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顺颂商祺(31)
山石 作者:顺颂商祺
山石——顺颂商祺(31)
想来自己原来还真是混蛋啊,忙起来,平均沈拙清发两三条短信才会有一条回复。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多花点时间陪陪他呢?
然而再想这种问题与自虐无异,李方潜只能一遍又一遍翻着过去的信息。
年夜,他独自一人坐在小小的公寓里,烟花在窗外炸开,绚烂的点亮夜空。电视被静音了,但凭着主持人的口型,能听出她此时在说着祝国泰民安之类的话。
阮琳琳来了电话,李方潜重申了一遍自己不回家,便挂断了。
这是第一个没有大餐、没有家人、也没有沈拙清的年夜。
人们常爱在这一天辞旧迎新,可李方潜,仍对着那个永远无人接听的旧号码,一遍一遍打着。
而两年前的除夕,沈拙清曾透过听筒给他听春晚的盛况。
其实许多伏笔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吧,比如连和男朋友拜个年,他们也只敢避人耳目。可那时多傻,李方潜还信誓旦旦地保证,那年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分离。
拙清,我看到了,节目很有趣。李方潜对安静的电视机笑着。
屏幕里是衣着鲜艳的群舞,和沈拙清很喜欢的歌手,李方潜却不敢调出声音来。就这样怔愣望着屏幕,外面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凭着对春晚流程的熟悉,他知道,零点了。
新年快乐。李方潜再一次拨通那个无人接听的号码,对着忙音,温和地说。
在众生沸腾的夜晚,这声再普通不过的新年问候,消失在五彩斑斓的夜空中。
不过那个号码也不是能时时去骚扰的。有一天,那个空号码不知被谁用了,对着他发过去的短信回了一排问号。
李方潜哭笑不得地道了歉,最终还是把这个号码从手机中挪出去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思绪,他在笔记本旁坐了好久,最后提笔一面一字一顿地写道:
沈先生,山高石险,见字如晤。
想告诉沈先生,我这边一切都好。
末了还觉得不够,本来笔帽已经盖上了,又重新拔出笔,补了一句:只是仍旧爱你。
这才觉得心脏的缺口被什么填上了,关上本子,能浅浅合衣睡去。
此后的每晚,李方潜都会抱着枕头睡觉,枕头里面放着一小块石头,那是从S县捡来、打磨抛光成的、没能送出去的情人节礼物。
我真是哪哪都不如你,连送个礼物都这么没创意。李方潜常常梦呓道。
月光会透过窗帘洒进来,照在这个孤单的人身上。
梦里的人总是带着笑,仿佛手边抱的不是枕头,是温热又生动的人。
只是,每次梦醒时,李方潜都需要花很久才能认清环境。等意识清明了,才泛起巨大的苦涩感,胡乱抓起眼镜戴上。
他们的最后一个吻竟然还是在这间小公寓。在沈拙清的办公室里为什么没能抬起头吻他?最后一句话干嘛要说什么恨不恨的?怎么能忘记嘱咐他好好养胃、注意保暖?
还好有林泉。
李方潜把能想到的叮嘱一股脑都请林泉代劳。告诉林泉沈拙清酒量不好,掺着喝会犯胃病,告诉他沈拙清冬天爱敞开拉链,不好好穿衣,告诉他沈拙清喜欢深夜写稿子,完全不管作息规律......虽不知是否真的能带到,但担忧终归是减了几分。
你把我当传话筒了?林泉会先骂他两句,但还是时不时给他发去一些沈拙清的照片。
很多时候,李方潜都能从这些状似偷拍的照片里,对上沈拙清的眼。就像是透过镜头无声地交流。
甚至,李方潜常常会想,林泉真的是偷偷传来信息吗?沈拙清......会不会正以这种形式,也在向自己传话?
被李方潜折腾的不止是林泉,还有孙乾明。
彼时的手机,已经可以存储精度不错的电子照片。于是,李方潜从N大信息库里保存下沈拙清和自己的入学照,请孙乾明合成在一起。
红底,白衬衫,像极了一对喜结连理的璧人。
你们到底在作什么?
孙乾明正和他的缪斯谈婚论嫁,看到恋爱时间最久的朋友,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不由恨铁不成钢,气得跳脚,勇敢一点很难吗?
