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5)
少年倾国 作者:诗花罗梵
&少年倾国——诗花罗梵(45)
先前崇少道他是在这里隐居,我还以为徐静枫的居所会是那等依傍竹林的简单小筑,哪知这里虽然地处偏僻,竟也有宅有院细细地翻修过,不似有什么出世之人在此幽居,倒像是富贵闲人整建的避暑山庄一样。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屋檐上码得整齐明亮的琉璃瓦,下了马摩拳擦掌,目光四处寻觅着便想去找那徐静枫的身影。
山下没有围墙,将二人的马拴在溪边喝水后,崇少眼神一凛,竟拉着我东躲西藏,径直闯入了西南角一间还算宽敞的小屋。
本以为这就是徐静枫的居室,哪知我跟着贤弟煞有介事地准备与他会面时,却发现这屋里没有任何家具和人的踪影。
徐起潭呢?
崇少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在窗边伏好,闻言抬眼望了望天上的艳阳,思索道:起潭他养了两只番邦的纯白猎犬,此时应是上山散步还未回来。
那这里是?
柴房。
我:
我:贤弟,你可别告诉愚兄,你先前就这么躲在人家的柴房里,生生窥了他三日。
崇少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朝我尴尬而又不失凄凉地笑了笑。
我自鼻间哼了一声,坐到窗下一处松软的蒲团里伸个懒腰,又拿出水囊来喝上一口,见崇少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便也爬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还别说,这柴房足够宽敞不提,崇少所在视角也刚刚好,左右皆有茂林修竹遮掩,恰能看到不远处主屋窗内的古琴与藏书;溪流声也堪堪能掩饰住两人的谈话,若是主人尚在,更是绝佳的窥视之处。
只是我这贤弟就在一步之遥的地处默默看着,徐静枫竟也整整三日未曾发觉过?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崇少一边朝山上张望着,一边解释道:
起潭他从不烧火做饭,平日里的用度都是雇村民跑腿,城中酒楼也会定时遣短工来送餐,因而只需不发出太大响动招惹来那两只猎犬,他便不会发现我们。
我嘴角一歪,险些没背过气去的同时,原本对徐静枫的那一点点同情也倏然变了质。
先前只听我这贤弟的描述,还以为徐静枫在松溪过着什么上顿不接下顿的苦日子,可直到现在才知晓人家非但住着依山傍水、象牙涂壁的精致宅子,连一日三餐都是花钱雇人行数里路送来;如此锦衣玉食的过活,也不知崇贤弟对淡泊明志这四个字究竟有什么误解。
忿忿间,一袭白影已是从山间幽篁中缓步踱了过来,身后果然跟着两只半大的番狗,长发松散地束着,手中执着一根竹篾,走得那叫一个闲庭信步,那叫一个道骨仙风。
见崇少倏然呆住,我扭过头去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望了一眼,摇着头啧了一声。
不愧是也曾和牡丹萧浓情交好多年的徐侍郎,做作,真是做作。
在这么个青泥土砾的山间散步,竟也能白衣白靴穿得清丽无暇,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一直在山间生活,倒像是什么下凡来渡劫的仙人一样。
也是徐静枫虽不及我与贤弟玉树临风,却也眉是眉眼是眼,称一声美人并不为过;我侧头看崇贤弟,崇贤弟正直勾勾地看着已是放下竹篮进了屋的那人,只差没流出哈喇子来让愚兄替他擦一擦。
末了又悄悄向下伏了伏,面色竟有些微红。
我低下头来扶额叹气。
即便也算在官场中好生浸淫过,眼下这崇家幺子的本性却一直未变,明明跟那人在炕上都不知道滚过多少回,现下居然还能害羞得这么纯情。
正想跟贤弟招呼一声,先行出了这柴房去跟徐静枫会个面,眼前竹叶飒飒,一阵微风吹过,教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崇少惊慌失措,赶忙比划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一愣,下一刻便见不远处那两只蹲守在徐静枫门前的白狗忽然朝这里狂吠起来,随即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起了身就想径直开门现身。
崇少不知其意,扯住了我的衣角摇摇头,显然不想我轻举妄动。我听到屋里的徐静枫似乎呵斥了白狗几声,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朝这里扫了一眼,只是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多时便捧了杯清茶坐到窗边,铺开笔墨微扬起臂,就这么闲散地写写画画起来。
我挣开贤弟的双臂,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徐静枫笔杆上那晃眼的银色绞纹。
对笔墨无甚研究的贤弟可能看不出,而这三年来一直做小生意的我却知晓这批善纸斋湖笔用了前年安南的贡银,莫说普通商人,便是达官显贵也不一定用得上。
再看那两条狗,果真是纯种的西域猎犬,不论价值几何,单饭量就不是寻常富家养得起的。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便渐渐眯了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徐静枫毕竟聪颖,做做小生意骗骗傻地主,有钱是应该的;不过这才短短三年,眼下宅子翻修了又有些时候,他也有钱得未免忒快了些。
见崇少仍在恍惚,我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贤弟,你老实交代,徐静枫当年离京你予了他多少银钱?
