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香不香!——银雪鸭(55)
道长,我香不香! 作者:银雪鸭
道长,我香不香!——银雪鸭(55)
而待人处事向来冷淡的李避之,却独独无法拒绝他,无论是在练剑还是在修行,只要听到钟棠的声音,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飞身跃上那棠树枝干,与钟棠在花间追逐嬉闹,最后再伸出双手将那抹随着棠花坠落的朱色,接入自己怀中。
元初真人歪靠在沙丘上,看着自己徒弟那般模样,总是摇摇头笑骂上句:臭小子,没出息。
因为钟棠特殊的存在,师徒二人选择陪他继续留在了大漠之中。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元初还是将钟棠收作了自己最小的弟子,让他跟李避之一起,修习金乌观的术法。
他有心好好教,奈何自己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徒弟眼中,却只有他师兄。
师兄,我这么做对不对?
师兄,你快来帮帮我!
师兄,给我念经听好不好?
每到此时,元初只能无奈地抱着手臂,想要训斥几句莫要让小徒弟打扰了他师兄的修行,可每每听到钟棠软软地喊自己师父时,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且就这样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时候元初也隐约察觉到点什么,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心也大,总被自己一句都是道缘糊弄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再也糊弄不过去了
大漠苍月之下,元初真人看着小徒弟仰头站在自己的棠树旁,他师兄跃上树梢挂上一串从往来西隶商人那里,得来的玉珠串。
风吹动那玉珠之末小小的金铃,留下连连清脆的声响。
这原本极为寻常普通的小玩意,却引得钟棠笑弯了眉眼,飞扑到跳落下来的师兄怀中。
月光照亮了他们身畔延绵千里的大漠,也照亮了他们之间的那个吻。
啧,元初真人沉默地将道经扣到了自己的脸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第二天,元初终于趁着小徒弟打瞌睡的时候,拽着李避之又絮叨了好一通,除了那些老父亲般的劝告外,终究又提起了一件,他们都刻意忽视太久的事。
钟棠本木之中,吸收的那些厉煞。
虽然这几年来,那些厉煞只是流淌于钟棠的灵脉之中,好似十分乖顺。但元初每每探查时,却能发现它们正在不断地积蓄着,伺机待发。
钟棠注定没有长久的寿命,甚至连普通人的一生,都无法企及。
总有一天,他的身体或许会被厉煞所吞噬,也或许在此之前,就被那六颗镇煞之星所察觉,进而抹杀。
他们当然想要寻到办法,可这么多年来却一无所获。
最重要的是,就在昨夜,在撞破两人那个吻后,元初真人难得的起了一卦,不问苍生只问姻缘。得到的结论却是:冷铁锁心,烈火焚木,有缘者不过十三载。
而这番话,元初也一字不漏地说给了钟棠在李避之将所有的厉煞之气,引于己身之后。
钟棠像是个旁观者般,站在漫漫黄沙之中,看着自己从树上落入到李避之的怀中,然后李避之用剑,穿透了他的心口。
那时候的他,已经能够感知到自己体内厉煞的翻涌,隐约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他以为,师兄是想要在厉煞爆发前,给他一个解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来自于祸陨的厉煞,在被压制了多年后,终于通过那处伤口汹涌地蔓延而出。
天色立刻暗了下来,风沙又起惊雷再降,六颗镇煞之星于天空之中,显出分外耀目的光亮。
可下一刻,李避之却又将那染血的木剑,对向了自己。
同样的伤口,是血与血的相融,而天生的道根灵脉带着孤注一掷的凛冽正气,在刹那间死死地压制住了厉煞,将它们围堵包裹着,押送至李避之的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黄沙之中的钟棠醒来了,他望着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李避之,却连眼泪都无力流出。
这时候,元初真人来到了他们的身边,看着两个小徒弟,无声哀叹。
厉煞不可解,然你师兄到底是道根灵脉,若可断情修道,说不得能够镇压它更久的日子。
而李避之足上那锁心的长镣,也是钟棠亲手为他束上的。
情动即煞动,锁煞便要锁情。
钟棠挣扎着,做完这一切后,便又昏迷了过去。
所以,我又为什么会忘记这些呢?大漠消失了,棠树也消失了,像是旁观者般的钟棠,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虚空。
他微微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幻影。
元初真人难得将一身金乌道袍穿得齐整,满头的白发束在紫金冠中,对着钟棠微微而笑。
后来避之又醒了一次,老道长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他说你身上厉煞已除,便让你忘记那些事,过寻常人的日子吧。
他当真放心得下?钟棠垂下微红的眼眸,像是赌气般说道。
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元初笑了笑,又慢慢地说道:那臭小子,怎么可能让你自己乱来。
那他
他在你的身边,放了一个人。
钟棠一愣,半晌后喃喃地说道:是蒋玉风不,是张顺子?
