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54)
江湖那么大 作者:语笑阑珊
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54)
万渚云欲言又止。他看着面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觉得与他是没什么现实疾苦可言的, 说了对方也不会明白调动一座轰天火炮, 需要耗费多么巨大的人力与物力,说不定其余七座火炮的位置都要跟着改变,便没再同他起争执,想着等会亲自去兰西山处说明,这借轰天火炮的主意可与武林盟没关系。
其余门派只是站着, 并未出声,在轰天火炮的事情上,他们确实没有发言权。
潘仕候混在人群中,几次三番地看向厉随,像是指着他能主动说句话,但厉宫主的懒散与漫不经心,在全江湖都是出了名的,所以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他也依旧保持着刚坐下时的冷酷造型,连头发丝也没乱半根。
潘仕候:
祝燕隐叮嘱:那我现在去找舅舅,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点心应该快烤好了,吃之前要先洗手,记住了吗?
厉随:嗯。
潘仕候:?
祝燕隐雪白雪白地去找兰西山了,仙气逼人。
亲爱的舅舅一听,当场就惊呆了,你还要借轰天火炮,你怎么不将军队也一并借了,去替皇上南征北战拓展疆域,看给你厉害的。
祝燕隐清清嗓子,看架势是要展开新一轮的滋儿哇。
兰西山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屋外风吼吼的,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来回跳动,拉得墙上影子也斑驳。
祝燕隐同兰西山聊了许久,直到深夜才散,万渚云一直等在屋外,却被祝府家丁告知,舅老爷身体不适,刚刚已经睡下了。
万渚云赶忙小声问:是被祝二公子气得身体不适吗?
祝府家丁道:咱们也不清楚,舅老爷与公子议事时,没让人伺候。
万渚云暗自叹了口气,只有暂时回去休息。他本打算第二天中午再来,谁知一夜过后,天才麻麻亮,弟子就急急忙忙来报,说兰大人答应了替武林盟借轰天火炮,人马此时已经出了雪城,若路途顺利,二十天后就能从北境运来。
什么?!
千真万确。
消息也在各门派里传开了。虽然绝大多数人都隐约觉得轰天火炮不应外借,但又转念一想,兰西山是朝廷重臣,祝府是大瑜望族,连他们都觉得没问题,那其余人还怕什么,或许朝廷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隐藏兵力呢,边境没问题的。
在外头沸沸扬扬的讨论里,祝燕隐正裹着毯子,坐在软塌上喝茶,造型喜感。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借轰天火炮?
厉随:你为什么要借轰天火炮?
祝燕隐:
算了,我不想说了,你走吧。
厉随两根手指拈着茶杯,手肘撑在桌上,笑得水面乱晃。
祝燕隐将毯子扯高,连头一起包了进去。
就很气。
距离雪城最近的轰天火炮在暴风岭,那是大瑜最酷寒的疆域,不会有百姓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只有驻扎卫国的北原将士们,日复一日地数着日升与雪落。北原军的大元帅与祝府也算有交情,在接到兰西山的密函后,他很爽快就借出了轰天火炮。
要把这么一个大家伙运到雪城,可不是轻松的事情,需要用数百壮汉加上滚木车与绳索,才能一点一点往前拖拽。此时若有人站在高处往下望,就能看见在纯白千里的雪原上,许多小小的影子正在蹒跚前行,他们肩头扛着粗绳,身后是一座缓缓移动的漆黑小山,山上还捆扎着棉被与防潮的油毡布。
雪城中,万渚云去找过三四回兰西山,表达了武林盟不愿向朝廷借轰天火炮的意思,他实在担不起国境安全的责任,论起重要程度,八十个焚火殿加起来也比不过。但兰西山只顶着一块帕子躺在床上,唉声叹气道:罢了,那头都已经动身了,与其来回折腾,不如抓紧时间将这头的事情解决,趁早还回去。
万渚云:可
兰西山捂着心口,好一番咳嗽。
万渚云也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怕把这老大人气出毛病。
轰天火炮的外借,看来是势在必行。各大门派再度深刻体会到了跟着江南望族混的好处,怪不得读书人在赶考时,都要拜个大官做其门生,有朝廷的背景确实好办事。在这方面,就不得不佩服厉宫主了要说与祝府关系亲近,全武林谁能比得过万仞宫?
不说别的,就连祝公子都日日待在厉宫主房中,除了偶尔出来透气,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也不知两个人在做什么。
这日午后,潘仕候又从远处走来。
祝燕隐放下手里的点心,迎面走上前,雪白蓬松地挡在门口,气势搞得很足。
怎么说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
潘仕候:祝公子。
祝燕隐:潘掌门怎么又来了?
