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阅读
最近最远的恋歌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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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最远的恋歌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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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当年周冬生做的糊涂账,要不是那事,也不会有这后来的一系列误会了。”
徐夜凉握紧了风萍的手,“正铭说过,如果不是你们当时帮我们证明,他的心血早就垮了。后来陈家那件事他顶下来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小航这孩子心思这么深,让人琢磨不透,保不齐现在还得来麻烦你们家。”
风萍稍显犹豫:“算我留份私心,这事情千万别跟荏荏说,她身子不好,受不住刺激。”
徐夜凉有些急:“我懂的,这事情会影响到她和小航,可如果不是她劝,我怕没有用啊。”
“什么事都留到他们婚礼后,这场婚礼来得太不容易了,你们那边想法子拖拖,我等等,秉文是没办法说话的,我会寻个机会跟小航都说了的。。。。。。只是不敢拿荏荏一辈子的幸福赌进去。。。。。。”
徐夜凉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只是也不知道周冬生还找不找得到,我怕小航不信。”
“妈?颜伯母?”
苏沫提着手提包,一脸好奇地从车上下来:“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说话,晚上颜伯母也留下来吃饭吗?”
徐夜凉望过去,苏沫是背对着光站着的,容貌与自己次见到她时分明没什么两样,好看得不像真人似的,可又有什么东西横亘在那里,分明就是不一样了。徐夜凉心底一阵难过,事情怎么就如难拆的线头般非得要搅在一起,她也身为人母,她也想恶毒一些自私一些,现在看着事情一步步走到现如今,她也难受她也疼,为丈夫,更为儿子。
早知道,早知道就说什么也不同意颜东把苏沫送回来了,宁愿什么也不知道,哪怕不爱,硬凑在一起相敬如宾也甚过现在这样。思及此,徐夜凉又是一阵无力,微微侧过了头。
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2
“颜伯母”苏沫见状,脸上的微笑有些淡了。
似是为了宽慰,又似是为了摆脱什么,徐夜凉轻轻揽了揽她,对风萍说再联系,然后就坐上车离开了。苏沫刚欲开口,佣人已经送出来风萍的披肩和手提包,“太太、小姐,车已经备好了,请问现在是不是可以去医院了?”
杨秉文依旧是老样子,苏沫趴在床沿,听风萍讲起和杨秉文年轻时候的故事。
风萍说刚结婚的时候,家里没有钱,他做了几次生意都亏本了,虽然风家并非什么大家族,可也不希望女儿嫁了人是过去受苦的。
“那后来外公怎么同意的呢?”
苏沫枕在母亲的腿上,阳光晒在她脸颊上细碎的绒毛边,将她衬得愈发像安琪儿。
“后来你爸爸就厚着脸皮总跑上门,那个时候我家离他打工的地方很远,他就蹬着个小破自行车,一天要骑几个小时的山路弯弯绕绕来见我,给我送些东西。有时候遇到下雨或是自行车坏了,他就走路过来,走得脚都磨破了皮,满身的泥垢,可他还是一再地重复这样。”
苏沫安静地换了个倚靠的姿势,她仿佛看见病房的空气中悬浮着好些轻盈光亮的晶片,每一片里都是年轻时候的父母模样,她坐在他的单车后座,穿着旧时的衣裤,帽沿边还有闪闪的红星。随着风萍的讲述,这些冰晶外壳都蒙上一层层亮亮的光,而后把冰冷变温暖,沉默变热闹。
“爸对您真好,他这一辈子也没在外面找过女人,只爱您一个人。”女孩子的笑容淡下来:“反而是我走的这么多年里面他一直受着病痛的折磨,一天福都没享过。妈要是爸爸永远这样,您可不能倒下了,您得陪着我,日日夜夜的,这么多年我想死你们了。”
风萍揉着她的头发,万般感触:“所以说,女人这一辈子,嫁的那个人他可以没有钱,但他一定得要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疼爱才好。他爱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嗯。”苏沫恬静地笑着,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发丝、肩头,如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们的杨秉文那冰凉又粗糙的手,正一下一下抚摸着她逐渐变得麻木的背。
司机送苏沫回家的时候时间还早,她经过锦森国际时给陈以航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陈以航匆匆扫一眼桌侧的安排,说恐怕还要好几个小时。苏沫只是嘱咐他要早些回家,有惊喜送给他,便挂了电话。
“小姐,直接回家吗?”
“不了,顺道去香榭宾馆,我去取礼服。”
她说的惊喜,原是尹设计师已经将婚服全部赶制出工,亲自送到凉城来了。
苏沫到得迟了些,尹圈圈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门铃响起来,她连忙按了暂停,画面定格,这才踩着拖鞋去开门。
“来啦!”依旧是那双月牙弯弯眼。
苏沫瞧见她今日一身桃红裙,格外跳眼的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苏沫本以为她这样才能的设计师身前身后总有几个助理,可每次都只见到她一人忙前忙后。苏沫之前还想跟亲自联系,也被圈圈挡了下来。尹圈圈侧身让苏沫进来,一边说话一边带她走进衣帽间,那里面五个人偶模特依次排好,苏沫只看了眼便宛如闯进仙境的爱丽丝,怔在原地,直直晃花了眼。
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向往这样宫殿一般的糖果色魔术屋子,仿似你朝她喊一喊,你要的东西便会立刻飞了出来。
“这。。。。。。”苏沫摸着件玫瑰色的丝绸料子,它身后的褶皱果然如设计图稿版一层一层铺开,高贵典雅。
尹圈圈扶着模特的腰身呵呵直笑:“全部都是纯手工制作,陈董请来的意大利团队,这次能让我和她们合作,我兴奋地几天几夜都睡不着!”
