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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戈多糖(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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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野心 作者:戈多糖

    &白云野心——戈多糖(42)

    真到生死线上挣扎了,在大难面前跪下了,严奚如才体会父辈的爱之深切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敢有奢求,泛泛而活也好,碌碌无为也好。即使天南地北远隔人海,只求自己的爱人平平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完结嘞。

    第48章 代我吻你

    严奚如原本得了一天休假, 晚上却没回家。所有人都心系着湃庄,他的心也跟着救援队跑去了那儿, 一个人如何安睡。

    中坚的医疗团队被调往前线,后方部门便捉襟见肘。严奚如留在门诊搭一把手,听各方都说,前线急缺消毒用品。江简怕老大过劳伤身, 坚决将他扫地出门。

    次日, 严奚如就成了物资运输队一名护送的志愿者,连夜赶到了湃庄县医院。

    俞医生?是桐市来的那位俞医生吗。他在隔离病房救治病人,二楼诶!喂!你去了也见不到啊!

    奔逐几百公里, 严奚如也只能隔着扇窗户看他一眼, 一眼就叫人心碎。

    出了县医院的大门,他想给俞访云买点什么, 但湃庄的街道人荒马乱且萧索,擦肩的行人都颓忙无状。严奚如徘徊无果,最后只能去救助站换了一桶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

    救助站前有临时用板棚搭建的医疗点,县医院里收不进的病人暂时被安排在这里。严奚如在人头攒动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杨铭正跪在一张简陋病床前给病人换尿管。

    严奚如不敢打扰,等他忙完了才上前。

    医生疲惫,见到他也只是淡淡打一声招呼,严奚如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臂捆着夹板, 刚才都是单手操作。

    杨铭嘴角长着几颗硕大的疱疹,抹掉额头的汗:余震的时候被钢架砸到了,不碍事。

    才多久没见, 以前张扬跋扈的年轻人,神情语气落寞。我这手上的夹板还是刘医生给我包扎的,失踪的前一日,他还在和我说儿子终于认得了爸爸,这次任务回去又要忘记。

    严奚如叹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不及多言,杨铭喝一口水就要回去继续救援,临走又折返:严奚如,经过这几天,我才终于知道,廖老师一直教我的是些什么。以及他在生命最后一刻,依然坚持的是些什么。

    他的语气怆然,眼里的光却从未如此强烈。

    严奚如记得,除了杨铭之外,这次普外派来前线救援的两个年轻医生也都是廖思君的学生。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宿命。

    严奚如转身离开,却又撞到一个人白发扎眼,身量也远没有记忆中高大。他压抑着酸楚,嘶哑喊一声:爸。

    严成松抬头见到是他,眼梢皱纹瞬间簇集,无半分父子异地相见的感动。

    你怎么来了?方光明他让你来的?!

    我跟着物资队来的,马上就走。严奚如摇头,尽量扯出一个轻松的微笑,顺便来看一眼对象。

    对面竟然没有动愠,只睨来一眼:又在瞎胡闹。

    还是那样,儿子做如何都会不满意。严奚如问:爸,你不是在疾控中心吗?怎么还来前线,这里多危险。

    不来怎么知道如今什么情况,在这里的,都清楚危险。严成松都亲手给伤者换药。这里灰烟瘴气,他衣领鬓角也铺满尘土,双手却是干净。

    严奚如难得对爸爸说一句柔软的话:我知道您万事都得当先,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妈妈一直在家里担心着你。

    严成松手下一顿,没有抬头:知道了。

    严奚如在兜里摸了趟,唯一的方便面舍不得给,让出一根火腿肠给爸爸。

    严成松其实感动,收下也没说什么。一贯地沉默,分别的时候,还了一盒牛肉罐头给他。

    给你那个那个带去。其实我们前线部门,吃的喝的都充足。一大男人处对象不要这么抠。

    严奚如接过铁罐的手心一沉,心中同样沉甸。

    他把东西送到县医院,托人带进去,这次连面都没有见到就要跟着队伍回去了。座位逼仄,摇下车窗看一眼天空,舍不得错过一点见过那个人的月光。

    若说月亮照世人常分离,但月光常照爱人。

    听说有加餐,俞访云坐在座位上乖巧等待,他们这两天吃住都在病房里。等面泡好还要在紫外灯下照个半小时,送到手里的时候,面早就泡成了饼,和着冷水咽下去,才发现汤底下还藏着几坨珍贵的牛肉。在最下面垫着一张废纸,不知道是严奚如哪里捡来的药品说明书,写着他难得端正的字迹。