我有事想找厉宫主。
他在休息。祝燕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老头,很直白,我不想让你见他。
潘仕候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祝二公子才不会给这种小老头面子,于是他继续道:你每回找厉宫主,不是为了天蛛堂,就是为了你的儿子,哪有一次是真的关心他了?
潘仕候脸色明显有些僵,但他到底是老江湖,不会跟祝燕隐争这无谓高低,便只强辩道:当年厉宫主住在天蛛堂时,我也曾对他悉心照料,衣食住行不敢有丝毫马虎,但他的态度都极为冷淡,像是不喜欢别人对他关怀备至。
祝燕隐被他这神奇言论给震住了,你的大侄子性格冷淡惹你讨厌,那你顶多不关心他就是了,怎么还理直气壮地啃了起来,这种脸皮厚度?于是他手一挥:往后若没什么要紧事,潘掌门就不必再来了。
潘仕候:你
我怎么啦?祝燕隐单手叉腰,想要攀附我家的各路所谓亲戚,吃相也同潘掌门差不多,但人家至少还能做做表面功夫,哪有上来就要东要西的?
祝小穗站在后面,适当地眼神鄙夷了一下。
面对这骄纵无礼的主仆二人,潘仕候脸色青青红红,最终还是甩袖走了。
并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贤侄,想问更多关于轰天火炮的事情,只有去找万渚云。
雪野中矗立着无数晶莹的冰柱,保持着浪的形状。
有新兵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老兵乐呵呵地告诉他,这里时常一夜之间气温骤降,湖里的水被风卷起,又被瞬间冻住,就成了这冰浪。行了,休息好就赶紧走吧,快些将这玩意运送到雪城,那里暖和。
大家吃饱喝足,纷纷扛起绳子,掏出指南针想分辨方向,迎面却射来十几支带着火光的穿云箭。
小心!
将士们纷纷俯卧在地,燃烧的利箭插入厚厚的棉被与油毡,在狂风的驱动下,很快就引出一片熊熊烈火。
百余名纯白色的身影像鬼魅幽灵一般,也不知是从哪里突然跃了起来,他们连头上也包着白色的布巾,乍一看,整个人几乎融化进了雪原里。这种诡异的打扮,加上万物纯白所带来的晕眩效果,将士们都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也不需要他们招架。
厉随凌空一剑,纯白的雪中立刻开出道道鲜红的血花。
打头的白衣人见大瑜将士们压根不去管那燃烧着的轰天火炮,也不迎战,反而秩序井然地向后方撤去,立刻就意识到了其中有诈。转身欲逃,但就如赤天所言,没有人能从厉随的剑下逃脱,只是挣扎的时间长与短的问题。
原野月比古撒蛮迈要强得多,她挣扎了数百招,最后被对方一剑刺穿肩头下移几寸便是心脏。
血很快就被冻住了。
厉随合剑回鞘,大瑜将士们这才上前,替他将原野月与其余活着的焚火殿弟子捆了起来。
捆扎着轰天火炮的棉被已经燃烧成灰,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一座大炮,看起来已经有了近百年的历史,残破不堪,还有个大洞,根本就不能用。
至于崭新的那一座,此时还好好在北境乌黑发亮地蹲着呢,就像兰西山说的,轰天火炮,那是能随便外借的吗,为什么连这种事也有人相信?
同样的,祝二公子也不想要什么大炮,只想要一个熟悉焚火殿内外布局的人。他赌赤天虽不会轻易放弟子出焚火殿,但一旦知道了轰天火炮的消息,一定会派人中途阻拦,不会乖乖等着挨轰。
果然,原野月就来了。
赤天的头号心腹,这波不亏。
第71章
那座残旧的大炮被遗弃在了雪原中, 因为实在太沉了,又好破啊,确实没什么用, 不值当将士们费时费力地再扛回去。过不了多久, 它就会被风雪彻底盖住, 而到了盛夏雪融时,来往的客商或许还会把这里当成一个参观景点毕竟是镇国重器, 就算烂得不能用,多摸几把回乡后也能吹嘘。
比如说我亲眼看到了一尊大炮,然后妻儿就哇, 你真厉害这样子。
虚荣心好满足的。
原野月被官兵扛到了马车上, 她全身都被寒气所封, 像一尊僵硬的雕像, 只有一双眼睛能动。她死死地盯着厉随,死死地盯着,还记得当初在那个雪崖上, 自己是如何吞噬着对方的内力,感受着生命从他身上一点点流逝。原本所有事情都很顺利,但有一个瞬间, 掩住月光的乌云却被风吹散了,皎洁的银光洒落下来, 照得四野晶莹洁白。
原野月就是在那时看清了厉随的脸, 遍布血污,却并没有多狼狈,相反,他漆黑的眼里满是漠然,像是所有情绪都被无边寒夜封存了, 冰冷的人躺在同样冰冷的雪地里,让她恍惚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原野星。
然后下一刻,厉随便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恍惚,纵身跃起,又似一只黑色风筝被狂风裹向雪崖,飘落无踪。
你这条命是阿星给的。
原野月咬牙切齿地想。
厉随却对这段往事没有丝毫兴趣,对他来说,人抓住了,没死,就算结束任务。
官兵们跟在万仞宫的影卫后头,一起回了雪城。
而直到原野月被带至万渚云面前,全武林盟才再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于是又从江南望族了不得回到了读书人了不得。
祝燕隐及时解释,并非我有意隐瞒,主要是因为在整个计划里,还需要盟主焦急地找我舅舅几回,才能让借轰天火炮一事更加可信。而像万盟主这么光明磊落的人,九成九是不会虚假演戏的,所以为免被人看出端倪,我就没有提前说。
万渚云摆摆手:我还得感谢祝公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只要能剿灭焚火殿,其余都是小事。
况且这回消息能这么快传进赤天耳中武林盟浩浩荡荡数百人,而人心是看不透的。连成日里布设善堂的尚儒山庄都能投靠赤天,还有谁能信得过?
