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满天星——橙子雨(76)
灰姑娘的满天星 作者:橙子雨
灰姑娘的满天星——橙子雨(76)
祁胜斌每次都满口答应,好好好,妈你放心,下周就去。
可下周拖下周,下月拖下月,老太太催啊催,电话里急了好几次,可祁胜斌也是很为难。他天天在做孟鑫澜的思想工作,但是做不通,怎么办呢?
孟鑫澜这半年来天天都在气头上,日常哭天抹泪,不闹喝药上吊就不错了,哪还能忍家里再多个小姑娘?
不准接!有她没我!
祁胜斌:可是,我妈说了,她现在身体不好干不动
孟鑫澜:她身体不好难道我身体就好吗!我天天也这病那病的吃一堆药你没看见啊?还想让我照顾你姑娘,你想什么呢?你自己儿子怎么恩将仇报的你没看见啊?再多一个那样的女儿糟践我还活吗?祁胜斌你有没有良心啊?!
祁胜斌被骂得狗血淋头,又向来优柔寡断没主意,只能拖。
一边是孟鑫澜死不让步,一边是他妈打电话不停催催催,他也两头不是人。
祁胜斌怎么也没想到,这拖啊拖的,就出了大事。
那天中午,他正准备出一趟长途车。突然接到村里的人打电话到车队,给他说他老娘快不行了。
祁胜斌慌得不行,赶紧匆忙请了同事带班,又打电话给儿子一起匆匆跟赶回乡下,指望见他老娘最后一面。
祁胜斌和祁衍的车子在农村的土路上翻了,翻进深沟里,很严重的事故。
祁胜斌伤的不轻,几处骨折、脸色惨败、吊着个腿。
祁衍直接icu。
本来孟鑫澜听说出事是很急的,结果一听祁胜斌只是骨折而小拖油瓶差点撞死,瞬间心情大好。这简直是太太太随了她的心愿!
当然她在祁胜斌面前不可能表现出来,转头出了门后忍不住笑逐颜开、神清气爽!
哈哈哈都icu了,不死也得残!
最好还是赶快死了,这样她儿子就彻底解放了!
本来这事孟鑫澜还想尽量瞒着儿子,她可不愿意看她儿子还要为小拖油瓶担心为他哭、还要照顾小拖油瓶。
可惜这么大的事她想瞒也瞒不住。icu重症病房不让家属陪伴,规定每天只有40分钟的限时看望,她还想方设法拦着儿子不给看。
却根本拦不住。
他的儿子时间到了,就直接进去看人。不给看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守在离病房最近的地方。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就垂眸安安静静的,跟他说话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反应,却也并不怎么愿意回答。
就那么待着,不吃不喝也不睡。
孟鑫澜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劝也劝不动他、拉拽哭闹也没反应、席地打滚他统统不理。那双灰眸一片死寂,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脸看她一眼。
孟鑫澜不禁气得一通抱怨乱骂,可骂完了,还是心疼自己儿子。只能又哭哭啼啼去求icu的医生帮忙劝劝。
医生叹了口气,说如果他非要在这陪着才能安心,就让他陪一下吧。确实坐在这耗身体,可精神崩溃了问题更大。
孟鑫澜没办法,又抹着眼泪回去抱怨祁胜斌。
说你一个专业司机,也开了几十年的车了,就算是开夜车也不至于把车给开沟里去啊?
祁胜斌整个人异常萎靡。
他虽然没像他儿子一样重伤昏迷,但多处骨折也是相当受罪。更别提生理上受到的伤害和他这几天精神上承受的打击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那个车子,不是他开翻的。
他们那天中午赶到村子的时候,他老娘已经咽气了,村里人纷纷劝说节哀顺变,好歹老太太也没受什么痛苦。
说着村民又帮忙置办相关的寿衣寿材之类,祁胜斌恍恍惚惚的。一想自己也好几年没回家了,连老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实属不孝,正在跟前跪着正发呆呢,突然听到他儿子的声音。
黑发少年像是疯了一样问所有人,我妹妹小玥呢?我妹妹小玥去了哪里?
祁胜斌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女儿在农村,而他从头到尾一直就没瞧见女儿的影子。
女儿小玥不见了。
父子俩一连问遍整个村子每一户人家,都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少邻居还反问祁胜斌,已经有一两个月没见到小姑娘了呀,确定不是你们接回城里了吗?可她奶奶之前确实一直说儿子要来接小姑娘回去的,我们都以为是你们给接回去了的啊?