    现在谈爱或许不合时宜,但希望你记得

    后面的字被水打湿看不清楚了。

    翻到背面。

    寒暖不常,殊以为念。寥寥几字,难负深情。

    这几日责任在前,俞访云来不及思念,甚至以为一回头还能看见他。现在吃这一口难吃的面饼,终觉喉中酸楚,眼前干涩,手边只有个口罩,也不舍得拿来擦眼泪。

    敞开的纸袋最宝贵,装着一盒粉红色的草莓,严奚如一路小心揣着怕压到,可车上磕磕碰碰,还是撞坏了不少。在路上又找不到一张可以写字的纸,干脆摘了胸牌,撕掉照片,写在卡片上塞进了塑料盒的缝隙。

    俞访云不嫌弃这草莓蔫了,拣到几颗味道古怪的也吞下,至少是甜的。

    卡片上是他熟悉的几个字,桐山医院普外科,严奚如副主任医师。

    照片撕掉的位置留了四个字,染了粉色的草莓汁,抹开笔划,像恋人脸上的一抹绯红。

    代我吻你。

    严奚如从湃庄当天来回,跨越几百公里仅仅为见他一面。回来便抖擞了精神,在后方继续支持救援。

    这日他在门诊遇到前来复诊的刘瑞,男孩的气色还是苍白,但是精神好了些。

    俞医生还没有从湃庄回来吗?

    快了。最早一批医疗支援去了三周,救援的患者也大多被转移到了上级医院,已经有医院的队伍平安归来。严奚如一日三次向孙其打听桐山的救援队何时回来,烦到老院长都将其号码拉黑。

    严医生掀开刘瑞的上衣检查,手术刀口长得很好,说:你的这个也快了。

    我马上要回学校上课,可能来不及等到俞医生回来了。刘瑞腼腆地笑了下,还想告诉他,以前我找不到的目标,现在找到了。我想成为俞大夫那样的,和他一样的人。

    可俞大夫是怎样的,少年思索了也想不出具体的形容词。严奚如轻笑:没关系,我会替你转达的。

    说完严奚如也一诧,被自己近来愈发温柔的性子吓到。

    后来几日延续着天降暴雨,雷神轰鸣。乌云憩泊下,盛夏乍然拉开序幕。

    闪电飞光里,救援队伍却悄无声息地回了桐山。这次凯旋没有鲜花没有红毯没有横幅,甚至连个正式的迎接也不给予。

    严奚如接到医疗队回来的消息时,整队医疗人员已经默默回了各自科室。

    如此,一面都没有见到,再想在乱糟糟的医院里碰到他,如同雨天沙滩拾贝,全看缘分。

    俞访云在科室接受了一顿批评与鼓励,书记让他们放下负担,调整好心态,继续投入工作。他隔了近一月再踏进医院,却觉得人地生疏,失魂落魄,丝毫没有一点回家的喜悦。

    外面又是倏拉一道闪电,映得天边惨白。俞访云推开医院大门,没等雨滴落到身上,就被人揽进大伞下。

    伞外人来人往行走匆忙,都被雨水泼得狼狈,伞下的严奚如紧紧抱住了俞访云。无论旁人眼光,无论雨水瓢泼,无论有没有掌声,他依然来欢迎他回家。

    俞访云木然地抬眼与他对视,眼里清澈又脆弱,像是个受了伤还没学会怎么掉眼泪的小动物。这眼神又叫严奚如剜了块心肝,疼得抽气。

    他领着魂不知丢哪儿的豆蔻回去,推开家门,寿寿也从水缸里爬出来接他们。

    严奚如按着俞访云的手腕,解释道:孙其本来打算在全院办迎接会的,但刘医生的事为了照顾他们科室和家属的情绪,就一切从简了,表彰与奖励,日后再算。

    嗯。俞访云沉闷地应了一声。

    灯光下打量,距离上次匆匆一面又瘦了好些,脸色也憔悴。

    严奚如去给他放洗澡水,热汽袅袅,只开了盏镜灯。牵着俞访云的手到水下,他仍紧紧贴着手指,使劲掰开了,才发现指根连着手掌那里,和五根手指的缝隙,布满了脱了皮裂开的血口子。

    在那种恶劣的极端条件下,每个人都在极限运转,谁还会关照他少碰些水。

    俞访云扭开头,也觉得自己皮开肉绽的手不忍看: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远隔两地的时候未觉得辛苦,见到他才觉四肢百骸酸痛,打不起半点精神。

    我给你洗,严奚如嘴唇碰他的额头,不闹你。

    温水汩汩地从头顶浇下来,一半途中成水汽蒸发,余下的从脚底流走。严奚如的手在他的发顶打出泡沫,头发丝儿这么软,抓都抓不住。

    刘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俞访云仰起头,也不怕水珠子溅进眼睛,看着他,去的时候山路颠簸,车一直在晃,我吐了一路,都是刘医生在照顾我。他说自己参与过十几次灾区或者前线救援,很有经验,也运气最好,所以保证这次也是。

    严奚如将水从俞访云头顶浇下来,沿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淌,人中,唇窝,下巴,喉结

