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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处有什么 作者:噤非

    &深处有什么——噤非(134)

    说着,大叔掏出钱夹,抽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不着痕迹地往祝玉寒口袋里塞:啊,警官,通融通融呗。

    祝玉寒挺为难的,他确实想把这里面每个人都带走,但问题是,现在这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在盯着这哪怕只有一丝丝能逃离此地的机会,一旦自己开了这个先例,就饿很难安抚剩下的人。

    大叔,您这样我也不好办啊,我能力有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您再忍忍,之后等研制出抗感染的药物后您就可以出去了。

    大叔一听,不依,伸手抓住祝玉寒的手腕,小声道: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喊了,把所有人招过来,今天谁也走不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您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可真喊了。

    咱们再商量商量,我先把这位警员带出去,然后再回来想办法把您送出去,您看这样可以不。祝玉寒最终妥协。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说得好听,扭脸不认人。大叔鄙夷道。

    你这斑秃怎么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呢,我答应你就不会食言,先给我把手放开。

    你这警察还人身攻击?不管,今天要走一起走,要死一块死。

    大叔往地上一躺,扯着祝玉寒的手就开始耍赖皮。

    俩人眼见着吵吵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瞬时聚集而来,祝玉寒生怕打扫惊蛇,赶紧道:行行行我知道了,真拿你没办法。

    只是话音刚落,几个穿防护服的警员却赫然出现在营区门口,后面还跟着那个带孩子去撒尿的妇女。

    祝玉寒顿时警觉起来,用身体挡住储荣。

    那妇女指了指这边,那几个警员点点头,小跑而来,看了看祝玉寒,冷声道:让开。

    干嘛,看望朋友都不行了?

    祝玉寒紧张的手都在抖,嘴上还死硬。

    几个警员也懒得和他浪费口舌,两个人站出来将祝玉寒架起来拖到一边,其他的警员一拥而上,将储荣从毯子上拉起来,一把扯开他的T恤衫,看了看,捂了捂防毒面罩,一摆手:

    带走。

    祝玉寒慌了,大力挣扎起来: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那几个警员没理他,为首的那个转身对着营区众人用高音喇叭大声喊道:

    各市民注意了,如果发现身边有感染者或者有感染征兆的,马上通知警方,以便我们及时进行隔离。

    隔离那就是说,要把储荣带到感染区?

    那个妇女站在一边,缩着身子,一只手还捂住自己小孩的口鼻,目光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恨意,死死盯着储荣。

    妈的!这是刑侦总局法医科的储科长!你们瞎了?!祝玉寒扑腾着双脚,大声叫骂道。

    为首的那个警员回过头,傲视着祝玉寒:别说储科长,就是胡厅长一旦被感染也要隔离起来,这是为了其他市民着想,人命关天,由不得你在这里胡闹。

    外面扯进来一条长长的水管,一个警员掏出对讲机,冷声道:开闸。

    高压水枪迸出来的消毒液对着储荣一通乱喷,他支撑不住这强大的压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即使如此,那些人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个警员走过去掀起储荣的衣服,拉着他,让另外一个警员往他后背上喷。

    储荣如同一只落汤鸡,缓缓跪在地上,身上的消毒液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水洼。

    行了,带走。为首的警员摆摆手,接着率先一步走出了营区。

    而其他人,或冷漠,或恐慌地看着他,将自己缩进角落,尽量离他远一点。

    祝玉寒红着眼眶,如同一头被绑住四肢的困兽,只能呆呆看着,却无能为力。

    几人将储荣从地上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

    储荣祝玉寒紧咬牙关,强忍眼泪,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储荣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祝玉寒,笑笑: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这是最残酷的一句话。

    他们带走储荣后,一直按着祝玉寒的两名警员才堪堪松手:

    你好歹也是个队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没点数?拿十几亿人的性命玩闹?不是毒就是蠢。

    他们说得没错,自己真是又毒又蠢,现在还坚信储荣身上长的只是痱子,还在想着要怎么把他带离这里。

    储荣救过自己两次,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施施然走出营区,祝玉寒无助地站在夜空下,抬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小刘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我知道你和储法医交情好,但没办法,没有人能先预知未来,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祝玉寒看着月亮,沐浴着柔和静谧的月光,轻轻闭上眼睛,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

    小时候,我妈常和我说,人间疾苦,所以她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拯救那些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我做了十年的警察,救过很多人,帮过很多人,但到头来,却连最重要的朋友也救不了,从前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甚至还挺骄傲,但今天,我特别想问问自己,自己真的是个合格的警察么?