祁胜斌颤抖着说他从没接女儿回家,全村人赶紧发动一起帮忙到处找人。
山沟沟里、小学校里、玉米荡里,大家从白天一直找到日落西山。祁胜斌失魂落魄、烟接连抽了一根又一根,没有女儿的消息。
他当爹不称职、不够关心女儿是一回事,可女儿没了却是另一回事。
好歹也是他亲生的、亲手抱过的小姑娘。
夜幕降临,一无所获的几路村民们纷纷回来了。小姑娘找不到,而村子附近正好有条河,人们自然联想不禁窸窸窣窣地议论,该不会是掉河里了吧?
村子里以前也有小孩失踪,找了好些年才确定,就是失足掉进了河里。
可也有人阴谋论,说孙女真失踪了那么久老太太难道能不找?肯定就是祁胜斌把女儿接走了。这当爹的不做人,多半把自家姑娘送人了或者直接卖了,还在这装傻!
当天晚上,祁胜斌垂头丧气给孟鑫澜打电话,告诉他今天肯定是回不去城里了。
小玥得继续找,他老娘的后事更得处理。按这边规矩明天一大早就得出殡,今晚上亲属必须去找一下这一带有名的神婆,替老人提前买好上路的打点钱。
祁胜斌强打精神,问了神婆的住址,开车喊祁衍跟他一起去。
路上,祁衍全程一言不发。
这种感觉就仿佛当年老婆跳楼的事情又来一遍,祁胜斌心虚得厉害,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辜。
难道他就愿意老婆跳楼、女儿失踪?他真的不想的,可事情一件件偏偏发生了,一切好像就是他的错一样。
他也就只能一个劲在那故作轻松、絮絮叨叨。
一会儿说自己是大孝子要给老娘多买点金元宝,一会儿又说神婆能算出小玥的下落不用担心,还讪讪说要算算祁衍妈,还要算算他自己,说自己这几年太倒霉、流年不利。
他胡言乱语了很多,雨越下越大。
突然一声惊雷,车身一斜。
在闪电的猎猎白光、倾斜的车身里,祁胜斌只记得看到副驾儿子漆黑幽深的眼睛。
他根本猝不及防少年扑过来把方向盘直接朝一侧打死,雨天山路边全是深沟,祁衍从小就知道。
所以他怎么会这么做,除非不想活了。
除非,不想活了。
车翻了。剧烈的撞击、疼痛,黑暗死寂。
卓紫微匆匆赶到医院已经是一天以后。
消息很快在学校就传遍了,人尽皆知祁衍雨天山路跟他爸起争执,抢了方向盘结果车毁人重伤。
卓紫微找到程晟的时候,正好赶上icu能进去探视的那四十分钟。
他跟着程晟进去,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程晟垂眸,细细地替躺在里面的人擦拭身体,他则手忙脚乱地配合打热水、拧毛巾。
祁衍身上各种管子、惨不忍睹,就连手上的指甲都劈了,一片淤血青紫。那惨状卓紫微只敢仔细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甚至都怀疑还有什么可擦的,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躺着的人,曾经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小太阳。
如今万物冷寂、黯淡无光。
从icu出来程晟他那个妈又来了,身后还带了几个亲戚一样的中年男女,刷地围上来就叨叨:小晟,你要懂事啊,你妈年纪大了,你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将来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有事啊,快快跟大姨去吃个饭吧!
说着就七手八脚伸手上来了,一边各种劝说一边拉扯。一个个打扮庸俗神情谄媚,卓紫微看着都要疯。
这要是他家亲戚,他当场得拿刀杀人!
孟鑫澜更是首当其冲:小晟,你倒是理一理妈妈啊?你这样让人多担心你知道吗?
儿子啊,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的!妈妈是真的担心你身体呀?你一直不肯理妈妈怎么回事啊?车祸是事故呀,你总不能把这也怪在你妈的头上吧?发生这种事我肯定也不想的,你再怎么着急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呀!
卓紫微:阿姨拜托你,给他点空间好不好?别吵了!没看到他都快难过死了!
但和泼妇讲理没用的。
他让泼妇别吵,泼妇马上跟他争你算哪根葱,顺带着一群亲戚指手画脚的附和。
幸而卓紫微刚才过来的路上还打了电话给了祁衍七中的朋友纪南祈。
此刻电梯门打开,纪南祈正带了一群小混混赶过来。
小混混:呜哇哇哇哇衍哥没事吧?