    他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可是回来的路上,并排坐着的,就剩我和杨铭两个人了我也觉得,杨铭是个和廖老师一样有责任心的医生至少现在是。

    嗯,我在湃庄见过他。严奚如点头。最终在生命面前,那些品行好坏,贪念私心,全都冲淡了。

    俞访云将手臂靠在浴缸边缘,下巴轻轻搁在上面。回来之后多少人祝贺我们,但真的该庆祝的人,却不在这里了。

    光线让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严奚如指腹轻柔,抹开细密的泡沫,听他迷迷糊糊地讲话。

    我回来在医院还碰见了刘医生的妹妹,是我们ICU的护士。主任去找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是哭。

    英雄谢幕,替英雄活着的人却继续活在悲痛里。

    孙其说我们是英雄凯旋。可我不是英雄,如果可以选择,没人想做这个英雄。

    俞访云的话语和水流声一起渐微。等严奚如冲干净他腿上的泡沫,擦了发梢,豆蔻真的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师叔裹了浴巾想抱他去床上睡觉,干净单纯地睡觉。可俞访云忽然清醒,从他身上折腾下来。

    你还没吃饭呢。我给你煮点馄饨吧,还是你想吃什么

    还吃什么饭啊,严奚如哭笑不得,从背后夹住他的腰,横抱了起来。不想吃,想吃的也吃不着,你少操点心吧。

    朝思暮想的是这个人,可看他眼下这丢魂落魄的样子严奚如多思春成疾的一个男人,如今都快修身成佛了。

    医院给前线回来的医务人员放了三天的假。俞访云陷进床里,棉被把自己裹一圈,露出两只水雾濛濛的眼睛:你这两天,可不可以留在这儿陪陪我。

    严奚如摆正了床边的拖鞋,单膝跪上去,亲了亲俞访云的耳朵。当然可以。

    他站起来按掉了床头的灯,只余月光空照,睡吧,晚安。

    可两人都在夜里难安,躺着各自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俞访云确认严奚如睡着了,爬起身趿拉着拖鞋,去抽屉里翻找安眠药。他在病房的地板上睡了一个月,猝然回到温暖的家里反而无法习惯,闭上眼又是那些关不住闸的画面。

    严奚如臂中一空便醒转,看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举起玻璃杯吞下药片。

    等他再躺回自己臂弯,严奚如咕哝一句,混入梦中呓语。

    我好想你。

    我知道。

    俞访云贴上来擦过他的唇,被揽住,亲吻至深处。他们这次的吻,没有情/欲,只有相依相偎的庆幸。

    月亮照世人常分离,但月光常照爱人。

    年又一年,月光不常在,但吾爱常在。

    第49章 家不分大小

    之后何止两日, 严奚如赖在这儿住了小半个月。

    俞访云开始还会疑惑地问一句:你不用回家吗?

    严奚如随口唬弄:我爸还没回来,不打紧。

    其实沈枝和老太太都从他这里听说, 小孩从湃庄救灾回来之后心灵受到了创伤。都嘱咐严奚如好好看着他。

    俞访云走的时节,楼下院子外的锦带花尚是伞柄,枝小细弱,如今已经花冠紫红伞团锦簇, 点缀单调夏日。

    都七月份了, 抬头一晃眼都能在树梢捕捉到蝉鸣,聒噪声四起。

    家里却是沉闷到了极点,俞访云依旧蹦不出几句话。同事之间不会谈那些, 又不能把压抑的情绪影响到家里人。只有每次加班至诊室空无一人的时候才觉得心下空旷, 像什么丢在了湃庄,再也捡不回来。

    周四是俞访云妈妈的忌日, 他们那里没有复杂的风俗,父母的墓前也只是每年清明一扫。俞访云照例给妈妈写了一封信,无处可投,塞在枕头下睡一觉,梦中见到便能交给她,再锁进信匣。已叠了十几封的厚度。

    严奚如说他是个什么都要藏起来的人,连对爸爸妈妈的思念也是。

    后一天又熬夜工作至曙光初现,俞访云不怨得累, 却发觉自己又孤僻起来,在严奚如面前都难展笑颜。

    那人也罕见地安静,几乎不来闹他, 似乎在与花鸟鱼虫作伴的日子里体会到了退休的快活。这日,又去沈蔚舟的院子里撅了两株茉莉。

    俞访云看见,在他身边蹲下:干嘛折腾无辜花草?茉莉开花最吃光照,我们的阳台浅,下午就是阴的,还不如留在沈蔚舟那里晒得到太阳。这么好的花株,开不了花多可惜。

    仲夏日长,陋室也需要花香。严奚如转头,笑着和他说,见不着花开并不可惜。这花要是开了,见不着你才可惜。

    他捏着俞访云两根纤细手指放到自己鼻尖,轻轻一碰:香吗 ?我种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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