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风过野——云端夜火(58)
苍风过野 作者:云端夜火
苍风过野——云端夜火(58)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化魇好整以暇。他从衣袖中拿出来一个瓶子,在琅泠眼前晃了晃:琅阁主,稍安勿躁啊。
那瓶子是透明的,琅泠清晰地看见一只乳白色的小虫子在里面惊慌失措地爬来爬去。
能在这个时候被化魇用作威胁的,不作他想,必然是苍耳的命蛊了。琅泠心中暗恨,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化魇施施然地转身离开,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身边的岩壁上。
岩壁上蔓延开更多的裂痕。
这一段甬道并非天然形成,大抵是之前道观的人开凿石块雕刻雕像的,本就不够稳定,早先被琅泠的内力撼动,已经处于坍塌的边缘,如今又接上他暴怒之下的一拳,无数细小的石块便开始了崩解。
化魇和琅泠同时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两人皆是面色一变,顾不得再针锋相对,闷头向外狂奔。
索性这甬道并不长,他们已经站在边缘的位置,是以片刻便已出了甬道,回到了满是冰蓝蛇群的天然洞窟。
琅泠跟着化魇前后脚出来。他刚站稳了脚步,背后就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他扭头看去,便见他们来时的那条甬道整段塌陷,大量的石块沙土倾泻下来,将那个小小的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灰尘弥漫出来,短暂地遮蔽了人的视线。蛇群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惊慌失措地向后撤离,在那里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等烟尘散尽的时候,琅泠看见化魇正站在那一堆碎石与沙土前,面色沉凝,眼中似乎有着些恍惚,又有着些释然。
他看起来竟像是在缅怀什么。
琅泠这样想着。他可没忘记,里面还关了一个可能跟化魇关系匪浅的人。
倒是化魇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幽幽地开口:这段甬道不怎么稳定,里面的牢房可是结实的,应该砸不死他。
他说着,呵地冷笑了一声:活埋也算是不亏他了。
琅泠探究地看向他。
看我作甚?化魇瞥了他一眼,早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无关紧要的人?苍耳也是?琅泠冷笑道。
苍耳轻轻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琅泠的衣服。
先前他被琅泠一把按在怀里,被带着一路狂奔,现在有一点头晕,刚刚缓过神来,就听见琅泠问了这么一句。他不清楚自己想听见什么回答,难得地有点紧张,不自觉地往琅泠身上贴了贴。
可笑,你凭什么认为,他就不无关紧要了?化魇同样冷笑着回到。
苍耳瑟缩了一下。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蜷在琅泠怀里,发抖得更厉害了。
琅泠这时已经冷静了几分。他扯了扯嘴角,开口道:坊间有传闻,凡是渴求力量复仇之人,到蛊魔岭一探,或可付出生命,与罗刹怨鬼借来力量。
苍耳愣了愣,不明白话题为何跳转如此之快。倒是化魇脸色变了变:不过是传闻而已
传闻么?琅泠打断他的话,笑笑,继续道:十余年来,为了这个传闻上蛊魔岭的虽不多,累积起来也有七八百人。可我上山的时候,看见你蛊魔岭,至多也就六七十人罢了。
他的目光落在化魇身上,某个瞬间冰寒一片:不知岭主大人可否为我解个惑,那么多人,到头来都去了哪里呢?
化魇沉默了一会儿,冷嗤一声:你倒是查得仔细。
琅泠别有深意道:毕竟是娘家人。
化魇的脸色一瞬间又变得非常不好看。但很快,他收敛了神色,漫不经心道:这蛊魔岭遍地是毒虫,说不准还有去寻仇死了的,我怎么知道那些人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苍耳缩在琅泠怀里,还在迷惑:他们蛊魔岭有过那么多人么?
是么?琅泠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么我还有一个疑问。
化魇没好气地说:什么?
我的人从蛊魔岭路过的时候,曾经听见了某种很瘆人的嚎叫声,还有人的惨叫。等他到的时候,原地只有一具没了血的干尸。琅泠似笑非笑,不知是什么生活在蛊魔岭的野兽,连岭主大人这般人物都驱逐不了,放任它在外面喝血吃人呢?
