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三十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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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色诱惑 作者:陆幸生

    第三十九章(1)

    银色诱惑 作者:陆幸生

    第三十九章(1)

    第三十九章(1)

    189

    外办主任老荣这几天显得特别忙碌。整天西装革履的,老皮皱皱的脸上堆满着微笑,人显得很精神,小眼睛也神采奕奕。他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他不像郑东那样疾恶如仇。

    他一切都能看得惯,想得通,人嘛,还是和光同尘的好,何必装成一副忧国忧民,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呢。还是“沧浪河水清兮,可以濯我帽缨;沧浪河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只要不同流合污就行了,随波逐流也是一种人生的豁达呢。比如对于邬历与张丽姗合伙盗印a省版图书的事他是很反感的,也极想追查。从法兰克福回来后,专门写了一个报告把在法兰克福国际书展上所见所闻报告了谭冠,而谭冠对这事来了一个充耳不闻,几个月一过,他也就算了,理解了,适应了,这在旧时就叫“留中不发”。总是谭冠不愿查这事。才装聋作哑的,他也就事过境迁了。看见谭冠和邬历仍旧是笑嘻嘻的,但他心中显然是有数的。不这样又怎样呢?难道学那屈原气得投江不成。现在身体最要紧,于是清晨他每天照样去公园挥挥他自己编的那套“荣氏太极拳”,一副超然于世外的模样。

    )的太太冯海德里希艾娃女士。

    艾娃女士是德国籍华人。她自从去德国留学追随赫伯先生当“性伴侣”之后,终于瓜熟蒂落地结为夫妇,去法兰克福那幢中世纪的大教堂举行了正宗的日耳曼式的隆重婚礼。据说这座中世纪的教堂曾经为多名德意志皇帝加冕,当赫伯先生把一枚镶着天然钻石的白金戒指戴到她手指上,她陶醉在幸福之中,这是一种夙愿成真的幸福。只是这幸福来得太晚了一些。

    在这幸福的时刻,艾女土身披白色婚纱,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得到实现。她想到了遥远的留在故国的父母亲,他们膝下无女,晚年孤寂。那一对掌上明珠,一个远走异国已6年未归回去看望他们了;一个坠入黑道正被政府通缉,躲藏得杳无音信。一家4口,天各一方。当她的名分已定,就下决心带着自己的夫君要专程看望自己的父母亲了。正好赫伯的第150本通俗小说《瘾君子》将在中国a省外文出版社出版,他们夫妇应邀前去参加新书首发式。赫伯还准备写他的第15l本通俗小说《盗版者》,他为此要去中国收集一些素材,这是赫伯先生晚年雄心勃勃的创作计划。这部小说的主题要写得严肃,人物性格要塑造得丰满,结构要严谨,情节要生动、精彩,还要把整个故事放到国际反盗皈的大背景中去展现,反映国际反盗版联盟和中国政府联手与跨国盗版团伙的斗争。以赫伯先生的生活经历和对中国的了解。以自己美貌年轻的太太之精明,他想他是能成功的。这时他想到了他在那年去法兰克福时所认识的中国a省著名版权问题专家荣尢生。荣先生那娴熟、流利的英语,对国际版权保护的熟悉,对中国反盗版情况的了解,当是一位可以交谈的对手,同时也是一位使他的作品打入中国市场的中介人。

    此时他收到了荣先生从a省给他寄来了热情洋溢的邀请函,

    请他参加他在中国大陆地区出版本小说《瘾君子》的首发式。

    那是反映毒品对德国青少年毒害的通俗小说,中文的翻译者就是他年轻、美丽的太太艾婷婷女士,现在的赫伯夫人艾娃女士。这当然也是当年老荣在参加法兰克福国际书展版权贸易的收获之一。

    赫伯光生在回信中慷慨地表示,他这本著作在中国首发,

    10万元人民币的版权转让费将以其夫人的名义全部捐献给中国a省的反盗版基金会。这使担任盗版基金会会长的仲月清和副会长老荣都感到喜出望外,届时在《瘾君子》首发式上还将举办隆重的捐赠仪式。因此,仲月清明确指示要把赫伯夫妇接待好,由老荣负责全权接待,并负责有关赫伯先生系列通俗小说在中国翻泽出版的版权转让问题。

