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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虚海(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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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江南 作者:虚海

    哀江南——虚海(33)

    说要怎么办,自己也不知道。那封由自己代写,署名了哥哥的信,像一份解由状[8],在肚子上越来越烫。藤大纳言不得不把它抓在手里。

    右卫门尉以为自己没听见,到红梅殿了,要进去通报吗?

    自己把一封信交在右尉手上,悄悄地送进去吧,那是一封先前没有烧毁的哥哥的信,就说要找一个叫丰前的女房。

    藤大纳言跟着右尉,如愿地见到了丰前。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在这所死过人的房子中,好像总有股烧焦的味道。

    屋子的女人说话像蒙了一层纱,今天家里没有人。

    这是公子给您的信。

    就放在那里吧。

    一阵窸窣后,大概是塞到几帐的下面了,可是那个女人看也没有看,还有什么事?

    可以见上一面吗?

    明天的时候再来吧。

    为什么呢?

    我身体不好。那声音确实很虚弱,而且令自己极为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

    是吗,那您可要多多休息啊!

    今天小姐他们去了鞍马寺,我的话,实在禁不起折腾。只好呆在这里。

    她为什么不把信拆开读一读呢?

    右尉完全捕捉不到自己的内心,只是大声地说着,唉,好吧!那我回去了。

    紧接着脚步声送来。自己实在忍无可忍,从胡枝子丛里跑出来,请等一下!

    丰前被吓了一跳,几帐后面咚咚几下,她仿佛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怎么回事呀?

    您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其实坏人往往这么自称,我是小野宫的

    您是小野宫的

    请您至少把信拆开来读一读吧。

    丰前犹豫不决,但不一会儿,纸张的窸窣声还是送了过来。

    藤大纳言心里一跳一跳的,我可以进来吗?

    丰前说不出话,信纸上面到处都是泪水,字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自己就那么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丰前的心全乱了。连躲到厢房里面也不知道。

    油灯被踢到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像萤火虫似的伏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像虫子一样扒开自己的心脏,在那里燃烧起来。

    为什么想起要过来?薄纸般的声音,且带着哭腔。自己在梨壶院某个内侍那里共度春宵的时候,其实听过与这雷同的娇音。自己的心里,也不可收拾起来。

    只是想念自己故意压低嗓音的时候,与哥哥的声音十分相像。

    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这种话啦!这个大概是假扮了四公主的女人,将信纸窸窸窣窣地收起来。

    可是,说什么一百天

    您没有事的话,菩萨保佑,实在是太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没什么。丰前激动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然后轻轻地说,我恨您。

    藤大纳言的心跳停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呢?只要是早一天发现也好。我的日子几乎要到尽头了!

    那是情真意切的诺言,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薄纸一样的声音诉说着,仿佛随时要飘走。丰前拥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泣,这个可怜的女人连哥哥与自己的衣香也分辨不出。

    藤大纳言也问道,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丰前竟然破涕为笑了,藤大纳言拉着她如孩子一样瘦小的身体,她的手像活鱼一样冰冷。

    听说您容貌恢复了,我还是不太相信。

    请把我好好看住

    她连句好的也没有说。

    能把灯再点起来吗?刚才地上的萤火虫熄灭了。

    可是,我害怕。

    我更加害怕,一旦呆在这种黑暗里,好像巨石压在胸口,怎么也无法喘上气。我快要死了,快要死了一样。

    丰前又把灯点起来了,火光粘在二人的脸庞上。

    真是奇怪,我好像不认识您似的。丰前捧着藤大纳言的脸,她清丽的脸蛋在灯火里,更显得憔悴,嘴唇也好像发着紫。

    自己的怀里还藏着一把短刀,可是她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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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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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解任官员的文书

    第26章 (二十六)

    女人在鲜血的小河里安详地睡着。脸上却带着惊惶的梦。

    在她的房间, 很容易找到一卷放在木盒里的日记,木盒呈打开的样子,旁边有一盏熄灭的灯。

    一开始抱住她, 挣扎得很厉害。以至于没有多想,将刀插/进了她的喉咙里, 才弄得这样狼狈。

    藤大纳言脸上的一些血流进了眼睛,灼烧的刺痛因此滚滚袭来。衣服上的血根本擦也擦不完,不停地淌到地上。刚才想要出去找一个水池,至少把脸洗干净。一边走一边那样子擦着脸, 血在微风里变得又粘又干, 于是自己又折回丰前的房间。看到了这些日记。

