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情障——漱己(20)
心生情障 作者:漱己
&心生情障——漱己(20)
明空为阮白擦拭了一番,又净过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诵经。
他听着自己所诵的经文,略微紊乱的心跳方才安静下来。
《妙法莲华经》一字一字地从他口中吟诵出来,教他又想起了那人来。
那日,师兄弟们随师父吟诵《妙法莲华经》,而他则坐于一旁啃着烤得油滋滋的鸡腿。
那人进得佛堂,见状,无奈地道:明空,你不愿诵经便也罢了,何故当着佛主的面食荤辛?
他将还剩下半只的烤鸡腿送到了那人唇边:勿要浪费了,你既然不许我吃,便由你吃了罢。
那人一把将他从佛堂中扯了出来,犹豫万分,最终仍是以齿尖咬下了一小口鸡腿肉。
他看着那人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全然不知是何缘故。
适才的阮白亦是耳根生红,难不成那人其实与阮白一般发情了?
可是人并无发情期。
所以究竟是何缘故?
不过那人已过世五百年了,那人的转世亦不知所踪,他怕是永远得不到答案了罢?
又半月,阮白正在林中练剑,而明空则去镇上采买必需品了。
阮白突然闻到了一阵同类的气息,继而瞧见一团毛茸茸的雪白从眼前飞窜而过。
这团雪白随即变作了一个玲珑有致的美人,迤迤然地到了他面前,一双柔荑缠上了他的脖颈。
他曾想过要与雌狐狸婚配,眼前这雌狐狸的容貌虽然不及自己与母亲,但亦不差。
然而,他却是觉得厌恶无比,大脑未及下达指令,双手已然抢先将雌狐狸推开了去。
见雌狐狸倒地,他才去思考此地何以会无端出现一只欲要勾引他的雌狐狸。
这恐怕是一出美人计,而他想必已被包围了罢。
是该将计就计,拖延时间,等待明空回来?亦或是该尝试着突出重围?
不由他选择,下一弹指,他忽觉后心一疼,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待他转醒,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足被铁链子捆住了,这铁链材质特殊,他一身的修为亦被这铁链制住了。
他清楚挣扎无用,不若淡然处之。
他身处于一驾马车当中,除他之外,并无旁人。
他开始回想自己为何会这样大意,竟然轻易地被人偷袭了。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闻不见半点偷袭者的气息,显然偷袭者的修为必定远胜于他。
他同不少妖道尊主的属下交过手,能远胜于他者只父亲一人,以及尚未露面的妖道尊主。
妖道尊主应当不会亲自出手,那么偷袭他之人十之八/九便是自己的父亲了。
果然,一如他所料。
不久,九尾狐妖便掀了马车帘子进来了,并低声道:白儿,你勿要担心,阿爹定不会容许任何人伤你。待到了妖道尊主左近,你我父子联手,定能取了那妖道尊主的性命。
阮白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明空如何了?你们是否安排了人潜伏于途中?
九尾狐妖据实答道:自然安排了,至于他的死活,我目前尚不知晓。
明空应当不会出事罢?
以明空的修为,对付那些恶徒不在话下,但明空倘若不慎着了他们的道该如何是好?
明空,明空,明空
阮白满心俱是明空,猝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对明空发情,不是因为自己已到了该与雌狐狸婚配的年纪了,而是因为自己自己对明空对明空动了心罢?
他抬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掌心底下的心脏正胡乱地窜动着。
他乃是一只雄狐狸,明空乃是男子,按照凡人的说法,自己是患上了断袖之癖罢?
而明空不染红尘,莫要说是对自己动心了,甚至连难得一见的貌美女子都无法让明空多瞧上一眼。
未料想,自己初次明白自己的心意,便已无圆满的可能了。
明空
他在心中以几近缠绵的语调唤了一声,而后朝着父亲哀求道:阿爹,明空于我而言很是紧要,勿要让人伤了他。
九尾狐妖了然地笑道:白儿,待事情了结,阿爹便为你去向九尾狐族中的第一美人提亲。
阮白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不喜欢她。
九尾狐妖奇道:你从未见过她,怎知自己不喜欢她?
因为因为因为我已对明空动心了。
阮白不能诉之于口,但耳根的红晕却出卖了他。
九尾狐妖狭促地笑道:待你尝过那销魂滋味,便知雌性的好处了。
阮白不懂,亦不想懂,又哀声道:阿爹,求你,勿要让人伤了明空。
九尾狐妖出了马车,折返后,对阮白道:你且安心地随阿爹去向妖道尊主复仇罢。
阮白长舒了一口气,展颜笑道:多谢阿爹。
他却全然不知九尾狐妖方才非但并未命令手下撤退,反是命令手下定要斩杀明空。
约莫五日后,阮白被蒙住了双目,双手被拷着反剪于身后,同时脖颈被戴上了铁制的项圈。
他如同一头不通灵性的狐狸一般被对待着。
即便这仅仅是他与父亲做戏与妖道尊主看,他亦不由觉得屈辱。
若是若是明空瞧见他而今的这副模样,是否会觉得心疼?
