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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盛唐种牡丹——又生(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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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盛唐种牡丹 作者:又生

    他在盛唐种牡丹——又生(60)

    张九龄笑了一笑:守仓大帅回来了。裴耀卿道:刚路过河阴,补完最后二十万石。张九龄道:方才还在说你。裴耀卿道:哦?李林甫道:罢了,听到宫音三连没?《太和》都要结束了,来,裴阁老先请。崔隐:

    裴耀卿道:请!

    太和之乐结束之时,李隆基登临宝座,立部伎改奏起群臣上寿所用的《休和》。

    一年一度,观寿礼的时刻又到了,雷海青很开心,一直拉着苏安指指点点。

    他们级别高,并非负责奏仪式雅乐的立部伎,便是屏息凝神,看着东宫、寿王、忠王等等等等,十余位成年封王的皇子,带着五光十色的礼品,敬献而上。

    辰时,张九龄近前,拿出玉笏,禀奏道:陛下,臣愚见,明镜用来照人的形体,妍媸显示于表面;往事用来照人的内心,善恶能得到反省,缘于此义,臣张九龄,谨于生辰节上《事鉴》十章,分为五卷,名曰《千秋文才斐然。

    群臣附议,却没有人知道李林甫的盒中装的是什么,叫李隆基拍案笑出了声。

    李隆基笑道:朕已阅过奏表,卿劳苦,近日迁都之议甚多,朕想再听一听。

    崔隐的一道贺表,落满百家名姓,并献了来自东海的红珊瑚,贺喜东都太平。

    随之,裴耀卿也把那面在扬州甄选的,随自己游历四方的牡丹水月镜交代了。这镜子的独到之处在于,镜面柔软,一点,会泛开花纹,故而名牡丹水月。

    各州、王府、国贺礼,持续了一日。

    直至金种响,苏安才醒过神,开始牵《千秋乐》。为突出舞艺,舞遍增加至八遍,领舞的女姬是张云容,她的舞姿召风唤雨,几乎要卷飞场上所有绛紫官袍。

    如此,阴阳又交汇,一时瑜亮,道不尽的快活太平。新人不解,为何张九龄和李林甫总有说不完的话,而裴耀卿敬崔隐吃酒之时,又是那般的盛气凌人。

    苏安掩面道:你放心,至尊和各位大人绝不会在欣赏舞乐的时候动真气性。

    红飞翠舞之中,李隆基倚靠龙扶手,轻轻唤了一声:裴爱卿。裴耀卿立答:臣在。李隆基道:朕已经有很多镜子了,爱卿的镜子,不知有何来历?

    臣

    当此一问,热闹的讨论戛然而止。苏安一颤,把一板一眼改为了一板三眼。新人却是不知事的,仍然在弹,苏安闭上眼,打弦而过,那瞬间,杀住了杂音。

    裴耀卿跽坐于毡,沉默片刻,哽在一个臣字,呼吸不平静了,似老树发新叶。

    李林甫轻咳一声:裴阁裴耀卿起身,当堂稽首,应答的声音响彻殿宇:陛下,臣门下侍中,江淮河南转运使,京兆尹户部侍郎裴耀卿,有本奏。

    去岁八月壬寅,汴口场东置河阴仓,西置柏崖仓,三门东置集津仓,西置盐仓;开凿十八里漕渠,以避三门水险;年内北运百万石,南运二百万石,运粮整三百万,按照这样的速度,往后推广,关中再生饥荒,则陛下不必再屈尊东巡。

    字字殷红。

    裴耀卿顿了一顿:陛下恕罪,原本有人劝臣,将节省的僦车钱二十万贯献给陛下贺寿,然而,臣认为这不是一个人的功劳,是公家的赢利钱,故而斗胆请奏,将这笔钱充入各州的常平仓,作为补偿耽误河南道的水稻播种的用度。

    全场人声皆寂,唯剩琵琶在弹挑。李隆基让高冯去把裴耀卿扶起来,自己也伸出手,虚扶了一把:这么说来,倒真让朕思念长安,也不知秋季适不适合回。

    裴耀卿看了崔隐一眼。崔隐手中筷子落地,幸好红丝绒地毯,并没太大动静。

    裴耀卿道:陛下,秋日田里正收割,容易耽误农时。李隆基慨然。张九龄笑着想圆场,李林甫抢在前面,道:普天之下何处不是王土?陛下想什么时候西行,就什么时候西行,大不了,免去沿路的田税,赐福百姓便是。取纸笔。

    李隆基才刚蘸着墨汁,坛中乐工也不知如何是好,忽闻一声欢快琵琶音飞来。

    铸得千秋镜,光生百炼金。

    分将赐群后,遇象见清心。

    台上冰华澈,窗中月影临。

    更衔长绶带,留意感人深。

    挑老弦的时候,苏安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就像顾越也在坐席中,看着自己。

    正是这一日,他破开了人眼。

    千秋宴会之后,一切回归平静,朝廷正式颁布《漕运法》,设置全国转运司。

    该走的没走,崔隐和方文成被罢职之后,依然住在洛阳城;崔匙虽受其牵连不少,紧随顾越被革职,却还是住在苏宅的隔壁;该留的也没有留,前仓部郎中顾越的名字,无论状元郎、月老还是将军,都像石沉大海,街坊巷里无人再惊奇;