化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苍耳,沉默片刻,嘲讽般笑起来:既然琅阁主都知道答案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呢?
只是猜测而已。琅泠说着猜测,神色间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好叫岭主大人知道,我是有诚意好好谈一谈的。
他垂眸看了一眼苍耳,目光柔和下来:谈一谈这家伙的归属问题。
化魇依然拉着一张脸,但好歹没有再出声嘲讽了。他向外走去,蛇群纷纷给他让路:走罢,难不成你想在这里谈事?那琅阁主的选择,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琅泠自是迈步跟上。
这里阴暗寒凉,他本就不愿苍耳在这里冻着,如今化魇主动提出要换个地方详谈,他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山上唯一一个还能看得过眼的建筑已经给他俩打塌了,化魇这是又要带他往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感觉琅泠这一趟上去,是给蛊魔岭拆迁去了
☆、第八十四章 与子偕行(五)
琅泠没想到,化魇竟又将他往原先大殿的地方带去。
他们经过那些低矮的、仿佛难民们的聚居区的时候,琅泠很敏锐地察觉到,有很多隐晦的目光在打量着他怀里的苍耳,其中甚至没几个是不带着恶意的。
他想起曾经苍耳在他怀里,略带委屈地喃喃控诉着蛊魔岭很危险的样子,眸中不由划过一缕暗沉的冷光。
他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个家伙没死?为什么他没死?!
我以为岭主终于忍不住 ,把他的血液都抽干了,扔去后山喂了蛊虫呢。
那是谁?
啊,是那个听风阁的阁主罢他竟然也护着那贱种,真是不可思议
琅泠听到这里,已是目光冰寒,眸中隐有杀意。
忽然有人癫狂地冲了出来,面目狰狞,不管不顾地向着琅泠冲去,运手为爪,直直地对着苍耳狠狠抓下,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沉沦在这个泥潭里,你偏能保持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恶心透了!!!
琅泠自然不会让他伤到苍耳。他半旋身,一手护住苍耳,另一只手出手如电,瞬间抓住那人的咽喉,将人提了起来。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在旁边抱着胸,看戏一般的化魇,开口道:既然此人冒犯于我,那么该交由我处置罢。
化验耸了耸肩,毫不在意:你随意。
他顿了顿,目光落到那人身上,似笑非笑:如果你没有什么好方法处置,可以交给我,保证是你满意的结果。
此话一出,本还围在他们周围不远的人群纷纷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全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只恨不得当场就变成一粒不惹人注目的尘埃。
而即使脖颈还被琅泠掐着,喉咙里都发出赫赫的声响,冲出来的那人也还是竭力地伸出手去,不去扒开琅泠的手,反而伸向苍耳,颇有种死也要咬下一块肉来的疯狂。
琅泠轻而易举地捏断了他的颈骨。那人的手伸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来,浑浊的双目中闪过一丝不知是憎恨还是不甘的光,很快湮灭了,只是还大大地瞪着,涣散的瞳孔死死地盯着苍耳的方向。
琅泠皱了皱眉,随手将这具尸体甩了出去。
你这是在给他树敌。他冷声道,明明他平日足够低调,你却偏要推他坐上这让人嫉妒的宝座,你到底意欲何为?
没必要说得那么严重。化魇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只是在教会他什么是人心险恶而已。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琅泠:可惜,人心叵测,我也不能教会他辨别所有别有用心的人呐。
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为人不齿的小人,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不能信任的。琅泠对此嗤之以鼻,人不可能与旁人毫无联系,若是世人皆不可信,他要亲近于谁?你么?你这分明是想圈禁他,叫他只能为你所用!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人群,往原先的大殿走去。化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我圈禁他?琅泠,你倒是说说,在狼群中长大的小孩,他还能回得去人群么?一个按死士规格教养出来的孩子,你竟还指望他能像常人一般活着?
