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52)
江湖那么大 作者:语笑阑珊
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52)
祝燕隐洗脑点拨:你有没有想过, 你自己就是天地?
古撒蛮迈眼底再度露出迷惑而又隐隐震惊的神情。
我是天地?
你即是天, 天即是你。祝燕隐突然伸手指向徐云中, 知道他为什么身中剧毒,却不会死吗?
古撒蛮迈不自觉就干咽了一口唾沫:因为有解药。
祝燕隐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这西南人:你怎么直到现在还想着解药?
古撒蛮迈:
祝燕隐谆谆善诱:人既生于天地间,百年后也要归于天地, 那天地与你又有何分别?
连大瑜官话都没有好好学习过的古撒蛮迈更晕了:没、没区别。
那么现在你已经明白了,你就是天地,既然天地不灭, 你就不会死。祝燕隐道,至于这具躯壳, 无非是行走的皮囊而已, 就算不长成这副容貌,你也还是你。
古撒蛮迈完全跟不上这个节奏:对,是我。
无论天晴下雨、花开花落,天地都是不会变的,虽然冬日万物萧瑟, 春天百花盛开,但天地始终是天地,本质没有任何改变,变的只是在别人眼中的表象。
而你也是天地,那么同样的道理,你的本质一样是不会变的。无论你是为焚火殿杀人,还是在西南织布,或者是加入我们武林盟,你都始终是你,既然如此,那你待在哪里,选择做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古撒蛮迈:
祝燕隐站在屋中,姿态凛然,纯白如万丈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而你既生为天地,就该追求与天地同生,所谓功名利禄在亿万万年的洪流中,简直轻不可言。真正的天人合一,是超脱肉体的禁锢,向着至真至善至美,追寻宇宙的永恒。
古撒蛮迈仰头看着他,吃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更不知道,原来在自己苦苦追名逐利的时候,这些白衣服的读书人居然已经开始追求宇宙间的永恒他原本以为初入焚火殿时,那满殿的金银和满桌的佳肴就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三个美丽高傲的读书人站在一起,连房间都会发光。
古撒蛮迈看着这刺眼的飞升画面,胸口一阵钝痛。
祝燕隐又道:现在你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你是谁?
古撒蛮迈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刚才的内心洗涤,因为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前三十年都在渺小卑微地白活了,就像天地间的一只愚蠢蝼蚁,完全不像赤天所描绘的那般显赫华贵,于是惊慌地说:我不知道!
祝燕隐掷地有声:你不是古撒蛮迈!
古撒蛮迈心都在颤:我不想听!
祝燕隐震惊极了:为什么不想听,你竟不愿知道自己是谁?!
古撒蛮迈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活。
因为现在死了,好歹还是以魔教护法的身份死去。但若再被迫听完自己为什么不是古撒蛮迈,那可能连自杀时都会觉得只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土在消失,不重要的,不值一提。
他当场就吐出一口血来。
祝燕隐却并不打算停止,又端来一大壶茶,看上去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起步。
古撒蛮迈崩溃地求助徐云中他实在是无人可求,因为另一个轮椅上的读书人一直在横眉冷对,看起来完全没指望。
徐云中冷道:我虽精神不死,但你的那粒毒药,却阻碍了我对世间至美的继续追求,我为何要帮你?
古撒蛮迈赶忙道:那不是毒药!
祝燕隐啪一声合上玉扇:你不是古撒蛮迈,是因为没有这个名字,你还是你!
古撒蛮迈声嘶力竭:真的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是因为厉随身边有个江胜临,天下第一的神医,也是用毒高手。在赤天提出要求时,古撒蛮迈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能研制出足以瞒过江胜临的蛊毒,所以赤天便用一粒糖丸假称蛊毒只有完全查不出,才是真正的无药可解。
祝燕隐安慰奄奄一息的西南人:好啦好啦,你是古撒蛮迈。
厉随一直在院中站着。
徐云中施施然将轮椅上的宋玉推了回去,打算一起饮酒庆祝。
祝燕隐笑嘻嘻地搂住厉随:好了,你派人去审他吧。
方才那番话,跟谁学的?
庄子,还有自己的信口胡扯。
厉随单手抱起他,踩着积雪向外走。
祝燕隐假模假样:你还是放我下来吧,要被舅舅看见了。
看见就说你不想走路。
我哪有这么懒?
那你自己走。
算了,这么大的雪,舅舅应该不会出来。
好善变的读书人。
晚些时候,武林盟与万仞宫的人一起审完了古撒蛮迈。
武林盟的弟子奇怪地说:他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一直哆哆嗦嗦,神思恍惚的?
