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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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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倾国 作者:诗花罗梵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1)

    傍晚睡觉的时候,我没来由地梦起这茬,便忽然起了再去探一探究竟的心思。

    打开仓房似是已经积灰已久的木门,我咳嗽了两声,数着脚下的步子默默走到角落里,弯身揭起一块浮尘少些的空心地砖,果不其然看到了再度暴露在我眼前的密道。

    提着灯走到尽头的暗阁中,我缓缓踱到石墙边沉重的壁柜旁,伸出手来想要拉开抽屉,目光却又落在了书架底层的一方漆盒。

    我弯腰拾出那个漆盒,打开朝里面望了一眼,从中捡出一幅像是已有些年头的画卷,手一抻便将它展了开来。

    画上是个与当年的我差不多年纪的小人,身上一袭西域晶莹繁丽的服饰,脸庞生得过分漂亮,因为还未完全长开,眉目间颇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惑人风情。

    萧浓情。

    我看了两眼,便将这肖像暂且放到一边来,又去抽屉里翻找起来。

    我将那叠得厚厚的书信与簿册一一展开来,发觉这果然是我爹与镇南王通信的证据,白纸黑字分明地呈在我眼前,容不得我再去质疑。

    十余年来,皇上竟从未试图在这极乐侯府找寻过谋逆的证据吗?还是他对此事早已心中有数,只待着看我爹与镇南王的笑话?

    我翻看着眼前或平整或粗糙的纸张,以及不知是否还能作数的圆符和调令,额前的细汗也越冒越多。倘若这些证据是真的,那么当今朝中何止是有镇南王的余孽作祟,连五军都督府都还有他安插的人存在,他与皇上之间的较量根本还远远不曾结束。

    若这些谋逆的证据被皇上发现,我爹会如何?已被封了王侯的裴家会如何?

    我站在暗阁中沉思许久,终于咬咬牙,心下有了一番思量。

    既然我爹已决意脱身,我也完全没有替那素未相识的亲爹夺位的打算,不如就将这些书信尽数烧毁,以防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虽然没有告诉萧浓情就作出这个决定,不过我毕竟是当家的,哪用得着事事去知会他。

    下定决心后,我便将那些扎眼的书信堆成一座小丘,又翻过手上的铜灯,看着那黄澄澄的灯油自顶端晕染开来,然后摸出火折子,打算将这一切毁尸灭迹。

    然而正当我想要把点起的火折子扔下的时候,背后却隐隐袭来一阵微凉的风,一个淡淡的声音也自门口响了起来:

    小侯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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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我手一抖,火折子便掉进了自个儿的袖口里。

    手忙脚乱地把它扔到脚下踩灭,我回过头去,看到徐静枫正懒散地倚在石壁边,陷在暗影中的面庞有些瞧不大真切,目光幽沉地朝我看了过来。

    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蓦地掠过一道光,总算恍然找回了先前朦胧模糊的记忆。

    当年在这间暗阁中与我爹低声交谈,举止沉稳成熟的少年,不就是我眼前的这一位徐起潭吗?

    我感到自己方才攥过火折子的手心正在隐隐冒汗,见他还在意味不明地盯着我,便努力镇定下来,仍是摆出极乐侯平日里的倨傲模样,语气不善地回道:

    这分明是本侯的府邸,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徐静枫闻言微微挑眉,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抄着手走到我身边,看着地上那堆沾满灯油的证物,悠闲道:

    侯爷既是已经明白过来,又何必劳烦下官徒费口舌来解释。

    他从拉开的暗屉中捡了块圆符拿在手中把玩,余光见我还在蹙着眉看他,便又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那沾了些许浮灰的外袍上,道:小侯爷若是实在睡不着,现下可先行回屋去打点拾掇一番;毕竟明日一早,你便是我朝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少年皇帝了。

    这厮究竟在说些什么鬼话?