    令游桓之、李彬、李道用这些老战友感到惊险的是,裴耀卿设置巡院后,竟然回过头,把当时在朝廷下令停工的时候,那些当真就停了工的人,一网打尽。

    细细思之,从漕改风声一始,但凡顾越在转运司走错一步,都不会有如今。

    含嘉仓也实现转运,自此,东都洛阳似乎真的变得更加隆庆,更加太平了。

    一艘漕船,原本从江南起运至关中,需要整整一年时间,如今,只需三个月。

    其间成就,不言而喻。

    苏安却比谁都更先体会到了其中的便利十月里,南牡丹坊即将迎来两批乘船而至的,戴着斗笠的客人,西自长安来,东从沧州起,纷纷来为顾越过生辰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记得顾越的生辰在十月十八,那便是衡水魏颖儿,至于王庭甫和张仲臣,完全是跟过来凑热闹的,他们想顺路看一看如今的新河道。

    可叹的是,苏安忙着撰写《闲录》和供奉曲目,也忙着帮顾越接待客人,却把另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世态炎凉,人心不古,那一日,顾越骑着驴回城,在南牡丹门前落脚,听到伙计们来来往往,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便是

    亏此人曾为状元郎,原来不过一个绣花枕头,事不会办,人情都不知解。

    ※※※※※※※※※※※※※※※※※※※※

    这些是关于私铸。

    《新唐书.食货志四》:(开元二十二)信安郡王祎复言国用不足,请纵私铸,议者皆畏祎帝弟之贵,莫敢与抗,独仓部郎中以为不可,祎议亦格,久之,坐事出为衢州刺史。俄历滑、怀二州刺史。

    《资治通鉴》第二百一十四卷 (开元二十二):张九龄请不禁铸钱,三月,庚辰,敕百官议之。裴耀卿等皆曰:一启此门,恐小人弃农逐利,而滥恶更甚。秘书监崔沔曰:若税铜折役,则官冶可成,计估度庸,则私铸无利,易而可久,简而难诬。且夫钱之为物,贵以通货,利不在多,何待私铸然后足用也!

    这是张九龄的镜子,扬州的贡品。

    《资治通鉴》第二百一十四卷 :(开元二十四)秋,八月,壬子,千秋节,群臣皆献宝镜。张九龄以为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见吉凶。乃述前世兴废之源,为书五卷,谓之《千秋金镜录》,上之;上赐书褒美。

    至于迁都的风潮,实际是河东集团和关中集团的博弈。

    O(_)O接下来是落魄时期的顾越,以及追夫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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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棋道

    坐镇南坊唱曲的吴音乐人名为秦岚,是教坊司推荐来的,所作歌曲虽旋律婉转,说话却刀子嘴,也因是苏安不在,坊中事务繁忙,无人留心。

    顾越听完这几句话之后,一回头,发现对面也有家乐坊,奏的还正是那支欢快又熟悉的《相逢乐》,心中向往,便另投明主去也。

    彼时,乐坊的前院里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很热闹。那位店家迎道:客官请坐,想喝什么酒。顾越拴了驴,回道:我从新河阴来,想为你家乐曲填词。店家连忙吩咐笔墨。

    白苧旧袍归洛阳,

    秋蝉新语响坊廊。

    天津桥南搁书剑,

    此行且伴水徜徉。

    顾越有些感慨。

    对苏安用情,五年寻得一把琵琶相赠,结果这小乐伶一去梨园,琵琶就变成梦游仙宫所得了;对洛河用情,成全了十几里河段的漕运,结果转运司建成,律令颁布,任职、监察之权又统统被朝廷门下省收走,再与他无缘无分。

    想当年,推着丽娘的几匹绢布,在长安市井做卖相的货郎,也比这舒坦。

    然,即便报国之路如此坎坷,若天道清明,再有复用之时,他依将万死不辞。

    写完这首酸溜溜的诗之后,陆续又有几个小吏寻他,自称游桓之在河南府的旧人受托前来招待。

    顾越想了想,不知哪里来的气节,回答他们说自己已有落脚之处,又道过辛苦,写信让他们带回去表达感谢,就不再麻烦。

    如此,面对南牡丹的绣旗子独自坐着,三碗入腹,已是醉意上头,见那丹字重了影。只记得,前前后后,共有三个人在他的对面坐下过。

    头个人,错把他当作揽活的货郎,上来捏他肩膀,问他有没有意愿贩卖水果。

    顾越没有生气,只问他道:你卖的是哪种水果?那位果老板道:诶,扬州秋风蜜,现江南河段疏通,水运便利,半月就到。

    原来是时兴的蜜桃。

    顾越低头打量一眼自己,觉得这而立之年,兴许推不动太重的车了。果老板摆了摆手,说道:这片坊里富贵,十月,妇人常骑马秋游,舍得花钱买桃,专门就眷顾像你这样俊朗的。顾越点了点头,心情稍微和缓了些:不错。而后,拒绝之。