“这些东西全是你一个人运过来的?”苏沫指着满屋子的衣服、水晶鞋、头饰、首饰以及妆台上每一款的妆容和海报,满脸惊异。
尹圈圈摆摆手:“团队的本期也派了一个负责人来凉城,她叫,今晚出去了。这些东西主要是我一个朋友帮我运过来的。”她指着满屋子的东西,还一边拿着图片和实物给她展示每套礼服搭配的妆容和头饰,末了想起什么似的,她拉住苏沫的手臂忽然说道:“苏小姐,这次的设计并不代表,所以在您的婚服上面我没有标注的商标。您一定一定不要生气!”说到最后,她双手合十,月牙眼眯成了一线,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模样像极了十足的小可怜。
苏沫没有什么意见,她没有上妆,只是单纯试完五套礼服之后已是累得精疲力竭。
尹圈圈给她倒了杯橙汁,电视里的片子还停留在森林里萤火虫漫天的那一幕。
苏沫问起这部片子,她说这是泰国的一部关于失忆的电影,叫作《真爱》。
尹圈圈说及失忆时注意到苏沫的表情没什么大的起伏,这才继续说下去。故事里说萤火虫是一个女子爱情的指示灯,它会为她寻找爱情,带她回家。因为曾经,这些萤火虫带领了一个失忆的男生再度重逢了生命中的不可或缺的她。
尹圈圈蹦下沙发,双手叉腰模仿着故事里男孩子信誓旦旦指着脑袋的模样,粗声粗气:“在我脑袋里的记忆虽然丢了,可它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于我们的记忆,一直都在心底!我发誓,我会在这里等你,直到凉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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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更。
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3
苏沫回到车子里的时候,还在笑。
一想起尹圈圈小心翼翼又啼笑皆非的模样,就忍不住地心情变好。
圈圈很善良,一颗心也很年轻,不似她自己这样,满目疮痍。车窗外的风景一直在变幻,各家的灯火或灭或亮,这个城市足够宽大,可以掩埋掉太多人的故事。而她,也仅仅只是微渺而不可言说的其中之一。
车里摆着苏沫带回的两套稍显简单轻便的礼服,外面已是夜深露重,车自香榭宾馆出来绕过西郊往家里开。苏沫忽然看着窗外喊了一句:“停一停!”
这个地方她有印象,颜东曾经带她来过一次。
司机诚惶诚恐地跟在她身后,这沿路路灯昏暗,还坏了几盏,本就是孤僻的地点,原来零星可见的几户人家房子也都夷为平地了。可堪地面一路泥泞,坑坑洼洼。苏沫若走得稍稍不留神,就会崴到脚。
“什么人!”
有人守在那座老园子外面,就随意坐在砍倒横在路中间的粗树干上,带着工地帽,脸上还有些伤,见到好不容易恢复寂静的地方又来了人,立刻站起来做出武装的动作。
苏沫退后了几步,对方见她模样像是富家小姐,心烦不已挥挥手,看也不想再看:“走走走,别碍这儿!”
“这座园子不是私人住宅吗,怎么弄成现在这样了。”苏沫指指周围的环境,“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颜家的人没管吗?”
那人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啐了一口:“颜家,颜家算老几啊,这园子马上就易主了,该叫陈家了!天天有人来这儿闹事,还都拦着不让我们进,耽误进度不说,还弄得工伤都没处报销,这都叫什么事儿!”
那人骂起来就没完没了,苏沫听得一阵眩晕,她还想再问,司机就上前拉着她赶快走,说什么这帮人都不是善于的主,火气上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小姐千万别引火烧身才是。
苏沫昏昏沉沉地就被司机拖走了。
一路颠簸回到家,这心也是七上八下的,陈以航的电话拨出去好几次,还没接通她又挂断了。
不行,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开口,她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她不能误会了他。
屋子里都还暗着,只留有壁灯。
她洗漱完之后依旧没有睡意,将礼服都高高挂起在房间里,而后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收拾屋子里的小玩意。她翻开一个个抽屉,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东西,还有他送给自己的那些个小物什全部在手头玩了一遍,最后瞧见抽屉底层的那个最新的小画册,目光一瞬变得柔软起来。
院子里有汽车鸣喇叭的声音,她踮着脚丫倚在窗边,瞧着远远一抹笔直的光束,像照在她的脸上一般,苏沫躲在鹅绒般的窗帘后面笑了笑。她迅速将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收拾妥帖了,直到手尖似乎被最底下抽屉里的什么东西割了一下,她就顺势将一整个抽屉都挪了出来,而后,便看到了那条碎花束发绸缎。
有一些东西,虽然被藏起来了,你看不到它,可这并不代表它是不存在的。
那个碎花绸缎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是她的。
那里面包裹着的,是被陈以航摔碎了的,颜东送给她的玉镯。
“阿荏,在忙什么呢,喊你好几声也没反应。”
陈以航一推开卧室的门就将外套扔上沙发,胡乱拆开领带,一脸的疲惫。
她慌张想要收好玉镯,可无奈一截玉因为手抖忽然掉到了地上,本来声音是可以被厚厚的地毯所吞没的,奈何它偏偏碰到了抽屉边缘,发出格外清脆的一声。
陈以航停下走往浴室的脚步,朝她望了过来。
“手里拿的什么?”
“没有。”
她回头就要把抽屉放回原处,他高大的身影罩了下来,深呼吸几口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惊到她。苏沫一双长睫簌簌直闪,慢吞吞收纳好一切,唯独手指尖留下了被割开的一道浅浅伤口,正泛着红,也带了一点点的疼痛。
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将她拉了起来,她的睡袍依旧是宽袖的淡紫色长款,腰带自腰间松松散散缠了个蝴蝶结,头发也慵懒垂在脖颈之上,他琢磨着怎样开口,她反而先问他,那样直接:“这就是你们俩约定好的处理方式?”
“谁告诉你的?”
他承认了。
苏沫在那一刻听见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的声音,极清脆极响亮,掉落在自己心里摔成一片一片的粉碎。满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琅满目,反射出水晶灯里杂乱的光芒。而之后,又像是谁的手在自己心脏上用力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进心脏里面去。
她揉一揉心角的位置。
是痛吗?
连痛字都觉得形容不了。
陈以航扶紧了她,声音焦虑:“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要是让我知道了谁告诉你的”被她打断:“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撞见的。”
“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撞见了,还是颜东来找过你了?”从她和他重新在一起之后,他很少这样急着对她说话,苏沫望着的脚丫,声音低低的:“我本来今天很开心很开心的。”
那样多好看的礼服她还想要穿给他看,她以为他可以放下一切的,颜东救了她那么多次,她以为可以抵得过去的。可现实再一次告诉她,不可以这么天真。
书里面、电视里面的东西都是骗人的,生活远比它们编出来的东西要残酷。
一边是恩,一边是仇。
她知道这条路有些长,她不可以太冒进,于是想一想才说:“那座园子买下来有什么好,我喜欢你家这里,难道你要我搬过去住?”