    谈判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赫伯先生的150余种通俗小说,将由a省外文出版社选择50种符合中国国情,适合中国青年阅读的作品在5年内组织人员翻译出版,版权转让费以人民币形式支付,每种2万元人民币,分5年付清。以赫伯先生在德国的知名度,可以想像他的作品在中国将肯定是大受欢迎的。他的《瘾君子》一书首版10万册已销售一空。出版社已准备印制第二版。可以预计,他在中国大陆推出的第二部长篇小说《盗版者》,由于广泛展现了中国盗版与反盗版的尖锐斗争,加上其夫人流畅的译文,也肯定是一本畅销书。这使老荣对于赫伯系列通俗小说在中国的发行充满着信心。

    赫伯先生温文尔雅的仪表,幽默轻松的谈吐,且似乎对经济上的收益并不太在意,一切好像都是太太作主。太太对a省又特别有感情,因而价格上格外优惠,简直使老荣感到不可思议。荣主任觉得他们合作的前景将会是愉快的,那干瘦的脸上挂着微笑。当他们在赫伯先生下榻的宾馆银星大酒店签定了合作意向书,像是两国元首那样互换文件后,穿着中国式旗袍的小姐端来了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只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杯里斟满了鲜红的葡萄酒,那是正宗的德国慕尼黑牌葡萄酒,口味纯真,绝不掺假。

    老荣首先举杯:“尊敬的赫伯先生,艾娃女土,我记得你的中国名字好像是艾婷婷,为我们的合作愉快干杯,也为你们在中国的蜜月旅行圆满成功干杯!”他真诚地注视着赫伯先生那对蓝莹莹的眼睛说。

    这时,赫伯先生举起了酒杯,赫伯夫人也举起了酒杯,他亲切地扶着艾娃女士的肩膀,用蹩脚的中国话说:“尊敬的荣,我是中国的女婿,应该为我的中国爸爸、妈家乡作点贡献……”他一边思索,一边费劲地比划着。用那只多毛的大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前以表示自己的诚意。此刻,他得到她的夫人肯定的示意后,把酒杯与老荣的碰在了一起。他们三个都感到很幸福,陶醉在醇醇的葡萄酒和亲密无间的友谊中。

    晚上仲月清、老荣在银星大酒店宴请赫伯夫妇。

    随后几天就是老荣陪着赫伯夫妇游览古都市的名胜古迹。80

    多岁高龄的老作家,兴致勃勃像是孩子那样登上了紫霞山,又去了那座著名的古城堡。如今的古城堡已全部修复,过去荒凉满目,槁草丛生的小路现在已是古木森森,青草茵茵。他们沿着修复的石阶,缓步登上古城墙,俯瞰整个乌龙湖。乌龙湖满目光,湖水碧波荡漾,竟使得赫伯先生想起自己家乡的涅瓦河及涅瓦河两岸边的王宫山那王宫山的废墟,那爬满殷红藤萝的大王宫遗迹,那是一团燃烧的火,象征着日耳曼民族热烈、开放的性格。他脚下的古城墙上爬满的却是碧绿的藤萝,像是一片宁静的绿水,象征着中华民族的深沉、平和。两种性格的结合,将使他们的家庭和两个民族都相得益彰。

    他情不自禁地感叹说:“这真是太美了。明天我们得去溪城见见爸爸、妈妈呢。”他深情地对身边的妻子说。

    艾婷婷斜依在赫伯身上,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点了点头,

    用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赫伯多毛的手背上划着十字,使老赫伯苍老的心里荡着一股甜蜜蜜的感觉。

    老荣看着他们这对老夫少妻的甜蜜劲也笑了。

    其实此刻的艾婷婷心中是充满苦涩的,她并不知道她的父亲、那个脾气古怪性格倔强的中国老军人艾军伟。会对他们这种奇异的老少跨国婚姻持什么态度。她渴望见到父亲、母亲,又怕见到他们:在爸爸的眼中,她无异是个汉奸似的叛国者,其实她的行径与汉奸和叛国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她那强颜欢笑的靓丽外表掩盖不了内心的空虚,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丝的愧疚。如果她的父亲、母亲知道了他和赫伯所干的那些事,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卑弃她、蔑视她,并向中国政府告发她,她相信她的爸爸一定是会这么做的。数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姐姐的出走,至今历历在目,因为父亲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就是眼前这位看上去笑眯眯。