    聊完这段,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顾越抬起脸,看了一眼。一位鹤发童颜的男子走下车,顺着曲子,正四处寻问填词的人是谁。顾越觉得自己写的不好,没敢作声,还是店老板给男子指点道:是那位顾郎。

    顾郎。男子立即来到对面坐下,掏出了一个竹筒,顾郎之名,我是早有耳闻,如此利落的人,定是会下棋的,闲着不如摆一局。

    竹筒打开,一张纸画的棋盘摆在桌案,那两筐琉璃子亮相时,顾越心中一醒。

    此人是名动两京的翰林棋待诏王积薪,传说他每次外出游玩,途中不管遇见谁,哪怕平民百姓,只要会下棋,都要下马对弈。赢过他的,还可享用一顿佳肴。

    顾越笑了笑,没有推辞,执白先行,在四个星位分别摆上两个:王待诏,请。王积薪跟着落子。

    顾越道:王待诏,顾某虽有幸能得魏哲先生教棋,但,一向不算好学生,还下不过魏女颖儿。魏先生说入界宜缓,攻彼顾我,顾某却喜欢弃子争先,请您指点一二。

    王积薪看着顾越那杀伐果断,爱吃子的模样,笑叹道:世人都说,魏知古,成也姚元崇,败也姚元崇,其门下有这番感慨,是情理之中。

    顾越道:那是过去的事了,今日既然有缘,顾某想听听时局。王积薪耳朵有些背:顾郎想听十诀?顾越一顿,苦笑道:但凡王待诏认为值得一说。

    其一,不得贪胜。

    其二,入界宜缓。

    其三,攻彼顾我。

    其四,弃子争先。

    其五,舍小就大。

    其六,逢危须弃。

    其七,慎勿轻速。

    其八,动须相应。

    其九,彼强自保。

    其十,势孤取和。

    只听啪一声,又黑子落下,断开了两片白。顾越的笑容僵在脸上。王积薪道:不得贪胜!顾越道:先生方才已胜我二局,还说不贪胜,惭愧。

    王积薪道:与大部分人相比,你已经下得很好了,不仅勇于争先,还知道在发动攻势前,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和时机,在面临选择时,也能舍小就大。

    便是如此,听过几位阁老的棋风,将那余下的七诀一一听过,直至谈至天道。

    顾越尚在思虑,王积薪摩挲着指尖的琉璃子,叹了一句:可惜棋逢知己越来越难,顾郎呐,某不得不说,昔日,天人攻伐神勇,而今,却显出一二分疑心犹豫,某有些担忧,也不知待你棋艺有所进,还能不能再有机遇,与你酣战。

    顾越落完子,想了一想,笑回道:请先生不要担心,若时运昌盛,顾某伏听圣恩,自当去麟德殿寻先生,若不然,垂钓于长江之上,等先生来寻顾某。

    三局战罢,月挂檐牙,王积薪欣欣然请顾越吃了顿好菜品,方才逍遥离去。

    顾越只赢一局,如愿以偿。

    他继续坐着饮酒,观行车流水,听对面牡丹坊那位陌生的玉面郎君唱《六郎》,一二时辰过去,又觉脸颊发烫,不知醉意还是病痛,再睁眼才发觉身边多了个人。

    苏安坐下时,轻得就像一个影子,什么声响都没有,默默地收了酒菜,陪着坐着。他粉唇白面,正是秋季流行的妆容,细润而清爽,恰到好处地吸住了汗。

    方才在宫里侍宴,听秦岚传信,一位骑驴的俊俏郎君在坊门前转了几转,扭头就坐到对门下棋赌酒去了,似乎正就是顾郎,怎不急得立时托词离场?

    十八,你醒了?不是约好明日午时,怎么提前也不和我说一声?王郎

    赶到了身边,脑海中却又浮现出殿中省的空荡荡的公堂,不敢唤人了面前的顾越,一袭白苎,安静温和,却不知醒来时,那双柳叶眸中会是什么神色

    顾越起身,揉了揉睫毛,但觉身后悄无声息地添了件柔软的薄绒,雪白雪白的。

    苏安见顾越心平气和,便继续说道:王郎他们,再有十余日就到洛阳,还专门为你备了贺寿礼,该回的我已置办好,住处就安排在我的宅子里,想着,既然是秋季,便约几位小友陪同去登龙门山,你看如何?或是香山,也行。

    多少风尘路,重逢是故亲。

    其实学会十诀之后,顾越便已经不再自怨自艾。他只是有些思念,思念与苏安的香火之情,又怕自己如今是白衣之身,给不了周全。

    然而,见苏安舍弃宫宴陪伴自己,霎时,顾越就变了主意。哪怕是戏,小崽子青春的年华又还有多少?一直到此刻,顾越才发觉,自己竟然如此依恋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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