    二月三日,己巳。

    带着小姐去鸿胪馆,说着想要买点什么,其实是来看相的。

    这是诚惶诚恐的事,也只能在自己的日记了说说了,以免老去了忘掉。主君与夫人亦是如此。实在太想知道, 这位会不会成为女御这样子的事情。

    结果在那里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据说是从高丽舶来的吉祥天女, 可哪里有这么栩栩如生的雕像?几乎与我的长相一模一样。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当时戴着很大的斗笠呢,那个高丽人不知道这件事, 见我驻足长久, 只是催促着我快点买下来。说什么错过了这一回, 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姐听说,也劝我快点买。我怎么好意思呢,把跟自己相像的法宝供奉在家里, 任是那些不拘形象的人也做不出来。结果那天等了很久,看相人也没有到。就这么不了了之的回去了。也很可惜。但没有办法。

    结果过了几天光景,居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那尊天女。我心里其实有点生气, 马上去找小姐对质也能知道,一定是她差使别人请回来的。

    我当时还是有点生气着的,可是佛像一类的东西,扔也不好扔掉,信手送给了谁也不行。冷静下来想想,这尊天女雕刻得实在很漂亮。一定是与我有缘的,看久了也很喜欢。我到底很感谢小姐。要是当时给别的什么人买走了,还是要想着这件事很久。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释怀。

    贺茂临时祭的归还列,今天有幸看了一回,跟小姐一起去的时候,实在太热闹了。

    跟着主君与小姐去了一回御所讲经,我在车子里都不敢下来。

    五月丁丑,下雨。因为是端午的日子,所以菖蒲的气味非常浓郁,闻者心中欢喜。

    六月丁未日,有小雨。

    说起来丁未并不是什么好日子。可我很喜欢下雨,总觉得有好事要发生了。结果是件坏事的话,心里要比一开始认定是坏事还要难过百倍。

    听说藤原公子的病没有好起来,相反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小姐心急如焚,一直哭了好久,真是不忍看她那样。

    现在又说,这个病完全好了。可是脸变得很难看,再也没有办法再见人。任是看破红尘的高僧也受不了这样的话。若是要小姐嫁给这么一个人,真的是还不如死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初通书简的时候就说,要嫁给很漂亮的一位公子。虽然没有能做成女御,可那位公子一定也会拿她当宝贝一样来疼爱吧。大家还是又喜又惧。

    倒也不是我爱好以貌取人,小姐年纪这么小,哪里知道人情世故呐,仅仅明白当时那个漂亮的人没有了,换个了既不好看,脾气又差的夫婿。中纳言病愈之后头一回到殿上去,陛下要他不用拘束,解开面具就好。可这个人居然陛下的话也不听,站起来就往外边儿跑,听说给一直跑到建春门去。我一听觉得丢死人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中纳言是加冠比较晚的一个人,再怎么也不能到主上面前发脾气。

    不知道哪个好事者说给小姐听后,哭得比之前担心公子死掉还要难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跟小姐说,那么我假扮你一下,把这个人应付过去。

    小姐仍然是很害怕,父亲知道了,真的要被他打死的。如此地说着,肩膀一直在抖。我要是有个女儿,应该只比她小一点吧!唉,怎么办呢?我心里就像失掉了所拥有的一切那样难过。我本身就是个不幸的人,没有办法看着别人与我一样的不幸。纵使会酿成大祸,我还是硬着头皮照自己的想法来了。

    显露仪式上,中纳言一直戴着面具。所谓的惊世骇俗的丑陋的脸,并没有亲眼见到。何况从头至尾,他的脑袋都没有往我这里偏过来一点。我连他的面具也不曾看清。

    虽然说,我心里愧疚得很。觉得两边都对不起。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六月辛亥。

    之所以空出时间写一些东西,是因为藤中纳言回去了。主君那边也早就知道,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大公子还发着牢骚:早说我的妹妹怎么能够嫁给那种人呢?丰前也很辛苦!