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4
他最怕她现在这种满腹心事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离她很远。她在算计着什么,酝酿着什么,踌躇着什么他全部都猜不到,这不是十年前的阿荏会有的性格,他的阿荏应该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坚定不移。
他抚着她的头发,尽量按捺住性子:“这是公司的事情,他们资金周转不灵,要拍卖这一处房产,我顺承人情买下来,毕竟在我手上总好过被其他上市公司糟蹋。”
“那买下来之后你怎么改?”
他停了一会儿才说:“改成园林吧。”
“做旅游开发?”
他不置可否:“花出去的钱总要赚回来。”
还真是能把黑得漂成白的,苏沫将他扶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掰开,神色微泛清冷:“以航你真厉害,恐怕开发商的开发案早就过稿了几遍,你也已经板上钉钉了吧,把一代名企的家族宅院拿过来做园林做旅游,陈以航如果别人把你家祖祖代代传下来的园子做这样的打算,你会不会生气,你会不会崩溃!”
“阿荏!”他提了些音量堵住她的话。
他看着她,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开始泛红,可偏偏还要倔强地瞪着他,又是这样的眼神他挥挥手,“阿荏,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而后就侧过头,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额角。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直响,苏沫蜷坐在床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盖在膝盖上的被子。
刚刚,不欢而散。
这么多天的幸福原来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维系,在不触碰到雷池边沿的时候,彼此可以如胶似漆只羡鸳鸯不羡仙,一旦提到这些其实根本躲不掉无非时间早晚的事情,那样多的甜蜜砌成的高厦原来也会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帮我递件睡衣!”浴室里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和尴尬。
苏沫惊醒般,掀开被子就跑下床,自衣柜最底层取出白色睡袍,这也是为他们新婚而预备的。
陈以航自浴室里出来,带出一阵氤氲水汽。他胸前衣衫松松垮垮,露出精壮的古胴色胸膛,头发没全干,水珠缀在发梢上,说不出的诱惑。
他坐在床沿她那一边,大手覆住她的小手,她等着他说话,他咬咬牙不能骗她:“你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是不是?”
苏沫眼睫一颤,好像心也漏跳了一拍,“那婚礼怎么办,婚礼的时候你还打算请颜家人么?你让颜伯父颜伯母,还有颜东他们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她拽住他的衣袖,语气软了些:“以航,在我失忆的那么多年里面,是他们一家人悉心照顾我,像我的父母一般,以航你可不可以”
“父母?”
他霍然站起身,忽然觉得没有办法跟她再说下去。
她的态度表明了不支持,她的可怜姿态她的服软都只是为了软化他心中的那根刺,好想着法子来跟他玩一场迂回战术,他算是看明白了。陈以航回眸居高临下的眼神让她脊背上陡然升起一阵寒意,他问她:“你实话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帮颜家!”
“那是对我有恩的颜家啊,那还是他们的祖宅,以航你不知道颜东把清园看得有多重要,他带我去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出他们整家人对清园的感情,以航我们不可以夺人所好的!”
那个名字自她唇齿间逸出,就像是一双素手将他柔软心底扎着的刺又捅深了一些。
苏沫还未察觉他态度的转变,直起身子跪在床上拽住他的袖子,恨不得要把一肩的衣袖都扯了下来。陈以航站着看自己这张深爱了这么多年的脸,觉得撑不下去了:“说到底,还是因为颜东对不对?”
她耳畔一阵恍惚:“什么?”
“他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其实也早就在你的心里占了一席之位了对不对?你舍不得他受到伤害,舍不得他难过,所以你才不希望我来对付他!”
“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他,我跟颜东之间如果有什么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回到凉城来找你!”
他依旧不肯动摇:“阿荏你不知道,子乔离开颜氏后,颜正铭让颜东进到公司,他根本没有经商的天分,我给过他机会也给过他考虑的时间,他没有办法拿下这一局,现在的代价是他们应该付出的。在商场上,我不可能一直仁慈。”
他说的字字铿锵,她却听得句句悲怆。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绕床走到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啪”重重关了灯掣,他背对着她躺下入睡,“我明早还有会,睡吧。”
她不肯躺下,他亦不肯将就来哄她。
床很宽很大,她与他并排而眠,却是背对着背,如何也碰不到一起。她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死死盯着帘幕缝隙里的那一丝窗外,世界注定被黑夜包围,屋外的月光再清润,也只是一己单薄之力,怎么可能去照亮这一整片黑夜。
很快,听到陈以航的呼吸渐渐沉下去。
他一定是累坏了。苏沫翻了个身子,支起上身,黑暗中隐隐可以瞧出他斧凿刀削的好看轮廓,浓密的眉峰,俊挺的鼻梁,削薄的唇她鼻头有点儿泛酸:为什么你就不能再多宠我一次?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很难,在没有我陪你的这么多年里面,你进锦森也只是为了等这一天。你曾说你是孤星入命,身边的亲人、爱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你没有希望了,只想去毁灭最初毁掉你希望的东西,可是以航,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到你身边了么。
她在身侧动了动,将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陈以航睁开了眼,抓着被子的手握得愈发紧了。
曾经的阿荏以他的欢喜为欢喜,以他的悲伤为悲伤,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可现在一别经年,她要考虑要关心的人和事都太拥堵了,是不是有些东西就算找回来了,也注定不一样了。
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5
良夜静好。
未眠人却有一双。
翌日清晨,苏沫的眼底泛起淡淡的青色,嘴唇亦微微泛白,吃早饭时陈以航终于不忍,闷闷吐出一句:“我会再考虑一下,你别操心。”
苏沫的眼眸一瞬亮起光彩,连忙抬头望向他,一个激动连筷子都没拿稳,掉到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陈以航嘴角弧度一沉,她这么开心?
