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鸣熙(73)
千言 作者:鸣熙
&千言——鸣熙(73)
千羽寒心下了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匕首,小心翼翼划开信封侧面,果然发现了夹层从中抽出了两页字迹满满的信纸。
在林晃目瞪口呆之时,千羽寒径自打开细读起来,看到开篇称呼千羽寒当即一震。
与先前那页短信完全不同,此字迹潦草略显匆忙,但满满两页信纸写得密密麻麻:
冥彦公子,见字如面。
往昔之事,白云苍狗,奴婢幸得夫君庇护,苟活至今。然往事可避一时不可避一世,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奴婢既得四小姐敬琬姐妹之情,则应将所知之事告知公子,以慰敬琬小姐泉下之灵。
千羽寒句句读来,字字见血,到最后捏着信纸的手心渗出冷汗,薄薄信纸中透出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攀上心头,饶是千羽寒也有些气息不稳,不得不坐在椅子上支住身子。半晌之后信阅毕,千羽寒捏紧拳头锤向桌面,瓷杯震荡冷水漾出,旋即他猛地仰头大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叫人听了只觉得遍体生寒。
十七年前那场波及五大名门的浩劫竟然是这样的因由,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千羽寒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喘不上气,可笑到最后他却红了眼睛。半晌之后,他撑着身子缓缓起身,走到烛台下将手中的两页薄纸点燃。
望着写给百里冥彦的密信被一点一点烧毁,千羽寒心中冰冷至极,原来的犹豫不决千头万绪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百里琛必须死!
他甚至都不想去考究这封信的真假,只想手刃百里琛。
林晃站在一旁眼看着母亲留下的密信被烧成灰烬,却半分也不敢上前阻拦,此时的千羽寒周身散发着透骨的寒意,仿佛一把闪着冷光的锐刀,逼人的杀意喷薄肆虐,林晃作为一个普通人光是这样站着就已经用尽了气力,哪里还敢动一步。
一直到呼啸的北风撞开虚掩的门扉,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死寂,千羽寒才渐渐把自己从愤怒仇恨的深渊中拉出来。他抬眼却见林晃瑟缩着身体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千羽寒道:晚上风雪大,我们恐怕要在这里过上一夜了。
听到千羽寒说话,林晃猛地回过神,忙道:我本就是这样打算的。说完立刻出去搬了些柴火进来,将柴火架进炉子里对千羽寒道:千大侠你们今夜就住这间屋子里,我去旁边小屋住,往日里我来看望娘亲一直住那个屋的。柴火就放这边,这些应该足够一夜烧了。
听罢千羽寒点点头,道:林镇长费心了。
无事,明日早些返回林晃面露忧色继续道:安顿好你们我要去找找娘亲,几个她提过的地方挨个找找。
千羽寒:嗯,林镇长也不必太过担心,令堂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林晃点点头:借您吉言。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屋外北风呼啸,这一夜风似乎格外的大。千羽寒锁好门窗,转身走到百里冥彦身边,百里冥彦似乎又在做什么不太好的梦,眉头皱起拳头紧握。千羽寒替他脱了外袍,连同自己的外袍挂在床边衣架上,铺开被子将被子拉到床上之人的肩头,掖了掖被角。
他静静的坐在床边,望着床上的人忽然轻叹了一口气。而床上的人明明睡着了,却似乎有感应一般动了动,旋即摸索着抓住了千羽寒搁在床边的衣摆。见此情景,从看完信到现在一直冷着脸的千羽寒神情缓缓柔和了下来,他伸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因为常年握刀磨炼,百里冥彦的手掌宽而粗糙,虽同是常年练武千羽寒的手却只有手心的一点茧子,其余皆光洁如玉,两厢比较起来倒显得百里冥彦更为老成。
千羽寒轻轻摩挲着这个年轻人的手掌,眼神飘忽游离不知何处,良久,他将目光移到年轻人英俊的脸上喃喃道:冥彦,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烛火摇曳,柴火时不时发出哔啵的声音,千羽寒知道床上的人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又兀自呆坐了一会儿便拉开被子合衣躺在了百里冥彦身边。似乎是感觉到了旁边人的气息,百里冥彦习惯性的翻身抱住旁边的人,千羽寒略感无奈,但也懒得和一个睡梦中的人计较,就任由他去了。
虽然躺下了,可千羽寒却丝毫没有睡意,忽然旁边的人嘟囔了一句什么,千羽寒以为百里冥彦醒了便轻声道:冥彦?