    小刘轻叹一声,拍拍祝玉寒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

    祝玉寒睁开眼,看着小刘,勉强笑笑:没关系,我没有自责,只是替储荣伤心而已,他太苦了,就算是死,除了我,也不会再有人替他感到难过,所以,就算是多伤心一会儿也无可厚非吧。

    小刘点点头:我理解,好了,祝队,我来替班,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祝玉寒吸吸鼻子,脱下防护服递给小刘: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把衣服放过去,谢了。

    车子缓缓驶离感染区,大灯照亮前方的路。

    偌大的城市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而孤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就像是一座死城,毫无人气。

    是啊,在被隔离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已经死了。

    只有每跳一下都难以忍受的疼痛还在清晰地提醒自己还活着。

    打开家门,阿杜率先迎了上来,以及标准的傅怀禹式质问也随着迎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几

    我知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祝玉寒打断他。

    怎么这么冷漠,我出外勤这么久都没有想我嘛。傅怀禹上前搂着他的腰,像个小女孩一样撒着娇。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关心这个。祝玉寒推开他,脱了鞋径直往卧室走。

    是因为隔离的事么?傅怀禹追上来,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祝玉寒没说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吊灯。

    隔离这是很正常的,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人之常情,这个事你倒真犯不着矫情。

    见祝玉寒还是不说话,傅怀禹脱了鞋子也跟着爬上床,抱着他的小蛮腰,亲昵地蹭着他的颈窝:好啦,我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但你要是为每个被隔离起来的人伤心,你累不累啊。

    储荣被感染了。

    祝玉寒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傅怀禹。

    傅怀禹一愣:你说谁?

    储荣,被,感染了。祝玉寒坐起来,推开傅怀禹,他现在,已经被送到感染区了,那里面都是感染者,都是,在等死的人。

    但是就在这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傅怀禹脸上的表情不是吃醋也不是惊讶,而是,费解。

    你说他被感染了?你确定那人是储荣?

    我亲眼所见,你还要我怎么确定,做DNA比对么!祝玉寒大喊一声,我说了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话!出去,走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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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终章(7)

    他很可怜对么。傅怀禹看着那个还在同自己耍脾气的人, 忽然觉得可笑。

    是自己可笑。

    祝玉寒背对着他, 没说话。

    我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个人和你吵架, 不值得, 也伤感情, 最后一次,如果你想去找他, 就去吧, 我向来大度。说着, 傅怀禹冷笑一声, 径直出了门。

    祝玉寒累了一天,这会儿异常疲惫,但是意识始终清楚, 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但是在面对傅怀禹的无理取闹之时,他甚至觉得这段感情处的实在没意思,两个人总是因为储荣的事吵来吵去,傅怀禹总也不信任自己,就觉得自己对储荣是有什么超越朋友的感情。

    其实不然。

    无非就是当年第一次见到储荣时, 刘法医不停重复着这个孩子很可怜, 父母早逝,而储荣刚进警局那会儿也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但因为面容清隽又干净,所以当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或许真是因为这无意间多看的几眼,才会让他觉得这个本来就清通的孩子脆弱又易受伤,所以,在某个瞬间他或许就会消失不见,令自己觉得很惋惜。

    仅此而已。

    祝玉寒坐在桌子前,于那盏昏黄的小台灯下望着桌上的合照。

    那是六年前警局破获了一起特大走私案时的大合影,储荣就站在自己旁边,和其他黑黢黢的警员比起来简直白到反光,他的笑容都是内敛的,抿嘴含笑,眉眼弯弯,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刚本科毕业,看起来青涩腼腆。