难道不是你将他向这个方向培养的么?琅泠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信息。
不是我。化魇的语气带了几分怜悯,我只是在准备复仇的时候,恰巧捡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的、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的小孩而已。
他推开了苍耳住处的那扇朴素的木门,嘲讽道:我知道你定是又要心疼他了,只是可惜,这不是我害的,你可别找错了人。
即使这些不是你害的,那他的内力呢,声音呢!琅泠厉喝到,我本还疑惑,他为何会对那些私生活不清不楚的人下手,现在想来,分明是你在指使罢!他为了你的私欲奔波忙碌,甚至身受重伤,你竟然连这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我不念旧情?化魇冰冷的目光扫过来,若真是如此,现在你就可以抱着一具凉透了的尸体滚下山去了。
琅泠即使是再好的脾性,此时也得忍不住动怒,更何况他从来不是什么一团和气的人。只是想想还被化魇捏在手里的苍耳的命蛊,他勉强压住了几乎烧穿心肺的怒气: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把苍耳的命蛊还我?
还你?真是好大的脸面,阁主大人。化魇冷笑道,我磨了十余年,用得最趁手的一把刀,就这么让你给折了刃,断了锋,你这一开口,竟是叫我把他的命蛊还你?凭什么呢?
不知是不是缓过了一口气来,琅泠此时看上去竟出奇的冷静。他定定地看着化魇,缓缓说:你不放他走,无非是因为你还需要他替你办事,除去那些你所厌恶的人。还有,你怕他泄露你蛊魔岭的机密,是不是?
化魇半眯起眼:是啊,你既然都知道,那也应该清楚,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叫你带走他的。
但是他现在内力尽失,也也发不出声了。换句话说,他对你既没有用处,也没有威胁了。琅泠紧紧地盯着化魇,冷静道,你留着他也没有什么用了,不如与我做交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不是更有价值?
虽然他不能说话了,但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把我蛊魔岭的秘密写给你?化魇双手一撑,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上,轻轻晃着脚,状似苦恼地说。
琅泠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些许怒容。
他根本就不识字,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他沉声道。
想也知道,苍耳早年定不是个富裕家庭,要不然也不能让那么小的孩子流落在外,辗转进到培养死士的地方去了。这种家庭,向来是供不起孩子上学的。到了培养死士的地方,识字自然是教的,但最先教的定是杀人的技巧,苍耳又半路逃脱,根本没能学到。
化魇啧了一声,终于又把话题拉回正轨:你的人情?
是。琅泠慎重到,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尽管提?化魇面上显出几分惊奇,便是要你听风阁,你也给么?
一直默默旁听的苍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琅泠的衣袍,急切地使劲晃了晃。
琅泠按住了他的手,直视化魇:可以。阁主令就在我身上带着,你要是想要,便是给你又何妨?
苍耳愣住了。那一瞬间,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琅泠的掌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又被琅泠安抚式地压下去,轻轻裹在手心。
化魇也终于不再笑了。他坐在桌子上,与琅泠隔空对视,目光幽幽,似有万丈深渊蕴含其中。
而琅泠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目光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气氛一瞬间压抑起来,似有风雨欲来。
片刻,却是化魇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随意道:我对你那听风阁不感兴趣,你自己留着罢。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很快想起了什么,轻笑道:琅阁主可知,于习武之人而言,什么最珍贵?
人各不同,我又如何能知?琅泠答道。
不必如此警惕,我并未想挑拨你二人的关系。化魇换了个坐姿,十指交叠,本座私以为,若论天下习武之人最看重之物,必是功法无疑;最忧惧叫人知晓之物,必是命门无疑,琅阁主可赞同?
琅泠皱起眉,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要哪家的功法?
非也。化魇竖起食指晃了晃,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看来琅阁主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毕竟是我家养出来的小蝙蝠,琅阁主以为,我是为什么非要与他过不去呢?
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苍耳跟他
联想到化魇之前说的话,琅泠忽地一惊,瞳孔骤缩,为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感到疯狂。
看来你猜到了。化魇挑了挑眉,猜得没错。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苍耳身上,语调悠悠。
他入武道,是我所引,待修有所成,便为我所用。也因此,他之功法即我之功法,他之命门即我之命门,便是连这双眼睛
他往前倾身,瞳孔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出碧青的光芒。
便是这双眼睛啊他颇有些怀念地摸了摸眼角,我与他,也没什么不同。
琅泠心中一跳,立时皱紧了眉。
所以你看,我不可能把他给你,除非你带走的是个死人。化魇冷漠道。眼见着琅泠的脸色愈加难看,他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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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风过野——云端夜火(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