万仞宫弟子回答:不知道呀,可能是在怀疑人生吧。
古撒蛮迈的供词很厚,或许是担心不厚会再被洗一次脑,重新变回一粒尘。
万渚云在灯下一页一页翻阅,发现赤天也下达了与自己一样的命令,命所有重要的护法与弟子若无必要,必须时刻待在一起,不可单独行动。主要是因为落单的护法对厉随而言,实在是太没有难度了,他不愿辛苦培养出的手下就这么被捏死。
噬月大法必须在极寒之地练就,而雪原上唯一符合要求的地方,就只有焚火殿的冰宫。冰宫四周遍布凶险机关,赤天在大多数时间都与护法一起待在那里。
至于被魔教掳走的雁儿帮与粟山派,也是被关在焚火殿中。古撒蛮迈曾听赤天说起过,那时众人的内力还没有被摄取,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祝燕隐道:可惜古撒蛮迈在诸多护法中,也只是个制毒的小角色,并不知道太多焚火殿的秘密,若能抓到原野月与银笔书生就好了。
两人是赤天的左膀右臂,也是除赤天之外,分得最多内力的护法。
万渚云道:赤天贪生怕死狡诈成性,只怕除了冰宫,还会替自己找新的极寒宫殿,用来练功藏匿。
先去雪城吧。厉随道,速战速决。
他仍记得祝燕隐说过要回王城过年,所以并不想在东北多加逗留。
祝燕隐又去找了舅舅,主要是装可怜加滋儿哇,甚至还用上了激将法,包括但不限于舅舅带了这么多军队,难道还保护不了一个听话懂事的我吗?
兰西山:你哪里听话懂事了。
舅舅先前说的,我想起来了。祝燕隐迅速回答,舅舅在骂堂兄的时候,曾说我是祝家最听话懂事的后辈。
兰西山唏嘘不已,是啊,回想当年,大外甥白白胖胖,拖着奶音眨着眼睛,长辈说什么听什么,是何等可爱,哪里像现在,杵在房间当中,吵得心脏都开始收缩。
祝燕隐:舅舅
兰西山心力交瘁。
临出发前一天,祝燕隐摆了一桌酒,邀请徐云中和宋玉做客。这两人自然是不会跟去雪城的,而为了避免赤天又跑来找麻烦,祝二公子打算派人将他们暂时送去东北的驻军城,等焚火殿的麻烦解决之后,再接出来。
离别的酒,自然要多喝一阵,虽说不是什么烈酒,祝燕隐在宴罢时也有些头晕,祝小穗扶着他,本来想耍个心眼,直接带回祝府,结果祝二公子醉归醉,倒是完全不会犯方向上的错误,他稍微分辨了一下,立刻就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往南边的小楼里走。
小书童泪奔:公子等我!
厉随听到动静后出门,刚好准确无误接住左脚踩了右脚的雪白一蓬。
像这种一看就好刻意的投怀送抱,现在基本已经成了优美斯文读书人的传统艺能。
都是常规操作。
祝小穗恭敬道:厉宫主,让我先伺候我家公子沐浴吧。
厉随总不好说放着我来,虽然他确实很想自己来,但十分凶残的厉宫主并不能同祝府硬抢。
于是只好将人还给祝小穗,自己在隔壁屋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江南祝府的沐浴流程,就是这么隆重繁琐。待到一切动静都消停时,已经连院子里的鸡都睡了。
厉随照样熟门熟路地从窗户里翻进去。
从床帐中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将大魔头拉进了自己怀中。
好妖姬哦。
第68章
窗外呼啸狂风漫卷雪, 越发显得室内微暖静谧。祝燕隐其实没喝太多,没怎么醉,但就是这种将醉未醉的状态, 才最适合心无旁骛地调戏心上人, 否则烂成一滩软泥, 还有什么意思。
厉随身上依旧带着外头的寒意,和沐浴后的清爽淡香那是祝二公子亲自替他挑选的花油。江胜临刚开始看到的时候随口感慨, 怎么连瓶子都是烟粉色的,好娘啊,然后就被厉宫主给揍了一顿, 血泪史不提也罢。
祝燕隐并没想好要做什么, 毕竟大战在即, 不好太沉迷美色, 于是只低头亲他,和话本里一上来就被翻红浪的魔头妖姬不一样,一点都不急不可待, 是很斯文的那种亲,还有些困。
厉随用手指戳他的脸颊:要睡着了?
祝燕隐强行:没有没有。
厉随将左臂垫在脑后,另一手扶着他的腰, 免得人掉下去。祝燕隐在他的额头上蹭了蹭,又在鼻尖上蹭了蹭, 最后蹭到脖颈, 觉得很上头,但不是不可描述的上头,是酒意上头,比较晕,于是对着他的耳朵打了个呵欠, 昏昏沉沉就想睡了。
潮湿的热气落在耳畔,厉随眼底明显被烫得一晃,偏偏祝燕隐还在不停地嘟囔,也不知是醉话还是情话,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下一刻,还没来得及睡着的贵公子就被丢在了床上。
唉?
