餐盘不多,我做得却很慢,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四肢疲软,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等我把厨房整理好了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洗澡的时候,我看着镜子中没有一丝血色的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脸,可是,似乎更苍白了。
程烨站在落地窗边,仿佛在俯视脚下的黑夜。他的侧影,坚定而完美。
我铺好被子,对程烨道:“早点睡吧。”
然后,我将卧室门关上,去我的小卧室。
我坐在书桌边,开始写信:
神谷,你现在还好吗?你无论在哪儿,应该都是过得很好的。我即将离开,我想,我应该等不到你来取笑我了,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不过,多年以后,咱们还是会再次相见的。也不一定,万一我入地狱而你上天堂,咱们也就没有再次相逢的机会了,除非你以后做个黑暗的堕天使。
上次,你来医院看过我,我不知道,我当时睡着了。你是一直都留在本市,还是重新回来了?我记得你说过同一个地方你不会到两次,因为你不会为了什么而回头,爱情、亲情和思念都不能打动你,自由和死亡才是你的归宿。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呢?我很好奇,好吧,其实,我是对你和那个名字是“曌”的女孩的爱情感到好奇。我再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经常会想起她。
你带走的是我的日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走那个,但是你若是喜欢的话,就当是我送给你了,《圣经》我还没有抄完,但是只差十几页了,你一定要把它抄完,你知道的,我有强迫症,这个事情,困扰我很久了,你必须得把它完成,否则,你别让我做成鬼,你就惨了。你在日本长大,应该知道怨念的力量吧。
我以前看过你写的诗,像玫瑰与剑一样浪漫狂放,真的难以想象是你这样物哀情结极深的浪子写出来的,老实说吧,你写的那个《玫瑰剑与荆棘王》是不是献给“曌”的,你是不是就是王手中那把无往不利却永不出鞘的剑。
你曾经问我,爱情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不知道。今天我却想说,爱情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当相爱的时候,它是一切,当不相爱的时候,它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卡门倒是说得好,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我其实更想与你说,我又创作了新的菜式,又去看了很多搞笑的电影,又在心里吐槽了很多小说,但是我想那要在喝着啤酒,吃着大排档,不顾形象哈哈大笑的环境下才好施展,最好还带上弗吉尼亚修女,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然后让约翰神父耳朵抽搐掉。
我也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到你的手里,只是想说便说了。
若是有下一辈子,我希望我也是一个流浪者,不懂爱,也不会恨,为自由而生,从不停留,从不等待,从不期盼。
如果再次遇见你,我一定会记得的,那个时候,不醉不休。
你的朋友,开心的绿叶。
我将信折好,放入准备的信封中。
死神已经在来的路上。
v原点v 最新更新:20140124 21:37:46
一阵风从我身后扑过来,这一次,程烨连门都没敲,直接就将我一把抱起,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把我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我晚上睡不着,可能会吵醒你,我还是去那边吧。”我挣扎。
他压住我,也不说话,将我紧紧拢在怀里,他太累了,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我看着他在黑暗中仍然深邃俊美得炫目的五官,不知不觉,竟然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进来,我才醒了过来。
“糟糕,这么晚了”我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起来了”程烨走进来,身上围着围裙,他穿着家居休闲服,看起来很是舒朗。
我惊讶得忘了穿鞋子,走向他,道:“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他一把抱起我,然后吻了吻我,道:“今天我陪你。”
程烨做了丰盛的早餐,或许该说是午餐。我这才知道,他的手艺,竟是这么的好。
可惜,我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尽管我想多吃点不让程烨失望,但是我真的吃不下。
程烨看见了,没有说什么,他的胃口,也实在不怎么好。
我们出去了,他带我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镇,那儿风光很好,宁静,悠远,古朴,清幽,远方寺庙里的洪亮钟声遥遥传来,江面上有小舟飘荡。
他就那样,牵着我的手,走过一条条街,一条条小巷,然后在一家玉器店停下。
“选一个你喜欢的。”他道。
我凝思一会儿,抬头问他:“我不想要,行么?”
我的时日实在所剩不多,已经没有必要了。美玉皓腕,我已是枯败之身。
程烨将我的手腕握在手里,然后指着一款玉镯对店员道:“我就要这一款。”
那是一款和田玉手镯,莹润和滑,光泽饱满,我试了试,倒是刚好合适。
“可是,程烨,这个有些重,我能不能不要。”
程烨看着我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的苍白手腕,最终还是妥协了。
“怎么想要送我玉镯呢?”回去的时候,我问他。
“没什么,就是想要给你戴个东西。”
我开玩笑道:“那你去做一副手铐来,将我铐住岂不是更省事。”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很是认真,我眼皮一跳,道:“我只是开玩笑。你就算不给我套个东西,我也不会走。都这么多年了,我要走早走了,哪会等到现在。”
他突然道:“你从不会走,但这次,你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我的心,蓦地抽痛。
他抱紧我,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梅绿开,你是来报复我了,是不是?”
我在他的怀里几乎窒息,后来的话,我似是听清楚了,又好像模模糊糊,我已经累得连分辨他的话都不能。
程烨开始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沉默。他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黑色的水面下隐藏的也许就是惊涛骇浪。
他不放心我出门,不再让我买菜,我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甚至于我洗澡都要开着门,在我的坚持反对下,他又把家里的浴室改建成可视的,因为他怕他一打开门,看见的就是我倒在地上正在冷去的身体。
我有时候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恳求他,他不会生气,也不会反对,只是用他那双又黑又深的眸子望着我,几乎望进我的灵魂里面去,然后,我就会妥协,安慰他,向他保证,我会陪在他的身边。
他上班的时候,我便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他们越走越快,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以防遭受不白之灾。我看着他越来越像一个暴君,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当他面对我的时候,又恢复成沉静温柔的模样。这样的他,有一种神经质的阴戾和脆弱。
有一次,他让人事部的部门经理将一个叫李威的员工的策划书拿来给他看的时候,部门经理说李威在七天前去世了。他当时就是一愣,脱口道:我怎么不知道?
部门经理道:他虽然患的是胃癌,但是一直没有放弃过治疗,这几个月来,也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好生注意,还是能多活几年的。但是就在七天前,他和妻子去旅行回来,突然倒在家里的客厅里,大量出血,抢救了几个小时,最终也没有救回来。医生说先前乐观估计了,那也可能是短期内的回光返照。
程烨当时听得手指紧握成拳,面目阴沉,然后将手里的文件砸在部门经理的额头上,吼道:给我滚。
部门经理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鬼打一般跑了,脸色乌青。
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抱住程烨,他反身一把抱住我。那个时候,我望着窗外明亮澄澈的天空,悲怜怀中的男人。
他现在下班也不开车了,会和我一路散步回去,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去,看天边的流云和晚霞。我会给他讲过去很多好玩的事情,逗他开心,其实我是个很爱玩的人,只不过嫁给他之后就全部都收敛起来了。
有时候,我累得厉害,就会停下来,然后说我渴了,让他讲他在学校里的事情和在外看到的各种趣闻。他那个时候,就会将我搂在怀里,然后跟我说起很多以前的事情,甚至于杨菲的事情。
他说,他在少年时代,的确是爱过杨菲的,那是他少年时代最深的痛和恨,他忘不了,过不了那道坎。他恨杨菲,直到后来杨菲主动接近他,他却又开始鄙夷这个女人,所以他开始玩一场游戏。他不相信爱情,所以他开始戏弄爱情。他看着杨菲在这场游戏中越陷越深,而他却越来越清醒,他不再是那个一往情深的少年,对待感情,理智冷硬。他对杨菲越来越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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