    这样安慰着我的话,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活人。吃饭的时候也不愿摘下面具,只是一个人端到单间里偷偷地吃了这么两次。其他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吃过东西。对我也好对其他人也罢,一句话也没说过。时间一到,就被小野宫那些侍候人用车子载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我也难过到吃不下饭。那张面具上的脸好像一直在哭似的。我突然觉得那个人可怜起来,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愚蠢的提议呢?结果到头来,小姐成了他的挂名妻子,这种不幸根本一点也没有改变!早知道如此,早知道如此

    其实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反倒是我哭了好几个晚上。小姐却来安慰我说,完全没关系。没有办法的话,也像大斋院一样,一辈子不跟男人往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我又哭又笑的,说她一点都不懂事。像我们这样的女人家,对于幸福的婚姻一事,想也不敢去想。可小姐跟我不一样。要说其实不全是我的错,实在是有些推卸责任的味道。可在这儿就容我悄悄地说。实际上,根本不全是我的错,倒是我比当事人还要在意。给闹笑话了。

    要是我情绪一直这么低落着。小姐也会伤心。

    大概是立秋的时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正信公子一次也没有来过,哪怕是书简也没有送来。因为这样,小姐心里反而更增悲伤。竟让一个貌丑的疯子看不起了,恐怕小姐也难免会这么想吧。可是我羞愧极了,若是一开始不做那种多余的事,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我老是梦到那张忧伤的面具,饭也吃不下。那样一个人,哭笑好像都失缺了,到底要怎么活?我隐隐觉得一定是他家里出了事。代替小姐写了很多书信给他。每天一封,没有间断。可是一封回信也没有得到。

    我一定也不正常了。

    趁家里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拿了一套男侍候人的衣服,怎么穿也闹不明白,胡乱地套在身上。我连小野宫在哪儿也不知道,就那么慌乱地跑出门来。心里一直咚咚跳个不停。实在太害怕了,在路上看见有人来,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躲,连路都不会走。又不得不又跑回家。

    晚上的时候,把衣服藏在房间里,跟值宿的卫士聊起了小野宫的信件往来。我刻意地说,信也不回的那所宫殿,大概在遥远的天边的什么地方吧。

    对方很快说,不是的,仅仅隔了三条小路的样子,就算是走,也一眨眼就能抵达。我那颗心又扑通扑通地乱跳个不停。

    不论怎么说,这是我人生中最大胆的一次决定了。我非要见到他,问清楚不可。

    第二天一早,我又穿着那套男侍候人的衣服出门去了。

    中秋夜。

    头中将(大公子)知道了关于私闯小野宫的事,便大发雷霆。实在是不想把这样的事写下来。可一心想逃的话,问题只会变得越来越多。我难过得快要死了,好几天一直在哭。

    头中将不断地说,你这样的女人,送给乡下的渔夫也不一定会要的。都说我败坏了女人家的名声,竟然做出那样子的事。

    我觉得太委屈了,这怎么能是败坏的事。虽然传出去确实不大好听,可明知道我会因此在意,为什么反倒愈演愈烈?听说宫里的女人,与上达部偷偷会面的并不在少数。我也没有做出多么了不起的事,竟把我说成那个样子。

    晚上是赏月的宴会,家里人都去皇宫作乐。我一个人留在家里,还只是哭个不停。中纳言没有见到,家里也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说不定明天就会被赶走。想到这里,我一边哭着,一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主君与大公子回来,大公子见到我,又说道,现在好啦,外面的人都说红梅殿里有一个太政大臣的小妾,你成了太政大臣的老婆啦!

    原本在家里这样的闲话我不是很在意。被他在院子里重重地说出来,好多人都听着呢。我一下子撑不住了,一面号啕大哭,一面却连话也说不清楚,我要去做尼姑!大概是我最大的反击。说着我站起来,很用劲地将屋子里的器具弄得砰砰作响。到底要不要去做尼姑我也不知道,但再这样下去,是肯定不行的。

    公子却因此慌乱了,在说什么大话呢!然后闯到我的房间里来,我被吓得哭的时间都没有,急着想要躲到哪里去。却被他拉住了手,我连忙用袖子把脸遮住,鬼上身一样大叫,放开,我要去做尼姑,我要去做尼姑!

    就连大公子都被我那副模样吓住,小姐也闻讯赶来,这是怎么了?向我问道。我话也不会说,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抽泣。突然以前跟伊势国介那种不幸的婚姻,也一下子涌上心头。明明都快忘记了,却又在难过的时候全部一点不差地想起来。这下子我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要做尼姑!明天就走。小姐怎么劝,我仍是那一句话。主君听闻之后,只是说,由着她去好了。

    七月十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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