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魏丛良(29)
杀青宴 作者:魏丛良
&杀青宴——魏丛良(29)
陆春宴又把他放下,转身去往卫生间,热水打湿毛巾,挤干后回到房间里,半抱起秋瑶。温热的毛巾敷在秋瑶的眼皮上,等着温热退去,又缓缓擦过秋瑶的整张脸。几番下来,秋瑶就清醒了。
醒了?昨晚是不是晚睡了?
陆春宴收回毛巾,秋瑶却抓住他的手腕,脸贴上去,鼻尖蹭过陆春宴的指尖,轻轻嗅了嗅,他说:荷包蛋的味道。
陆春宴失笑,既然饿了,就快起来,我还给你煎了饺子。
秋瑶小声欢呼,陆春宴拉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
早饭有煎饺、荷包蛋还有南瓜小米粥,待会去海洋馆里,陆春宴也自己准备了饭盒,做了一些寿司卷放在里面。他现在闲在家里,没事就开始瞎捉摸做饭,前段时间还去报了甜点班,一整个教室里就他一个男的。
吃过早饭,他收拾好东西后,背着包带着秋瑶出门。导航上显示,从这里过去到海洋馆大概要两个小时。秋瑶看着明显是昨晚没怎么睡,上车后他把副驾驶的椅子调平,又从后面拿了毛毯盖在秋瑶身上,让他好好睡一觉。
秋瑶一开始还不觉得困,躺在上头玩了会手机游戏,结果没多久,游戏声音就没了,车内安安静静。陆春宴侧头去看,见他平躺着,上下睫毛交叠,半张脸往一侧压着,右手放在肚子上,手机掉在一边,屏幕已经黯淡。
陆春宴捡起手机放好,车子开慢了一些,他伸手提秋瑶把毛毯盖好。
是新馆开业,又碰到了节假日里,所以海洋馆里的人还挺多的。
陆春宴光是找车位就找了半小时,把车停好后,他带着秋瑶去排队进馆。
排了十五分钟,排队入口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家长带着孩子。秋瑶站在陆春宴身前,陆春宴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还真的像是秋瑶的家长。
到了里面,刚进去就是一个大商店,小孩子们被门口的大型海豚玩偶吸引,都跑了进去。秋瑶也是小孩,也跟着追了过去。陆春宴叫都来不及,只好跟在他身后跑。
里面各式各样东西还挺多,秋瑶买了一个小海豚的帽子,又找了一顶大鲨鱼的帽子给陆春宴戴上。陆春宴穿着一件褐色大衣,里面是灰色毛衣,银色边框的眼镜,看着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脑袋上却顶了一只卡通鲨鱼。
旁边看到他们的人都偷偷笑着,秋瑶拉着陆春宴,两张脸比在一起照镜子,秋瑶说:大雨和小鱼,我们是一对的。
陆春宴伸手,默默把帽子扶正扣紧。
海洋馆还蛮大的,陆春宴去租了一辆小车,他们俩坐在上头,踩着车在馆里骑骑停停。他来之前把场馆里的大大小小设施都了解了一遍,知道哪个项目最好玩,也了解到了几个动物表演的时间。
不过就算是如此,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变化赶不上计划,他们光是排队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一整个上午也就去了两个地方,陆春宴是累得够呛,但秋瑶倒还是兴致勃勃。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说想去看鲨鱼,陆春宴指了指自己,这里不就有一只吗?
秋瑶哈哈大笑,站起来伸出手去碰他的帽子,对他说:你这个是假冒的。
妈妈,我也想要那个帽子。
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秋瑶扭过头去,脑袋上的小海豚晃了晃。
徐夏?