卓紫微对孟鑫澜:快滚。
孟鑫澜和亲戚迫于小流氓们的压力,悻悻离去。
程晟则说要去取钱,交icu的费用,卓紫微陪他。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窗口,程晟做事利落,事情办得还算顺利,而这个祁衍一直以来精心呵护的易碎品,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脆弱。
办完事上楼,程晟身子晃了一下。
险些从楼梯上跌下去,好在卓紫微一把拽住他,他却依旧灰眸平静:没事,没吃东西血糖有些低,我去买点东西就好了。
卓紫微赶紧让他坐下别跑了,自己下楼去附近买了包子和粥。
回来路上正好遇到他家小虞清也来探病。病房外程晟喝了粥,没过多久,却一脸痛苦地重进洗手间把刚吃下的东西全部呕了出来。
虞清:小晟哥哥
没事,程晟漱了口,依旧波澜不兴,我真的没事,不要担心。
他又把包子给吃了,一会难受又吐,吐完了再买再吃。
卓紫微和虞清陪他一直到晚上。
你们早点回去吧,太晚了家人会担心。
但卓紫微还是拉着虞清又多陪了他一会儿,一直到时间实在太晚了不得不走。
那一天医院外面的天空上好多星星,卓紫微仰起头,只觉得一切那么的空洞遥远而不真切。
虞清扯了扯他:不哭哦。
夜风微凉。卓紫微转身抱住小傻子,头埋在他体温很高的肩窝里。
很难受,那种铺天盖地的难受无法言说,偏偏他又只能干着急,帮不上任何忙。
他抱着虞清,突然间想起祁衍说过老城区有个寺庙,庙里有一个许愿池。
卓紫微不是这座城市土生土长的人,这是第一次来到许愿池。虞清家倒是每年都会来例行许愿的,他就教卓紫微应该怎么抛硬币。
第一次,没抛进去。
第二次虞清拉着他的手,终于把硬币成功扔了进去。卓紫微这时才突然想起来他其实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信鬼神。
但如果,可以让祁衍活下来。
如果,能让他早日康复
他也可以因此变成有神论。
拜托,请让他醒过来吧。
求求您了,不要那么残忍。他们那么好,那么不容易。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好像一直都觉得,他们两个最后一定能冲破一切困难重重在一起,或许还要到国外结个婚。
而他一定要拽着小傻子去给他们当伴郎。
他一个本质悲观的人,都从来不认为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祁衍的光芒就有那么闪耀,他连那一天的画面都隐约看到了。
本来曙光在即。
可为什么一转眼间又只有此刻眼前的泉水,冰冷而捉摸不透。
那晚卓紫微送虞清回家,就不愿意走了。他没办法一个人面对冰冷的寝室。
那晚他抱着虞清,勉强得以安眠。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一个温暖怀抱的安抚,这一夜会难熬成什么样子。
而程晟,这一夜要怎么度过。
第74章
那一夜,程晟其实最后回了家。
撑了两天两夜已经是极限,不可以再不休息,病倒的话隔天icu四十分钟就没法陪小衍了。
他洗了个澡,沉沉睡了个觉。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床单上。
床铺还残留着它主人身上的气息,好像一伸手就能抱到那个洋溢着温暖的男孩,一切恍然如梦。
这个家是那么的好。
程晟恍恍惚惚地起床,浴室的架子上还挂着成对的暖色毛巾,镜子前是成对的杯子和牙刷。
杯子是一黑一白两只猫的形状,撅着屁股尾巴勾在一起。
他弯腰洗脸。水滴打湿了拖鞋,落在鞋面大眼睛的灰兔兔脸上。它鼻子红红的看起来很委屈。
成对的黑兔兔拖鞋。孤零零在玄关。
程晟沉默了片刻,安安静静地擦完脸,忽略刺痛的胸口。
他打开了冰箱。零度冷藏格里还放着全麦吐司,苹果酱是日本空运的还没开封,祁衍说过两天一起尝尝。
程他把吐司烤了,抹上微酸的苹果酱。吃了很多,还喝了半瓶牛奶。
然后打扫了屋子。
打扫到一半去洗手间吐了一回,吐完平淡地擦去生理的泪水,漱完口又把剩下的牛奶喝光了。
icu探视的四十分钟很短,但有时候又异常漫长。
祁衍的黑发一个多学期没剪,现在已经好长了。
程晟帮他擦洗完,就呆呆坐在床边,轻轻把手指蹭在碎发边上,勾勾缠缠。
少年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血色。
输液管一滴一滴,把原本温暖的手都沁的冰凉。
他的脸颊和鼻梁上几道好深的伤口,不知道会有多疼。他在这个世界上一共就那么几个想要守护的人,现在都没有了,更不知道有多疼。
是不是就是因为太疼了,他委屈了、失望了,再也无法承受,所以才睡着了。
也许,再也不想醒来。
程晟不怪他,他清楚祁衍这么久以来的一切努力,知道他有多累。也舍不得他继续面对冰冷和残酷,更不忍心去叫醒他。
探视时间结束了。
程晟又去了前楼。祁衍妈妈的住院费又该续交了,幸而银行卡里的钱是够的。
程晟跟这边护士重新沟通了治疗方案,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
小衍现在没办法照顾他妈,他要帮他照顾她。
祁衍说过他妈妈喜欢鲜花。程晟上次过来就给她带了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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