    像是佛爷似的荣主任也会对她和她的丈夫卑劣行为不屑一顾。她流下了眼泪,赫伯轻轻地抚摸着她那一头漆黑发亮的头发,一只手揽着她的细腰,用大姆指擦去她眼角的泪。

    当她刚刚踏上中国的土地就通知了爸爸、妈妈,希望他们能够来古都市到他们下榻的宾馆,在那个五星级的豪华大酒店小住几天,以叙天伦之乐。她相信像爸爸、妈妈这样的老肯定从未住过这么高档的宾馆,他们辛苦了一辈子,却没有机会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繁华。她为他们感到悲哀,潜意识中也不愿意让赫伯看到那幢破败的小灰楼。然而她深深地失望了。从妈妈接电话那抖抖嗦嗦、小心翼翼的语气,她知道爸爸并不欢迎他们回家,也并不接受他们的婚姻。妈妈为了不让女儿伤心,说爸爸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希望她能谅解,她欢迎他们回溪城,电话听筒中艾婷婷隐约可以听出妈妈是流着眼泪说这些话的:这使她很伤心。

    “亲爱的,你怎么哭了?”赫伯先生关心地问。

    “回到家乡,我太激动了。”艾婷婷敷衍着说。

    老荣真诚地问:“怎么了,艾女士想家了,明天我将陪伴你回家乡去看你的父母,不用太难过的。”

    艾婷婷用手娟擦着眼角的泪珠说:“谢谢您,荣主任让您见笑了,我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

    190

    去溪城的高速公路宽阔而干坦:在赫伯夫妇眼中,这样的高速公路硬件设施是决不亚于德国的。只是德国的高速公路两旁不是郁郁葱葱的黑森林就是芳草如菌的牧场,而这阳春三月的江南却是起伏的丘陵连着阡陌,一派怡人的光,天上飘浮着白云,田野里金黄色的一片菜花盈盈开放,一幢幢风格别致的农家小楼矗立在黄绿相间的田野中。家乡变化太大了,中国农村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在发展着、前进着,这里显然已经达到了小康水平。

    当标着溪城市地界的绿底白字标志牌出现在眼前时,远方茅峰山脉连绵起伏,茅峰山的茅峰寺塔映入眼帘。这座在抗战日寸期炸毁的寺院早已修复,这塔却是新建的。艾婷婷眼小盈着泪花,眼前出现了清溪山,山上的亭台楼阁依旧。山底的清溪湖烟波浩渺。

    除了老的人文景观外,又新添了许多新的旅游景点,这座江南的古城以自己的青山秀水,妩媚多姿,欢迎天下宾客。这使艾婷婷想到了清溪山脚下的那幢小灰楼,那个曾经喧闹而现已冷寂,显得有点破败的庭院,想到了她年迈的爸爸、妈妈。

    艾军伟这位性格倔强的老军人,正在对自己的老伴大发雷霆,

    他拒绝会见这个来自异国的几乎与他年龄相当的洋女婿,他认为这是对他老艾家门风的辱没。

    他比以前显得更加苍老了,头发已全部花白,这几年:心脏不太好,因糖尿病又导致了腿脚不太灵便,甚至于背也有点驼了,他气喘吁吁地端坐在藤椅中,手中柱着一根拐杖。一个女儿说是去h

    省做了生意,几年间只是偷偷回来看看妈妈,倒是常有钱寄回来,

    和大军离婚后,至今单身一人,近几年音信全无,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一个女儿在德国读书读得好好的,又取得了硕士学位,听说住满6年后,又获得了绿卡,谈了一个对象是德国著名作家,到头来却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他嘟嘟嚷嚷,嘴里有点口齿不清。只有老伴能听得懂,他是在骂人,

    骂他两个不争气的女儿。

    他此刻骂累了,正紧闭着双眼,像是老僧入定一样,柱着拐杖已不吱声。

    老伴一反过去在老爷子面前唯唯诺诺的旧习惯,语气缓和态度却很坚定,希望他们老夫妇两人能见一见这女儿和女婿。

    她苦口婆心地劝说丈夫:“我说老爷子,你这倔脾气能不能改一改,当年你把君红气走了,人家现在干得不错,钱也不少向回寄。

    我们就这两个女儿,君红因为你而不愿回家来,这两年又不知了去向。这回彬红千里迢迢从德国回来,你不说他们是夫妻,是师生不成吗?你就见一见又有什么关系呢?过去我万事遂你愿,这回可不答应你,孩子愿意,她感到幸福,我们操哪门心呢?”