崇少一愣,下意识便想出言否认,却被我那高深莫测的目光给震住了。他移开视线憋了好一会儿,似乎并不怎么想提起这些旧事,但见我神色严肃,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这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小声道:
当年起潭离京之前,我予了他一块崇家的玉符,后又写信给湖广的分家,教他们将我名下的一处地产变卖,支给了起潭一笔钱之后起潭便不知所踪,也一直未曾再与分家联系
我噌地一声站起来,崇少慌地把我按下去。
我看崇少,崇少避开了我的眼神。
我裴晟鸣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傻弟弟?
那你究竟还在这里犹豫个什么劲儿?我磨着牙,抬头看向那窗边仍在悠哉作画的人,恶声恶气便道,花了你崇家的钱,还想不认你崇家的人?
我
你什么你,我打断他,又瞪了一眼远处毫不知情的某人,径直道出了自己的计划,不若这样,等下我先买两个肉包子放倒那两条碍事的番狗,然后愚兄正面迷惑,贤弟背后偷袭;反正那厮也不会武功,这般愚兄替你将他绑回去,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但凭贤弟心意。
崇少闻言大惊失色:晟鸣兄,这万万不可啊!
我心中有气,伸手便要开门去行事;崇少自然不会放任我去敲晕他的情郎,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身,竟也不准我动弹丝毫。
险些高中武状元的人可不是我三两下便能摆脱的,我瞪着崇少,崇少也闷声回望着我。拉扯间,身侧柴房的门忽然开启,眼前一道刺眼的日光晃下,我与崇少便齐齐抱着倒了出去。
我抬起头,一双白靴倏地映入眼帘。
徐静枫逆着光站在我们身前,看着滚倒在他脚下的两人,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睛。
第60章
与此同时,那两只始终跟在徐静枫身后的番邦猎犬也再度冲我和崇少狂吠起来,狰狞着一副蓄势待发之貌,似乎只要眼前人一下令,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碎我们似的。
虽然以我与崇贤弟的身手对付两只畜生绰绰有余,可奈何方才蹲得久了,手脚此时都有些发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虽然个头不大、却也相当肌肉发达的番狗慢慢朝我们逼近。
踏云、卧雪,不得无礼。
见徐静枫淡淡地喝退了两条番犬,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将惊慌失措的崇贤弟护在了身后。
事到如今也全然没了掩饰的必要,我活动着筋骨站在三年未见的徐静枫面前,径直切断了他那投向崇少的视线;而他清眉微微一挑,似乎觉得我这怒目圆睁的模样十分好笑。
好久不见,小侯爷。就在我清清嗓子正欲开口的时候,徐静枫打量着我,忽然感慨似的轻声道,黑了,瘦了,不过倒是比三年前精神许多。
我:
清幽的竹园仍是飒飒响着风声,我低下头,明眼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早料到以徐静枫此人的性情,即便我二人在三年前曾有那等不欢而散的尴尬过往,他也定会若无其事地缄口不提,却没想到他与我重逢的第一句话竟说得如此亲昵自然,简直像是家中的长兄欣慰自己长大成人的幺弟一般。
也是本大侠整日奔波跑商、行侠仗义,能不比天天花着我家贤弟的钱悠闲度日的他黑些瘦些么?