因为只是个侧脸,发型好像也不是之前见到的那样,陆春宴犹豫着喊道。
徐夏抬起头来,见到是他微微一愣,陆春宴?好巧啊,在这边看到你。
你们认识?秋瑶听到他们对话,仰起头看了看陆春宴。
陆春宴朝他笑了笑,看向徐夏,目光又落在了徐悠脸上,当时那个病恹恹的小男孩长大了很多,和徐夏很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他对秋瑶说:认识的,之前在医院里碰到过。
徐夏说:陆春宴帮了我个大忙。说着,她多看了秋瑶两眼,她听孟衡说起过陆春宴最近的事,听说他为了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男生和家里闹翻了。闲言碎语有很多,大多都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年纪不小了,还能闹出这种荒唐事来。
徐夏一开始也有些不理解,可现在看到陆春宴和这男生相处时的模样,她便想通了。
就像当初她离开孟涛,之后又执意生下徐悠一样,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在自己手里,别人的看法一点都不重要。
秋瑶挺喜欢徐悠的,还把自己的小海豚帽子送给了他。
徐夏让徐悠快点说谢谢,徐悠对着秋瑶说谢谢哥哥,顿了顿,又面向陆春宴奶声奶气道:谢谢叔叔。
徐夏在旁笑出了声,秋瑶重复着叔叔两个字。陆春宴抿着嘴,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们说了几句,快分开的时候,陆春宴喊住徐夏,徐夏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春宴攥紧了秋瑶的手,他上前两步,低声道:那棵桃树,谢谢你肯给我。
就这事?徐夏连连摆手,你还要给我钱,我都不好意思收。
要给的,这是谢谢你把它种了下来,养成了大树。
徐夏失笑,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颗种子哪里来的,稀里糊涂的我就种下了。
有些记忆是只留在了陆春宴脑海中的,好的坏的错过的拥有的,都只有他能体会。
说出口没人能懂的谢谢和对不起也是。
下午两点有海狮表演,秋瑶站在陆春宴身边,人潮里他们贴得很近,歪歪扭扭走着。陆春宴攥紧着秋瑶的手,周遭嘈杂,陆春宴覆在秋瑶耳边让他跟紧自己。
他们随着人群缓缓进场,坐在了位置上后,陆春宴从包里拿出水来,拧开盖子询问秋瑶喝不喝。
秋瑶摇了摇头,陆春宴又拿出小饼干问他吃不吃。秋瑶说不吃,陆春宴接着又问他要不要吃糖,秋瑶扭过头看他,陆春宴眨眨眼,两手放在头上,好吧,你要吃和我说。
秋瑶笑了,那给我颗糖。
他张开嘴,陆春宴剥开糖纸,把牛奶软糖递到他嘴边。
秋瑶含着糖,含含糊糊道:好甜啊,你也吃一颗。
陆春宴吃不惯甜味,他犹豫着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立刻皱起眉,真甜。
表演节目快要开始的时候,场馆里放起了音乐,训练师从里面出来,池子被打开,两只海豚游了出来。
这场演出里小孩居多,一看到海豚,小朋友们便都开始叫了起来。
节目很精彩,海豚每次钻圈都会引起一片掌声,后来海狮也出现了,场馆里像是沸腾了,掌声和音乐声交错在耳边轰隆隆响着。秋瑶侧过头,突然凑近,嘴唇压在陆春宴耳边。陆春宴觉得耳垂好像被羽毛掠过,有些痒,又有些热。
陆春宴
嗯?
没关系。
陆春宴睁大眼,半个身体好似僵硬,他呆呆地看着秋瑶。
对方朝他笑,又伸出手捏了捏他紧绷的脸,趴在他肩头对他说:对不起,没关系。以后道歉的话,不要再说了。
他抱住陆春宴,我想我原谅你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谢谢陪我度过两个月。这个攻,写得我好头疼,但总算是写完了。
之后是一些番外,大概都是吃吃玩玩。
第45章 番外
快过年的时候, 来骊山寺祈佛的香客比往日增了好几倍。
陆春宴十多岁的时候, 同父母去寺里上过一次香。那个时候,山路还没修得像现在这般平整,小孩子的体力跟不上大人,可小春宴也不吭声, 咬咬牙硬是一起爬了上去。
他们是要在这里过一夜的, 禅房已经收拾干净, 到了上头, 小春宴先去休息,他的父母则到了后院里去找主持。
禅房里点了檀香,因为山上比较阴冷, 又有小孩子在,床上便多放了几床被子。小春宴陷在软绵绵的被褥里,闭上眼, 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他的父母还没回来。他慢吞吞爬起来,屋内昏黄, 他趴到床尾把自己刚脱下的衣服穿上,而后跳下床踩上鞋, 往外走去。
银杏坠下一簇簇的金黄, 有几片小叶子落在了地上,他走到院子里,便看到院中央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菩提。小春宴走了几步, 站在树下,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看着干枯的树干。
你在做什么?
他的手刚刚放上去,身后便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像是冬日里半冻着的小溪缓缓流下雪水。他回头,看到站在银杏树下,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
雪庭看着眼前的小孩,听到那孩子说:这树死了吗?
雪庭抬眸看了眼已经快要枯萎的树干,淡淡道:今年太冷了,它活不过这个冬天。
小春宴一愣,转过身张开手,小心翼翼靠过去,好可怜。
小孩子的心事彩虹是晴天做的,雪庭侧头看着他,突然问:你哭什么?
小春宴哼哼唧唧,红着脸没有转身,闷闷道:我没哭,你怎么看到我哭的?
雪庭笑了,问他:你不想这棵树死掉吗?
嗯,那么大一棵树,长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小春宴扭过头,睫毛上挂着眼泪,他吸了吸鼻子问:你能把它救活吗?
雪庭想了想,慢慢点头,能啊。
那我下一次来这里时,它也会在吗?