    她偷偷看了一眼老爷子,见他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了似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又大胆地说了下去:“人家那是在德国,回家来一趟就为了看看我们也算是尽了孝心,不会住到我们家来的,你再瞧我们家这个破样,人家根本瞧不上,还不是住在大宾馆,大饭店的。

    你就算接待一回外宾出出面还不成吗?老艾,我可求你了。”说着说着老太婆的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艾军伟被老太婆的眼泪哭得心烦意乱,他心中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来,一个女儿嘛离家出走,听说是做生意发了财,这财恐怕有些来路不明呢;一个女儿原指望是有出息的,却嫁了一个洋老头。这洋老头听说是一个什么作家,原是有家室有产业有子女的人,彬红这小妮子不要脸,硬是充当第三者,还不是看中了老头子的钱财。我老艾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出这两个活宝女儿。想到这儿,他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听了老伴的话,他已没有了火气,只是他这不祥的想法死死缠绕着他的脑筋,挥之不去。他不能不明不白地当这洋老头的岳父,

    一个几乎可以称兄道弟的外国老头,又怎么能当我的女婿呢?没准就是个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德国法西斯分子。他一个老军人,无论从中国的传统道德还是从爱国主义传统都不能见这个人。

    不过这老伴哭得也确是伤心,老伴是个好人,是一个善良的人,一辈子与世无争,夫唱妇随。这次不能拂她的意,我就妥协一回吧。

    不过不行,我要一松口,这洋老头很可能会张张扬扬地乘着小轿车,带着翻译陪同什么的开到清溪路上。这路上小洋楼里住着的老伙计们会怎么看我呢?他们会在背后说,艾军伟这老家伙是个伪君子,整天装得倒像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样子,逢会必是大骂党内腐败,你看他两个女儿,一个去h省捞了大钱,一个出国娶了一个洋老公,听说还大了好几十岁呢,和那艾老头年龄相仿呢。我可是丢不起这个人呀,我这清白家风,放牛娃出身的老八路,一个无产阶级的战士,怎能接受这个老资产阶级当女婿呢?再说对这个老头底细还不了解,就和人家称翁婿,这算什么事儿呢。

    这些思绪像是浪潮一样拍打着他的心房,他脑子发胀,心口隐隐作疼。他挥了挥手说:“你要接待他们,你接待吧,我不管了,那老头比你还大七八岁呢。哎,天要下雨,女儿要嫁人,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不张扬,彬红她回来就回来吧。那个洋老头,他最好别回来,回来叫我这老脸往哪搁呢?街坊邻居会怎么说,人家会说你艾老头不是一天到晚在老同志支部会上说要保持无产阶级本色吗,这回好了,弄了一个有钱的洋老头当女婿,没准过几年就搬到德国去保持本色了。听说这老头早年还当过希特勒的兵,祖上是贵族,当过八国联军,攻打过紫禁城,

    火烧过圆明园,这下倒好,和平共处了,我这余生还做不做人了。”

    说完长叹一声,两颗浑浊的老泪流出眼眶,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重新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老头子这是考虑到自己的名节呢。能这样就不错了,彬红这小妮子,可不要把那个洋老头带回家中来,否则非把老头子气病,

    没准一命呜呼了。老伴心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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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奥迪车轻轻地滑进了溪城大饭店的院内,一直开到了饭店的廊沿平台上。由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打开了门,一辆行李车推到了车前,一名搬运员将他们的行李搬上了拖车:电梯平缓地把他们送到了顶楼,赫伯夫妇包了33层顶楼的豪华套房,原也是准备接待父、母亲光临的,这套间有警卫室、秘书室,连保姆、厨师的住间都一应俱全。艾婷婷连老阿姨也可接来享受享受,不过父亲的脾气很古怪,他一生俭朴惯了的,不知会不会领情。因为从电话中母亲吞吞吐吐的语气来看,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婚姻尚未得到老爷子的首肯,因而还是打一个电话试探一下的好。总之,她不愿意把这次衣锦还乡,搞得大家都下不了台,弄得很难堪。不过,赫伯这老头性情还是随和的。

    艾婷婷这会儿私下里用中文和老荣商量着:“我们家这幢干休所的楼,着实寒酸,把赫老头领回去,有损国家形象,再说您也听到了,我爸爸这人古怪,怕不肯见赫伯,也不认这门亲事呢,您看怎么办?”