李方潜只是笑了笑,凝视着电脑上那张合成的照片,没有反驳。
感同身受这件事,其实非常难。因此更多时候,李方潜还是和林泉聊起近况毕竟,从他那里还能得到一些前男友的蛛丝马迹。
拿工作填满缺口,这似乎是失恋的人最爱做的事。事实上,在许多个梦回的午夜里,李方潜也会选择整理完一天的数据。
但这次,无论多繁重的工作都失效了,因为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组长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心劝他休个假。
怎么能休假呢?假期本该留着去看沈拙清的。
李方潜拒绝地很干脆。在一次实验中差点伤到自己后,终于学会了暂时屏蔽感官。只是在项目告一段落后,那种空虚和绝望铺天盖地奔涌而来,包围着心脏,透不过气来。
他还是会时常点开沈拙清的博客,虽然那从吴阙走后就没再更新过,但李方潜还是能想象到沈拙清对着T院一草一木记录的样子。
两个人的资料简介都被清空了,他不免后悔,当初没能把这些甜蜜的互文好好保存下来。当初还打趣过文院的沈拙清心思太弯弯绕,如今,李方潜开始责怪自己,怎么就能留下这么多遗憾?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分手后的第二年。
李方潜依旧不敢照相,不敢去鼓楼,不敢看烟花,不敢听音乐剧,不敢走车站和新图书馆那又高又陡的楼梯。
他的生活围绕在N大新校区小小一层实验室里,还有人打趣他是工作狂。
他生日这天,有眼尖的人发现,李方潜的衣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花纹,十分不起眼,颜色与衬衫融为一体,仔细看像是一个字。
嫂子这么心灵手巧啊?同事大大咧咧掀开衣角,仔细辨认了一下,欸?为啥是个枕字?
李方潜当即抽出衣服,宝贝一般拿手掸了掸,在同事的抱怨声中仔细辨认起来。
其实今天翻出这件衣服,完全是因为,这是沈拙清在B大时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一直只当这是件普通的衬衫,只是因为恋旧才留到今天,从来没有注意到,衣角竟还有用白线绣成的字。
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吧?
李方潜记起在加州时一反常态的沈拙清,在B大时小心翼翼的沈拙清,一阵心疼。
在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岁月里,沈拙清到底一个人消化了多少苦涩?
李方潜摩挲着那个毫不起眼的字,给了自己一巴掌。
沈拙清终于把白线换成鲜艳的红线,显眼地暴露在日光下,向他证明,读书时隐秘的情愫不是冲动。
沈拙清跨过山川湖海,仍能一腔热血去爱。可他却让他们仍旧走散了。
从前,他们同吃同住,受到对方的影响深入骨髓,恨不得变成一个人。可如今,要硬生生割下属于彼此的部分,剔干净,重新恢复两句肉身,然后礼貌道别,各奔南北。
李方潜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手机不停传来好友的生日祝福,他却懒得一一回复,索性开始群发。反正最想见到的那条,是不可能再出现的。
群发时,手机又震了一下。此时明明已经过了零点,按道理不会再有人来信息。
李方潜抱着一丝侥幸,心跳渐渐紊乱,直到打开收信箱,整个人都怔住了,因期待而升温的指尖迅速冷了下来。
[林泉:我要结婚了。]
第46章 婚礼
没顾得上现在已是深夜,李方潜立刻回拨了电话。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听起来醉醺醺的。
喝酒了?李方潜深吸一口气,自认和酒醉的人不能拐弯抹角,于是上来就问道,你要结婚了是什么意思?和谁?
结婚还能有几个意思?林泉含糊不清地说,声音发颤,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还能和谁啊,我倒是想和刘......呵,可是两个男的,能结婚吗?
李方潜握紧了手机,温度不高,他的手心却全是汗:林泉,你别
但到底他和林泉也算不上密友,很多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李方潜最终还是改了下措辞,尽量委婉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那个女孩公平吗?
她什么都知道......听筒那边传来闷响,似乎是谁摔了一跤,林泉断断续续地说,她是......也被家里逼的。各取所需,挺好的......
李方潜长叹了一口气,听着林泉哭笑不得地说着什么送请柬之类的话,只得嘱咐他少喝一点酒。
突然,背景里出现熟悉的声音,李方潜突然就失去了理智。
你别喝了,这瓶给我。
是沈拙清的声音。
李方潜几乎要脱口打招呼,可话到了嗓子眼又被咽了下去。他贪婪地听着沈拙清衣服摩梭的声音,这久违的音色在天花板上勾勒出一个画面:
此时沈拙清应该是扶林泉去了沙发,听这叮叮当当的酒瓶声应该是沈拙清在收拾地面,离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应该是沈拙清走向摔落在地的手机......
李方潜紧张地一身冷汗。
然而,就在脚步声越来越大、而李方潜正欲开口时,电话被挂断了。
戛然而止的通话,突如其来的忙音,让人措手不及。
李方潜久久没缓过神来,虽然过了这么久,这次却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白地意识到,他和沈拙清,真的一别两宽,永不联系。
后来林泉寄来了请柬,上面写着合二姓以嘉姻之类的话,新郎新娘的名字并排而立。
隔着请柬都能想象到,婚礼当天一定是宾客尽欢,觥筹交错。
李方潜看着那些熟悉的证婚词,怎么看怎么刺眼。所以,郎才女貌,这才是婚姻的正确配置吗?