肯定会的罢。
毕竟明空明空对于帮他纾解这等肮脏之事都不曾表示过厌恶。
思及此,他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绮丽的画面,明空应当甚少做那事,起初,手指僵硬,但随着次数的增多却愈发灵活起来。
他登时浑身燥热,但不受控制的思绪却忍不住去勾画明空一面亲吻他,一面为他做那事的情形。
明空如若愿意,他亦可亦可
他顿觉双手发烫,好似双手中当真握有明空那物事一般。
他的脖颈忽地被用力地一扯,未及反应,已被人从马车上扯下来了,随即滚落于地。
地面上尽是碎石,他细嫩的膝盖当即被磕破了,生疼。
紧接着,他被人提了起来,他不得不顺着那人的气力站起身来。
由于被蒙住了双目的缘故,他甚么都瞧不见,眼前一片漆黑,但鼻尖却挤满了各种妖魔鬼怪的气息,直教他作呕,旋即又教他想起了明空干净的气息。
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地蠕动着,胃中翻腾不休。
他的嗅觉过于灵敏了,实在受不住这许多的气息。
他被牵着脖颈往一处走,因为膝盖发疼,每走一步,都好似在承受酷刑。
不知明空会不会来寻他?
但是明空倘若来寻他太过危险了。
他并不完全了解父亲的计划,他仅仅是被动的参与者,他甚至不敢全盘相信父亲。
细细一嗅,他能从诸多的气息中分辨出父亲的气息,父亲便在他一丈开外。
他被牵着弯弯绕绕地行了许久,牵着他的那头牛妖方才停了下来。
他前后左右至少有五十只妖魔鬼怪,且修为大抵不浅。
此地应是大殿,鸦雀无声,这些妖魔鬼怪皆是在静候妖道尊主的到来。
一息、两息、三息
他试图破开束缚着自己双手的镣铐,却未果。
现下的他根本是待宰的羔羊,全无反抗的余力,如何能帮着父亲对付妖道尊主?
四息、五息、六息
他索性静观其变罢。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妖道尊主并未现身,在场的妖魔鬼怪却无半点不满。
又两个时辰过去了,妖道尊主依旧未现身,在场的妖魔鬼怪依旧无半点不满,妖道尊主治下之严苛可见一斑。
☆、第三十回
略略发颤的双足告诉阮白,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但阮白却不愿倒下。
仅仅是膝盖被磕破的小伤而已,他怎能因此倒下?
但膝盖处却是愈发疼了,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鲜血从膝盖处流淌下来的声响。
不知多久后,有一阵刺鼻的妖气铺天盖地而来,逼得他在瞬间出了一身的薄汗。
这是活物对于较自己强大许多者本能的恐惧,是镌刻于血脉当中的恐惧。
他的双足颤抖得愈加厉害了,但他不愿屈服,他该当做一只有骨气的九尾狐,怎能因为疼痛与恐惧而倒于害了母亲的仇敌眼前?
解开罢。他听见妖道尊主如是道。
蒙于他面上的黑布即刻被解了开来,火光刺得他的双目乍然生出了一层水雾。
他的双目已习惯于黑暗了,并不适应光明。
他阖了阖眼,稍稍适应后,迫不及待地抬起首来,循着玉阶,向上望去,坐于宝座之上者正是那妖道尊主。
妖道尊主有着妖异的美貌,身形修长,一双丹凤眼,瞧不出情绪。
只见妖道尊主对着他一弹指,他便发现自己被打回了原形。
他的道行于妖道尊主而言,无异于蝼蚁。
无论父亲的计划如何,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恐怕并无用处。
他与父亲加在一处都不是妖道尊主的对手,除非明空赶来相助,才有胜算。
眨眼间,他已然到了妖道尊主怀中,妖道尊主的怀抱温热,衣衫熏了龙涎香。
妖道尊主一面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皮毛,一面赞叹道:这张皮毛当真不错。
他告诉自己不准害怕,但他的这副身体却是战栗不止。
妖道尊主似乎被他的恐惧所取悦了,含笑道:阮白,本尊便再养你几日罢。
他欲要作声,却压根吐不出一个字来,他只能如同寻常狐狸般叫唤。
妖道尊主果然对他这身皮毛甚是喜爱,将他从毛耳朵抚摸尾巴尖,全然不理会跪了一地的手下。
直到妖道尊主将他的每一寸皮毛都抚摸了一番,他的父亲终是沉不住气了,他以为父亲会发起攻势,亦或者会虚与委蛇,以便进一步博得妖道尊主的信任,岂料,父亲居然恭声道:还望尊主信守承诺,救贱内一命。
妖道尊主眯着双目笑道:阮朔,你为何以为本尊会信守承诺?
