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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向正心此策是均田地,这简直就是要断士族的根,要士族的命!
苏诲抿唇,他先前不过觉得向正心是个有几分才学的富庶子弟,如今看来,若不是此人贪名好利、哗众取宠,便是激进到了极点。
传言里郑绍与其祖不同,是个极温润的谦谦君子,此时想要见他,恐怕结交是假,更是劝说吧。
“缯帛,”苏诲低声道,“你随我出来。”
刘缯帛有些迟疑地扫了眼正欢天喜地的众人,跟着苏诲去了厢房之外。
苏诲在满是青苔的石凳上坐下,不容置喙道,“我知你与向正心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知己,但此事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要插手。”
刘缯帛蹙紧双眉,“士族为害天下,难道他说的不对么?”
见苏诲满面不苟同,刘缯帛又道,“更何况圣上嫌恶士族,世人皆知。如今趁着士族元气大伤,趁势命其放弃占田,这有何不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苏诲淡淡道,“虽说两党之乱后士族元气大伤,更一直不得圣心。可你想没想过,自秦尚书去后,如今朝中阁老正儿八经的寒门子弟唯有顾相一人,而众所周知,顾相秉持中庸之道,并不如秦尚书般乐于为寒族声张。虽说他有留意擢拔寒族,可也从不曾和士族交恶。从前我便与你说过,顾相就代表着圣心,既然顾相不曾对士族不利,那便说明陛下此刻并不想将士族赶尽杀绝。”
“可向兄还未高中,他的文章便已流传了出去,郑公子能看到,其他寒族官吏也能看到,譬如尚书左仆射陆大人,再比如林贵妃的兄长林尚书……”
苏诲叹息,“只见其表,不见其里。这些人个个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同样出身寒门的顾相不开口,他们哪里会说话?向正心这么一闹,等于提前将士庶矛盾摊在天下面前,这么一来,就是西市圣和居的店小二怕都知道朝中人心不齐、士庶不合了。别的不提,恐怕此刻士族的宰执们早已恨他入骨。我看这科,他一甲及第的希望已是渺茫了。”
他口气凉薄,面上还带着几分讥诮,刘缯帛莫名心头一堵,亦淡漠道,“儒门子弟就该行天地之正道,我觉得持修兄是对的,若有人因此文刁难他,我便不可能袖手旁观。”
苏诲还欲再劝,就听刘缯帛道,“我知你对向兄有成见,也知你对家中故事颇有芥蒂……然而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作者有话要说:
与一闽南举子连比划带猜地打了商量 又黑大胡建 不过古代官话没那么普及 常为两广胡建的举子忧愁
题外笑话:我爹就是胡建人 有一回招待外地客人 他对人家说 你们先去中山陵总统府游览游览 中午的时候我和你们结婚(接风)……
第21章 断了
苏诲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刘缯帛此时面如寒霜,嘴唇抿得死紧,看自己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不满。
“不管中落与否,你骨子里还是个士族子弟,”刘缯帛又道,“终你一生,恐怕你都不会明白寒门的艰辛困苦,被设计抢占田地的流民,为士族老爷们充了劳役的佃客,你可曾见过?你们士族引以为傲的郡望,其中小民的生计你当真关心过么?”
苏诲定定看他,“我不想与你辩什么士庶之别,何况苏氏早已倾覆,我哪里还和士族有半点关系?我想说的是,你可切勿为了个萍水相逢的向正心把你自己的前程也搭进去!”
“我不懂什么前程,持修兄也绝非萍水相逢的过客,我只晓得士为知己者死!”
“知己……”苏诲转过身,随手掐下院中青松的枝桠,“我倒是忘了这个,只是刘缯帛,你为了你的知己死了,婶母和绮罗又该如何?”
刘缯帛方才话说的重了,已有些后悔,可又实在无法对均田策,对向正心放手不管,踌躇两难之下,只沉默不语。
苏诲讥讽一笑,“古人言‘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今日我才知其真味。也罢,婶母与我有恩,绮罗那孩子我也是喜欢。你要去当嵇叔夜,我便成就了你,做了这个山巨源罢。”
“晏如!”刘缯帛一惊,赶紧上前想拽住苏诲的袖子。
苏诲并未回头,径直向前走,刘缯帛自是不放。
苏诲干脆用力一挣,硬生生将半边袖子扯了下来,冷声道,“割袍断义,自今日始!”
刘缯帛心神巨荡,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亲耳所闻,失色道,“不过一事政见不合,何至于此?你我多年手足,难道就为这个缘由分道扬镳?”
“也罢,我只问你一句话,”苏诲淡淡道,“若是向正心当真如我所说,因此事惹上大祸,你可能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刘缯帛默然不语,半晌艰涩道,“不能。”
虽早有预料,苏诲还是禁不住心底发苦,低声道,“你为何就是不明白,世人吹捧的仁义礼智信,那都是骗人的。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可若是我袖手旁观,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哪里会有片刻安宁。”
虽然未回头,可苏诲也知道此刻刘缯帛的双眼定然亮得惊人,带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执拗。
苏诲低头看了眼方才被扯断的半截袖子,怔怔地看了会,忽而就笑出声来,边往前走去,边将那半截袖子扔在身后。
刘缯帛想去拉他,却莫名其妙挪不动身子,只好眼睁睁看他背影愈行愈远,胸口犹如坠了上千斤的重石,吐息都显得艰滞。
直到再见不到他身影,刘缯帛才缓缓蹲下身去,捡起那半截袖子。
这衣衫他还记得,分明是去年苏诲生辰时自己为他所做,用的是上好的妆花缎,虽只是件寻常罩衫,可极费功夫,织缎便已花了他两月有余,裁衣又花了一月……
刘缯帛将那袖子收好放回袖袋里,心中一片茫然。
苏诲跌跌撞撞地步出玄都观,独自到了悦君楼,点了壶最普通不过的清茶,坐在窗边发愣。
不知枯坐了多久,久到晨曦快变作黄昏,他还是无知无觉。
暮气四合之时,苏诲抬眼看着窗外乱云,忽而有感,“锦水汤汤云难渡……”
念罢,苏诲端着茶盏的手便是一颤,茶水洒出数滴。
自家这般龌龊的心思,苏诲先前早有所悟,因而只有刹那间的慌乱,之后便只余下无尽苦涩。
不说卓文君是司马相如明媒正娶的妻子,单说她能为了情郎可抛却一身清名去当垆卖酒,反观自己呢?
连这点心思都不敢让对方知晓,谈什么患难与共,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