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带刀——墨然回首(59)
锦衣不带刀 作者:墨然回首
&锦衣不带刀——墨然回首(59)
第89章 凤凰于飞
北疆的夜凉得彻骨,和臻捧着手炉静静依偎在陆铮鸣床头,偶尔出神片刻,更多的时候是低头看了一看陆铮鸣的脸。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没有担忧之色,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看身边的人还有没有气。
任谁都看得出来和臻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劲,可是几乎无人敢多嘴一句,发怒的和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犹如一汪死水般平静的和臻。
门被人猛地踹开,老提督阴郁地看着依旧安然不动的和臻,没有好声气丢下一句滚出来便甩袖而去。
和臻低头又看了一眼陆铮鸣,如玉的脸庞没有丝毫的波澜,竟真就起身下了床,走了两步又转身将陆铮鸣的被角体贴地掩实了。
宅子里的青石板路破损不堪,和四的靴底踩过去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等他走近了,老厂公才似有所觉回过头,褶子脸抖了一抖,嘲弄道:够有出息的啊,才一天功夫就把自己折腾得比鬼还像鬼。
和臻紧紧抱着手炉,像是从里面汲取唯一的一点暖意,黑得不见光的眼珠子转向老厂公,轻声问:是您动的手吗?
老厂公一点都不意外他有此一问,面上的嘲讽更浓:你觉得你干爹犯得着绕这么大一圈来杀你的小情儿么?老人家不知道是被和四气到了,还是今晚兴致高话格外多一点,仿佛不把和臻这副死样子给刺破了不罢休,唱戏版拉着声调,看你们演一出情比金坚恶心我自己?
和臻倒也不介意他冷嘲热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厂公这回是真被他的平静给气到了,他走近两步,快被耷拉下来的皱纹挡住的眼睛一挑,令人不寒而栗:怎么的,我要说是我下的手,你还想替那小王八羔子向你干爹报仇吗?
和臻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摇摇头:不会。他停顿了片刻,淡淡道,虽然我和他没有挑明,但他之前的确帮着萧巡做了许多对不起我和东厂的事。如果是您动的手,就当他是用条命还债了。等他好了,和臻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轻不可闻,我就带他走。
老厂公怒不可遏,如非惦记着眼前人是先帝的血脉,几乎想一掌毙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怒极反笑:好啊好啊,我养了二十年的崽子,流着先帝的血脉,负着一国的重担。如今在这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时候竟然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还要远走高飞!早知有今日,我当初何必费尽周折救你一条狗命!
和臻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散在冰冷的风里,像是吐出胸口积攒的所有郁气,忽然就笑了:干爹,这种话你和别人说就算了。他朝着手里呵了口气,神色里有几分漫不经心,我们爷俩就别互相算计对方了。你找来杏花村的那一夜没说实话,我不仅是先帝藏起来的儿子,应该还有别的身份吧。他想了想,说,是我娘那边的,我猜。
老厂公的脸色骇然一变,死死盯着和臻:你查到了什么?
东厂的四大护法现在说是和臻的人,不如说仍然听命于老厂公。
和臻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老人的眼皮底下,虽然从他接手东厂后许多举措都不得这位老提督的欢心,但老提督始终沉默以对,没有任何的干涉。
东厂不过是和臻的垫脚石,以后等他登上那个位子,成为整个大燕的帝王时则会是他的刀。
刀必须要服从主人,它的用处只有它的主人才能决定。
是杀人不见血,还是斩草除根,灭门抄家全在于和臻一念间。
可和臻如今在眼皮子底下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这让老提督从与这个干儿子重逢以来陡然生出一种不愿承认的惶恐,还有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诡异欣慰。
和臻摩挲着手炉,抬起一直微垂的眼,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他摇摇头:我什么也没查,只是我好像尚留着一些幼时的记忆。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娘是晋人对不对?晋国与大燕隔着一片内海,我依稀记得自己是从海那边漂过来的。
老提督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沉,但也从侧面证明了和臻的记忆不假,他的神情十分复杂,但最终还是承认道:的确如此,当初你娘身不由己,为了护你周全只能将你送往大燕。虽然在我看来,她也是把你往死路上送,但好歹你活了下来。
和臻:我那时候活下来,可前不久差点就死了。他望着老提督,面带几分困惑又有几分猜度,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病得十分蹊跷,毫无兆头。直到遇到纳音那个老道士
老提督面带薄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纳音那老东西的手笔,否则
和臻:如不是他,我那时候活不下来。
老提督嗤之以鼻,他像只发怒的困兽在庭院里来回走动:放你娘的狗屁!你是天生的凤凰命,命里就该有这一劫!置之死地而后生没听过吗?你熬过了那个劫,身负龙凤血脉,以后无病无灾,福寿绵延。也就纳音那厚颜无耻的老东西,趁你病着装神弄鬼,你竟然还对他感恩戴德???简直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和臻:
老提督气得喘着粗气和他大眼瞪小眼。
和臻摸摸鼻尖:不是吧干爹,我原以为自己是先帝留下的种已经够离奇,你现在突然又告诉我,我还肩负着什么狗屁凤命他匪夷所思道,我是个男人啊!