在元初的目光中,钟棠知道自己猜对了,随即又有些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可张顺子每次见到师兄都他这么会演吗
那倒不是,元初回忆起自己生前最后几年的事,像是觉得很有却般说道:避之每次都跟他书信联系,你那小伙计大约也只是知道,有人花了重金让他照顾你,却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话说到这里,钟棠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他沉默了片刻,只是静静地望着许久不见的师父。
心绪几番起伏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师父与我有关吗?
他含糊地,很是不愿地略过了中间的几个字。在他记忆中,元初真人尽管邋遢,荒唐,有时还有些糊涂,可却是几乎登仙般的存在。
他实在难以想象,元初会在回到临安的几年后死去,除非也是被他身上的厉煞所害。
没有。出乎意料的,元初否决了他的想法,甚至连一丝为安抚他而作伪的意思都没有。
他轻松而又和蔼地笑着,又摸摸钟棠的头:傻徒弟,你师父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人。
是人就有死的时候,更何况你猜我活了多少岁?
钟棠眨眨眼睛,听着元初轻飘飘地吐出了一个数,而后心中忽得松了下来,仿佛有什么释然了。
那还,当真是长。他喃喃地说着。
元初真人似是被他的话惹笑了,可身形却越□□缈,像快要消散掉。
但他却并没有多么着急,反而又拉扯着钟棠,说起了好多他来临安后的琐事,直到最后才问道:那现在呢,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钟棠抬眼看着他,像是小时候那样,忽而勾起了唇角,点点头:想好了。
师父说得对,是人就有死的时候我想师兄也会这样做的。
元初真人似乎点了点头,可惜他的身形实在太淡了,钟棠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他眨眨眼睛,想要再望过去时,可看到的却是漫漫无际的大漠。
钟棠发觉自己正躺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身下的颠簸告诉他,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之中,而那正前方赶车的人却是蒋玉风。
更让人意外的是,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正如万千怨鬼般,紧追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结束~
第93章 大漠棺城(三)
临安,金乌观。
元翊大殿中,残阳依旧照着石碑,在问寂的身上投落了深深的影。
问威立于一侧,面容严肃之中带着几分迫切:今晨,端王与宁王当众廷辩,以被缚的太渊大弟子司千瑾为证,直指其观居心叵测,扰乱两国联姻。
问寂无声地叹息着,经那镜花楼上一事,无论他是否表态,金乌已彻底划入端王一脉,无可更改了。
其实他也知道,也许就算没有镜花楼之事,从更早的时候起,金乌便注定要站到端王一侧。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悟不透,这石碑上的忠与道,究竟是要他忠于谁,要金乌忠于谁。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元初真人仙去前,才决意将拂尘与古剑,分别传与他师兄弟二人。
那陛下怎么说?问寂微微闭眼,开口问道。
皇帝请妙尊上殿,问威的眉头皱了起来,继续说道:可传令之人寻遍了太渊,只找到他的尸首。
他没有死。问寂倏尔睁开了双眼,不是猜测,而是极确定地说道。
问威一愣,他虽然也觉得妙尊那贼道人不太可能这般轻易地出事,但却没想到问寂竟这般坚定。
不管他究竟是生是死,如今朝堂上风向已经变了,虽不知皇帝想要如何处置,但看那意思应是偏向端王的。
问寂没有再说话,相比问威担心朝堂之事,他更担心的,却是妙尊的去向。
问威又提到些零散的消息:如今虽未言明,的开明卫已经守到太渊之外了,对外只说是协理观主的丧事,可内里如何,大家也都明白。
这时,问寂却忽得转身,看向数座神像之间,那通往殿门的长道。
问威也跟着看过去,却发现一道暗青色的身影,正几乎无声无息地向他们走来。
纯粹而清冽的道气随之临至,令问威微微晃神。
他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感受过这般道气了。那长镣锁住李避之身上厉煞的同时,也相应地压制了他八分的道根。如今长镣已除,那些道气便再无阻碍,源源不断地充斥着李避之的灵脉。
李避之一步一步地行着,手中依旧握着那把看似无刃的木剑,如阵阵清冷的风般,来到了残碑之下,向问寂与问威俯身而拜:
避之,见过两位师兄。
问寂点点头,看着他没有说话,问威却皱皱眉,淡言道:你不在房中养伤,走动什么?
