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路易也怀疑过唐方对黄爱鱼有什么不轨之心，这小子身上的主角光环太耀眼，别人不会多想，只会认为是一个天才横空出世，然而路易很明白自己的命运，当初又生活在那个此类主角模版式小说太多的年代，才会有这样深的怀疑。

    不过幸运的是，可以确定这小子不是一个穿越者。

    然后，一个月、三个月、半年，甚至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黄爱鱼依旧是那个洒脱快乐的黄爱鱼，她穿着笔挺的制服来往于银河第一军事学校和位于市郊的家中，每天上课、回家上永恒大陆，并不是没人追求，却从没有人真正站到她的身边。

    于是，路易渐渐也就消除了对唐方关于这方面的戒心，不管怎么说，黄爱鱼也是他重要的朋友，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与黄爱鱼的平静不同，唐方的主角光环注定要让他在早期的低调扮猪吃老虎之后迅速光芒万丈，那个从垃圾区来的穷小子，一步步往上，自银河第一军事学校起步，如彗星般从青艇一名普通士兵，迅速晋升，几乎可以写作一本传奇故事，这个故事跌宕起伏又精彩纷呈，足以让很多天真的小姑娘将他视作心目中的偶像。但古怪的是，这似乎真的是一部没有女主角的……升级流小说，这小子身边从来没有过亲近的女性，倒是有几个一块儿从学校出去的生死兄弟。只是，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些同学、那些战友，很多都留在了那浩瀚璀璨的星空里。

    这一次唐方回来，早已经不是少年。

    黄爱鱼感慨地看着那个高大英朗的青年朝自己走来，他的容貌依旧清秀，但那浓黑的剑眉和坚毅的眼神，都让他有一种相当男性化的魅力。

    “教官。”他轻轻叫着，身上穿着墨绿军服和长到膝盖的军靴，甚至还带着些许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杀伐气息，使得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得离他一段距离，并不敢靠得太近。

    黄爱鱼却并不受影响，甚至很欣赏地看着这个她过去的学生。

    “这一次回来几天？”

    “这次卡特利奇少将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期。”唐方和她并肩走着，声线低沉。

    他的喉咙在之前的一次战斗里受了点儿灼伤，他冒险突进，一人灭了一处虫巢，直接抄了母虫的老窝，也获得了标志性的胜利，不过因为太拼，他受了不轻的伤，在前线养了一阵就被送了回来，然后直接被批了半个月的假期。

    唐方是入伍之后申请假期最少的士兵，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亲人，自然不存在任何牵绊，也就没了申请假期的理由。

    不过，作为唐方的教官，又担任了他五年的辅导教官，黄爱鱼和他的关系一向算是亲近的，尤其是那晚黄爱鱼救了他开始，在唐方的心里，她就是不同的，只不过他一向沉默寡言，从没有提起过而已。

    但他只要一有假期，必然要来见一见黄爱鱼的，黄爱鱼都习惯了。

    其实不仅仅是唐方，当年的那些少年里，好几个都习惯于在前线回来的时候见一见她，黄爱鱼经常会请他们喝酒，哪怕他们喝得大哭或者吐得一塌糊涂，她都可以容忍。

    青艇的压力，绝对不是蓝舰可比。

    在黄爱鱼的眼里，他们还是当年那群少年，哪怕他们中有些已经长得虎背熊腰一个人相当于她两个人。

    但是，在这群当初少年里，相处起来最让她愉快的就是唐方，唐方虽然话少，脾气却很好，唯一的一点不好就是他从没有在她面前失控过，黄爱鱼怀疑他将那种负面情绪都压制下去了，这样其实对他并不好。

    偏偏每次她问的时候，唐方都说“没事”，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强了吧？

    “走吧，我请你喝酒。”黄爱鱼笑着说，忽然又停住脚步，“你的伤能喝酒吗？”

    “没有问题。”唐方回答得斩钉截铁。

    尽管医生交代过他最好不要喝酒，不过以他恢复力惊人的身体，其实并不会造成多少伤害。

    黄爱鱼耸耸肩，既然他说可以，她也就不再提，虽然她觉得唐方这方并不适合喝酒，但是他们喝酒大多并不是因为喜欢酒，而是为了解压，以这年代的医学水平来说，喝酒不喝酒，已经不算是太大的问题。

    他们去的是唐方很熟悉的酒吧，虽然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的眼角一直在狂跳。

    ……因为酒吧的老板是他的债主。

    没错，这是路易开的酒吧，并不算太大的地方，怀旧风的装修，不像这年代的酒吧那样狂乱明亮，这里灯光昏暗音乐复古，分隔的绿植和屏风都很幽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展到来的多是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他们需要的是这里的烈酒。

    这家看招牌是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古文字，只是听说好像是个游戏的名字，不过这并不是他们关心的地方。

    这里，有其他酒吧没有的烈酒，各种不同的美酒，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而已，招牌生僻就不说了，地方也十分难找，很多人走到这条街道转了两圈都没注意到这小小的向下的入口。

