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过敏原——稚楚(105)
可爱过敏原 作者:稚楚
可爱过敏原——稚楚(105)
乐知时摇头,自己也剥了一颗塞进嘴里。然后继续给宋煜发微信,发完之后看到通话的选项,又忍不住,给他打了视频电话。
明知道是没有人接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恐慌了,手也不再无法克制地发抖。
但他陷入一种漫无边际的空荡荡的情绪中,意识好像缓慢流动的冰水,一点点浸透身体,最后传达到心里。
所有的念头、思绪,他曾努力写下的计划,在慢速流淌的意识里都被抛弃,最后顺流而下落到心里的,只有宋煜的名字。
最后车还是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乐知时在这漫长一天里觉得幸运的第二件事,尽管比预想中的时间多了三个小时。
凌晨的车站人很少,特别的冷。乐知时戴上羽绒外套的帽子下了车,抗高原反应的药作用好像并不大,乐知时呼吸有些困难,头很痛,这些都与他检索到的高原反应很符合,所以乐知时并没有十分担心。
他用网页上建议的口呼吸方法试图减缓症状,小口小口地呼吸和吸气,暂时没有太大效果。
外面有许多身穿消防制服的人,他们似乎正在对每一个到来的乘客进行检查,并且部分性地限制通行。
排着队往外走,深夜值班的还有穿着黑色厚羽绒服的志愿者,他们详细过问了所有出站乘客此行的目的,并且登记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不断地强调之后可能还会有余震。
大雪纷飞,车站很快就要暂时性关闭,乐知时很庆幸自己赶上了最后的机会。
一个戴着红色袖章的志愿者采集他的身份信息,另一个人则发放给他一个急救包和应急指南。在被询问道此行目的的时候,乐知时很快速地回答,我找我男朋友。
这里不比高校,周围的一些人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但那名年轻的女志愿者只是顿了顿,又多询问了一些,那你的男朋友现在在哪儿?是不是本地人?现在能联系上吗?
乐知时摇头,不是本地人,失联了,他是来这里做测绘任务的,现在
她将乐知时拉到一边,没事,你慢慢说,测绘任务是?
乐知时想她或许能帮上忙,于是连忙解释宋煜的工作,又强调,他如果没有出事,应该也会参与到应急救援工作的,但是我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乐知时想到什么,你有当地地震救援指挥中心的电话吗?
好像有。女志愿者皱起眉,从自己的身上翻出一个旧笔记本,翻了翻,找到一个类似的电话,但拨出去却一直占线。她又给正在震中指挥中心做志愿者的朋友打电话,对方暂时也没有接通。
现在这种情况,指挥中心的电话很难打通的。另一个志愿者靠近他们,现在忙翻天了。
受灾很严重吗?乐知时问。
那人解释,咱们这不是震中,车再往西边儿开就不行了,那边好些房子塌了。他指着停在路边的一辆亮着灯的大巴车,你看到那个了吗?刚从省会来的一批救援医疗队,这会儿就要过去了。我劝你这会儿别去了,乱得很,那边什么都顾不上,饭都吃不了。
他抽出一根烟,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又放回去,算了小伙子,你就在附近的旅馆等一晚上,明天白天了看看怎么样。
乐知时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个大巴车吸引,他往那方向走了两步,被女志愿者拉住,哎,你要去哪儿?那个车不载外人的。
我男朋友在那儿。乐知时开了口,声音很轻很弱,他怕对方听不见,又稍大声地重复了一句,他可能在做应急救援,他们的工作很重要,可以救很多人。
他很年轻,才二十二岁,刚开始做应急测绘,这是他转方向之后第二次外出作业我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还有微信
乐知时脸上没什么血色,说话很慢、没有逻辑,背上的包看起来能将他压垮,但又很倔,明明一副连呼吸都很困难的样子,却不断地开口,试图说服他们,他就在那边,我只想去找一找他,求求你,帮我一下可以吗?