那日镜花楼上,极东的镇煞星坠落,几乎令所有人都为其明光所定,而那光芒过去后,之前便伏于周遭的问威立刻带人赶了过去。
却见钟棠不见了踪迹,端王等人虽昏迷不醒,但毫发无伤。唯有李避之倒于血泊之中,似为星光刃所劈,伤处几乎横贯了整个后背,若非有道根灵脉护体,怕是早已命陨。
问威将他带回金乌后,与问寂问芷整整三日未歇,轮番救治才令他昨夜堪堪醒来。
李避之青袍微动,却是俯身又拜了一次:避之,是来与两位师兄辞行的。
你!问威的火气瞬间上来了,他手中的拂尘几乎要抽到李避之的身上,顾及他身上的伤,才没有真落下去:你又是为了那妖物!
李避之没有开口,只是维持着拜别的动作,仿佛要任凭问威处置。
而问威积压已久的恼怒,终于彻底喷泄而出:当年,你随师父带着那一身的厉煞回来,我与你师兄师姐日夜为你悬心,生怕那镇煞星哪天就真把你劈了!
如今呢?好不容易将那厉煞还回去了,镇煞星也替他挡了,余下如何便都是他自己的命数,难道你还要再替他挡第二次不成!
是避之痴妄难改,甘愿受罚。李避之面色不改,只字字如锥的说道。
我罚你有什么用!问威双目似乎都因怒气而泛红,他指着身后的石碑说道:我是要你好好修道!
李避之抬头,望向斜阳下石碑上的那个道字,低声轻言:师兄可还记得,当年我初入师门时,师父也曾带我等来于此处。
问威重哼一声,转过头去:你不必拿师父来压我。
当时师父对我说,修道者虽有劳于形,但终需炼于心。
唯有心者,可寻得属于自己的道,方能算是得道。
李避之慢慢跪于石碑前,背后的伤口随之崩裂开来,于青袍之上,又添血痕。
我曾以为,寻道之途遥遥无期,恐一生都难求,但幸得天道垂怜,竟于幼时便已寻到。
问寂垂眸,目光中仍是淡淡的悲悯。
钟棠便是我的道。
师父说他是因我而生,可我的道又何曾不是因他而得。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找他。问威刚刚稍息的怒气,又翻涌了上来:今日我便偏是要拦了,来人!
守于殿外的弟子,乍一听到问威这般怒唤,刚犹豫着是否入内,却又听到了问寂的声音:不必
问寂的这一句话,不仅镇住了门外的弟子,也镇住了暴怒之中的问威。
师兄这是何意?问威猛地看向问寂,不可置信地问道:事到如今,师兄难道还要袒护那妖物!
我没有护什么人,只是在护避之的道。问寂沉声说着,却引来问威一步逼近:可我是在护他的命!
问寂只是摇摇头,周身的茫惑似乎终于褪去,他只是抬手指了指身前的石碑:我金乌弟子,毕生所守乃此忠道二字,何时曾添过一命?
师兄非要如此诡辩吗?问威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像是怒至最终,已若深渊。
问寂却只是摇摇头,进而说道:近日来,我所思所虑者甚多,一时陷于困惑,一时又短暂清明。
唯有此刻,听了避之所言,才像是寻到了些许头绪。
李避之微微抬眸,看向站在石碑下,执着旧剑的大师兄。
这世上千万人,所修的道,亦有千万种,即便一脉相承的二人,也未见得便修得同道。
忠,亦是如此。
这世上有千万般的忠,可忠于陛下,可忠于宁王,也可忠于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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