明明希望她能开心一点,可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心底还是免不了一阵刺疼,还有随之而来的失望。
这日苏沫恰好身体不适,又因司机请假,也就没有出门。
新闻里财经评论里也察觉不到任何风雨欲来的迹象,她明明有些微烧,还倔强地窝在沙发里等他回来,阿姨来劝过几次,总被她搪塞过去。陈以航回来的时候,厅内灯光昏暗,唯有下沉式客厅沙发那一隅,光线氤氲。阿姨一脸局促地迎他进门,他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这里没她的事情了。
走近了些,还刻意放轻了脚步声。苏沫蜷缩成一小团,像小猫儿的姿势,头朝沙发垫子下面蹭,丝绸般的黑发懒懒四散开来,她的身上盖了一条深玫瑰红的薄毯,衬得整张小脸愈发白皙。陈以航又气又恼,她竟然不穿袜子,明明都发烧的人,不好好休息,还赤足暴露在空气里,她怎么可以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又添一声叹息,终是只能无奈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隔着被子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轻软的身躯一瞬填满他空虚的怀抱,温暖清甜的属于她的味道霎时盈满了整个空间,连带着他冰冷的西装都变得有家的感觉了。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还发出浅浅的一声“嗯”,陈以航上楼梯的脚步停在半空中。
她醒了?
怎么会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心情。
一低头恰好对上她尚还迷蒙的眸子,她揉揉眼睛,闻着熟悉的男人味道,手顺势圈住了他的脖颈,头又拣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埋了埋,嘟囔一句:“我等了好久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陈以航心间一酸,皱了皱眉,“又乱想。”其实何尝不知道她说的都对,婚礼临近,他最多的时间却没有拿来陪她,彼此还在置气,他低下头侧脸摩擦着她的脸颊,向她示软,新长出来的胡茬挠的她呵呵直笑,撒娇求饶:“以航,你别闹了。”
“想我要你了?”他暧昧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覆上她的双脚替她暖着。
他这样爱着她,让苏沫心潮迭迭起伏,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他低着头,手中动作不停,等了很久才淡淡一个字,嗯。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都只是搪塞。
他所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兑现。
事情并未转好,反而加快了进程。
他们的婚礼在下月初十,清园的交接仪式却定在本月底。
她自从得知后去锦森大发了一次脾气,本来还是好好的聊着,可后来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对着她,他还要摆出一副生人的面孔。苏沫说他变了,变得利益了,陈以航心寒看着她,说她何尝不是也变了。她说没有颜家到场,这婚是不会结的,闻言陈以航扔碎了一盏青花瓷茶具,额上青筋凸显,是真动怒了。
“王岚,送她回去,别再让她来锦森了!”
她自此方知,他是铁了心不肯放手了。
苏沫赌气不去选片修片,最后的婚礼用品确认单也拒绝一一过目,全部人都跟着着急,最急人的是,她整个人一直持续低烧,病情反反复复。陈以航不同意她搬出他家,风萍无奈,只能临时住进来照顾苏沫。陈以航越来越不想回家,她最近的小性子愈发大了,竟然真的敢拿婚礼这事情来逼他做妥协。
颜正铭倒了,重病住进医院。
流年不利,新人翻起旧账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清园的风波尚未完全散去,新一波的巨浪又接踵而来。
颜氏负面消息相继不断,据说多年前赫赫有名的周冬生携巨款私逃一案本已定审,如今又被挖出来重见天日,令人唏嘘不已的是,颜正铭颜氏当年跟周冬生牵连不小,很多事情反而是颜正铭授意去做如今真真假假落入各人眼,一来当看个笑话添一些生活调剂,一来对目前的形式又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苏沫自然也有瞧见,却什么做不了。
这月一直近月底,新闻里对颜氏和清园的播报总是及时又迅猛。
屋子外面每日头顶上的天都不一样,苏沫只能静静地待在家里,她出不去。
陈以航限制了她的自由。
就连风萍的到来,似乎也只是为了迎合以航的安排,一边陪伴,一边劝她。
而颜东自始至终也没来找过她,宛如他对她承诺过的那样,再困难他也会自己去解决,不要她为此费一丝一毫的心。她可以想见,这段时间颜东的颓废,面对着不熟悉的行业,前后夹击,却不能知难而退,他肩上的胆子是那样沉重,一整个家族的荣辱,却没有一个人来支持。他为了苏沫付出将近一生的爱,到头来她却站在别人的身后对付他,对付他全家。
本该是晒太阳做理疗的时间,苏沫却走下楼。
不曾想就听见储藏室背后几个佣人在嚼舌根,言语间都带着些同情怜悯,“真是没想到,颜氏的董事长竟然要坐牢了,听说那个案子重新审了还没出结果,可能要判好多年的刑呢!哎,那么大的年纪了,最近听说在医院里重病不起,我看根本没法关进看守所,估计是要不行了!”
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6
耳畔嗡嗡的,太阳穴也像被有人拿了簪子在死命地戳一般。
身体有多疼,就时刻提醒着她心里有多疼。
前颜氏董事会在数日前已接到警方的诉讼,因亏空奇大,前任董事长颜正铭需要将所挪用的公款如数奉还,为此颜氏旗下诸多产业已将绝大部分不动产都已卖出填补空缺,一时间纷纷濒临破产,只是依旧无法力挽狂澜。
医院的重症加护病房外边,有警察看守。
病房里边,护士正在依照惯例检查病人的症状。
颜东坐在回廊的长椅上陪同,神色难掩焦虑。
司法部门配备的医生护士中,不包括他自己,生平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至亲。
日复一日,颜正铭瘦得厉害,形容枯槁,身上插满了点滴针,鼻子里也插着氧气管,呼吸十分吃力,一双眼睛亦是浑浊不清,一日三餐进食更是困难,那些医生只让说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颜东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徐夜凉。他垂首坐在那儿,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依旧不够泰然处之,许是心中多有亏欠,所以这一刻的悲愤和无助更甚旁人。有警察走到他面前,公式化没有感情的语言,说已经向上级汇报完毕,病人要求见家属最后一面,请他进去。
他当下急红了眼,惊恐奔进了病房。
虽是在脑海里想遍了可能遇见的场景,真正接触到油尽灯枯的父亲时,还是心中悲伤,顿时流下眼泪。颜东握住他的手呼喊:“爸,我来了,儿子不孝,爸你怎么样?”