    老荣看了看眼前这个态度诚恳的中年女人,手摸着刮得铁青的下巴说:“我看这样吧,你家老爷子是传统军人,是难以接受这么个老女婿的。西方人无所谓,你看你家老公还一口一个中国爸爸呢?还是这样吧。我先领着你家老公去看看溪城几个新开发的旅游点,你要轻装简从,朴朴素素地回家,先当一个乖乖女,说服老爷子到宾馆来见见这赫伯算了。老爷子不肯来就不勉强,把老太大接来,见见女婿,也就是给了赫伯的面子呢。”

    赫伯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艾婷婷与老荣用中文交谈时,赫伯先生一直用灵光闪动的蓝眼睛打量着这一对中国的男人和女人,好像是在问:“你们背着我在商量着什么?”

    老荣笑嘻嘻地用英浯告诉赫伯:“尊敬的赫伯光生,您的夫人说,她先回去看看,把爸爸、妈妈接过来,我先陪你去溪城新开的几个风景点看一看,比如那茅峰山上的茅峰寺,还有那清溪山上的小王宫,另外中央电视台还在这清溪湖边开的外景基地有宋城、唐城、明城等等,皆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回光返照呢。你看怎么样?”

    赫伯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拍了拍手幽默地说:“怎么,是爸爸、

    妈妈不愿见我?你要转告他们,我很爱我的夫人,也很想看一看这位二次大战的老军人,有这样一位抗日老英雄作岳父我感到很荣幸。”说完用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表示他的诚意。

    老荣幽默地打趣说:“不,她的父母亲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蓝眼睛、高鼻子的口耳曼人做女婿呢,没准生一个h耳曼血统的孙子。”老荣用手指了指艾婷婷,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

    这赫伯夫人解释着说:“爸爸、妈妈很高兴见到你,只是你的年龄和爸爸差不多,中国人的传统老女婿是不能登门的,否则邻居会笑话的,这是中国的国情。亲爱的,你要理解。”

    赫伯眨巴着蓝眼睛说:“是吗?”说完耸耸肩膀,摊摊手,做了一个滑稽的怪相表示无可奈何,他接着说:“入境随俗吧,我尊重贵国的习俗。那么,我和荣先生去看风景。”

    于是,赫伯夫人洗去脸上的浓装,去掉了脖子上、耳朵上、手指上珠光宝气的钻石白金装饰,拿掉了假睫毛之类的小玩意儿,她换上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套裙,显得很朴素,很像是一个淑女的样子。

    手臂上挂着小坤包,背着大包小包带给父母亲的礼物,要了一辆的士独自一人去了清溪路。

    穿过繁华的市区,坐在出租车内显得异常端庄严肃的艾婷婷一时百感交集,思如泉涌。这就是梦绕魂牵的故乡,一个山清水秀的城市,常年的国外生涯,她似乎已是不太适应这生她养她育她的父母之邦了。只是短短的6年时间,她已融进了德国的社会而对这里万分地隔膜了。如果再回到这个带着秀美自然风光又有古朴民风的社会中来,恐怕是今生今世不可能了。她已适应了那种充满金钱的刺激,不时能够在乎淡无味的生活中掀起感情上的波澜和事业上的那种既有竞争的风险,又有获胜可能的社会环境。

    前几个月她和赫伯大吵了一回,甚至赌气出走到学校同学处住了一段时间。果然这个狡猾的老东西耐不住寂寞,又低声下气地来求她回去。况且他的小说看中了中国这块广大的市场,没有她艾婷婷去开拓是不行的,而艾婷婷又必须有一个落脚之处,更长久地在德意志这块土地上立足下去,这赫伯无疑也是一块跳板使她能够如鱼得水般在德国上流社会厮混下去。她付出了青春,她必须有回报。于是两个怀着心照不宣目的的人终于结合在一起。这结婚只是形式,这浑身的珠光宝气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而这形式都是不可少的,有了这形式她就是著名作家的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可是真正的帝国时代的男爵夫人,有哪一个中国女人拥有这头衔呢。尽管这头衔是空的,然而这空衔在德国和中国都是有吸引力的,就像是中国的爱新觉罗家族一样,尽管那王朝已经被社会抛弃了好久好久了,但是人们说起爱新觉罗的子孙,依然称之为皇族,依然用一种恭敬崇仰的口吻谈起他们的字、画,尽管那画那字也许很一般,只要有这皇族的姓氏,在文物市场价值仍是不菲的。

