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4)
入睡困难症 作者:一碗月光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4)
趁着还能打字,他拖过手机来写:太晚了。
太晚了然后呢?
陶令皱着眉,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闻清映看了他一会儿,再次去提瓶子,却不是想阻止他再喝,反而主动满上了两只酒杯。
陶令竖了竖大拇指,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提了两瓶酒,坐回去,咚咚地把瓶子放到桌上,大声说:不醉不归!
喝到夜深,陶令已经迷糊了。他在桌边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去拉闻清映。
闻清映终于也显出了醉态来,但看上去比陶令清醒得多。他一点不挣扎,就顺着陶令的力道起身,跟着他走。
两个人牵着手去书房,此时没人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彼此甚至都用了大力缠住对方的手,生怕脱开。
陶令走在前面,说:我带你去看月季,你送我的,还活着。
进了书房,陶令终于放开闻清映。
他摸索着开了灯,走到阳台前打开落地窗,闻清映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一惊,慌忙捏住他手腕。
陶令挣了一下,没挣开,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转头看闻清映,用手指着阳台,示意他朝外看。
阳台边上放着那盆小小的月季,已经快要入冬,花叶却依然茂盛。
陶令自得地说:很厉害吧?
闻清映笑笑,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难为情地放开手。
陶令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落地窗边看夜色,再次回头,见闻清映微微弯了腰,看着墙角处的一个木头架子。
那架子上摆着个玻璃缸,里面装着一堆花瓶碎片。
陶令想走到他旁边,一抬脚却不小心绊在地毯边上,踉跄一下,人直接扑了过去。
闻清映往前一步接了一把,陶令于是撞进他怀里。
顿了两秒,陶令在闻清映肩头蹭了蹭脸。
他只觉得这胸膛温热得很,脑子里黏糊糊一片,知道自己该让开了,却怎么也让不开。
静了片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也因为贪恋着这温度,他甚至又往前凑了一下。一如每晚睡觉总嫌被子不够严实,此刻他也很想被紧紧包裹起来。
以便逃避世界。
闻清映僵着身子,双手在他背后支着,非礼勿动地保持了一点距离。直到发现陶令在无声地寻求拥抱,他才轻轻收拢手臂,环在了他背上。
你在看这个啊,陶令笑着,视线越过他肩头落在玻璃缸上,断断续续地说,这个,这个是陶君的花瓶,碎了。我就捡起来装在玻璃缸里
玻璃缸里全是碎月亮,捡起来也拼不好了。
我有一缸碎月亮。他说。
闻清映双臂再次收紧些,手全然地张开覆在他背上,想将人完全罩住似的,陶令的额头就抵在了他颈侧,呼吸落在皮肤上,炙热。
秋月明亮,在阳台外面窥探书房,几道冷白的霜想进屋,却被屋里的灯光残酷地驱散掉。
或者是融为了一体。
闻清映,陶令还在嘟嘟囔囔地说醉话,我没有月亮了,我哥死了从他死了之后我就没有月亮了。
其实我觉得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我,我不敢死,我死了就没人记得他了。
上回你问我什么来着,问我学宗教和生活的关系,我真的,我一点也没有过好过生活。
闻清映,闻清映,你名字真好听啊闻清映,彻底沉入醉梦之前,陶令最后的呢喃是,生日快乐啊。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过了几分钟,闻清映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两下,没反应。确认他真的是站着就睡着了,闻清映不由得笑了一下。
不过笑容只有一瞬,嘴角的弧度很快就敛了起来,双唇抿直成一条线。
他静静立在原处支撑着陶令,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真实无比。但因为醉了酒,看东西已经发花,这拥抱也像一场梦。
月光寂寂,人间无声,闻清映低头,在陶令头顶上落下一个吻。
第28章 宿醉
喝了酒能睡得很快,其实睡眠质量不怎么好。
陶令醒来是因为口渴,他迷迷糊糊地半坐着,端着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喝完才愣了一下这水什么时候放这儿的?
顿了两秒,他忽然惊醒了。
自己倒是睡了,闻清映呢?