    这样想起来,自己竟连一张他的个人照片都没有,甚至连唯一能去缅怀纪念他的方式都被斩断了。

    祝玉寒将照片扣下,不忍再看。

    他撑着额头,望着桌上的花纹发呆。

    这时候,傅怀禹却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我学会煮面了,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我下面给你吃。

    仿佛刚才赌气说什么你去找他吧的人不是他。

    祝玉寒回头看着他,愧疚感一瞬间袭来。

    是啊,人这一生大抵如此,生离死别,欢笑忧愁,傅怀禹在失去最亲的人时也没有像自己一样大喊大闹,将愤怒和悲伤牵连至他人身上,而是默默承受了一切,将自责与愧疚照单全收,独自一人扛过了最难的日子。

    这么看来,自己实在太自私太幼稚了。

    那,多加肉吧,别忘记放香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外的感觉很平静。

    放香菜,你有毒。傅怀禹嫌弃地说道。

    那你放不放嘛。

    放,放还不行。

    这或许是自己和傅怀禹在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吃到他煮的东西,该怎么形容这味道呢,大概就是油腻到有些纠缠了,汤面上还飘浮着一层油花,让人看了就胃口全无。

    但又不忍心打击傅怀禹的积极性,祝玉寒真的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碗面,完后连灌三杯冰水,他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傅怀禹再踏足厨房半步。

    太恐怖了。

    在闷热的营区帐篷睡了几晚,民众们意见颇多,聚在营区门口找警方讨说法。

    但不管好说歹说,这事儿仿佛就是板上钉钉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甚至有不少暴脾气的市民聚在一起打算暴力攻击警方的大本营,但更多的,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城市上空因大量喷洒消毒液而变得灰蒙蒙的,在空中形成一张灰色的网,遮天蔽日,看起来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童琦这几天患了重感冒,咳嗽不停,小脸憋得通红。

    姐,我从外面买了感冒灵过来,你先吃下,然后好好休息。

    童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童琦深吸一口气,勉强止住咳嗽,看着那盒感冒灵,摇摇头,瓮声瓮气道:没用的,这里不通风,环境不好,我这不是风寒引起的感冒,是病毒性感冒,这种药没用的。

    说着,她病恹恹地倚在靠枕上,抬头望着帐篷顶端那盏昏黄的吊灯,怔怔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你姐夫说他从国外赶回来了,但是这整个区域都被封锁了,他也进不来,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可能是觉得痒,童琦抬手挠了挠肩头。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发痒就想和她闹着玩一样,越挠越痒,童琦的手就一直在肩膀上搓来搓去。

    童嗣看着童琦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咽了口唾沫,凑过去悄声道:姐,你把衣领拉下来我看看。

    童琦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衣领刚掀了个边儿,童嗣便清楚地看到童琦肩头那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一粒一粒,就像是细密的阵痛,急速推进,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就这么突袭而来了

    童嗣赶紧按住童琦的手,将她的衣领拉了上来,紧紧盖住脖颈。

    这边蚊子好多,都是花腿的毒蚊子,咬人又痒又痛。童琦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小声抱怨着。

    给我肩膀上咬了好多小疙瘩,可是为什么它们专盯这一个地方咬呢。

    童琦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被一旁的一个戴眼镜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听了去。

    那男人不着痕迹地望过来,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童琦。

    童嗣也注意到了那男人审视的目光,紧张的只能通过不停吞咽来缓解。

    他轻轻拉过童琦的手,望着她,接着缓缓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那男人掏出瓶装消毒喷雾,漫不经心地在四周喷了喷,接着把自己的毯子往一边拉了拉。

    姐,你要去卫生间么?我陪你过去。

    童琦诧异的啊了声,接着道:我现在不想去啊。

    马上要熄灯了,去一趟吧,不然睡下了我可不会再起来陪你过去了。说着,童嗣从一边扯出一件外套,胡乱给他姐套上,帮他姐整理了下被弄乱的长发,接着拉起他姐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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