    现在她的名字冯海德里希赫伯艾娃,将记载在德国最古老的教堂法兰克福教堂的簿册之中。她将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赫伯的著作权,那150本通俗小说的版权。这可是无形的资产,也就是当前人们所说的知识产权,这产权效益是无论如何不能低估的。老头的有形资产被他前妻及其子女瓜分了,而这无形资产在中国大陆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一点作为传统军人的爸爸不可能去理解,也不可能去与他论理。在他看来,这些统统都是“金钱至上”的罪恶,而人最宝贵的则在于人品、道德,他崇尚的是孟子的大丈夫气概和“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y,贪贱不能移”的精神。而我所适应的是大丈夫能伸能屈,小女人又何尝要固守这道德信条呢,贫贱而被人歧视的生活我是不能忍受的,因而富贵是不能没有的,有了富贵才能趾高气昂地做人,才能风风光光地回国。那些奴颜卑膝的姿态,那些低眉顺眼的谀词,无疑使人感到极大的心理满足。

    此时出租车已拐上了清溪路,路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生意人的叫卖声和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形成一片喧嚣嘈杂的声浪,使她看到了父母生活环境的恶劣,而不能令人容忍。那幢灰色的小楼像是一幅褪了色的旧照片,能够显示当年的高贵和倨傲吗?显然是不能的。因为这是一片缺少政治权威的旧宅,当年的外壳已褪色,那么政治庇护下带来的经济利益显然已荡然无存。这些靠退休金过活的前辈们,他们愤世嫉俗,牢骚满腹又何济于事呢?这就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就是“高岸为谷,山谷为陵”呀。社会的变迁,经济结构的变化,导致了价值观、道德观的变异。社会在新旧体制的交替中失去了往日的规范,新的道德体系在痛苦的社会裂变中,是一个渐次确立完善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部分人钻改革开放新旧体制青黄不接的空子,捷足而登成为首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于是,社会的均衡被打破,人们心灵中潜藏的私欲在膨胀,金钱、财富成为人的地位、人的价值、人的权利的一种标志,成为享受现代物质生活的通行证,成为荣耀乃至尊贵的标志。所以墨守陈规者就是时代的落伍者,是被时代飞速前进的列车抛出社会轨道的一群。我们家老爷子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她为老爷子的不谙时务不达权变而悲哀。虽则现在金钱并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看来老爷子风光的时代已成为过去。要想重新在经济上及政治上崛起,重振我老艾家的声名,在这个经济时代还将靠经济手段来达到。我在德国站稳了脚跟,我一定要到溪城开一家大公司,到那时我就是这座城市的皇后,看他老爷子怎么再低看我。但是怎么与老爷子说呢?”

    艾婷婷既有点昂奋,又感到万般茫然。哎,这该死的老爷子,

    全不理解女儿的一片苦心呢;她的这套“金钱万能”的理论是无论如何不能在老爷子面前露间点口风的。否则轻则被老爷子赶出家门,重则没准把老爷子气背过气去,她就成了这个四分五裂的家庭之罪人了。姐姐参与光盘生产线的走私,东窗事发,她是清楚的,

    而老爷子并不知情。他如果知道了,说不准马上就会气死过去的:

    这次回家,一定要装成洗耳恭听、唯唯点头的乖乖女样子。

    艾婷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有心无意地观看着外面的景色。

    出租车开过那片喧闹的农贸市场,停在这幢灰色的小楼门前。

    192

    艾军伟老爷子心烦意乱地呆在书房里,他想写一幅字,找来了诸葛亮的《戒子书》,倒好墨汁,却不知从何处下笔。

    他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书,那是一本《第二次世界大战史——

    中国大陆战场卷》,看了几页却感到味同嚼蜡,难以深读下去。

    他昨晚就没有睡好,脑海小翻来复去出现的都是他那一对不争气的双胞胎女儿的形象:她们的童年,他穿着一身华丽的苏式军礼服,左拥右抱地把两个美丽天真的女儿抱在怀里,那时他心境平和,慈祥善良。随着女儿年龄的增加,他的烦恼也越来越多,他希望女儿们个个女承父业,成为我军优秀的外事人材。当然他也希望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外孙,老来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然而,这些愿望看来要落空。这君红呢,嫁了大兵,一个多好的女婿,

