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仙友遍天下——岩城太瘦生(138)
本君仙友遍天下 作者:岩城太瘦生
&本君仙友遍天下——岩城太瘦生(138)
他过去时,两边暂歇休战。
吴国已经是苦苦支撑,到了晚上,应该能攻下来。
顾渊提醒他:吴国皇帝在城楼上。
徐恪在城楼上。
大约是困兽之斗。
林信没有说话。
只听顾渊又道:他好像看见你了。
自从上次别后,林信就再也没有见过徐恪。如今林信站在吴国的敌军那边,当中硝烟弥散,暮色四合,徐恪竟还能看见他。
林信问道:他在做什么?
饮酒。顾渊再看了看,他朝你招手。
林信拂袖:过去看看。
顾渊带着他,将他带到吴国的城楼上。
徐恪手扶城垛,转头看了一眼林信:朕就知道你会在那里。
果真是在等他。
上回见面,闹得很不痛快。林信只当他二人是死生不复相见了,却不料他还能自自然然地打招呼。
林信只是颔首:嗯。
徐恪见他脸色不好,知道他还是生气,先低了头,道:上次的事情,是我错了。
他自嘲道:林蓁很好,我不如他。
林信却道:你原本比他好。
徐恪面色一沉。
也是,徐恪十四岁主持修史,林蓁十四岁的时候,还穿着裙子,伏在案上念书。
手边放着一个银酒壶与两个酒杯,徐恪提起酒壶,将酒杯斟满,放在林信身边的城垛上。
只可惜林信此时看不见,如果徐恪不提醒他,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手边有一杯酒。
徐恪一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酒水饮尽。
他道:上次的话,我也说错了。我不该说,如果我是林蓁;我应当说,如果我生在枕水村,我会比现在这副模样好。
林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是不说话,徐恪一个人自言自语,仿佛也很高兴。
我以为我知道怎么做一个皇帝,结果我不知道,你教我,我也没听,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马上就是亡国之君了,麻烦仙君再教我最后一次,怎么做一个亡国之君,带着大臣出去受降?
徐恪勾唇笑了笑:罢了,想来你教我也教得倦了,不敢再为难仙君了。
总是仙君教我,今日再见,我也要教仙君一句,越国吴国、一个朝廷,比枕水村复杂得多。
枕水村可以供奉一个亡国之君做护佑神,越国不一定会。我好心劝仙君,要打起精神,不要被小人算计了去。
徐恪每说一句话,便给自己倒一杯酒。
许是有几分醉意,又许是大难之前,他已经有些魔怔疯癫,说的话颠三倒四,没有什么条理。
林信还没说话,徐恪便道:朝廷里的小人我见的多了,这种事情,我比你懂得多。
今日林蓁亡我吴国,明日便有旁人亡林蓁越国。轮回更替,不过如此。
我知道我是活该,你一早就教我了,我没有听,是我咎由自取。
他忽然转了话头:上回见面,你说你教过林蓁射箭。
林信点头:是。
徐恪轻笑出声,一手拿着空了的银酒壶,一手拿着银酒杯,撩起衣摆,爬上城垛。
他张开双臂,朝对面的主帅营帐喊道:林蓁小儿!拿你的弓箭来啊!
随即便有传令官去找林蓁。
徐恪站在城垛上,饮了酒,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晃晃悠悠的,转过身来,面对着林信。
仙君,你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对我好的,只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
林信扶着城楼,往前走了两步,徐恪稍俯下身,握住他拄着竹杖的手。
倘若我有与你一般的父兄,我不会是这样的。徐恪却笑,又说老话,恐怕你都听厌了。
我总是希望仙君能做吴国的护佑神,希望仙君能教我,能做我的父兄,希望我能生在枕水村。
徐恪顿了顿,定定道:其实我还想过,我若能早生三百年,我一定帮着仙君,大败吴国,保全越国。
天下人我只敬你,但你不当独独活在史册里。
徐恪回头,看见对面的营帐中,林蓁披挂挽弓,已经对准了他。
林信是教过林蓁射箭的。
透过林蓁,徐恪仿佛看见林信站在林蓁身后,手搭着他的手教他射箭。
徐恪转回头,看向林信。
多谢仙君多年教导,我没学会,今日一死,还报仙君。
箭羽破空,自他身后穿透。
温热的血点溅在林信的面上,他的喉结滚了滚,下意识唤道:徐恪?