颜正铭睡醒一觉,沙哑开口,气若游丝,“保、保住清园。”
“爸,我知道,你放心。”
“还有你妈,照顾好她。”
颜正铭满口只有这两句话,一遍一遍痴痴地呢喃。
颜东艰涩地说道:“爸你再等等,妈马上就来了。”
徐夜凉接到消息就立刻大步奔向医院,走廊上碰到医生,着急万分地抓着他质问情况,医生越劝她冷静她越崩溃,待真正见到丈夫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怎样撑着一口气等她的。
“正铭!你撑着点!”她的泪水凝在眼眶。
见到亲人都来了,颜正铭强撑的精神逐渐松懈,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嘱咐的话,徐夜凉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又将目光转向颜东:“儿子,爸爸现在才觉得,当年没有阻止你去学医,是做对了。她已经要嫁人了,你别再傻了,爸知道你自小就怪我,一直都怪我。”颜正铭痴痴地自言自语。
颜东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爸,我不怪你,真的。是我不好,这么多年了都是我不好。”
颜正铭眼睛望着天花板,瞪得大大的:“不能、不能再让他们欺负了,我做错的事情我承担了,他们做错的也不该算到我们头上,清园要保住,一定要保住!”
他说完这话,最后轻握了握颜东和徐夜凉的手,终于意识消散,撒手而去。
“爸!”
“正铭!”
徐夜凉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抱着颜正铭没了呼吸的身体嚎啕大哭。
颜东慢慢站起身子,怔怔瞧着平躺在那儿的父亲,视线渐渐模糊。
过了不久,医院的人就相继进来,都是颜东再熟悉不过的流程,满目的嘈杂和来往的人群,徐夜凉要扑上去阻止他们,颜东像一座雕像般稳稳守在一侧,双手紧紧扶着发了疯般的徐夜凉,她的一声声恸哭全部哭进了他自己的心海里,像是最最凄厉的控诉。
颜正铭病逝于医院。
葬礼极其简朴,来的人也不多。
树倒猢狲散,从来就是真理。除了自家的亲戚有几个到场,商场上的伙伴或者贵妇人圈子里所谓的好友,都没有来。尤其在现下这个关头,可以想到他们大多受了锦森那边的授意,一代名企董事长的葬礼竟是从未想见的凄冷。
葬礼仪堂,徐夜凉嘤嘤哭泣,满头华发满身白衣地跪在丈夫的棺木前。
颜东主持着整场葬礼,屋外苍穹低沉,天光悲悯。
苏沫看到消息的时候,没有撑住。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风萍守在床侧,满目红丝。她哭着扑进了妈妈的怀里,温热的液体潺潺流淌而下。
“妈,他太狠了!我没法子再嫁给他了,妈你带我走!”
风萍揉着女儿的头发,心底万千滋味不知从何开口。
苏沫聪明,猜到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抓着风萍就问:“颜氏是不是要申请破产了?妈我们要怎么办才能帮他们保下来,颜伯母年纪大了,养尊处优惯了,要是现在从大房子里赶出来,她身子吃不消的。”
苏沫越说情绪越激动,她本就有轻度抑郁,现在又每日都在惶恐和焦虑中度过,再添以低烧,身体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风萍急得眼泪直流,“荏荏啊,只有身子是自己的,你和小航走到现在不容易,妈不忍心看着你们好好的婚因为这样的事情泡汤了啊。”
“婚礼?妈,你也是这样不闻不问的?妈你到底在怕什么?”
和他结婚?苏沫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向来都说男人爬得越高,看到的风景就越多,性情保不齐也会跟着变。他蓄谋已久,从慢慢的打压到现在一举收网,这不仅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一天,更是连颜正铭自己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只是。。。。。。陈以航他怎么会变得这样无情,让她都没来由地跟着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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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7
这么些天,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的话语。她越劝,他便做得越狠厉。
他越狠厉,她便也与他离得越远。
。。。。。。
白天里,颜正铭的葬礼上迎来了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
陈以航上了香也拜祭过后,徐夜凉冷冷看他,言辞犀利,说不及几句又心碎落泪,颜东起身,保持礼貌地请陈以航离开,不希望他再来打扰父亲安生。
屋外日光泯灭,一片昏黑,乌鸦沿着低空飞行。
颜东站在陈以航身后几步的地方,背对着他:“你可以走了。”
陈以航喊住他往回走的脚步,“抱歉,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只是这样的伤心我也曾感同身受过。”
颜东轻轻冷哼一声:“谢谢你送的感同身受。”
次日,颜家宣布破产。颜氏旗下一系列公司,全部倾倒。颜正铭名下一应财产,动产和不动产,包括现在所居住的别墅在内,全部要交由法务人员来做好相关记录,等待上级司法部门归档后予以拍卖而后作为缴纳款项充公。
“你要拍下多少资产?”早上一起吃早餐时,苏沫与他遥遥相对,低着头忐忑问他。
陈以航手中汤匙不断搅拌,换了话题:“明天我忙完就陪你去选片,还有婚礼最后的一些细节,也到时间该定一定了。”
“婚礼?”
她喃喃开口,一双眸子空洞无神。
耳畔忽然又回响起这两日风评不断重复的唠叨,风评一听见她不想结婚就连忙捂住她的嘴,好劝歹劝:“荏荏,你听妈妈话,结婚了你再好好劝以航,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他也会听你的。只是现在这个关口你别再跟他闹了,他以为你为了颜东不愿意和他结婚,男人的自尊受了伤害,荏荏你要放低一点姿态。”
。。。。。。
“我吃好了。”苏沫起身就走,没注意将椅子带出好远,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一声。陈以航喊住她,他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声音不悦:“你今晚早些休息,明天我不喜欢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静默半晌,想了一些事,而后幽幽回了一句:“以航,若真觉得虫豸讨厌,我们避开走就是,他们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实在无谓再去踩上一脚。你说,对不对?”
他笑一笑:“稍不注意就会死灰复燃,我可不敢轻易冒险。”
她说不下去了,就回到自己的榻榻米屋子里发呆,一晃过去了一整个早上,晴好的阳光愈发刺眼,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晒进来,洒在地板上,洒在她膝盖的薄毯上。真是好笑啊,昨天还是阴云连绵,今天就又是晴空万里了。
隔壁间门声响动,她睁开眼,陈以航已经拉开椅子坐在阳光房里,背对着她坐在小桌子前看报纸。
颀长身影,侧脸立体。
头顶上那样鲜亮的日光,有些人怕是再没什么机会可以看到了。
苏沫看了一会儿,穿上鞋子走了过去。
她开玻璃门旋钮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
他恍若未觉,一双眼睛仍然盯着报纸。
只是看来看去总是只能盯着报纸那一行,再无法往下移去。
“你挡住我的光了。”他皱了皱眉,换了个姿势。
“喔。”她挪一挪步子,又问:“我妈妈呢?”