    门口的机器人严格卡住了进入酒吧的人的年龄，进去之后，却再也看不到任何机器人的痕迹，所有的侍者都是……人，而且说实话看着并不太赏心悦目的人，尽管穿着白衬衫的制服，有一些人却没法掩饰残疾的痕迹。

    他们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绝大部分是青艇的老兵，而他们绝大部分都是黄爱鱼介绍到这里来的。

    说句实话，这年代对老兵待遇还是不错的，这些因为残疾而无法再上战场的士兵保住了性命回来了，每个月能拿到的政府补贴金足够他们衣食无忧地生活，只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堪称悠闲的日子的，于是，这些黄爱鱼通过舅舅认识的老兵接受了她的邀请，跑到这家酒吧里来打工，一个星期工作三天，时薪制度，随时可以请假，还可以在下班的时候免费喝一杯烧到胃里的烈酒，对于他们来说就很幸福了。

    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在这家酒吧里闹事，然而，因为这些老兵的煞气，也使得很多普通顾客不大敢上门，所以酒吧的生意并不火爆，原本只是不好不坏，不过路易本来也没打算用这个挣钱，只是出于兴趣才开的酒吧。但意外的是，这里多半的顾客是士兵，青艇蓝舰的士兵们穿着制服往这里一坐，不要说下面那些半私密的座位，单单吧台那边喝酒的一圈，就经常有很吸引人视线的雄性气息，这两年渐渐名声出去了，不乏一些因为好奇心来的顾客结果被这家的酒彻底迷住。

    黄爱鱼一进去，就看了看四周，“今天的生意不错啊。”

    虽然是路易的酒吧，但是她和南川北陆兄弟都有股份在里头。

    唐方也看了看，“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嗯，我们已经商量了再往下开一层，吧台也扩大一倍，不然的话就太拥挤了。”

    现在吧台那里坐着一圈的年轻士兵，并几个饶有兴趣看着他们的年轻男女，气氛相当不错。

    黄爱鱼直接在不远处的空座坐了下来，这里并不算太隐秘，也也有格挡的绿植，在昏暗的灯光下，保留着顾客需要的私密空间。

    “喝什么，竹叶青还是石冻春？”

    “石冻春吧。”

    黄爱鱼笑起来，“不然你尝尝这里的富水，味道很不错哦，西凤酒也不错。”

    “那就西凤酒。”

    “来两瓶西凤酒！”黄爱鱼叫着。

    一个高大的侍者走过来，他已经有了些年纪，这制服白衬衫几乎绷不住他健硕的胸膛，然而，从他走过来的姿势就明显可以看出腿上的残疾，尽管装了外表看不出来的义肢，但是走起路来和普通人还是有差别。

    “小鱼又来啦。”

    “是啊客大叔，今天又是你的班？”

    “对啊。”

    稍稍寒暄了两句，这位侍者很快就给黄爱鱼送了酒来，然后还上了一个小食拼盘，“路易老板刚好在，他让上的。”

    “哦，谢谢。”黄爱鱼笑起来。

    澄澈的西凤酒装在玻璃瓶里，这种度数的烈酒，用玻璃杯来喝实在是很……豪爽的事情，这家酒吧里卖的基本都是白酒这种烈酒，于是，多的是喝着喝着就醉过去的人，不过，这里是通宵营业的，醉过去倒也没有太大关系，因此座位都是舒适得可以躺下来的柔软沙发。

    唐方的酒量其实并不算太好，之前他基本都只喝竹叶青，这种酒是这家酒吧里相对度数低的一种，西凤酒就不同了……度数有点高啊，唐方一喝就有点上头。

    黄爱鱼却相反，她的酒量极佳，基本上是千杯不醉，就从来没见她有过喝醉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酒太浓烈，灯光又太暧昧，唐方终于没忍住，他看着面前笑容温柔的教官，轻轻说：

    “我喜欢你。”

    黄爱鱼愣住了，“什么？”

    “教官，我一直喜欢你！”

    唐方一下子站了起来鼓起勇气大声喊了出来，他生怕这会儿不说出来，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说。

    他的声音太响酒吧里一时间无比寂静。

    黄爱鱼：“……”

    路易一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脚下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好尴尬。

    不过，这个预感是不是应验得太迟了？

    整整十年呐。

    只是路易早已经不是觉得黄爱鱼是唐方故事里的女主角了，要说，也该是某人成为小鱼故事里的男主角才对。

    他甚至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唐方。

    那个微微笑着的小鱼——其实才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最坚韧、豁达、开朗、强大的一个。

    她，就是她人生的主角，没有任何人能够抢夺她的光彩。

    即便是唐方这样的标准式男主角——

    也不行。

    于是，路易嘴角带着有趣的微笑，脚步轻松，走进了黄爱鱼的故事里，咳咳，顺带问他的债务人催一催欠款。

    嗯哼，他还欠自己多少钱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