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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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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睡困难症 作者:一碗月光

    &入睡困难症——一碗月光(19)

    正在忐忑,消息终于又来了。

    我很小的时候没有跟着我妈,有一天我爸说带我出去玩儿,我很开心,我们下午到了宾馆,我很困就睡了,天黑醒来他就不见了。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他。我不认得那个城市。

    看完这段话,陶令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呼吸止不住地发重,闻清映发来下一条消息:不过我平时真的不这样,我昨晚没睡好,刚才是睡懵了被魇住了,先生你别怕。

    陶令吐了一口气,脑子一热,回了消息给他:过来跟我一起睡吗?这家酒店的暖气好像不太热,我想跟你盖一床被子。

    屏幕上的字映入眼帘,闻清映手一滑,手机不小心掉下去,正面朝下。微弱的光忽然被扑掩掉,视线顿时堕入黑暗。

    他终于也坐了起来,侧头看陶令。

    看他一时没动静,陶令定好闹钟,关掉手机扔在自己床头,旋即起身,直接迈过床中间的过道,踩到了闻清映的床上。

    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陶令抬手,安抚地在闻清映脸上摸了一下,顺势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低头理被子。

    闻清映蒙头蒙脑的,等陶令钻进被窝还愣着不动,直到陶令拉了他一把,他才躺下去。

    酒店挺舒适,虽然是单人床但也够宽,只不过挤两个大男人依然不免憋屈。

    面对面躺着,眼睛早就习惯了黑暗,陶令看着闻清映,觉得自己能从他眼里看到茫然,跟小孩儿一样。

    看得久了,心里就钝钝地疼。

    末了他忽然往前凑一下,抬手抱住闻清映。

    闻清映僵着身子,好半天才低了低头,把脸虚虚埋在他颈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陶令笑了一下,一手往上挪,摁着他后脑勺,让他切切实实地枕在自己颈窝处,放在他背后的另一只手轻拍了几下。

    这一夜心绪太过复杂,陶令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自己最后的想法是北方的暖气真的好热。

    早上闹钟响,陶令睁眼,见闻清映已经在卫生间洗漱,他开始琢磨着怎么跟他说开会的事情。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闻清映从卫生间出来了,见陶令醒着,他露齿一笑。

    昨晚的事一点也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那张脸依然干净好看,比初升的太阳还明朗。

    至少在陶令看来是这样。

    陶令于是也笑笑,伸了个懒腰,起床去洗漱。

    洗漱完毕出来,闻清映拿着手机在打字,陶令从他旁边经过,在他后脑勺的头发上轻轻拨了一下。

    闻清映抬头看着他笑,对着他举举手机。

    陶令会意,拿起手机,看到他发的消息:先生,我今天自己出去逛逛,你开完会给我发消息?

    我没问题,我不走远,等你回来。他说。

    陶令想了想,回复:那有事及时跟我说,今天不会一直不看手机的。

    闻清映笑着应了。

    一起下楼吃过早饭,陶令要打车去开会的学校,走时回头,望向酒店门口,闻清映站在原处冲他招了招手。

    会议流程依然是那些,陶令的论文在上午就被评议完毕,会议餐安排在学校餐厅,到了地方,旁边有个眼熟的老师问陶令:陶老师,坐一桌吗?

    陶令礼貌地点头应了。

    参会者聚在一起,不免会聊到彼此的大学,都是一个领域的,中间总有牵牵扯扯的关系网或者关系链。

    说来说去,旁边的老师询问了一下陶令的情况,听到省城大学,问:陶令老师?

    是。陶令印象里没有这人的脸,没办法多聊,只好简单地应。

    那老师笑笑:夏老师还好吧?YXDJ。

    陶令怔了一下:嗯?您是说?

    夏朝阳老师啊。那老师说。

    旁边有人说了句什么,那老师的注意力被引走,这边的话头被扔下。

    陶令心里诧异,却也不想主动提话题,本想着可以安静地吃完饭,但那老师跟别人交流结束,又回了头来看他,说:陶老师那篇论文确实很不错,前面那次拒稿我们也讨论了很久,幸好没错过。

    陶令皱了皱眉。

    第34章 下雪

    那位老师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整个下午的会议,除了评议自己看的那篇论文时,陶令全程都心不在焉。

    下午六点多,会议结束。

    合影之后,老师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流,趁着没人在意,陶令出会议室,立马把电话给寇怀打了过去。

    寇怀接起电话问:开完会了?