    她却不满意,自作主张跟了一个阔老板飞了,这一去就没有回来过。听说和老太婆通过几次电话,还寄来过钱,谁他娘稀罕她的臭钱,这钱来路不明呢。我老艾有退休工资,足够用了,这小妮子花着呢,看来也不会为我老艾生出个孙儿或者孙女了。这彬红呢,前天突然来电话说是嫁绐了她的老师,就是那个满头白毛,长着一对波斯猫一样的蓝眼晴珠的德国佬,这老家伙比我岁数还大,肯定是不能再生育子女了,再说就是生了一个小咋种黄毛蓝眼珠,能成为我老丈家的外孙吗?真他娘的不可思议。哎,这些年轻人啊,他长叹一声黯然落座。这些胡思乱想困扰着他的头脑,使他的心难以宁静下来。

    他柱着拐杖来到院内,慢慢地沿着院子散步。院子里小老板的婆娘正在给她自己的儿子喂饭,这小于三岁多,满院子跑,那山东婆娘正赶着在后面追。小家伙一头撞在老头子身上摔倒在地。

    艾老爷子,把他搀扶起来,笑着对那调皮的小子说:“喂,小黑蛋,要听妈话,好好吃饭。将来长大了去当兵。”

    小黑蛋咧着小嘴对老爷子说:“爷爷好,爷爷好”

    艾老爷子慈祥地眯缝着眼睛,翻遍了口袋电没掏出糖来,只好哄他说:“赶明儿,爷爷买一盒巧克力给黑蛋吃。”

    黑蛋说:“谢谢爷爷:”他一路笑声,又和妈妈玩开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老爷子仍然孤独地在小院中徘徊。

    这时老伴买了一大堆菜回来了,交给了老保姆,并对烧什么莱部作了吩咐:“这铰肉做肉圆,彬红最爱吃了,这四季豆清炒,不要搁糖,这条黄花鱼作汤,时间烧得长一点……”

    看来她是认真地等待女儿回来了。他又何尝不想见见女儿呢?他又怎么能不爱自己的女儿呢?算了,女儿大了随她去吧,烦那么多神干嘛呢。不是“宁静以致远”吗?他又重新踱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像往常一样有心无意地擦执着他那些精心收集的军用望远镜;这些不同类型的望远镜.每一架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呢。

    艾老爷子手中在擦拭着望远镜,心里可是惦念着女儿的归来。

    因而他竖着耳朵关注着楼下,乃至院子里的动静。只要一有汽车的喇叭响,他必定要探着花白的脑袋张望一下,然后总是失望地缩回脑袋。最后他终于在尝试地探着脑袋看了几次后,见到了他的宝贝女儿,背着小包,提着大包跨进了院门。他立即像是贼一样地缩回了脑袋,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身上那件马裤呢的军装,那件军装有点陈旧了,但很整洁,他甚至于还把风纪扣系好,挺直腰板要摆出一位父亲的威严和军人的庄重。这是他的习惯,于是又戴起老花眼镜,端坐在书桌前,悬腕提笔,用他那苍劲的笔力去写一段格言。

    他想把这段话送给他的爱女艾彬红,于是他饱醮着浓墨,仔细地观察着那被墨汁浸泡而慢慢膨胀的笔锋,仿佛凝聚着自已的一片拳拳爱女之情,可惜这情并未被女儿所理解呀。他屏息静气,手腕如贯千钧之力,下笔写道: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y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付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集穷庐,将多何及。

    写完最后一句话,他悲哀地摇了摇头,犹豫地写下了下面几个字:“书赠爱女彬红谨记。”’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押上自己的印章。

    他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差错,才重又端坐在书桌前,魂不守舍地随手拿起那本《二次大战史》胡乱地翻着,他在静静地等待那过去所熟悉的脚步声。这脚步已经很多年未响起来了,那是令他感到兴奋而又有许多遗憾的脚步声。这脚步如今已离他很远很远了,竟然走到了那个老不死的花花公子德国人的书房里去了。想到这由远方而又回到身边的脚步声,他心中仍然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193

    艾婷婷带着某种复杂而又兴奋的感情跨进这熟悉的小院。外面虽然光明媚,而这里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感觉,院子显得有点杂乱无章,这简直像是自己山东老家地主的宅院。刚刚从豪华的溪城大饭店的总统套房,来到这所几乎被社会所遗弃的陈旧小院,

