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Piano Sonata No 5, Op 53: Allegro. I
苦. 艾. 酒. 作者:高浩容
14. Piano Sonata No 5, Op 53: Allegro. I
苦. 艾. 酒. 作者:高浩容
14. Piano Sonata No 5, Op 53: Allegro. Impetuosanza. Lao allegrezza
烦恼归烦恼,日子还是要过。
雷丝聆和大学几位姊妹约好今晚聚会,
一结束今天的研究,她脱下实验室内穿着的白袍,以及刻意素朴的穿着,换上极为贴身,能完全显露出曲线的牛仔裤,鲜红色的高跟鞋,以及那件小露香肩,绑着蝴蝶结的不对称露肩上衣。
雷丝聆和姊妹们约定聚餐的地点在台北东区一间名为「罗马假期」的义大利餐厅,从捷运站出来,步行经过诚品、新学友等书店,雷丝聆见到一张张仅有文字,而无任何图样,仅在海报纸上做了立体雷雕的海报。
「当我提笔写作,我是自由的,同时也是不自由的。」
台北市各大书店,最近都挂上印有此段文字的宣传海报。
来自欧州,进驻在台北的国际连锁书店「readore」书店大楼,义大利餐厅位於大楼的地下一楼。雷丝聆不改本色,她不喜欢等人的感觉,所以自己也绝对尽量不迟到。她从学校匆匆赶来,果然比其他人都早到。眼看可能至少得等上半个小时,雷丝聆决定先走进书店转转。
readore书店大楼的二到五楼为各类图书,来往人潮一上二楼见到最醒目的柜头位置,摆放着无数本鲜红书皮,叠起来像一座由鲜血搭建的血色金字塔的小说。许多人驻足在这座金字塔前,用阅读来表示对小说作者的朝拜。
一位书店店员就站在这堆书旁,见到雷丝聆,对她说:「这个七月适逢作家金棻黛夫人逝世三周年,出版社特别推出夫人生前未出版的遗作。」
「真的吗!」
大学时期的雷丝聆除了必读的教科书,也读了相当多的小说。
书店那张海报的文字,她很熟悉,那是金棻黛生前最有名的一句名言。
金棻黛是最近十年华人圈最着名的情慾小说家,她总是能够将情慾描写得极为生动,让读者彷佛身历其境。到了晚期,作品风格一转,加入许多充满幻想与玄思的文字,情也好,慾也罢,都变成可以超脱现实世界框架,将人的渴望、欲求、妄想以最富想像力的形式结合。
一般人会把情慾小说和言情小说混为一谈,但金棻黛的作品不会有人将之归类为言情。只因金棻黛靠着自己超乎常人的创造力,她的情慾小说能够站上世界舞台,当情慾提昇至不只是情慾的层次,终昇华为艺术。
雷丝聆接过店员递给她的书,书腰写道,「不世出的情慾女王,未完成的情慾经典。」两行字。解开书腰,脱下以宣传为用意的外衣,纯红色的书皮仅保留两处留白的余地,白色的书名和作者名:
《绝色》,金棻黛。
封底没有印任何关於此书的简介,仅有金棻黛那句名言,以及破坏整体设计风格的黑白条码。
翻开封面里,关於金棻黛的介绍很少,只因她的成就毋需再多加赘述,并且和她的本作品同样附了一张颗粒很粗,非常不清晰的侧脸照,叫人根本看不出金棻黛的长相。和本不同之处,仅仅多了一句,告诉读者金棻黛卒於何年何月何日与何地。
「……七月三十一,台北自宅。俗谚有云,『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一代情慾女王,偏偏就是过不了七月,真是文学界的损失。」
雷丝聆才刚打开书的序,就发现身边还有一位戴着鸭舌帽,年约四十到五十岁之间,穿着休闲西装,手上没有提公事包或笔记型电脑的中年男子。
碰到同好,雷丝聆开了话匣子,说:「你好感性。」
男子回应道:「老朋友过世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读到她的新书,看到作者介绍那段提到她的死亡时间,忍不住悲叹。而且我相信只要老天爷多给金棻黛一个月的时间,她肯定能为这本情慾文学经典留下一则永垂不朽的结尾。」
「就算没有结尾,金棻黛的作品,我相信在喜爱她的读者心中无论过去、现在或未来,早属不朽。先生,敢问您是金棻黛的朋友?」
「算是吧!」
因为男子一直压低帽沿,雷丝聆刚开始还认不大清男子的长相。可能是职业病的关系,雷丝聆调整一下站立的位置,终於能够大致看见男子的脸。
男子长着一个鹰勾鼻,面颊消瘦,眼睛看起来相当疲惫。
「您!您是苏……」雷丝聆认出眼前的人,忘情的拉高嗓子。男子赶紧比出要她小声一点的手势,看起来似乎很怕被大家认出来。
男子跟雷丝聆,两个人走到群众比较少的书柜旁,男子对雷丝聆说:「不好意思,我难得出来走走,真的不想被打扰。」既然已经被雷丝聆认出来,他也不再掩饰的说。
「这麽说我没认错,您是专门写推理小说的作家苏丘。」
「呵呵,感谢还有年轻女性认得我。」
「您写的侦探小说,应该海峡两岸的华人都有印象。每年总有几家影视公司将您的作品拍成电视剧,或是电影。现代人不看书,好歹会看电视啊!」
「小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就是因为现代人阅读风气不盛,出版社里头那些无能的编辑和只想赚钱的老板就不怎麽要求质量了。他们现在只会跟我要产量,要我多久时间,好比三个月或五个月交出一本书。」
「质量降低对出版社有什麽好处?」