    师兄,陶令边出综合楼边问,你是不是跟夏夏老师说过我论文被拒的事情?

    寇怀疑惑道:没有啊。顿了两秒,补充:也有可能说过但我忘了,我跟他什么都聊,兴许提过一嘴。

    陶令吸了一口气:我论文被拒,后面期刊那边又发用稿通知,是不是夏老师帮我走过关系?

    那头好半天没说话,陶令懂了,说:我现在就跟编辑说,我不发那篇论文了。

    你别冲动啊,寇怀恨铁不成钢道,我就是知道你不想这样才没告诉你,你现在怎么说?人家期刊都进入排版阶段了,你现在说要撤稿,真撤了以后都上不了那个刊物了,好的核心有多难发,你自己断条路你想干嘛?

    我不管,陶令说,我不可能接受夏朝阳帮我走关系。

    寇怀问:你怎么回事啊陶令?你现在撤稿不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让人家编辑从哪里去找优质稿子来填空?你听好了,优质!优质!你自己本身质量不过关谁会要你的稿?这么好的期刊闲得没事为了个人情砸自己招牌?

    陶令揉揉太阳穴,拐上了一条僻静些的小路,以免等下撞上一起开会的人。

    你几岁了陶令?你翻过年就三十了你没见过现实吗?寇怀问,你活在真空玻璃里面是不是?你自己有本事非要埋没自己?

    陶令不答,他接着说:还是你对夏朝阳有什么意见?来,说,我等下就去告诉他,让他从此看到你就离得远一点,我也绝对不在他面前提到你。

    陶令深吸一口气:师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这话出口,那边好半天没回应,陶令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地问:师兄?

    寇怀叹了口气:那天跟你吃过饭之后,他一直就不太对劲,没过多久生了场大病,说是淋雨发烧一直不好,越拖越严重,好不容易病好了吧,没几天我听说他要离婚,跟老婆闹得厉害。平时他们是模范夫妻,相敬如宾的那种。

    陶令怔怔,听着寇怀继续说:后来我找他喝酒,喝多了就知道了。他说他要是早知道这么容易就阴阳两隔,他一定死都不放手。

    沉默些时,陶令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也不是非要帮你,他说他现在没抱着什么弥补的心态,就是觉得活了三十多年,浑浑噩噩了半辈子,想过清醒的生活。

    寇怀说:师弟你听我说,他没帮你走关系,确实是你自己争气,但是只你争气有时候也没用,权力在别人手里,你懂吗?

    陶令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声音沙哑:师兄,那我先挂了。

    有事发消息给我。寇怀理解地应。

    挂掉电话,陶令朝着四周看了看,刚好走到一个操场旁边,面前的路一直延伸向一处侧门。

    看地图,那侧门是离宾馆最远的一个,但他还是顺着人行道,往前走了去。

    隔着铁丝网,陶令侧头,看到操场上已经开始热闹。

    有人散步有人跑圈,有个老人家在吊单杠,大冬天只穿着薄薄一层运动服。旁边的草地上还有人练习抛调酒器,想来是学校附近酒吧的。

    陶令拢了一下大衣领子,有点后悔没戴围巾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天气像是要下雪,阴沉得将近天黑。

    让人想起《蓝宇》,里面陈捍东第二次见到蓝宇,就是那么个细雪纷纷的天气,硬朗的男人把围巾摘下来围到少年脖颈上,少年拥有一双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出了校门。这处校门出去是巷子,相比其他门冷清得多,陶令低着头看地面,走了几步却被一个人挡了道。

    他心不在焉地往旁边一挪,谁知那人也跟着一挪。

    陶令心说怎么这么烦,皱着眉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

    闻清映弯着嘴角,一对上他的视线就露出了小虎牙来。

    眉头立时松开,陶令诧异到了极点,怔怔地看着闻清映。闻清映的笑容让他从坏情绪里抽身,几乎只用了一瞬。

    他再次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俗人,当真俗不可耐。

    因为他在心动,他觉得闻清映是驱开人间暗沉的那团火。

    把心爱的人比作光亮,是哪个天才首先提出来的?