    那种巨大落差感,就好像从现代化的大都市流落到了原始部落。

    她是那样地不习惯。

    妈妈老得多了架着近视眼镜的脸上堆满着皱纹。头发已完全白了,背也有点驼了。走路有点蹒蹒跚跚的。身上还穿着一种六、七十年代流行款式的衣服显得有点落伍。她鼻子一酸,扑到妈怀里,深情地叫一声“妈妈”,伏在母亲肩头哭了起来。

    “妈妈,你们都好吧?爸爸好吗?”她抽泣着问。

    “好……好……身体都还可以,你爸血压高,近来又查出了糖尿病,不过他注意锻炼,也还可以,天天吃药。”

    母亲将女儿引进客厅,他们亲热地聊起别后的情况。婷婷当然尽拣好的说。说到她与赫伯的婚姻也只长叹一声,似有许多难言之隐。

    她对母亲说:“那也是不得已的事,要在德国立足,取得绿卡,

    必须住满6年,还得有德国的配偶,那怎么办呢。他有恩于我,我也有求于他,我们年龄相差虽大,不过他也挺疼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要想追求完美也是不可能的。姐姐怎么样?心高气傲,结果弄得无家可归,四外飘零。”

    谈到艾莉莉,老太太眼圈又红了。婷婷及时打住话头,她打开自己带来的旅行箱,展示自己带给爸爸、妈礼品、服装、营养品、工艺品等。他带给老爸、老妈各人一套名牌西服和意大利皮鞋,还有德国巧克力、法国香水,琳琅满目地摆放了一桌子。

    婷婷小心谨慎地问起爸爸的情况。

    妈妈笑嘻嘻地告诉她:“老爷子今天情绪很好,早晨起来散了会步,这会还在楼上书房里写字呢。你上去拜见拜见他,他会高兴的。他说什么,你只管点头,老头子要哄呢,他外表上装得无所谓,

    心里疼着你们姐妹俩,昨晚在梦中还念叨你的名字呢。”

    “是吗?”艾婷婷高兴地跳了起来。

    她战战兢兢带点朝圣般的心情跨上了狭窄的楼梯。于是,楼梯上重又响起她那轻轻的脚步声。尽管她在心眼里对老爷子的价值观持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当她走进这间她所熟悉的房间时,还是有一种走进金銮殿的感觉:

    此刻的老爷子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四方脸,穿着一身略显陈旧,却也还算笔挺的马裤呢军服,竟还穿着一双老式三节头的皮鞋,尽管皮鞋因陈旧而有点灰暗,但给人的感觉还是蛮威武的。

    老爷子看她走进书房,等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后,放下手中的书本,摘下老花镜,威严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说:

    “婷婷,你回来了。”

    “是的,爸爸,我回来了。”随后她走进老爷子的书房,看那笔墨淋漓的条幅,不无讨好地说:“爸爸的字越写越好了,苍劲有力,有阳刚之气,不愧军人风骨呀。”

    “好吗?这是我送给你的。”

    “那太好了,谢谢爸爸。”她拍着小手天真的样子,竟然在老头子脸颊上吻了一口。老头子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吧?”

    “也就是还将就,不过谋生也很艰难。”

    “跟那个老头子处得不错吧?他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挺疼我的。”

    “爸爸老了,只要你自己觉得过得还好也就行了,我们也不可能多干涉你私生活的!”

    “爸爸,那你同意我们的婚姻了?”艾婷婷有点喜出望外。

    “不,你们的年龄相差太大,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我不喜欢他,

    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你们的结合我只能作到理解,不干涉,但也希望你理解我。我是军人,军人有军人的原则,军人的荣誉。”说到这儿他竟站了起来,亲切地走过去拉着女儿的手坐进了沙发。这时母亲过来给他们父女倒上茶水,看他们谈得很好,也就笑嘻嘻地下楼作手中的饭菜去了。

    女儿打量着仍然十分威严的老父亲,他那饱经战火的脸上刻满了沟沟坎坎,短短的头发已完全花白,中间甚至有点秃顶。人比几年前要消瘦,眼睛更大了些,眼中闪着一丝慈爱之光。那使人动心的光芒,瞬消即逝,倾刻又变得十分威严。这个外表仍然壮实的老爷子,这几年明,显苍老,岁月不饶人呀,已是今非昔比了。他一向不修边幅,今天为了迎接女儿的归来,一大早就起来,嚷嚷着把出席重要活动的马裤呢军装从箱子中取了出来,可见他对她这个女儿的归来是多么重视。(!)

    第三十九章(1)

    第三十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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