「质量降低那是相对我过去的作品而言,以前我写推理小说,最少都要花一年以上的时间。但现在不同,出版社要我一年交出至少两三本,一旦写的快了,很多字里行间需要推敲的环节就精致不起来。可是就像你说的,现在还看书的人少之又少。反正我有名,有的是电视公司、电影公司等着拿我最新的小说拍成影片,到时候影片一放,书跟着一出,销量挂保证,质量什麽的也就没有人计较。」
「苏先生,请恕晚辈直言。既然您已经是名作家,难道不能让出版社就范吗?」
雷丝聆话说得很直,苏丘听她这麽说,一时间哑口无言,跟着哈哈大笑,说:「果然还是有头脑清醒的读者啊!你说得没有错,确实以我的份量,真要跟出版社唱反调,他们也只能乖乖听令,可是我苏丘最早开始写作那几年过了一段清贫的日子。家人不谅解我,身边的人瞧不起我,大夥儿总说我想当作家是在做梦。唉……你懂那种痛苦吗?一个人默默坚持,同时面对众人与社会价值观鄙视的眼光。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而且我也想证明给所有人看,我的成功换来多富裕的生活。我现在比那些当年冷嘲热讽的家伙过得都好上太多了,想到这里我就没有办法克制要赚更多钱的欲望。」
雷丝聆还没有真正出社会,她是在富裕家庭中长大。从小父母每个月花好几万块让她可以学各种才艺,十八岁考上驾照就收到父亲送的辆车。课业、爱情,自己一直过得很顺遂,对於苏丘的说词,她有点半信半疑。然而,她的专业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说得应该都是肺腑之言。
「难道您就不想像金棻黛一样,当一个去世之後还被读者尊敬的作家吗?」雷丝聆问道,她想更加确定苏丘的价值观。研究心理的人,对於人的内心难免好奇。
「这问题我想过,答案是四个字,『顺其自然』。金棻黛是位了不起的女性,我很高兴能有机会跟她共事,她对创作的热情有超乎常人的执着,这是她的优点。但你要想,这也同时是她之所以活不到我这个年纪的原因。异常的执着逼死了自己,我听说她到死前都还在创作,这真的是太可怕了。人生只有一次,不是吗?你看看那一座血红色的金字塔,每一分都是金棻黛用自己的健康换来的。里头不但有心血,还有金棻黛身体流的血。」
苏丘的话撼动了雷丝聆的心,当听完苏丘的话,再转头去看那座金字塔。雷丝聆觉得那与其说是金字塔,不如说是一座金棻黛为自己构筑的墓碑。
「从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懂我在说什麽了。」
「您怎麽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正不正确?」
「小姐,我苏丘不是心理学家,不是谘商师,但世界上没有比『人生阅历』更能让一个人学会如何看透另一个人。这样吧!我出一个谜题,如果你能答出来,我就送你一个礼物,如果你答不出来,你就得请我吃顿饭。」
「怎麽听起来好像我比较吃亏?」
「呿呿呿!我苏丘有名的贪财不好色,但我送美女礼物可从来没手软过,不信可以去各大出版社打听。」
雷丝聆想,「我怎麽可能为了这种事去出版社打听,今天难得有机会和推理作家面对面玩猜谜游戏,这样难得的机会,今天错过恐怕难再有。反正大不了以後打死不相往来,现在真让他占点便宜也不打紧。」
「好。」雷丝聆说。
「那我问你,你猜我今天为什麽要戴鸭舌帽?」苏丘说出问题,他一脸信心满满,似乎料定雷丝聆肯定猜不出来。
雷丝聆双手叉在胸前,认真思考着,她想:「总不可能是为了配今天的衣服裤子,这麽无聊的答案。可是,如果现在是大白天,戴帽子可能是为了遮阳,但这时间都已经是晚上了。还是说……」
「想不出来就算了,人生难免会遇到需要承认失败的时候。」
雷丝聆个性好强,不愿轻易认输,她瞪了苏丘一眼,又想了几分钟後说:「我想这帽子肯定跟金棻黛有某种关联性,可能是她送的,所以今天您特别戴着这顶帽子来到书店,作为对金棻黛的追思,并对遗作致敬。」
「啪、啪、啪!」苏丘用力鼓三次掌,然後说:「错。」
「那您说答案是什麽?」雷丝聆有点恼火,她以为苏丘在耍她。
苏丘见雷丝聆的倔样,反倒乐了,他生平最喜欢有个性的女人,和颜悦色的对她说:「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将会是你的致命伤。话说在我的推理小说中,这种人物通常都会早死,你可得小心了。呵呵呵……」
苏丘摘下鸭舌帽,指着自己头顶,说:「我戴帽子纯粹为了遮住我童山濯濯的地中海。」
苏丘的答案让雷丝聆语塞,看着苏丘稀疏的头发,她不禁笑了,然後爽快的说:「好!愿赌服输。」
「所以我们现在要一起去吃大餐了吗?」
「您运气真好,我今天刚好跟大学姊妹约了要聚餐,她们可都是您的书迷喔!」
「书迷不书迷不打紧,今天有这麽多美人儿作陪,嘿!我来书店真是来对了。」
「您不是说自己贪财但不好色吗?」
「哈,我是不好色的好色之徒。」
「我真傻,竟然想跟作家斗嘴。」
雷丝聆承认自己碰到克星,也很高兴今天交到一位有趣的新朋友。
14. Piano Sonata No 5, Op 53: Allegro. Impetuosanza. Lao allegrezza
14. Piano Sonata No 5, Op 53: Allegro.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