    当下这一刻,陶令甘心做那个拾人牙慧的蠢材,去他妈的俗套,他就要把闻清映比作荣焰比作清辉比作希望,比作夸父永远追不上的太阳。

    心里波涛汹涌,面上不露声色,这番悸动闻清映一无所觉。

    两个人对站了片刻,眼前忽然有细碎的白色一闪而过,陶令抬头一看,愣住。

    下雪了。

    细雪纷纷,在提前亮起的路灯光下飘扬,像以前春天看过的风吹梨花屑,跟刚才他想到的电影场景重合。

    这巧合太过令人震惊,陶令完全反应不过来,半晌,他放平了仰望的头,看向闻清映,神情还是懵的。

    接住他的目光,闻清映笑笑,片刻,他忽然抬手解下自己的围巾,朝着陶令递过来。

    陶令一愣,伸手要去挡,闻清映执着地支着手,眨了眨眼,好似在祈求。陶令只得放下手,任他把围巾给自己戴上。

    闻清映穿了一件带帽的黑色羽绒服,理好了围巾,见陶令似乎是担心自己,他立即把拉链拉到了最顶端,连下巴都藏了进去,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陶令也笑了,用口型说:走吧。

    走到一家汤锅店门口,陶令拉住了闻清映的胳膊,指指店面。两个人随即进去落了座。

    点好东西,陶令终于才想起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从哪个门出来?

    闻清映笑得很开心,回复:我赌了一把。这学校我以前也来过,我觉得先生可能不想跟其他老师碰上,其他几个门都靠近停车场,而且出去比较好打车,除了这个门。

    陶令竖了一下大拇指。

    两个人低着头互相发消息,就像一起吃饭但是各自玩手机的朋友,随处可见不稀奇,只是有时说到默契的地方,总忍不住要抬眼相视一笑。

    座位在窗边,陶令侧头看外面。

    雪没有要下大的意思,还像刚才那样优雅细碎地纷扬,隔着厚厚的玻璃,有一种置身于世界之外的错觉。

    玻璃窗上映出闻清映的身影,他脱了外套,身着褐色的毛衣,毛衣不是宽松型的,因此显露了他流畅的臂膀线条,力量感蛰伏于上。

    那侧脸轮廓完美,剪影分明是描摹过无数次的,此时看上去却有种陌生感,更让人想把视线永远地黏上去。

    正看着,闻清映忽然也转头,两个人在玻璃上看彼此,目光因此相遇,各自笑笑,压着心颤不露痕迹地错开,去看雪景。

    陶令几乎满足了,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再无他求。

    吃完饭在附近逛了逛,回酒店进房间,闻清映在前面朝里走,陶令站在玄关处,摸着围巾心叹一口气,最后还是解了下来。

    洗完澡各自躺下,用手机商量第二天的行程,陶令说要去逛清华北大,闻清映却应了一句:先生,可以不去吗?

    平时两个人在一起,只要陶令说做什么,闻清映从来不会说不,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陶令的提议。

    陶令心觉可能是辍过学的原因,一边自责一边回复:行,那找个园子逛逛?或者去八达岭?

    最后商量好了先去颐和园。

    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陶令想,闻清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想去哪里也可以。

    互相道了晚安,陶令闭眼想睡,翻来覆去却全是傍晚在雪中的场景,最后干脆侧了身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看闻清映。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闻清映也醒着。

    几分钟后,闻清映摸过手机发消息:先生,睡不着吗?

    陶令:是啊,你也睡不着?

    闻清映:我能睡着,但是我不想睡。

    陶令:嗯?

    闻清映:为什么睡不着啊?

    陶令:老毛病了。

    闻清映:想很多事情吗?

    陶令:也不全是,有时候自己也抓不住思绪。

    闻清映笑了:你昨晚上睡得比我快。

    看他这样一说,陶令也有点诧异,昨晚虽然经了一场惊吓,但确实睡得还不错。想了想,他写:是哎,好奇怪。

    闻清映:是因为旁边有人比较有安全感吗?

    为什么会讨论到安全感的问题?陶令从没把自己的失眠推论到这上面,听闻清映这样说,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多软弱似的。

    先生,我说错话了。闻清映又发。

    陶令:没有,我只是在思考而已。那你呢?不想睡是什么意思?

    闻清映:我说了你会笑话我吗?

    陶令:为什么要笑话你?

    闻清映写写删删,好一会儿才说:会被笑话,虽然你说不会笑,但我怕你在心里笑。先生,我不说,我不会告诉你这个的。

    最后那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赌气的意味,陶令噗一下笑了。

    闻清映接着发:你看,我还没说你就笑了。

    陶令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说:哎你太可爱了,开学术会议对着一群老师真闷,除了认真说论文,讲来讲去全都无趣到了极点。还是跟你说话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闻清映又发消息:先生,反正睡不着,我们来玩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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