厉随正在小院屋中喝茶,他刚刚沐浴完,比较香。
祝燕隐推门进来,一派纨绔恶少要调戏良家魔头的流氓姿态。
结果被厉随用两根手指轻轻松松拎了起来,还被戳了下腰,又酸又麻的不得不挣扎求饶,很没有面子。
厉随笑着抱住他。
原野月还昏迷着,江神医已经去看了。祝燕隐道,我听说她是焚火殿里功夫最高的护法,看来赤天是真的很关心轰天火炮。
除了赤天,焚火殿的第二高手应该是暗,原野月排第三。厉随把他放到地上,她多年来一直陪在赤天左右,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会像古撒蛮迈那么好骗,更不会轻易被套话。
但她是赤天的左膀右臂,肯定知道许多秘密。祝燕隐问,你了解她吗?
厉随点头:焚火殿的每一名护法,我都查过底细。
原野月生于东海渔村,父母早逝家境贫困,自幼与弟弟原野星相依为命。后来一场海啸吞噬了渔船与大半村落,姐弟二人便投靠了臭名昭著的孤魂岛那是一处混着邪教与海匪的黑窝,靠打家劫舍吸渔民骨髓过日子,后来才被赤天带往中原。
祝燕隐问:那他弟弟呢,还留在孤魂岛上吗?
不在。厉随道,在原野月离开孤魂岛后,原野星也随之消失无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姐弟二人似乎产生了一些矛盾,这些年来,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原野星,都会丧命。
祝燕隐受惊,这么凶残,提一下也不行?
厉随问:晚上与我一道吃饭?
怕是来不及。祝燕隐为难道,舅舅要设宴招待北境来的将士们,也叫我一起作陪。
厉随凶巴巴捏住他的脸蛋。
祝燕隐唔唔唔:我们可以一起去!
于是兰西山就又心塞了一次,为什么连吃饭也要形影不离,关系有没有这么好,千万别说将来打那个赤天时你也要挂在人家身上。
官兵们与万仞宫一路同行这些天,虽然并不觉得厉宫主亲切和蔼,毕竟他还是一天到晚冷冰冰的,但也没像江湖人一样,认为这黑衣煞神有多可怕,所以席间他们还是有说有笑,军营里练出来的大嗓门透出墙,那个欢声笑语啊,听得外头路过的各门派都惊了,主要是惊居然还有人能在与厉宫主同桌吃饭的时候高兴成这样,胃真的不疼吗?
饭桌上基本分为两拨,官兵们粗狂,祝府的人斯文,至于厉宫主,也归属于斯文一拨要不是因为整个人的气质实在太凶残了,单论用餐礼仪,说是祝府的人也完全没问题。
最后一道点心还没撤,万仞宫的弟子就匆匆来禀,说原野月已经醒了,万盟主正在审问,不过对方嘴很紧,像是一个字都不打算吐。
祝燕隐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要是一问就招,那这魔教护法未免也太菜了些。
厉随放下酒杯:我去看看。
祝燕隐立刻擦嘴,我也去!
舅舅:心塞。
另一头,雪原深处。
一座暗红色的大殿正耸在无边纯白中,其实不像跳动的火,更像是从地底涌出的浓稠岩浆,它们吞噬了沿途花草与山石,最终变成了一种诡异阴沉的颜色。
赤天腰间依旧挂着那个银色面具,他站在台阶高处,看着下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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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