他急急下床,出了卧室门朝客厅一看,顿时静了。
陶令喜欢在沙发上躺着看书,有时看着看着就会睡过去,因此陶君在沙发旁边安了一个夜灯,免得他半夜不方便。
此时淡黄色的灯光映照出了一小块区域,闻清映正坐在沙发一角,头歪着倚在靠背上,半边脸被微弱的光线笼罩着。
睡颜安静到了极点。
陶令慢慢走过去,本想叫醒他去屋里睡,但是在旁边蹲了一会儿,见他睡得太香,于是作罢。
半晌,陶令回屋抱了枕头和被子。
他半跪在地上,帮闻清映脱了拖鞋,轻手轻脚地将他双腿搬到沙发上,垫了枕头在他脑后,调整好他的睡姿,最后给盖上被子。
闻清映的睡眠质量让陶令羡慕到了极点,在这整个过程里,他的呼吸从头到尾都没有乱过。
不过正是因为他的沉眠,让陶令安心了许多。
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就好像心底那点不堪觊觎也变得安全起来,被夜色笼罩,情意就算流淌成河也能不被发现。
只要不划开自己的胸膛,喜欢就能一直藏下去。
陶令继续杵在沙发边,半跪着累了,最后干脆就直接坐下去,双手搁在沙发边上,愣愣地看着闻清映睡觉。
从喜欢看到喜欢之间究竟隔了多少距离?
陶令想不清楚。
正在发呆,闻清映忽然像是做了噩梦,眉头不由自主地锁了起来,牙猛地咬得死死,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痛苦,他握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呼吸也变得急促非常。
陶令吓了一跳,跪直了身子,以为他即刻要醒。但闻清映只是面容扭曲了一会儿,又逐渐平静下去,只剩眉心还微微皱着。
不过几分钟前后,他整个人倏地就不一样了,刚才还是平静英朗的,此时看上去竟然脆弱苍白到了极致。
陶令心里难受,却什么也做不了,观察片刻,确认了闻清映仍旧在梦中,他像骤然着了魔似的,竟然倾身下去,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跟喜欢的人碰触会上瘾吗?
陶令不知道,以前也没有感受过,他只是在无人可知的深夜里放纵了一回,屏住呼吸,嘴唇轻颤着,吻过了闻清映的额头,又吻到眉间。
最后在愈发控制不住的心跳里,他仓惶起身,去了洗手间。
太失态了。
陶令接了一池凉水,憋了气把脸埋进去,手指还在抖。他心觉闻清映是如玉的干净君子,而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阴暗小人。
这点自我厌恶来得猛烈,几乎要撕裂他的心。
一刻钟之后,陶令揉了一把热毛巾出来,给闻清映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兴许是因为洗过脸舒服了些,闻清映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闻清映,晚安,梦到想梦的。柔和的夜里,沙哑的声音响起。
第二天闹钟响,陶令起床发现闻清映已经走了,不仅走了,饭厅和厨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放了一碗粥,还热着,另外还有一杯果汁。
杯子下面压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先生,我走了,谢谢招待。上班前可以先洗个热水澡,果汁是蜂蜜柠檬水,可以缓解宿醉头疼。擅自动了先生橱柜里的东西,抱歉。
话毕,还照着习惯落了款,名字旁边有朵小花。
这得起多早啊?
陶令有点心疼,顺便惊讶了一下,原来后半夜自己睡得这么沉。
一边喝粥一边回忆昨晚的事情,第一次睡前的情景大都记不得,依稀只记得带闻清映去了书房。中间醒来的事情倒是清晰无比,清晰得让陶令再次唾弃了一下自己。
吃完东西去上班,经过花店的时候门还没开。
班上到中午,陶令心里一直空落落的,直到站到宗教所背后的走廊边,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事情过分简单。
只是因为早上没见到闻清映而已。
你他妈完了陶令。
陶令想。
昨晚月亮明晃晃的,上半天也晴了,到下午忽然就刮起风来。窗户大开着,外头阴云密布,风卷进来掀起办公桌上的纸张,纷乱。
脚下放着一个快递,是陶令午饭后去取的。
当时拿到手一看寄件人,他心里就全是怒火,回办公室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朝地上一扔算结束。
临下班,张老师抱着茶杯,笑说:陶老师,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
陶令一怔,听到他接着说:情绪没以前平静?本来以为你生活有了什么新颜色,但是这两天看上去又不像。
依然不等他开口,张老师又说:我就是这么顺口一说,陶老师不想说话就不用说。
过了一会儿,陶令笑了:张老师,我一直就想说,您看事情真通透。
什么通透不通透?张老师摆摆手,呵呵笑,就是比你多看了二十多年的人。你们年轻人有能力有抱负,虽说要踏实踏实,总是一成不变地过日子怎么甘心?不过心思活泛了铁定要难过些,看你怎么选嘛。
慢悠悠地说完这番话,张老师自顾自地整理好东西,哼着小曲儿下了班。
