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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醉斩明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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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买桂花同载酒 作者:醉斩明月

    &欲买桂花同载酒——醉斩明月(12)

    楚宁摇了摇头:月白,没有人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楚霁没有理他,直接送了客:你走吧,我想静静。

    守在门口的大太监听见动静,给楚宁送来了披风和灯笼,楚宁像他来时一样,一个人走进了越来越大的风雪中。

    谢远的死讯是在一个月之后传过来的。这一年北境的风雪格外大,匈奴人还是寻常的骚扰,谢远很轻易便率军打了胜仗,却在临近回程的时候被暴雪困在了城中,也正是因为这场暴雪,补发的粮草也送不进去。缺衣少粮,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最终也没有撑过去。

    楚霁的一月禁闭已过,他却没有出来的意思,自己写了一封请罪书给皇帝,自罚再禁足一个月。

    这封请罪书在朝堂上被太监公开念了一遍,言辞切切,闻者伤心。朝臣这才知道这个不着调的王爷居然还有一副好文笔。

    这也是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了。

    谢桓在朝堂上当场老泪纵横,撑不住失子之痛昏了过去。

    谢桓在谢府的床榻上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守在床边的谢暄,恨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本心!

    一边说着,一边吐了一口血出来。

    谢暄苍白着一张脸,匆匆忙忙地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了。

    谢桓上一次打得狠,谢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整个人都瘦得跟张纸片一样,看着单薄,推起来也单薄。

    谢莺时走过来给谢桓拍了拍被,用眼神示意弟弟先回去,这里她能照顾。

    谢暄失魂落魄地在一旁站了良久,才步履蹒跚地跑了出去。

    京城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多,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空就又飘起了雪。

    已经是黄昏了,街上看不到几个行人,仅有的几个也都是步履匆匆地往家里走。

    谢暄忍着疼穿过熟悉的街道,走到安王府的门前,正想进去却被人拦下了。

    楚霁早早就给了谢暄自由出入安王府的权利,这次忽然被拦下首先就是懵,然后心就开始细细密密地疼。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个,只能求安王府看门的侍卫:劳烦通报一下,我想见你们王爷一面。

    侍卫在安王府守门七八年了,也算是熟悉这位谢家的小公子,不过想到楚霁的吩咐,还是为难道:谢小公子,对不住了,王爷在禁闭期,谁都不见。

    谢暄没有多纠缠,后退两步站在了门口: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王爷什么时候愿意见我了就让我进去。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想听一个解释。

    谢暄出来得急,连披风都没有带,侍卫看着谢暄站在雪中整个人都瑟瑟发抖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软,转身进门去向楚霁通报了。

    楚霁手中抄《地藏经》的笔尖顿了顿,在纸上晕开一团漆黑的墨,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抄:他愿意等就等吧。

    想着自家王爷平时无论什么事都乐意顺着谢小公子,侍卫自作主张又加了一句:今天的天气挺冷的,谢小公子这回出来没有带披风

    楚霁蘸了蘸墨:你下去吧。

    是,王爷。

    侍卫被楚霁的语气吓得一激凌,连忙往外退。

    等一会儿,楚霁阴沉着一张脸又叫住了他,他什么时候走,告诉本王一声。

    是。

    侍卫几次劝谢暄早点回去,实在不行去下人房里烤烤火也好,谢暄通通拒绝了,执意要在原地等。

    侍卫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簌簌地落到谢暄的身上,几乎把人埋成了一个雪人。

    安王府的书房里亮了一夜的灯,谢暄生生站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在晨曦微露的时候,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感觉到有熟悉的温度落到了脸颊上,然后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三章

    谢暄醒过来的那天,是这一年京城冬天难得的好天气。他睁开眼睛,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灿烂的阳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长久的噩梦。

    林伯红着眼睛照看着他,看见他醒了,给他垫了垫枕头,问他:小公子要不要喝水?