等会儿?
我还没有
祝燕隐仓惶拉住自己的衣带,但是没什么用,因为他连只老母鸡都缚不住,更何况是被燎出火的厉宫主。
上回没有来得及进行完的论习武之人手上的茧能有多粗糙,这回差不多可以体验收尾了,祝燕隐趴在一片凌乱的床被中啊啊啊地抗议着,试图控诉这种以武力压人的行为,但很快就被漂浮激荡的全新体验冲昏了头,趴在枕头里想,唔,飘飘欲仙。
厉随拿过床头的丝帕,在自己手上擦了擦。
祝燕隐觉得生命真是好快乐。
厉随靠在床头:手给我。
祝燕隐象征性地矜持了一下:不要。
厉随道:有来有往。
祝燕隐:好的好的,你说得对。
于是生命的快乐就又多延续了一会儿,床帐里春情漫漫,两人额头亲昵地顶在一起,距离近得眼中只有彼此。呼吸纠缠,手也纠缠,祝燕隐一边心醉神迷,一边又还稍微有一点点理智,觉得自己并不想在这破客栈里太过放纵,于是一把握住厉随的手:好了!
厉随咬着他的唇瓣笑:这种事情还能中途喊停?
也没有中途啊,这不是收拾收拾就能睡了吗。祝燕隐勾着他的脖子,像一只猴子一样挂着猴子好像没什么美感,反正他就是手脚并用地缠着厉随,免得接下来的事情如黄河泛滥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厉随拍他的背,提醒:你这看起来更像是对我心存不轨了。
祝燕隐手脚并用地钻进被子里,一口否认:说什么呢,我这么斯文。
厉随又开始笑,他本来就不肯好好穿衣服,又刚刚做过一番不可与外人道的快乐之举,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不务正业的大反派了,纸醉金迷的,祝燕隐索性将脸也一起捂住,只留了个读书人颇有风骨的后脑勺给他。
半晌之后,厉随俯身亲亲他的头发,将人整个搂进自己怀中,一并睡了。
祝燕隐借着酒劲,做了整整一夜的梦,梦到雪原之战后自己要回祝府,本来绞尽脑汁地搞了个盛大的欢迎盛会,要将厉随介绍给父母兄长,结果漫天粉红色的花瓣虽然飞得很到位,但就是死活找不到厉随人了。祝二公子急得到处乱跑,最后在柳城外的河边发现了他,大魔头正蹲在一块石头上,和大婶们一起说说笑笑洗着衣裳,棒槌抡得很熟练,说不小心在衣襟上洒了酒,不好见长辈,所以抓紧时间来洗一洗。
祝燕隐看着他湿漉漉的的外袍,很胸闷,大声质问: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正是黄梅天,衣裳洗了很难干?
厉随答,不知道,我是北方人。
于是祝二公子就被活活气醒了,心脏狂跳。
厉随比他醒得更早一点,正靠在旁边想事情,他伸手摸着枕边人细软丝滑的黑发:还早,再睡会儿。
祝燕隐看着他,问:你知道江南的黄梅天吗?
厉随不解:知道,怎么了?
祝燕隐:没什么,没事了。
噩梦可真可怕啊。
徐云中与宋玉被官府一路护送,去了东北军的驻地,三人约好待来年春暖花开时,再去江南相聚。江胜临还给宋玉开了张药方,叮嘱他这一路先吃着,待抵达驻地后,再请那里的军医张长薄重新看诊,看是否需要调整剂量,可谓细心周到。
宋才子对江湖人的观感一下就提升了,甚至还想再跟着武林盟走一阵,好绘制一卷千人踏雪图,细细记录这正道伐魔的壮举,结果被徐云中一脚踢进马车,在飘飘大雪中带走了。
祝燕隐看得直乐。
兰西山没好气:就知道笑。
祝燕隐面不改色:看到舅舅,心中欢喜,当然要笑。
兰西山抬手作势要打他。
祝燕隐在雪原中跑得飞快,一溜烟地奔向万仞宫。
这种有靠山的快乐,朝廷里的中年人根本就无法想象。
往后的几天,老天爷都没有再下雪,武林盟赶路的速度也就更快几分。沿途百姓已经隐约听说了正道要讨伐焚火殿的事,大家茶余饭后全在议论,虽说这不像打仗,不会生灵涂炭无家可归,但万一魔教弟子被打得到处乱窜往普通人家里躲,也有点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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