此言一出,两人都不约而同瞥了瞥和臻下面。
和臻:
老提督:
和臻面色阴沉:我又不是真太监,我好歹有的!
行吧,老提督这个真太监懒得和这崽子计较这种有没有的狗屁问题,他不耐烦地飞舞着唾沫星子:你知道个屁!所谓的凤命是你娘那一族的血脉,你娘她出身晋国一个古老的世族,这个世族的祖先来自一个古老的巫族。
在遇见纳音之前,和臻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故而和臻虽然认为他干爹所言实在荒谬,但心底多少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况且,他身上的确有一只与生俱来的凤凰。
老提督似乎看穿了和臻沉默之下的半信半疑,冷冷地哼笑一声:你娘在晋国也算名门贵女,你随意让人一查便知。
和臻揉了下额角:干爹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一并告诉我,你现在就是说我是神仙转世我都信了。
连狗屁凤凰都出现了,离神仙转世还远吗?
和臻顿了顿:你要是为了让我有个正大光明的名头登上皇位,搞这些东西就算了。做皇帝不都是真龙转世吗,没听说过让只凤凰上位的。
老提督:
意识到和臻对他娘和先帝的过往完全不感兴趣,提督原本准备好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那一套便尴尬地卡在那,用不上了。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拿捏不住这个干儿子的心思了,终于没耐心暴跳如雷道:我说你这小子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到底有什么打算?!别和老子说你要和那个小锦衣卫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这种屁话,你敢说一个字,明天今天就是你那小情儿的祭日!
这个和臻倒真有过这种想法,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不论他是不是先帝的儿子,但就如今大燕随时一副要亡国嗝屁的局势,和臻也无法全身而退。他走了,国破了,又哪里能得一处归隐的安生地呢?
和臻抬起头,对上他干爹虽然苍老但仍然锐利的眼睛,忽而笑了一笑:虽然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凤子龙孙,但干爹把东厂交给我,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如果不是我突然病了,也不会让萧巡趁虚而入。我留下的烂摊子,我自会收拾好。
他话音未落,寂静的荒宅里忽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那敲门声不疾不徐,一声接一声,响了三下便停了下来,似是彬彬有礼地等着主人应门。
老提督倏地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地方,他又回头看向和臻,眯起眼:是谁?
宁王那边来的客人。和臻看了看陆铮鸣昏睡的房间,我们来北疆闹出这么大的动荡,宁王不可能不知道。从我们离开镇子后估计就被他的盯上了,既然盯着我们的眼睛不止一双,不如主动找个靠山,免得成为众矢之的。
和臻说着,便对外道了一句:去请先生进来。
老提督眼神闪动了两下,却未说什么。
很快赵精忠便将人领了进来,而令人意外的来者并非是男子,而是一位头戴羃篱的女子。
女子面容隐藏在纱下,虽是朦胧但能看出是位美人,她恭敬地对和四行了一礼,又对老提督浅浅福了福身子,才又面向和臻,从袖中取出一个拇指宽的竹筒,低头躬身双手奉上。
从头到尾,这个女子都未说一句话。
第90章 陈年冤案
和四没有动作,老厂公却也抱臂上观。
和四苦兮兮地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从女子手中接过竹筒,还温文可亲地道了一句:谢了。
女子始终臻首半垂,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和四却也没有冒昧地多看她一眼,接过竹筒撇去火漆,抽出里面巴掌大的纸条扫了一眼,便揉碎在掌间,与他干爹对视一眼,道了一句:成了。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在大半年前,任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东厂会向宁王摇尾乞怜,寻求一个庇护之所。
这么说,好像也太卑微了些。和四咂咂嘴,这应该算是双方共赢的一次合作,他们和宁王,各取所需罢了。
和四将竹筒丢到一旁,与女子道:劳驾您多走一趟,告知殿下,我等明日启程去拜见贵府,再作详谈。
女子点头,又向两人行了礼,方款款而去。
从头到尾,她未出一言,也未露真面,如云般来如烟般去。
老厂公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她的背影,忽然没头没脑来了句:女人不好吗?非要个不生下种,硬邦邦的男人?他有的你哪样没有?