小寒不要离开我,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带着鼻音的低哑嗓音扫过耳廓,千羽寒身子猛地一震,那样近乎撒娇恳求的询问令千羽寒根本无法开口拒绝,可就在他犹豫之际耳边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意识到百里冥彦是在梦呓。
千羽寒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一个臭小子的梦呓居然令他纠结许久这样想着想着困意骤然来袭,千羽寒就这样在熟悉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次日,百里冥彦是突然惊醒的。
千羽寒刚刚起来简单洗漱完毕,看到百里冥彦一脸惊惧直直坐起来,了然道:做噩梦了?
百里冥彦抬眼看到千羽寒,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没有告诉千羽寒自己做噩梦梦见他不告而别了,只是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淡淡道:没事儿,就是又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千羽寒点点头,安慰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活在今天的人只需要关心今天的事。至于那些难以释怀过往,未来某一天总会有人会去做个了结。那个人或许是你或许是我,但对于今天的我们都不重要。
百里冥彦被千羽寒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兀自消化反应了许久懵懵的点了点头从床上坐起,快速收拾洗漱。
同样的路途,返回却格外的快,午时刚过三人就返回了客栈。
一下马车,千羽寒就直接去找了车非寂和千里,之后一天百里冥彦都没有再见到千羽寒。
而因为记忆复苏造成的不适感也令百里冥彦疏漏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比如追问林晃他母亲的行踪,又比如千羽寒眼睛里流露出来压抑着的不舍与疼惜。
而这些疏漏让一天之后的百里冥彦万分后悔,可那时候他却已经来不及了挽回什么了。
第112章 离别
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的雪,让这座劫后余生的镇子披上了生命伊始的纯白,宛如假象般美好。
因为零星记忆恢复造成眩晕,百里冥彦特地去找了容舒,他总感觉那段记忆里有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越是想看清越是隔岸观火雾里看花,他想如果是容舒说不定可以让那段记忆完全恢复。
夜里,百里冥彦敲响了容舒房间的门。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脚步声,旋即房门打开露出容舒挂着黑眼圈的倦容。
冥彦?容舒微微抬起眼睑,似乎很惊讶来人是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笑着打趣:不然你以为是车非寂么?
容舒面露尴尬,下一秒便不着痕迹的掩去淡然道:一路上可好?
百里冥彦道:你已经知道了?百里冥彦返回客栈之后只在门口遇见了上官哲,走之前和未和任何人说过要去见林晃母亲。
容舒道:知道你们虽那镇长出去了一趟,先前千羽寒一回来就把车非寂叫走了。
百里冥彦点点头,须臾他忽然愣住扭头看向容舒:车非寂和你住一间?
闻言,容舒抬了抬眼眸不以为意道:你不也和千羽寒住一间?
百里冥彦顿时噎住,想立刻反驳我们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千羽寒和他既不是侠侣也不是兄弟,最多算是师徒关系,可就算是师徒住一间房其实也有些怪异,何况两人还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想到这里百里冥彦脸微微有些发热,旋即立刻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决定先说正事:对了,我这两天想起了一些幼时发生的事情,可不太真切,每次想回想就仿佛被什么外力阻隔了一般,你这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我想起更多的事?
容舒想都没想就摆摆手道:你当我是神仙降世么?就算是我自己也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情好吧
不是百里冥彦打断容舒,认真道:不是人成长的自然遗忘,我怀疑我小时候的记忆被百里琛用什么方式强行抹去了,现在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让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渐渐苏醒,可总是无法完全苏醒,所以我想
容舒眉头微皱,接着道:你是想让我用药把那些强行抹去的记忆唤醒?
百里冥彦点点头。之后容舒一一询问了许多关键性问题,百里冥彦也很仔细的回答。听完百里冥彦的叙述,容舒沉默半晌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见状百里冥彦有些急了,忙问:为何不能?
容舒道:根据你的描述,这些记忆大约都是五六岁之时或者更早的,而且除了最近一段日子,过去的十几年里你都没有任何回复记忆的征兆。容舒微微一顿,认真道:冥彦,很有可能百里琛所用的抹除记忆的方法是具有伤害性的,且不可逆转。
百里冥彦不解的皱眉:什么伤害性?什么不可逆?