她说的是,我妈妈。不是妈妈,也不是咱妈。
他低着头:“出去给你买东西了。”
风萍去了医院,杨秉文也快不行了,陈以航说如果这个时候告诉苏沫这个消息,那风萍也不用再过来了。
她就对着他的背影,声音轻轻的:“她们都说,只要我和你结婚了成了陈太太,然后再向你开口,连天上的星星你都愿意摘给我,所以其他的事情,也都不难了,是不是?”
他明明想要克制住不生气的,可还是拍了下桌子:“你就是为了‘她们’的一句话,同意结婚了?”
“这么多年了,再不结婚就老了。”
他转过身子,以眼神问她什么意思。
映入眼帘的身影,单薄得可怜,头发都不复旧日的黑色光泽了,宽大的家居服懒懒搭在身上,露在外面的锁骨突兀得可怕。他看着她身上灰白色的衣服出神,她好像很久不愿意穿那套粉红色的小熊衣服了。
他的声音冷冷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对他们的心思不是最近才有的。你要是想不通,我们的婚也就先停了!”
苏沫找不到话说了,扯着自己的衣角站在他面前,只觉得头顶上的太阳刺眼,他的目光更刺眼,让她的眼眶很酸痛。他咬牙气得厉害,重重拿起桌上的茶瓮,想要倒水喝,却不防被她一把夺过去,他看着她,她幽幽抱着茶瓮,轻飘飘一句话:“残茶太涩,我去给你重新泡一壶。”
余光扫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陈以航随手将报纸丢在桌几上,他不喜欢她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喜欢透了!
苏沫把茶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佣人说他又去公司了,她应了一声,没什么大的反应,只默默将滚烫的茶水倒掉了。
。
第二天,苏沫一反常态地出了门。
她听话地按照陈以航的要求去了婚店。
后来的后来,她常常在后悔,若是当日她没有出门,没有灵光一闪刻意要司机绕道去西郊,没有踏进那座园子,没有在她们要带走她时坚持,也没有站在那群人身后亲耳听到那些肮脏不堪的与她有关的过往,那这一切会不会还来得及改写,他和她也会不会还有未来。。。。。。
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8
在婚礼店里等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装照片的硬盘没有带,工作人员说替她回道去取,被她止住,苏沫说在这里等着也是浪费时间,就喊上司机往回开了。
又像那天晚上一样,她照例要求绕道去西郊,司机唯唯诺诺,不大情愿,却也奈何不得。
这回更甚,远远的还在巷子口,就拉起了类似警戒线的护栏,好些人守着,车压根开不进去。
司机象征性地按了几声喇叭,一脸歉意:“小姐,我们先回去吧,这儿太乱了。”
苏沫却是抢先一步下了车。
还没待她跑出几步,就被人喊住,急急的呼唤:“沫沫!”
她往侧面瞧去,霎时愣在了原地。
徐夜凉满脸泪水,憔悴得不像样子,苏沫连忙迎了过去,扶住她的身子问道:“出了什么事了,颜伯母您今天怎么在这里?”颜正铭的葬礼前天才刚刚结束,她不在殡仪馆那边忙碌,反倒出现在这里,颜东人呢?
徐夜凉紧紧地抓住苏沫手腕,嘤嘤落泪,低声哀求:“沫沫,正铭年轻的时候犯过一些错,他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了,而且现在我们颜家也倒了,这个惩罚够大了是不是?你就帮伯母劝劝以航吧,让他别做得太绝,别挖了清园啊!”
苏沫听着她的哭诉,一时失神:“你是说,今天他们都在清园?”
徐夜凉连连点头,莹莹泪光里都是希冀。
“走!我们去看看!”她扶着徐夜凉就往清园快步走去,身后跟着的司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
她第二次踏入这座园子,免不了又想起次的月色游园,像闯入了天间月宫般,九曲回廊之下弯弯绕有一片繁盛池塘,那里面莲叶莲花层层叠叠,似要绾起君心。而园间多为高低层落古树延绵,郁郁葱葱,在此时看来,更是显得铮铮傲骨不容人欺。
两人匆忙而入,一路荒草遍野,满目都是枯黄之色。
沿着青石台阶,渐次往里深入,路边莫不是草沾黄泥,花落满径。等到了地方,两人的鞋子和裤脚莫不沾满污垢,可她们哪里顾得上这些,所有心思悉数被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吸引了过去。
清一色的身穿黑衣,个个身姿英挺,由里而外围成了一整个圆圈,拥堵得不漏缝隙,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风景,徐夜凉想要拨开他们闯进去,只是被轻轻一推,就险些跌倒在地。
苏沫扶住她,冷冷瞧着眼前的这批人,犹疑着怎样开口,却见到王岚朝这里小跑而来。
“苏小姐,您怎么来了!”
王岚又呵斥身侧的男人们:“怎么对苏小姐和颜夫人这么无礼!”
那几个作威作福的男人一怔,个个低下了头。
苏沫顾不上这些,忙拉着王岚问:“王秘书,你在这里就说明以航他也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今天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
王岚面色忐忑,看看徐夜凉又看看苏沫,最后才说:“苏小姐,今天风大,您身子本来就不好,我还是先派人送您回去吧。”她说完就招手招来司机,司机“唉”了一声,被苏沫喝住:“你不敢说,我就亲自去问他!”