    窗外人来人往人声嘈杂,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谢暄点了点头,一杯水下肚,感觉喉咙好些了,开口问道:林伯,外面出什么事了?

    林伯的笑容有些勉强:今日是大公子回来的日子。

    谢暄有些迷惑:大哥什么时候出去了?

    大段暗无天日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谢暄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连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

    他掀开被子就想往外跑,却生生停住了:林伯,帮我更衣。

    谢家子弟,不可衣着不端。

    林伯原本想提醒他一下大夫叮嘱他最近不要下床,看到他的模样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默默给他取来了衣服,跟他一起去了前厅。

    前厅挂满了白布白幡,正中央停着一口黑色的棺木,不少人听到消息都赶来谢家慰问,人来人往却是难得的肃穆。

    谢桓不在,正厅里只剩下谢莺时和柳氏姑嫂两人在主持。柳氏面容憔悴,神情却很坚毅,把一干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家里的男人死的死病的病,倒是为难两个女子了。

    谢亦陵看到谢暄,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叔父!然后就冲着他扑了过来。

    谢暄久病,禁不住一个十二岁的大小伙子扑,却还是把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察觉到肩上一片湿热,谢暄摸了摸谢亦陵的头发,对他说:亦陵长大了,往后不能再哭了。

    谢亦陵埋在他肩头狠狠地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来,除了眼眶红了点,已经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小少年冲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叔父,我去帮母亲和姑姑处理事情了。

    谢暄面上带了些温柔:嗯,去吧。

    谢亦陵忽然觉得,刚刚叔父的表情,好像父亲。

    谢莺时远远地看见他,正想过来劝他回去歇着,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太监排开众人走了进来,打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谢氏长子谢远忠义无双,为国捐身,朕心甚哀之。

    今封谢远为忠穆侯,钦此!

    谢暄身为在场的唯一男丁,一边跪地接旨,拜谢皇恩浩荡,一边想着,身前随葬,死后哀荣,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谢远在三日后下了葬,皇帝亲自前来吊唁,一时之间人人都羡慕谢家圣宠不衰。

    谢桓从听到谢远死讯那一天就病倒了,最后连大儿子最后一面也不敢见。原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么一病就是病来如山倒,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谢远的葬礼结束后,谢家闭门谢客。谢暄顾不得自己的伤,一直侍立在谢桓的身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等到小年那天,京城又下了一整天的雪。这回没有人再说瑞雪兆丰年,都唯恐雪下得过多以至于成灾了。

    这一日傍晚,家家户户都点了红灯笼,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上热热闹闹地吃饺子,京城正中央的方向忽然传来了钟声。

    先是九下大钟,随后各个寺庙道观里也跟着敲起了钟。

    醉风楼的掌柜愣了愣,跟家人伙计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从饭桌上站了起来,匆匆走到门口把红灯笼摘了下来。

    京城中无数警醒的人都做了同样的事情。

    谢暄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热闹的京城没多久就只剩了寂静的风雪声。

    谢桓在屋里闷咳了两声,问道:阿暄,出什么事了?

    谢暄回道:皇宫那边敲了丧钟,一共九下,应该是圣人驾崩了。

    谢桓伸出手去烤火,说:果然是上面那位不行了,这些时日大小世家遭的罪不少,有眼力见的都明哲保身主动放权了,世家中异样的声音也不少,只是这人一死,也便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谢桓一生宦海沉浮,虽说还是一身不值钱的文人风骨,却也是什么事都看得通透了。这段时日父子两人朝夕相处,谢暄又向来聪慧,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以前从未关心过的朝中局势也差不多了解清楚了。

    谢暄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早先那点年少的气性,早就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楚霁了,只是偶尔骨头发疼的时候,脑中才会晃过那个雪夜。