你们你们不是也要统计失踪人口的吗?乐知时在冷风里站着,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臂,如果确认他失踪了,你们也可以
他没办法再说下去,他努力过了。
唉,真是。刚刚那个抽烟都没有抽成的男人掏出车钥匙,我一会儿要去震中那边替一个人,把你捎上吧。
乐知时终于抓住一线希望,真的吗?谢谢您麻烦您了。
别谢我,我就怕是害你。大哥开了车门,好多都是来找亲人的,你来得晚了,很多人都接走了。
但他已经尽力了。
那位女志愿者也上了车,车里空间不大,后备箱和座位上都堆满了折叠帐篷和一箱箱的水。男志愿者腾出一点空给乐知时,嘱咐他千万系好安全带。
雪停了,但路上积雪很多,很难走。开出去一公里,乐知时忍不住往窗外看,天太黑了,他趴在车窗边,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残破的建筑和倒塌的房屋,并不真切,但他的心里依旧起了细密的痛感,呼吸艰涩。那感觉不断扩散,最后蔓延到全身。
坐在座椅上的乐知时弯下腰,蜷缩腹部,小口小口呼吸。高原反应、对灾难的应激,还有对宋煜的想念,复杂而多重地折磨着他。
很害怕自己犯病,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攥着哮喘药。
女志愿者关切地往后看,问他是不是高反,是不是没吃饭,要不要吃点东西。乐知时说不出太多话,就摇头,然后从自己的包里翻找出能吃的东西,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然后就着车上没喝完的水咽下去。
因为原本的路有轻微的地裂,他们换了一条,时间要更长一些。乐知时又一次试着给宋煜拨电话,但安静的车厢里却响起另外一个铃声。
我朋友打回来了。女志愿者的声音高了一些,很快接通,喂?对,我这边遇到一个男孩子,他要找一个正在震中做应急测绘的男生,22岁,年轻人,据说是跟一个教授带的团队来的,嗯说是男朋友总之你帮我联系联系,好,麻烦了
她报了自己的详细地址和即将去的安置处,才挂断了电话。从副驾驶转过身来,女志愿者安慰乐知时,我已经让我朋友去找了,你先别急。
乐知时对她说了好多声感谢,声音虚弱。
没关系,我本来负责的就是登记人口,找人也是职责所在。
坐在驾驶座上的大哥不断地从后视镜看他,小伙子,你高反有点严重啊。
他想自己和自己的身体好像都要分离了,也很习惯呼吸不畅的感觉,被说很严重,也只是露出迷茫的表情。
快到了快到了。
女志愿者看他也很不对劲,从自己的登山包里翻找出一个便携式氧气瓶,在摇晃的车厢里递给乐知时,你拿上,我教你怎么用。
他不太想接,不想浪费别人的氧气瓶。
快拿上,我还有呢,而且我本地的,高反不严重。她自己取下防尘盖,把透明的吸氧面罩插到出氧喷头,塞到乐知时的手上,对着面罩,按泵头吸氧。
车子在黑暗中停下,车门被拉开,女志愿者劝他不要盲目去找人,也不放他走,说这里现在随时有余震的可能。
你就在这里,我朋友已经在帮你找了。
乐知时点头,吸着氧下了车,脚步虚浮,他稍稍稳了稳,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机关机了。他急忙开机,但怎么都打不开。
这里太冷了,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很容易冻关机。女志愿者提醒他,你别冻着手,都没有戴手套的。
乐知时看着厚厚的积雪,最后把手机收回口袋,又把另一只手上的氧气瓶插到包的侧面,开始帮志愿者大哥搬运物资。
哎你别动!大哥拦住他的胳膊,只听到乐知时低声说,反正是没消息,我也想帮一点忙。
好吧大哥叹了口气,你小心点,这个很重。
乐知时甚至不敢仔细地去观察灾区,不敢看倒塌的房屋或废墟,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大雪。他盲目地跟着志愿者大哥搬运,然后期盼他们的朋友能有一点消息。
他要多做一些事,多积累一点好运气,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坏了。
恍惚间他又想,这样是不是不够虔诚。
但他真的希望这一次能有好运。
在安置处搬运完所有的水、和别人支起第四个帐篷的时候,乐知时有些扛不住,胸口闷痛,他很快地蹲在地上吸了几分钟氧,缓和高原反应。远远地,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很大声地痛哭,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悲痛。
强撑着起身,乐知时又拿出一个新的折叠帐篷。这一次他熟练了很多,终于可以一下子找到安插骨架的缝隙,这样可以很快速地支撑起一个点。
独自一人搭好了一顶,乐知时心里涌起一点点成就感。但存在的时间不长,很快,乐知时的情绪又一次麻痹,不言不语地拿出新的一顶。
还以为这次也可以顺利撑开,打开后才发现,这顶帐篷的一侧开了线,风从外面灌进来,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乐知时一个人站在大雪里,脚上的运动鞋几乎被雪覆盖,有一些融化渗透到鞋里,双腿都冻麻了。