和四险些被他干爹一句话给呛死,他琢磨了半天,试探着来了句:虽然都有,但他比较大?
老厂公:
和四:
和四无辜又有些委屈,呐呐道:我这不没法,我是个天阉嘛
在他干爹拿刀砍人前,和四及时地溜进了房里照看他的小情人。
没想到,和四一进门就发现陆铮鸣醒了,虽然脸色白得像纸,但两眼亮晶晶的,尤其看到和四时仿若像对绿油油的狼眼,看得和四背后一悚,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
陆铮鸣被他这举动逗笑了,吃力地动动嘴唇,唤了一声:阿臻。
和四最受不了他这么唤他的名字,立刻忙不迭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摸摸额头又捏捏耳垂,趁人之危占够了便宜才装模作样地收回手:不错,没烧了,看来死不了了。
陆铮鸣似笑非笑看他。
和四也假模假样朝他笑,笑到最后终于脸上挂不住了,讪讪道:渴了么,要喝水吗?
陆铮鸣微微摇摇头,身残志坚地朝他挪动了下身子,疼得剑眉直皱,喘着气低声道:有些疼
和四:
和四第一次见他如此脆弱的样子,虽然明知他卖惨的可能性有一大半,但就还吃了他这一套,十分上道地问:哪里疼?他犹豫了下,我给你揉揉?
陆铮鸣立即顺杆向上爬,吃力地勾住他的手往怀里塞,一边动一边抽着气道:哪里都疼
和四不行了,和四被他这矫情劲给酸到了,两大老爷们在这娘们唧唧地你疼我疼的,还能不能好了。
可受伤的陆铮鸣打定主意强行要被他占便宜,和四有苦说不出,苦哈哈地被他摁着手哄道:你别乱动,小心着点,等等!你把我手往哪按呢!你住手,嘶!
窗子哒哒哒被人敲了三下,赵精忠苦大仇深地在外头道:督主哇,陆那谁伤还没好,老、老提督说你要玩就干脆把他玩死,要么就别在这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和四一张脸蹭地就红成了火烧云,他咬牙抽出手,一字一顿道:老,子,没,玩!
赵精忠明显不信,还啧了一声,但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多说,就哼哼唧唧地走了。
陆铮鸣脸色阴沉,十分不满地指责道:你根本没有玩我!
够了!和四顶着张猴子屁股脸,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下/流的人!简直,简直
陆铮鸣幽幽道:我只对你下/流。
和四可疑地僵硬了一刹,心里甜滋滋的,脸上怒色不减:呸!
呸完后和四重新回到床上,这次他躺在了陆铮鸣身边,两人肩靠肩,各自望着屋上的横梁。气氛沉默却也暗藏一丝别别扭扭的安谧与温馨,他们一起经历过了诸多风风雨雨,如今的局面并未柳岸花明,仍旧风雨如晦,但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起,两人的心都格外的安宁平静。
和四悄悄地转过头,一转过去他脸就黑了,因为被陆铮鸣逮个正着。
于是陆铮鸣从善如流地转过头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任由和四偷看他。
和四将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甚至眉梢一颗不易察觉的小痣都好好看了一遍,最后扁扁嘴,心想,怪不得能骗到老子,是挺俊的。
诚然,他就知道陆铮鸣生得很是英俊,否则也不会第一眼就给他留下挥之不去的深刻印象。
但时至今日,这人卸下官职,抛开到手的荣华富贵,可能还有血海深仇,孤注一掷地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同生共死。
和臻便觉得他英俊得一塌糊涂,这辈子没有例外,身边应该就是这么一个人了
陆铮鸣暗藏得意地被心上人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欣赏了一遍,但等了半晌也没等和臻的下一步举动,他按捺不住扭头问:刚刚你爹是不是和你进我谗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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