不过好在他的语气没什么暧昧,不然我可真没法向自家贤弟交待了。
好容易抖落一层鸡皮疙瘩,我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贤弟,却见崇少正直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情郎,眼神依然风情月意,依然芳草萋萋。
我这一回头,拦在徐静枫面前的屏障也顺势瓦解开来;他与崇少对视一眼,唇角似乎扬起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无奈的弧度,然后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崇少不解其意,时隔三年再直面自己心心念的人,模样也尤其紧张,下意识便道:
起潭,我我
话音未落,他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原因无他,只是我这个贤兄觉得眼下三人的僵持实在有些尴尬,自家贤弟又显然激动与慌乱得手足无措,生怕他会做出什么本大侠掌控不得的举动来,便径直拂了他的睡穴,将他扶稳在了怀里。
徐静枫略有些讶异地扬起眉,目光落在崇少那释然了许多的睡脸上,见我抱着贤弟仍是对他怒目圆睁,便了然地拂拂衣摆,转身道:难得小侯爷与崇大人千里迢迢赶来探望在下,寒舍没有珍馐佳肴招待,却堪堪藏有几盅上品香茗,不若先随在下来歇整一番,再言其他。
见他已是迈开脚步朝那溪涧边的品茗小居走去,两条西域番犬也老老实实地散去了别处撒欢,我憋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家睡得香甜的贤弟,还是认命地背起崇少,跟上了神色悠闲依旧的徐静枫。
虽说是独居,这厮待起客却也熟稔得很,清洗过的精瓷茶具被端出来,淡淡地坐下来便开始焙茶。
我将崇少平放至一旁的小榻,眼看贤弟睡得已经隐约流出了哈喇子,便赶紧举起袖来给他擦了擦,见徐静枫似乎没有注意这里,便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没教他的情郎窥见这般丢人的姿态,不若崇贤弟一会儿醒来,定要比方才和我抱在地上打滚时还要羞愤欲绝。
我回头看徐静枫,徐静枫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早就知晓崇睿一直在你家中偷窥。我笃定道。
徐静枫看着焙下温火,闻言微微一顿,却是不置可否。想来小侯爷专程与崇大人寻来这等偏僻之地,也应是有要事在身。不妨来说说,小侯爷希望在下如何做?
我听得蹙眉,没想到这厮竟会如此直截了当。
唤我那一声小侯爷倒罢了,只是唤崇少的那一声大人听起来有些疏离,我觉察不出其中有多少情意。
于是我没好气道:你就甭装了。眼下我再不是极乐侯,手上半分权势也无,于你也没什么虚与委蛇的必要;至于我和崇睿此行是为哪般,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徐静枫手上一顿,若有所思地捡好茶叶后,长长地哦了一声:小侯爷是要绑我回去做崇家的上门女婿。
我:
我看徐静枫,徐静枫悠闲地泡着茶。
也是隔了三年重逢这姑且算是和本大侠颇有渊源的故人,我还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感慨,哪知却仍与当初一样,手痒痒着只想上去揍他。
正是如此。晶莹的茶水已被递到眼前,我喝一口茶,同他一般淡定地说道,麻袋和蒙汗药选一个吧。我家中尚有亲眷等候,须得早些回去,就不与你多费口舌了。
徐静枫闻言微扬起眉,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亲眷等候?是谁,安沐里么。
徐静枫说着放下茶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细细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脖颈一处若有似无的红痕上,唏嘘般继续道:不愧是自小便擅长蛊惑人心之人,即便背信弃义、傅致其罪,只要长此以往地侍奉枕席,便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下着实佩服。
我听得皱眉,心里知道他这话存了几分挑拨的意思,抬头便道:
你待如何?
徐静枫摇摇头,目光似乎朝榻上那陷在黑甜乡里睡得正熟的人瞥了一眼,仍是云淡风轻地捧着清茶,低声道:
小侯爷俊秀伶俐,又素来是亲切温纯之人,自然是安沐里这等传说中的豪杰英雄才能与之相配。我裴子淮现在区区草民一个,便是嫉妒又能如何?
我听得嘴角一歪,知道这是徐静枫又像初识时那般出言调笑了,心中虽然有气,先前的烦躁却也淡去了许多,只闷声又喝了一杯茶,心情复杂地用余光看他。
他这番话轻描淡写,看不出对这三年的避世隐居有什么不甘不愿的地方;身上的官服早就褪了,如此一身潇洒飘逸的白缎倒也适合他。
贤弟说得其实没错,这样的徐起潭其实远比朝中那个行踪诡秘的白面鬼见愁看着顺眼些。只是不知他是否和爹一样,已经选择看淡了那些往昔的恩恩怨怨。
我不接腔,他便也沉默下来,只眯着眼睛享受起了竹园中温煦的阳光,看着落地阔窗外两只雪白的番犬打滚玩闹,神色悠闲依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这竹园,忍不住道:
你这三年
徐静枫瞥我一眼,低声笑道:怎么,小侯爷竟也关心在下不成?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此言一出,身后小榻传来了贤弟在睡梦中翻身的窸窣声响,我右眼皮一跳,递去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徐静枫微微一笑,心情很好似的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继续道:
这三年来我也同小侯爷一样,闲暇时四处走走,小买卖做得也算不错;因为皇帝仍在私下寻我这个叛臣贼子,故也不方便抛头露面,在这松溪待了有些时候,只偶尔去城中打点下分号的生意。
闻言,我下意识朝他腰间那碧绿的玉符和衣摆精细的纹绣看去,心底便隐隐泛起了酸意。
三年不见,这人果真如我所料,成了一方富比王侯的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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