九尾狐妖阮朔白了脸:尊主,白儿我已双手奉上了,尊主为何不信守承诺?
妖道尊主毫不在意地道:承诺不就是用来违背的么?
阮朔闻言,施展身法,转瞬逼近了妖道尊主,欲要将阮白从妖道尊主怀中抢出来。
妖道尊主所坐的宝座被阮朔拍得碎了一地,但妖道尊主本人却完好无损,且仍旧抱着阮白。
阮白得知自己被父亲所骗,并不如何意外,因被妖道尊主扣住了咽喉,他吐息艰难,毛耳朵与八条尾巴耷拉着。
阮朔并非不爱独子,不过是为了妻子,才放弃了独子,见状,自是目眦欲裂。
阮白全无反抗的余力,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即将死于妖道尊主之手了罢?他的皮毛将被剥下来,制成毛垫子,余下的部分将被吞食。
他再也见不到明空了罢?
不过明空安好便好。
没了他这个包袱,明空便能启程去寻那人了。
明空永别了
他昏昏沉沉着,意识渐渐散去。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被妖道尊主提在了右手,而妖道尊主的左手赫然提了他母亲的尸身。
这尸身上长满了尸斑,但奇的是并未腐烂。
这尸身显然是他与明空葬下的那一具。
父亲口中竟是从头到尾无一句真话。
妖道尊主左手收紧,一瞬间,母亲的颈椎断裂了,然后头颅落地,再然后母亲的尸身变作了一堆碎肉,再也瞧不出半点生前的风华,而妖道尊主的左手却是干净得很。
他的心脏几乎停顿了,眼前闪过与母亲相处的片段,眼眶生红,泪水决堤而下。
这是他的母亲,是辛苦怀胎两月将他产下的母亲,是会喂他吃奶的母亲,是会为他唱摇篮曲的母亲
现下他的母亲不得全尸,只余下一堆碎肉。
他清楚父亲对于母亲的情意,见父亲状若癫狂,心中百味陈杂。
父亲冲上前来,妖道尊主目光一扫,地上的那些碎肉旋即被熊熊烈火炙烤着。
肉香扑鼻,父亲双目猩红,死命地欲要扑灭烈火,却被妖道尊主趁机打至重伤。
父亲的身体摇摇欲坠,随即吐出了一口血来。
而碎肉早已熟透了,烈火却无休无止,直至将碎肉变作了焦炭方才罢休。
他满腔仇恨,却全然挣脱不得,反是脖颈被妖道尊主掐得更紧了些。
他直觉得头晕目眩,八条尾巴垂软,妖道尊主以足踩着父亲的背部,又爱惜地抚摸着他的皮毛道:改日再将你剥皮,取内丹罢,今日便先取你父亲阮朔的内丹。
不要他挣扎着吐出两个字来,母亲已死,父亲是在他这人世间惟一的血亲了,即便父亲意图拿他换取母亲的性命,但他亦不忍见父亲被取走内丹。
突然有一人闯入了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那人身着玉色的僧衣,眉眼愠怒。
是明空。
他不曾见过明空这副模样,竟是有余力觉得新奇。
连苍。他听得明空出声唤道。
却原来明空是识得妖道尊主的,明空为何会识得妖道尊主?
明空。妖道尊主连苍眯着眼笑道,许久不见了。
明空并不与连苍寒暄,出手直劈连苍的右手手腕。
连苍自有防备,闪身一避,又令左右的妖魔鬼怪擒住明空。
连苍好整以暇地瞧着明空,以怀念的口吻道:长生过世已有五百余年了罢?
明空猛地一震,自长生死后,他便不曾再听人提及过长生了。
由于长生身子骨不佳,其双亲特意为他改名为长生,相较于凡人而言,五百余年的寿命,确实能称得上是长生了。
时日一长,他几乎忘记那人唤作长生了,现下被连苍一提及,他才发现长生二字被镌刻于他的心脏之上,鲜血淋漓。
长生
这连苍如今贵为妖道尊主,五百年前不过是一道行粗浅的小妖,若不是为长生所救,早已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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