    徐静枫观察着我的脸色,好心地补充道:

    是说,今晚子时便会有起事的讯号自南北二方升起,至寅时前后共计两万兵马连夜进京,北直隶各都司卫所皆已提前打点好,万事且不用小侯爷操劳;事毕亲信将领会来此处迎我二人入宫,届时便是黄袍加身,纵然小侯爷心中千百万个不愿,这皇帝,却也不得不做了。

    他这话闷雷般炸响在我耳旁,久久没能教我回过神来。

    便只能定定地看进他的眼里,他也面不改色地回望着我,神色从容安闲,一双黑眸也深幽如潭,没有半分顽笑的意思。

    近些日来皇上抱恙在身,深居宫闱无心朝纲,本就是个朝中反骨之人暗渡陈仓的良机,即便我对这一日的到来早就隐有预感,也未曾料到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今夜京城异变,而我将被牵扯其中,被强行推上皇位这般荒唐的噩梦也成了真。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事到临头强行推了我的人,竟是多年来被皇上视若己出的徐静枫。

    黄袍加身?调兵起事?我退后一步,看着徐静枫冷笑道,就凭镇南王与骁定将军麾下的那些个朽戈钝甲,和这几块不知猴年马月可作差使的符牌,何来两万兵马供你们随意调遣?即便你如今是代行尚书之职的兵部侍郎,又何以在没有皇上的诏谕下

    话音未落,我顿了一下,细汗从鼻尖滑落的同时,忽然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徐静枫叹了口气,有些疲惫似的揉揉自己的额心,仿佛懒得与我这等天真之辈解释他的谋划,半晌才看着我幽幽道:

    小侯爷想到哪儿去了,骁定将军若当真还有兵权在握,也绝无可能会将向李烑复仇一事拖到今日;那厢镇南王也时刻处于监视之下,哪来的余力在这个节骨眼调兵?请个苗疆巫医给云南那些李烑的驻兵下降头吗?

    他慢慢地说着,又抄起手来气定神闲道:我们调的,可都是李烑的兵。

    我一愣,模糊地重复道:皇上的兵?

    徐静枫微微颔首,继续道:除却一支不足两千的轻骑兵乃是骁定将军心腹,我以逆贼将于今夜谋反之名命各军都督府进入戒备,这些人马也自然以为他们此行是来救皇上的;而待到他们赶入宫中营救时,皇上却早已死于非命,被我们那身手不凡的西域刺客取下了首级。

    说罢又是轻笑一声,微眯起眼睛道:

    届时皇帝已死,羽林军众定当下罪问斩,江山后继无人,两万精兵难辞其咎,你道这些贪生怕死之人是当即找出刺客与逆贼为皇上报仇,还是被早已混入他们的内奸出言挑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径直放下兵械拥了极乐侯这个幕后主使为帝?

    我听着听着,心便缓缓凉了个彻底。

    这他娘的徐静枫,是当真要逼本侯同他一路走到黑了。

    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那成竹在胸似的闲适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何要背叛皇上?

    原本我未曾料到有朝一日皇上被逼宫会是如此轻易的事,哪怕他现下病得神智不清,也定然有办法解决这些逆贼才是;然而背叛他的人是徐静枫,这一切便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皇上予了他这个信任的义子堪比百官之首的特权,这些年来徐静枫在这京中四处奔走,定然早就密谋好了一切,那些被他罢黜回老家的直隶武官,弹劾的朝廷忠老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只咬牙看着眼前之人,没有被掩饰好的情绪轻易地被他捕捉了去,便朝我摊开手来,状似无辜般说道:

    我本就不是李烑的人,何来背叛之说?

    我冷声道:你是镇南王的人?

    他摇摇头,忽然直视着我正色道:我是你的人。

    我的人。

    我蓦地便笑了。

    然后一步上前紧紧地揪起他的领口,鼻尖几乎与他相抵,双眸也猩红着望进他的眼底,压抑着低声道:徐静枫,你是我的人?那你倒是来说说看,我裴晟鸣到底是谁?是镇南王世子,还是当年的大皇子?

    徐静枫蹙起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我布满青筋的手,略有些难受似的微微抬起下巴,这才轻叹道:

    不知道。

    我一滞,双手松了又紧,眼底的血丝氤氲得更浓了些:你是将本侯当作了傻子?

    徐静枫凝视着我这副失态的模样,许久才低下了头,伸出手来覆在我仍拎着他领口的手上,平静道:我又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戏耍小侯爷?说是不知道,便是当真不知道的意思,且恐怕这当今世上,也再无人来告诉小侯爷当年的真相了。

    见我恍惚着松了手,他便退后一步理了理胸前的衣襟,这才又道:

    小侯爷既然这么问在下,想必已是知晓了身上的胎记乃是镇南王一脉的象征之事。不过当年镇南王将世子送进京之前,确乎在其身上烙下了一个印记不假;可是那位女官在被李烑赐死之前,确乎所言非虚,会阴处有胎记的才是真正的大皇子。

    他顿了顿,盯着我道:是说,只叹天公不作美,巧就巧在李烑的那位大皇子,也当真在近乎相同的地方有一块胎记;那天生色盲的女官将两个孩子弄混后,这被送出宫作为恭宁伯世子长大的一位究竟身世如何,恐怕也只有天晓得了。

    我听得直皱眉,想开口道一句那为何镇南王与皇上都固执地认定我才是自己的亲儿,话到嘴边,却忽然悟了过来。

    不是他们二人不在意真相,而是也只能这么蒙蔽自己;毕竟若有朝一日细究出我的身世,那余下的一人便可以称得上是绝后了。

    想到这里我却又回过神来,仍是皱眉看着徐静枫道:既然如此,你分明连我是皇子亦或世子都辨不得,又如何还会是我的人?