静坐了片刻,陶令也收拾了包。还没出办公室,夏朝阳突然发了一条消息来:陶师弟,东西还要拜托你帮忙带回家。
他一说这话,陶令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明天陶君生日,这东西是给陶君的。
都死了还送什么礼物。
陶令有点不耐烦,犹疑片刻,还是拿着快递出了楼。
刚到校门口,雨点子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等过了斑马线,暴雨几乎立刻就倾盆了。
陶令疾走几步,看到花店门口的花架已经空了,闻清映正站在门口朝这边望。
跨进店的那一刻,闻清映迎接似地在他手臂上轻抚了一把,他继续朝里走,闻清映在后面掩上了玻璃门。
我的天,这雨,下得跟三伏天一样。陶令把小箱子扔在桌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闻清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拿着干净毛巾帮他擦了擦。
陶令抬头看闻清映,宿醉之后重新见到他,让他觉得自己又活了一次。
兴许是昨晚没睡好,闻清映眼下带了点乌青,神情却也算不上疲惫。他拿了手机打字,露出小虎牙:先生进来得好及时,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暴雨了吧。
是啊,陶令没用手机,笑着说,等这场雨下完,冬天就真的来了。
第29章 暴雨
陶令坐到桌边,闻清映端了两个杯子出来,推了其中一个给他。陶令好奇地一抿,发现是姜汤。
闻清映认真地看着他,是在等他的反应。
陶令笑笑,又喝了一口,把手机放在两个人之间,写:好喝的,不辣。而后双手捂紧了杯子,感受暖意。
对面的小虎牙很好看。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明明还是下午,看起来却像是已经天黑。
望了一会儿雨帘,陶令回头,正好撞上闻清映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闻清映垂下眼,看着桌面。
陶令心觉他今天有点奇怪,想着多半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雨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跟闻清映单独相处当然不会无聊,陶令甚至连手机都不想看,只想看他。
头脑却还清醒着,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垂眼点开手机,刚打开看到学院工作群里发了新消息,让更新个人信息。
看到这一条的下一秒,院长办公室的助理也来了消息,让陶令把手头的总结报告马上发过去。关键是这文件已经整理好很久了,陶令前两天就说要发,那头说不忙接收,现在又来个立刻。
依然没来得及回,app突然提醒有新邮件,点开看了一眼,是北京一所高校要开系列讲座,来了一封邀请函,中间的推荐人是师兄寇怀。
陶令不由得一阵烦躁,工作的事下班前不说休息了才催,事情不来的时候不来,一来就是一堆。
他挑着轻重,先回了办公室的人:能迟一点吗?下暴雨困半路上了,文件在电脑上。
那头的同事回复:那十点前给我成吗?我还要做汇总,上面突然说要,给陶老师添麻烦了。
还能说不成吗?陶令无奈,应了个好。又点开跟寇怀的对话框,询问讲座邀请的事情。
寇怀很快回了消息:早就想跟你说了,前段时间不是发过一个会议的征稿通知给你吗?你去投个稿,主要是参加会议,顺便又能去做这个讲座。对你有好处的。
陶令立即拒绝:我不行,师兄你去,我从来没做过讲座。
寇怀:你怎么没做过了?就跟你们学校的平台课一样,就是个民办高校,别想得那么复杂,还没去就把自己吓到了,有第一次才有第二次,学术交流交流,中心语是交流。
这么些年,只要是跟外界打交道的事,陶令从来都是被寇怀逼着走的,这一点师兄弟二人心知肚明。
虽然心里抗拒,但是陶令也再没办法说更多,只是应:那我先投会议的稿,能不能去不一定。
这期间闻清映一直低着头,在用钢笔画画。
陶令终于回完消息,惦记着等下回家传文件,一抬头,看到闻清映的纸上已经有了完整的内容。
他凑过去,闻清映正好勾勒到最后几笔。半分钟后,闻清映让开手,把图展示给他看。
画上是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个手里捧了本书,站着的那人提着个喷壶。
地上摆着一盆一盆的花草,成片,一如此刻。
陶令一愣,抬眼。
闻清映笑着接住他目光,食指指着坐的那个人,再指指陶令,又指指站着的人,最后指指自己。
我跟先生算朋友吗?他在手机上写了一句。
顿了两秒,陶令郑重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近了傍晚,雨势竟然一直不见小,陶令惦记着还有事要做,末了只得问闻清映:你有多的伞吗?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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