林泉怕他折腾,特意告诉他,沈拙清不会出现在现场。
拙清嫌我这婚结得不纯粹,不想来当嘉宾。还说自己结过婚了,也不能给我当伴郎。
这是林泉的原话。林泉的家乡习俗是从未婚配才能当伴郎,但李方潜不想管,他只被那句结过婚惹得百感交集。
他知道,沈拙清是指那封他自制的婚书。到现在还放在书架里,保存得平平整整。
李方潜突然,十分,十分,想见一见曾经的爱人。
其实以他和林泉的关系,哪怕林泉不说这些,他也不至于跨越大半个中国去送个没人想要的祝福。但婚礼的地点未免太吸引人了。
B市啊,沈拙清在的城市。
只是想去见见林泉。李方潜反复跟自己说。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自己违背不联系诺言的愧疚感。
李方潜久违地买了套新衣,提前约定时间到了B市。他记得,周五的下午,沈拙清有一节课。
李方潜在T院教学楼下的长凳上坐着,仰望二楼窗里一个正在板书的身影。头发剪得很短,清爽利落。
那个人专心致志地板书,虽然看不清黑板上写了什么,但李方潜能想象出字迹的镌秀。
那个人回过头,唇齿开合,嘴角带笑,讲到激动处会拿手指点一点讲台。
那个人真的很美,既可以称作美人也可以称作君子,是惹人艳羡却不可亵玩的那种美。
李方潜揉了揉眼角,又擦了擦眼镜,可是这些动作也不能掩饰他渐渐变红的眼眶那个人现在不属于他。
就这么抬头望了一个多小时,李方潜听到下课铃响,赶忙把行李收好,藏回长凳旁的树荫。树荫旁是自行车停靠点,教职工的车都在这里。
同时,这里隐秘又美丽,是许多情侣白天密会的场所。李方潜顾不上周围情侣的冷眼,躲在树后面,像做贼一样偷看从教学楼中出来的人流。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找到了想找的人。
穿着朴素的长外套,在风中单薄的像一片飞雪。
沈拙清礼貌地和同行的学生们道了别,走到自行车旁,如常开锁,如常上车。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拿出钥匙,对着钥匙扣怔愣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疑惑地环视了一眼,仿佛在找什么。大概是没有找到,他自嘲一般笑了,摇摇头,叮铃铃地骑车走了。
李方潜看着这一幕,在车铃远去后,终于把头抵在树干上,长长叹了口气。
钥匙扣是B大的毕业留念品,他也有,挂在钥匙上,就像是年轻人时兴的情侣单品。
那辆车跟他当初爱骑的二八大杠一模一样,可现在明明出了更轻便的款。
他无法判断这是沈拙清的习惯,还是和他一样,永远都放不下那些过往。可他也不能上前,去做那个引爆地雷的人。
李方潜哽咽着,把呼喊声埋进叶子里。
旁边的小情侣嘟囔着走开了。李方潜仍维持那个姿势,远远看去,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直到到了酒店,李方潜都没能从情绪中走出来,和酒店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在二十一世纪初的B市,盘下最大酒店的整个大厅,可见新娘和新郎的家人有多重视这次婚礼。
一大家子人确实和谐热络,但林泉这边只有零星几个同事来了。
李方潜认识的人不多,听周围都在说这对新人的相识和相遇,不禁苦笑了一下。往旁边看,发现林泉和新娘的表情也很无奈。
好歹是大喜的日子,你们俩的表情,怎么比我的还难看。李方潜借酒劲,揶揄林泉。
对方也不恼,反而仰头喝干了一杯酒,笑说:不然呢?当小丑,还非得全程笑着当?
李方潜摇摇头,担心林泉喝不了高度数的酒,抬手准备拦。到底是没拦住,林泉又去其他桌喝,被新娘的亲戚压着灌了许多酒。
他知道,林泉有意让自己醉。
婚礼还没结束,李方潜就离开了。他觉得疲惫,也真心替林泉和新娘觉得累。
所以后面的事情,无论是闹洞房的留俗还是保留节目换戒指,他都没有参与。
因此,他也不会看到,出酒店大门时的林泉,连路都走不稳。而新娘在一旁冷冷看着,不愿意伸手扶一下。
入洞房又闹洞房,一切尘埃落定后,新婚燕尔的夫妇各坐一边,半句话都没有。
林泉在红色的大床上趴着,拿枕头顶住绞痛的胃。上面洒满了红枣莲子之类的东西,被子被他弄得皱皱巴巴。
手机散落在床边,摇摇欲坠。
一声震动让手机真的掉到了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恋耽美
山石——顺颂商祺(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