容舒轻叹一声,淡淡道:打个比方,一张白布上写了字,有人想把这些字抹掉,他可以把这张布拿去洗了,也可以在布上重新写字画画把原来的字盖掉。可是洗掉的布不可能洗得干干净净总会有字迹残留,盖上其他字画的布也可以通过断字残篇重新拼凑可百里琛却把这张布给烧了。
百里冥彦愣住,良久之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他可真是狠啊!是乐迷萧锦乐吗?用洗魂曲彻底洗去那段记忆么
他没有告诉容舒的是七年前他就听百里琛说过,他的记忆是被乐迷用洗魂曲抹去的,可前几日千羽寒又告诉他不要太过迷信音律,就算是他们看到镇子里的人受音律催动,也都是辅以蛊毒才行得通的。若不是精通音律的乐迷,更不会是医仙容舒,难道是毒蝎用毒?
果然如千羽寒判断的那样,容舒也摇头道:光凭音律不可能做到完全抹除记忆。不过你提起洗魂曲倒是让我想起百里琛早年时候不受庄主重视,经常独自在外行走江湖,曾去过南蛮,这洗魂曲就出自南蛮。曲子似乎有惑人心神之效,若要说抹去记忆,怕是有点牵强。
容舒很耐心的解释,百里冥彦却被其中的一个字眼转移了注意力,他一脸不可思议:你说我父百里琛早年的时候不受庄主重视?
容舒道:那时我还小,来黄泉谷求医之人常常会聊起这些江湖轶闻。
百里冥彦立刻追问道:你还听说了什么?
容舒无奈道:那时候七绝山庄的长公子百里韬和我师父有些许交情,师父偶尔会说起。只知道七绝山庄二公子和长公子两人争少庄主之位,庄主原本游移不定,却因为一件事情突然疏远了二公子,之后二公子便常常云游在外。
这些事情百里冥彦从来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大伯,至于爷爷只听冥祁说病逝了,百里冥彦自己也没有丝毫记忆。
蓦然之间,百里冥彦觉得他的生母若真的叫做林敬琬,是雁山林家四小姐,那么当年百里琛身边的人肯定有谁会知道,若是找不到林晃的母亲就只能想办法回山庄打听了。
回山庄光是想想就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既然容舒这里找不到恢复记忆的方法,百里冥彦只好作罢告辞回房了。
一直到夜幕四合百里冥彦撑不住坐在桌边沉沉睡去,都没有等到千羽寒。百里冥彦突然惊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百里冥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桌上的残茶已经凉透,昨天只喝了一口就不知不觉睡去了。百里冥彦缓缓起身走过去推开窗户,寒意迎面扑来冷的他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清晨的雾气将整座小镇笼罩其中,看不太真切,好在雪已经完全停了,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有云散日出的迹象。
清醒过来之后,百里冥彦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千羽寒人哪儿去了?
思及此百里冥彦立刻转身出门,他不想再等了,他想这一刻就看到千羽寒,就算看到他的冷脸也好。
因为容舒和车非寂同住一屋,他便先去千里的房间。只轻轻敲了一下门门便开了,千里这小子居然没有锁门!百里冥彦先是心头一惊旋即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也顾不得礼节直接推门而入。
千里,千里?
房间不大,听无人应答,百里冥彦径直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前,床上空空如也,不仅床上没人,一眼扫过去房间里也没有丝毫人居住的痕迹。没有更换的衣物,没有喝剩的残茶,甚至没有烧过的油烛
百里冥彦心猛地一沉,他转身快步离开径直往车非寂和容舒的房间奔去,他甚至没有敲门便直接闯了进去。
一样的空空如也,空得仿佛昨天下午和容舒在这间屋里谈话是他做的一场梦。
百里冥彦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试探的呼唤道:寒哥哥?
无人应答。
羽寒,千羽寒!突然百里冥彦就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在二楼挨个房间大喊千羽寒的名字:千羽寒,千羽寒!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依旧无人应答。
可百里冥彦不依不饶,大喊大叫,终是把二楼的所有人都吵醒了。谷上清揉着眼睛,半踩着鞋履满腔怨念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啊
百里冥彦见谷上清出现,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冲过去问道:上清,千羽寒呢?
谷上清美梦被打搅,没好气的摆摆手道:昨晚就走了。
短短五个字顿时将百里冥彦定在原地,这一瞬间他好似听不懂谷上清的话,又好似失去了听觉,只看见谷上清嘴唇在动,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随谷上清之后出来的是萧憬,比起漫不经心的谷上清,他表情严肃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很理解百里冥彦此时的心情,但他知道此时自己的立场不太适合在百里冥彦面前多说什么,便十分识相的选择了闭嘴。
百里冥彦也似乎没有看到这个人,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直到片刻之后上官哲出现他才动了动身子转向上官哲,做最后的挣扎:千羽寒呢?
上官哲说话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直接道:走了。
百里冥彦:何时?
上官哲:昨日酉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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