男人们已是不敢再拦她,徐夜凉也已经飞快朝里面跑进去,她径直跑到颜东的身侧,面色焦虑地交谈着什么。
苏沫停在几步开外,抚着胸平复紊乱的呼吸,眯起眼眸看向多日不见的他。长款的风衣衬得身形愈发颀长,一如记忆里苍翠挺秀,该是她的错觉吧,否则怎么觉得颜东的背竟有些驼了。他不看她,只是凝着俊颜,神色颓废端靡,厚密的头发以及下巴上的胡茬都来不及打理,想来这几日父亲的去世和家里的翻天覆地,让他承受了太多的打击。
正失神间,肩上覆上一件厚厚的外套。熟悉的男子气息萦满周边,她抬头瞧向陈以航。这样冷的天气,他就只单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件毛衣背心,她顺手摸向了他手腕上往上翻起的衣袖,那上面的金属袖扣是她送的,也是她缝的。
他满目怒气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脸指挥人送她离开:“王岚!送她走!别让她呆这里沾了晦气!”
那样掷地有声充满气势的命令,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可她拽住他的袖子,模样可怜极了,“我走了你就要把这边全部夷为平地了,我不能走。”
“你不走,这里也保不住了!”他冷漠的侧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音调稍缓,却是含了无尽讽刺:“挖土机工作的时候,灰大,怕你迷了眼睛。”
徐夜凉忽然就恸哭出声,指着陈以航就骂他没有良心,“这么多年要不是我们颜家,你怎么会有今天!”
“是啊,没有你们确实就没法成就今天的我。”陈以航板着一张脸,俊颜一动不动。
耳畔响起低沉的呼喊声,那样沙哑又陌生,冰冷不带感情,是颜东开口嚷道:“你别太过分,今天你要动这园子,就让那挖土机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徐夜凉哭得更凶了:“儿子。。。。。。”
颜东将她推开,示意带来的人照顾好夫人,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在规划商划好的道路轨迹上,任凭徐夜凉怎样喊叫,也依旧恍若未闻,整个人是苏沫从未见过的偏执。苏沫忍不住了,朝陈以航吼道:“陈以航你够了!你非要把每个人都逼死你才满意吗!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人性,你会有报应的!”
颜东没有回身,只是仰起头看着不远处那架橙黄色的高大狰狞的挖土机。
在苏沫来之前的大半天里,他已经对着笑里藏刀的陈以航做了能做的所有努力,也受够了羞辱,可还是没有办法动摇现实,他现在的一颗心,凉得透彻。
陈以航默了片刻,侧脸格外冷峻,他对着苏沫,手却挥了起来,一字一句:“给、我、挖!”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1
“是!”
一排排整齐利落的回应声,声声如刀,将人心割得七零八落。
几台等候多时的挖土机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立刻激起一片灰尘,伴随着轰隆隆的刺耳声,惹得一群人纷纷后退。就连本来候在一侧的黑衣男人们也迅速将工具取入手,上前就要添一把力。
颜东避之不及,甚至被挖土机的前臂带到左肩,一瞬已重重掀飞在地。
徐夜凉大惊失色,拼命挣开钳制,奔过去一边着急地问他的伤势,一边又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住手!
这样多的人看着,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却无一人理睬他们。
一块块的泥土被掀开,一颗颗的苍翠树木倒下,还有雕梁画栋的时代感极强的亭榭也蒙尘也歪斜。。。。。。苏沫急得红了眼眶,就连张开的嘴巴里也灌进了风沙,于是只能不断咳嗽,却沙哑的喊不出声。她的肩膀被那人嘞得生疼,让她无法动弹一分一毫。
她不肯走,他便要她眼睁睁看着,看着清园是怎样一点、一点倾颓的。
再没有人能置喙他的决定,他像极了至高无上的王者,阴翳而无情。
清园在哭,它若毁了,标志着盛极一时的凉城颜家彻底垮了。包括清园在内的这一片土地都被陈以航买了下来,他的眼光错不了,它们的确是适合开发的地皮。这块土地也许几个月后就会换上新的面貌,以后清园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命运改写,也许有许许多多的游客踏在它的心脏上,再不会像以前的主人那样爱惜它每一寸土地或风景,也更不会有人会去关注它名字的含义、它存在的价值。。。。。。
尘埃漫天,恨不得将人都掩埋掉。
徐夜凉哭得肝肠寸断,直接跪在了地上,苏沫别过脸不忍再看。
“全部都住手!”这一吼似乎耗尽了颜东全部的力气,他全身都在抖,目光扫过陈以航,随后对上了苏沫。
他这一望,让苏沫心中感伤到不行。
印象里的颜东那样玉树临风,他一向爱整洁,虽不是很喜欢穿白大褂,可给人看病时又是那样的神采奕奕,自信满满。她何曾想到颜东居然有一天会这样邋遢、绝望、低姿态。下巴上的青涩胡茬和眼底一圈厚厚的青灰色让他容颜仿佛沧桑了七八岁,头发和衣服都沾满了灰尘、黄色的泥土。。。。。。那双充满不甘和愤怒的眸子,直勾勾的瞪得那样大,森然得让苏沫又哭又怕。
颜东漠漠开口:“你已经得到那么多了,为何还不肯放手?”
若说这样的场面没给陈以航造成半点冲击是不可能的,只是骑虎难下,再震撼他也无法回头了。他示意王岚照顾好苏沫,自己走到颜东面前,半蹲了身子,“不要怪我狠心,你觉得我毁了你的世界,可现在的你二十八。九,比十岁的我坚强太多。你有父亲、母亲的疼爱,可我没有,你知道身上被石头砸的伤永不消停是什么感受吗?你试过被学校里所有人排挤,别人撕你作业藏你考卷,你试过每次家长会你坐在一群家长之中听人指指点点的滋味吗?”
“呵呵。”颜东仰起头来大笑出声,“我真是自作多情,我从小就出国一个人生活,为的就是把你受的绝望和孤独全部挪到自己身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记着不肯忘。”
“当然不能忘!”他站起身子,容色悠远:“我爸爸是好人,他只想老老实实做生意,没什么花哨的手段,也不会打通关系捞好处,凭什么他要给你们家背黑锅,凭什么他最后要从那样高的在建楼房上摔下来摔得不成人形!你躲在墙后面看我爸跪在你家客厅里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受?畅快,还是满足?”
“所以现在,我爸死了,我家没了,你满意了?”颜东缓了缓,卑微地说:“只是清园是我家的租地,能否劳烦陈董相让?”
陈以航挑眉淡淡的:“我想你弄错了,这园子已经不姓颜了。”他走到石子路边沿,拿过一旁人手中的喇叭,对着开挖土机的司机们喊道:“给我速战速决!”