会在的,不过那个时候你可能已经忘记它了。
嗯?小春宴困惑,抿抿嘴说:我不会忘记的。
雪庭抬起手,接住落下来的一片银杏叶,他说:你会忘记的,毕竟人都是这样。
更早一些年的时候,可能是风雪无常,仙人还未存在时,雪庭只是天上飘下来的一粒雪。
一场场的大雪把山峦覆盖,大地淹没,一直到村落建起,骊山上的冰雪慢慢融化,剃着光头的小和尚背了一袋子黄土砖块上来,说要在这建一个大寺庙。
冬天下雪的时候,气温变得很低,雪落下来,地上湿滑。有一次小和尚摔了一跤,跌在地上好久。雪花一片片落下,窸窸窣窣很快就铺满了小和尚一身,他冻得瑟瑟发抖,以为自己是要死了,蜷着身体不禁低低哭了出来。
雪庭化成人形站在他面前,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和尚抖了抖,慢慢睁开眼。
漫天的大雪,一缕黑发蹭过他冻红了的脸颊,他的胳膊被轻轻攥住,而后风雪就消失了,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刚刚堆砌而成的小院子里。
冬天过去后,雪庭却没有离开,他留在了骊山上。
骊山寺还是小小的一间瓦房,整个寺庙里就小和尚一个人,他自己用陶泥捏了菩萨放在高处,又在院子里翻土洒下种子。小和尚总是把自己弄得脏脏的,干活累了,也直接在院子下的树下趴着睡。
春天的时候,风吹得很慢。雪庭从树后头出来,蹲在小和尚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睡觉的样子。
小和尚其实也不小了,只是好瘦,褂子套在他身上都是空荡荡的。可能是好久没打理了,原本剃得光亮的脑袋上长出了青色的发茬。
雪庭抬起手,手指微微张开,顺着小和尚的后脑勺轻轻蹭了蹭,有些扎手。
就在他要收回手时,原本睡着的小和尚竟然醒了,睁大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你是谁?
风又起了,小和尚不禁眯起眼,等睁开眼,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之后几天,他都是心神不宁的,在院子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发问,看着四周问着你是谁?有时候他会坐在树下,看着一点点成形的院子,而后低下头落寞道:我想见见你,我一个人好孤单。
修行究竟是什么?雪庭看到那小和尚仿佛看到了自己。
雪花落下的时候,他在这个世上降生了。冬天里,什么都没有,他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听得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孤单,他不明白。
可如果觉得孤单,那就不要一个人。
咔嚓一声,踩过断枝,雪庭站在小和尚面前,朝他递去了手。
人能活多久,他便陪了他多久。
小和尚说冬天太冷了,他不喜欢,之后骊山上便再也没有落下一片雪花。
雪庭替他建起了寺庙,为他在院中栽上了菩提树,陶泥捏成的菩萨像变成了镀金的佛,骊山上来了第一个香客,后又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人。
春去秋来,在没有冬天的骊山上,小和尚也逐渐变老。
人总有生老病死,小和尚辞世的时候,雪庭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站了一整夜。
师傅,那后来呢?后来他怎么了?
啜着珍珠,小和尚歪着脑袋看着雪庭。
雪庭咬了一下珍珠,咀嚼了好几口,慢慢咽下去,他说:后来,冬天就回来了,菩提树枯萎了,但那片雪花有了牵挂,就留在了寺里,哪里也不想去了。
小和尚吸了吸鼻子,雪庭皱皱眉,你哭什么?
师傅,我听了好难过。他不是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吗?
并不孤单,人会死,可记忆不会消失。就算轮回转世,那个小和尚也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除夕夜,陆春宴包了饺子,和秋瑶说晚上要吃饺子。
秋瑶从窗边跑过来,拉着陆春宴指向窗外道:你看,下雪了。
陆春宴一手的面粉沫,被他拽到窗边,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举过头顶,让他慢一些。
他站定下来,能看到窗外悄悄落下的大雪,雪光像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陆春宴看着这场雪,忽然一愣,他上前两步,扭过头看着秋瑶,不知是兴奋还是惊讶,他道:我想起来了。
秋瑶困惑地看着他,陆春宴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对他说:没什么没什么。
他侧过头,目光追随着雪花落下的轨迹,记忆回到了十岁的冬日。
即将枯萎的梧桐,尚且还稚嫩的幼童,和突然出现的人做了一个交换。
他送了他一颗种子,许他回去如果把种子种活了,这棵梧桐便能死而复生。
小春宴吸着鼻子,接过那粒种子,按在胸口,他说好。
后来从骊山回去,他便找了家里的花农,询问着要怎么种。可没想到,过不了几日,他便因为受凉而发热,热度反反复复,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回来时春天都快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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