    徐静枫闻言微一挑眉,道:对这朝中其余人等而言,极乐侯的身世确乎至关重要;但对我来说,小侯爷无论是镇南王世子,还是当年李烑后宫中孟贤嫔所出的那一位皇子,都无甚所谓。

    我怔道:什么意思?

    徐静枫笑了笑,竟在这暗阁的书架旁寻了把舒适的软椅坐下,然后伸了个惬意的懒腰,这才又扬起一双黑潺潺的眼眸朝我看了过来。

    小侯爷,你的身世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明朗了,不过在下的身世倒是可以于你告知一二。

    这话说罢,我心头没来由地一滞,拧着眉朝他那映在灯火下的五官细细打量了去。

    以前虽也隐约有些古怪的念头,觉得这徐静枫的眉眼与气质都有些熟悉,乍一看竟与我爹有几分相似;却也从未去深想过,时至今日再听到这番话,心头便有了些荒诞的预感。

    骁定将军孟彪素来风流,府上有一妻九妾,四儿一女;唯一的庶女孟惜潭乃是芳名最盛的一位姬妾所生,容貌自然也是倾国倾城,被孟彪视作掌上明珠。当年的恭宁伯随舅父远赴漠北探望故交时,竟对骁定将军的这位千金一见钟情,孟彪便欣然将年仅十四岁的孟惜潭秘密嫁予了恭宁伯为妻。

    他说着便垂下眸来,似是在追忆些什么,好半晌才继续道:

    两年后夫妻二人便生下一子,也称得上是和乐美满的一家;只是因当年李烑与李燝二人争储之事愈演愈烈,恭宁伯忧心自己的家室会受其牵连,便从未对外公布过自己有妻有子的事实,还将妻儿送回漠北托骁定将军来照顾。

    李燝败走云南后,李烑登基为帝,在头一年的选秀便点了孟彪以姿容绝色而闻名于世的庶女入宫。因孟惜潭名义上还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此时若暴露自己已嫁为人妇的事实,怕是更会惹祸上身,便只得抛下夫儿含泪入了宫,自此与恭宁伯宫墙相隔。

    徐静枫直起身,淡淡地朝我看了过来。

    小侯爷,真正的恭宁伯嫡世子,其实应当是我才对。

    见我始终一言不发,他便又抄起肩,幽幽地叹气道:

    也便是说,倘若小侯爷是镇南王世子,便是我与父辈此生此世誓死追寻的主子;而若你是大皇子,便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贤嫔孟惜潭之子。这皇位无论如何,都理应由你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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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铜罩中所剩无几的灯油烧得愈发黯淡,我低头看着那一点冥冥灯火,心中默默算起了外边的天色,以及此时从面前这人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走的几率。

    徐静枫依然自顾自地说着,浑然不知我早已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娘亲被李烑赐死的那一年我虽只有五岁,可惜五岁大的孩子,早就已经记事了。即便爹早已看破红尘,多年来都在劝我不若以水洗血,放下这些冤仇纠纷同他一起远走高飞;可不向李烑这个草菅人命的狗皇帝复仇,我余生又怎可能睡得安稳?

    他说着便朝我走过来,察觉到我的心思似的堵住了出口的去路,仍是微眯着眼睛道:

    我知晓小侯爷多年来将李烑视若亲父;可事已至此,却也容不得你全身而退了。

    我看着眼前之人高挑清瘦的身材,以及他那始终不疾不徐的淡定模样,心下也知晓即便我能轻易打倒这个不会武功的年轻文臣,也终是逃不过他手下那些个大内高手的追捕,救不了现下生死未卜的皇上;于是在一阵翻江倒海过后,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给皇后下毒,害死皇嗣的人是你。我看着他道。

    徐静枫顿了一下,坦然承认道:是啊,我绝不会容许第二个皇子成为你将来的隐患,即便他也同样身中九死一生,捱过成年的几率微乎其微。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小侯爷应当感谢下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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