旁边的徐夜凉越哭越凶,一个劲地摇头:“错了,都错了!不是这样的,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王岚一下子没有注意,苏沫就挣脱开她,跑到徐夜凉身边,满目含泪歉疚:“颜伯母。。。。。。”
徐夜凉紧紧拽住苏沫的手臂,冲陈以航喊道:“不是我们颜家害的!陈鸿天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是她的爸爸,是杨秉文和高业年,不是我们正铭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便如同是石子扔进了一池静水里,“簌簌”一下激起了数个连绵的水漂!
“不能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萍也步履匆匆出现在了现场,她定了定身形,连额角还挂着汗滴。
这会人可都来齐了,可现场没有人敢大声说话,苏沫挣扎着后退了几步,就连颜东也一脸诧异地看着徐夜凉。陈以航扫了眼徐夜凉,又缓缓将目光投向风萍,而后者就在他如鹰般逼视的目光中,隐隐打了寒颤。
徐夜凉的声音很悲伤,这段蒙尘的往事并不光彩,她说出口的那一瞬,很多事情都无法再改写了。
当年陈鸿天的在建项目因银行欠款项被临时追讨,贷款不到账,又被催缴还款,致使项目被迫叫停,这不是意外之灾,而是身居高位的人插手导致。而与此同时,有在建楼房坍塌,出了人命,也因此被质检公司查出,建筑材料被人暗中换成了低劣材质以此谋取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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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行为,若说陈鸿天并不知情,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司法机关当年高调地判了陈鸿天的罪,颜正铭提前一些时间告诉了他最终结果,最后的那段时间里,陈鸿天常常去颜家,同颜正铭商量些什么外人都不知晓。
然而好景不长,几天后情况忽然出现逆转,颜正铭称病,对陈鸿天一味避之不见。
让陈以航这么多年一直不清楚的是,本来一直帮衬陈家的颜正铭,缘何要在最后关头倒打一耙!父亲身亡当天,据说正是因为颜正铭一个电话才去了工地,当时父亲还很激动,以为事情有了回旋余地,却不曾想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这就显得之前的奔走相告全部都是虚情假意,或者说,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死局。
所以,陈以航他才这样恨。
可现在,徐夜凉竟然娓娓道来,说这一切完全不干颜正铭半分关系,而全是杨秉文同高业年之间的协议。在建项目遭遇银行追讨款项,竟是因为杨秉文伪造了陈鸿天的建筑公司评估报表,声称其并不具备承担此类项目的能力,此次银行投资风险极高,与此同时,身为市长的高业年也动用人脉疏通了银行内部的一些高管,这事情也就很快审批下来了。
再加之,在建楼房坍塌导致出了人命,建筑材料被人暗中换成了低劣材质以此谋取暴利,这也是来自锦森国际的授意,建筑材料部总负责人悉数知情,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问及为何杨高二家要步步紧逼,徐夜凉说,其实他们原本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得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只是锦森当时接连几个建筑项目的标都被陈鸿天抢夺了去,公司受了些损失,杨秉文为避免他风头日盛,想着采取一些商业手段稍加打压一番,浅尝即止。
而高业年肯出面,一方面是碍于杨秉文的情面,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陈鸿天的项目审批走的都是副市长的路子,而不是他这边,所以对于必要的遏制措施,他也早有此心了。
只是他们也都没想到,如此一来最后竟捅了这样大的篓子!
出事的时候,杨秉文和高业年亦是吓得不行。
此事若被曝光于市,官商勾结,高业年的市长位子肯定不保,而杨秉文一手创立的锦森也必然会自此消亡。可这些都不会改变陈鸿天的公司受到苛责的现状,既然如此,杨秉文也就同高业年商量,不如顺其现状,二人上下打点,多方疏通,让陈鸿天自此彻底背了这个黑锅!
徐夜凉早已哭得双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她还拼命忍着要说,“如果说正铭有什么对不起你爸妈的地方,那就在于他没有把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告诉你,可那也是因为他不能说啊!你当时那么小,就算后来长大了,却成了锦森的执行董事长,杨秉文的准女婿,你让我们正铭怎么跟你说。。。。。。”
“但是当年他竭尽全力去保你父亲了,可用人不善,一味放权给下属任其胡闹这些行为,也确实是你父亲自己做的不到位啊,所以才有漏处可寻。。。。。。”
周遭脚步声凌乱,眼前更是恍惚,重重叠叠的人影纷杂。
“但是当年他竭尽全力去保你父亲了,可用人不善,一味放权给下属任其胡闹这些行为,也确实是你父亲自己做的不到位啊,所以才有漏处可寻。。。。。。”
周遭脚步声凌乱,眼前更是恍惚,重重叠叠的人影纷杂。
埋了那样多年的秘密宛如深海里最重磅的炸弹,将所有现实里虚妄的美好在一瞬间全部炸的血肉横飞,面目全非!
陈以航费力地抿了抿唇,声音都在发虚发颤:“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跟我爸说清楚这一切,让我爸到死都不得瞑目,还受尽了良心的谴责。”
徐夜凉笑了笑,那样子的笑容落在读得懂的人眼里,便是无比的疲累与伤痛。
“你以为正铭不想说吗?这本是一件不干他关系的血案,他硬是被牵连进来,要求三缄其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背负的良心债难道会少一分一毫吗?”
“正铭也是商人,也做错过事情。前一阶段你费尽心思挖出来的周冬生携公款私逃案你还没忘记吧?”徐夜凉直勾勾地盯着陈以航看着,她什么也没有了,她什么也不怕了,只是觉得这心日日被压迫着,实在是累极了。。。。。。
“那是正铭的错,他认了。可年轻的时候谁舍得毁掉大好前程,去牢里走一圈?于是当年我们承了杨秉文的恩情,他出人出钱帮着我们摆平了这件事,遮掩着也就风平浪静过去这么多年了。呵呵,要不是你揭开这事,谁还会记得呢。。。。。。所以当时你爸爸的事情,正铭也只能替杨家守口如瓶,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你的恨竟然会这么浓烈。。。。。。”
“妈。。。。。。”颜东低着头,脸上表情难辨,他对一时间天旋地转的事情变革也始料未及。
只是直到现在这一刻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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