蓝色大帐篷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只有一条裂缝透着光。他转过脸,对身后正在忙碌的志愿者说话,但他声音太虚,对方根本没有听到。
那我收起来吧。乐知时茫然地自言自语,将骨架抽出来,不小心弄到了手,但他手指冻得发青,已经没有了感觉。
骨架一抽走,帐篷就缓慢地塌下来。他手掌撑着冰冷的雪地,很艰难地站起身,黑夜和白雪重新回到乐知时的视野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穿着那件乐知时夸过好看的蓝色羽绒服,左手拿着一个旧的老式手机,另一只袖子飘着。他身上挂了一个白色工作牌,似乎还挂着别的什么,脖子上绕着白色带子,身后是鼻吸式的氧气罐,吸氧软管搭过耳朵,与一个志愿者四处奔走搜寻。
在某一刻,慌乱的眼与迷茫的乐知时对上视线。
乐知时感觉有一瞬间,自己好像死过去了,意识都离开了这具僵冷的身体。直到宋煜真的向他跑过来,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下一刻,面前的宋煜就伸出左手,将他揽入怀里,低头喊着他的名字。
乐知时,乐知时
很罕见地,宋煜声音很抖,说你怎么过来了,谁让你来的。
乐知时呼吸很困难,脑子也很钝,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宋煜他声音很微弱,像很快就要消融在他怀里的一片雪。喊了好几声名字,得到好多个回应,但乐知时没有回答宋煜的问题,他有一瞬间忘了来这里的目的,甚至也忘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见面要说的那些话。
他只是低着头,忍住哭腔,抽噎着抬手抹掉脸上眼泪。
宋煜,我现在会搭帐篷了,那些都是我搭的
第101章 负重前行
地震发生的时候, 宋煜正挂着氧在测控车内操控无人机。
当时震感很强烈,明明车是防震的,但还是摇晃不停。为了保住专门为高寒地带做高精度测绘的特制机, 宋煜仍在操控台操控,直到有右边固定的大重量仪器砸了下来。
砸伤了他的手, 也砸碎操作台上正在播放传送影像的手机。
仪器被挪开的时候, 手臂一瞬间传来很沉重的闷痛,半边身子的气力几乎都抽走, 车内的警报声响起、身边同组人的尖叫,还有通讯仪忽然中断的声音。
很混乱。
宋煜还算冷静,第一时间将机器数据保存,在学长的帮助下离开测控车,下车的当下他就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车上, 还想上去拿,但被另一个学长制止,强行带他先到空旷地应急等待。
应急测绘小组的每个人在入组时都做了应急训练, 大家安全地找到躲避处,整个团队只有宋煜受了伤, 还有两个承担地面单兵工作的学长, 离组在外,令人担心。
这里地处高原, 背靠雪山, 地理位置相对偏远,不多的信号基站遭到震动破坏, 信号几近中断。
打不通电话,没有信号。
我也不行。
同组加上何教授一共十个人,两人离队外出, 剩下的只有五个人有手机在身,充电宝只有一个,没有人把电话顺利拨出。氧气瓶不够,宋煜负伤,他们现在甚至找不到医疗救援。
与何教授同行的是当地地震局办公室主任,发生地震之后,他当即向何教授的团队请求了支援。
省测绘专家团队来到当地需要时间,而现在时间和灾情测控对他们的抢救工作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何教授的团队就是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
在万分危急之下,何教授没有当机立断地答应,而是对自己带的这些年轻人说:你们现在要抓紧时间回去,否则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预料不到。
特别是你。何教授看了一眼受伤的宋煜,心里觉得唏嘘,这是他觉得做这一行绝好的苗子,他不希望这件事让宋煜对应急测绘产生恐慌情绪。
我可以让他们派车送你们出去,现在就准备一下。
没有一个人要走。
我不回去。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学姐,我们干的就是应急,现在一出事儿就跑,算什么?她从包里拿出纸和笔,自己写了一封协议,在最下面签了名,递给何教授。
老师,你不走我是不会走的。她虽然这么说,但手都在发抖。
这场灾难来得完全是预计之外,他们是突然背负使命的,这本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
没人真的不害怕。
何教授没有来得及接过这张纸,就被其他学生夺走,他们在摇晃的临时避难处一个接着一个签完,最后是刚入组的宋煜。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忍着疼用左手写下自己的名字,是最潦草的一次。
他们甚至连自我打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在慌乱间穿上防震救援衣奔赴战场。跟随主任到指挥中心安排的临时集中地集合的时候,应急测绘小组才终于找到了可以为宋煜诊断和包扎手臂的医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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