    由于国丧,这个新年整个俞国都没有过。

    十日后小太子楚逸登基,先帝封安王楚霁为摄政王,助新帝监国。

    谢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忽然明白了楚宁的用意。楚谢两家纠缠太深,总得有一方狠一些才能彻底断掉,往后削除世家,也用不着念什么旧情。

    谢桓忽然来了说话的兴致:阿暄,我记得第一次在国子监见到摄政王的时候,他折腰一拜,风骨天成。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可塑之才,只是他要藏锋,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他独掌大权,倒是可以一展身手了。

    谢暄垂着眼睛听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谢桓仔细观察着小儿子的表情,终于放了心,叹息了一句:阿暄,你看着,皇家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谢桓熬过了冬天,身子一天天地好起来,眼看着就要熬过这一场大病了。

    这一日春光正好,老爷子坐在中庭喝茶,忽然看见谢亦陵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就随口问了一句去哪里。

    谢亦陵恭恭敬敬地向祖父行了礼,如实回答道:祖父,孙儿得皇上征召,要去宫中陪读。

    谢桓看见孙儿脸上再真切不过的温和笑意,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随即便是一阵恍然大悟的悲凉漫上来。

    再怎么费尽心机,缘分没断也是断不了的。

    谢桓原本见好的身子很快又衰败下去,最后终于在三月万物复苏的时节悄然与世长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想起来当时给大公子取了个字,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写出来了,就在这里说一说。

    谢远,字思归。

    第二十四章

    谢桓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是哗然的。

    不到半年的时间谢家就失去了前后两位掌权人,有些嗅觉灵敏的人精已经隐隐察觉到,谢家这个上百年的庞然大物,已经是大厦将倾了。

    没有哪一种倾颓,比不得统治者的欢心更快。

    谢桓葬礼那一天,谢家门庭若市,有没有关系的人都打着故友远亲的名义前来打听消息,一时间竟有些像是谢家全盛之时的光景。

    谢家姐弟一身孝服站在门口接待宾客。短短半年的时间,谢暄身上原本的安静赤诚已经被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取代。明明来这里的客人十有八九都认为谢家离衰败不远了,看着这对姐弟,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叹,谢家百年的底蕴教养出来的人果真是旁人比不过的。

    忽然,一队人阵仗颇大地停在了谢家的门口。几个年轻娇媚的婢女簇拥着一个五十岁上下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下了轿子。男子身上穿金带银,手中却像模像样地拿了一副黑白挽联,抬眼看了看谢府的牌匾,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抬腿就往里面走。

    接近灵堂的时候,他被谢暄伸手拦住了。谢暄冷冷地看着他:二叔,如果是来吊唁的,劳烦庄重些。

    谢川是谢桓的庶出弟弟,当年老家主唯恐发生兄弟阋墙的祸端,加上谢川这个人所作所为的确上不得台面,就早早给了他一笔家产把人分了出去。

    他本来就是来找麻烦的,却想不到谢暄一个小辈当场就能下他一个长辈的面子,心里不痛快,当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教训道:景玄啊,我与兄长关系向来好,兄长本身也是个不拘礼节的人。现在兄长不在了,你这个小辈反倒是挑剔起长辈的着装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谢暄不为所动:二叔既然不是诚心吊唁,那就可以回去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周围的宾客,不少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看。

    谢暄皱了皱眉,谢川眼珠一转,开始撒泼:好你个谢景玄,谢家长辈都不在了你就想独吞谢家的家产!兄长一向体恤血亲,我可是都听兄长说过了,他死后谢家的一半都要分给旁支的!

    此话一出,不少谢家旁系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一听就不是真的,却不妨碍他们分一杯羹。

    稀薄的不能再稀薄的血缘,跟真金白银比起来压根不值一提,谢家百年世家的荣誉也不能让自家活得更好,倒不如趁此机会捞一笔。

    京城中其他势力的人也都不动声色地看着,有个出头鸟帮忙试探最好不过,要是谢家连这种程度的挑衅都对付不了了,那就真成没牙的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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