徐恪忍住剧痛,强撑着,低声道:还有一事,我在东西两个城门,埋了□□,城中各条大街,也都有□□。你让林蓁入城时,千万不要点火。
他说话的声音渐弱下去,林信又唤了一声:徐恪!
我不如他,我一直让仙君失望。这也算是报仙君的恩。
徐恪松开他的手:可是我真的好羡慕他。
他没有等到林信回答,便推开林信的手,散开头发,以长发覆面,后退两步,越过城楼。
林信的衣袖拂落他放在城垛上的银酒杯,酒杯倾倒,酒水顺着城楼向下淌,酒杯滚了几圈,也随着徐恪一起掉落下去。
寂静之中,一声巨响,徐恪摔死在两军阵前。
龙吟凄厉,徐恪身后的蛟龙也随他一同摔死。
吴国都城城门大开,文武大臣、军士将领,绕过徐恪的尸首,迎越军入城。
林蓁仍旧举着长弓。
数年征伐,今日功成。
恍若回到数年之前的枕水村,学塾里的林先生,帮他扎好靶子,站在他身后,手把着他的手,教他开弓射箭。
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
金殿之上,传授天书。
林蓁不卸甲、不解刀,单膝跪在林信面前,高举双手。
林信双手捧着天书卷轴,却好像三百年前高捧降书。
他摸索着将天书放到林蓁手里,轻叹一声,只叮嘱道:不忘本心。
林蓁知道。
林蓁拿了卷轴,从地上站起来。
仙君不太高兴?
没有。林信摇头,只觉得徐恪,既可恨又可怜。
林蓁道:新朝修史,会如实载入。
嗯。林信点点头,拍拍林蓁的肩膀,新朝初建,许多事情要忙,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事了之后,林信与顾渊坐在从前承朝宫前的石阶上。
承朝宫被徐恪一把火给烧了,只留下焦黑的废墟。
林信撑着头,还在出神。
顾渊回头看了一眼,重渊帝君的神像仍旧伫立废墟之中,仿佛垂眸看着他二人。
顾渊伸手揽住林信的肩:情劫之后就成婚,好不好?
好啊。林信笑着点头,情劫嘛,没关系的,我历过千世情劫,这才一世,我有经验,没关系的
顾渊抱紧他:林信,既然重渊是吴国的护佑神,如今林蓁攻下吴国,你若做护佑神,应当与重渊成婚。
林信疑惑道:你想让我和重渊成婚?那你呢?
我自然也与你成婚。
林信还没说话,司悬给他留了音讯:小师弟,思过崖下面的树林,很像昆仑山的林子。
林信连忙站起来,一边拿出乾坤袋中的传音符,想要联系其他两个师兄,只听司悬继续道:我原本野性难驯,他只教我温顺;我把他当做神仙,他却说我混账。
我不要念经了,我要回昆仑山。
第167章
千百年来,昆仑山上汇六界灵气,修行者甚众,山野精怪也有许多。
外门弟子李玉树负责每日行走在山林间拾柴。
某日,他照例在山中捡柴时,遇见一只猪一只蜘蛛。
李玉树从蜘蛛口中救下一只黄蝴蝶。
蜘蛛没了晚饭,问他要吃的,他背着一篓的柴火,想了想,撸起衣袖。
司悬便得了他一口鲜血,笑的时候满口尖牙鲜红。
李玉树有慧根,又勤奋,很快就升为内门弟子,慢慢地又做了长老,道号玉枢。
玉枢第一次收徒,有一只野性未驯的蜘蛛,衣衫不整,踢踏着鞋子,跳上昆仑山的台阶,吓跑其他的弟子。
此后随玉枢念经打坐,玉枢为他煲汤、替他缝衣,教他人间的礼节。
许多年之后,玉枢满头白发,算得了自己的死期,便在死期那日,在昆仑山的道坛上向众弟子说道。
道坛上的人正说着道,忽而霞光满天,玉枢金光罩身,返老还童,唯有一头白发,还是从前模样。
玉枢飞升,站立云端,朝自己的关门弟子招了招手,用一贯温柔的语气道:司悬,过来。
金光并不刺眼,反倒十分温和。
那时候司悬仰头望着他,什么也顾不得了,舍弃半生修为,收敛一身妖气,只是朝他走去。
再后来,在太极殿前的雪地里,玉枢仙尊撩起衣袖。
他用无情水证明心志。
司悬却看见,他腕上一点咬痕,已经淡得看不见了。
他在思过崖上跪了半个月,垂眸时,看见思过崖下的景致,很像昆仑。
想起自己从前在昆仑山上横行霸道的日子,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从妖君变成仙君。耗了半生修为不说,过得还不是很自在
整日帮玉枢打理太极殿,饲养他养着的那些白鸾仙鹿,偶尔与三个师弟一起打牌倒是很快活,不过三个师弟最近也都不在守缺山了。
原本就是穷凶极恶的妖魔,他为了什么?
决定要回昆仑山之前,他给三个师弟都传了信。
因为林信定了亲,他觉着林信可能懂得多一些,所以留给林信的话,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一些。
林信收到信的时候,还在吴国皇宫。
他给其他两个师兄传了消息,连忙拉着顾渊去思过崖。
思过崖上疾风猎猎。
顾渊道:林信,这里没有人了。
话音刚落,栖梧与胡离便到了。
栖梧道:走吧,去守缺山看看。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司悬不在思过崖,就更不会在守缺山。
他们回去的时候,司悬的东西都没有带走,反倒是案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玉雕的小葫芦,葫芦下压着一张符。
也是传音符,将葫芦拿起来,那张传音符便飞走了。
他们跟过去看,一直跟到了太极殿。
玉枢仙尊正做晚课,盘腿坐在草蒲团上念经,传音符从窗缝里进来的时候,他已有所察觉。
只是不动,看也不看一眼。
司悬道:欠你的都还给你。
他心思一沉,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正巧栖梧在外边叩了叩门,喊了一声师父。
玉枢仙尊殿中没有其他人,他亲自过去开门,看见自己的另外三个徒弟、还有顾渊,都站在门外。
栖梧手中握着一个玉葫芦。
他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玉葫芦里,装的是司悬划破手腕的鲜血。
昆仑山里得了他一口鲜血,今日还给他。
两清了。
玉枢仙尊面色如常,只是叹了一声,伸手接过玉葫芦。
栖梧又唤了一声:师父?
玉枢仙尊淡淡道:不要紧,为师会把他带回来的。
好。
玉枢仙尊看了看他们,反身向回:有话就进来说。
不似从前在太极殿里,仙尊端坐高台,徒弟们坐在下边。
玉枢仙尊仍旧坐在草蒲团上,面前一张长案,长案上摆着香炉拂尘,都是他做晚课要用的物件。
三个徒弟与顾渊都在他面前坐下。
玉枢仙尊将玉葫芦放在案上:应是情劫中的一环,为师会把他带回来的。
他修道多年,不大会安慰人,想了想,又道:不要紧,大师兄一直都会有的。
胡离抬眼,问道:师父,大师兄和我们,有没有一点不一样?
玉枢仙尊总是那样温和地笑。
他笑着摇摇头,语气却十分坚定:没有。
你们看话本子里,仿佛无情道很容易破似的。现在人修无情道,跟玩儿似的,说破就破了。这么容易就破了的,绝不是无情道。
玉枢仙尊伸手,拂了拂香炉上袅袅升起的淡烟:为师修无情道多年,看你们都是一样的,他也一样。
便是退一步,我不修无情道,也没有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有所回应的道理。况且,师徒之间,本不该有这些。
胡离还想再问:那师父
他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玉枢仙尊道,他既然回了昆仑山,我再去昆仑山教他一回便是。
正说着话,玉枢仙尊的模样却变了。
看得见的栖梧与胡离都有些惊讶:师父?
原本鹤发童颜的仙人,渐渐变得苍老。满头白发不变,面上添了几道皱纹,神色淡然,仍旧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
他的声音也变得苍老,拿起案上拂尘,挥了一下:无量天尊。
他向徒弟们解释道:神本无相,天道有道,当日为师于昆仑道坛上飞升,变作年轻时候的模样。当时为师不甚明白,现在却明白了。
这是司悬的情劫,亦是为师的情劫。
为师勘破了,所以变回原本的模样。
不认识为师的,总以为为师是个老人,其实为师原本就是老人。皆是幻相罢了,司悬也被幻相迷了眼,反倒不如旁人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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