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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我早上起迟了,怕上班迟到一急就给忘了。”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父亲脸色於是更难看了,凶巴巴骂道:“小畜生,下次不许熬夜,晚上按时睡觉。感冒了又害人,快滚去穿衣服!然後出来吃饭。”
“知道知道啦!老爸!”沈平安吓的赶紧钻进卧室去穿衣服了。
父亲今年七十三岁了,老的牙齿都掉光了,虽然瘦,但是精神却很好。对他十分严厉,训人的时候尤其吓人。沈平安从小就怕他,记忆中的父亲话一直很少,也不爱笑,一个人把他养大,教他读书,写字,做人。
父亲博学多才,除了不太擅长做家务外,好像什麽都懂,会画画,写得一手好银钩,看过很多书。家里有个大书房,里面装了满满几大书柜的书,还有各种古玩玉器。
家中不是特别有钱,却也不愁温饱。父亲一个人经营著一家茶馆,闲时收几个学生写字画画,日子过的很可以。
沈平安很崇拜他的爸爸,虽然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可是对他的爱却一点都不少。
他也记得,父亲年轻时,是个大帅哥。
他还记得,父亲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望著颈子上挂著的那个装著莫名人骨灰的玻璃瓶发呆。
饭桌上,沈平安突然对父亲说:“爸,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麽事?”父亲板著脸问。
“我……我想下个月跟小美结婚。”
“想好了吗?人家姑娘答应了?”
“嗯,我们交往也有五年了,年纪都不小了,不想拖了,所以想把婚事弄了。”
“想好了就行。好好对人家姑娘,不许犯浑。结了婚就跟现在不一样了,得顾家。”
“嗯,这个我知道。”
“知道就好。婚事我明天给你们开始准备。”
“嗯,好的。对了爸,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说!”
“我这些年工作赚了一些钱,我想,过几天去买个房子,等结婚後你就搬过来跟咱们一起住,我也好照顾你。”
父亲听了,沈默了一会儿,说:“这房子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搬啊?”
沈平安说:“咱家这房子太老了,水电老断,我现在也大了,该让您住新房子享享福了。”
谁知父亲却一口拒绝道:“我不去。”
沈平安愣了:“为什麽啊?”
“不去就不去,你要搬就搬吧,我是死也不会离开这屋子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让父亲不愿离开这老房子,但沈平安就是觉得,应该与父亲脖子上挂的那个玻璃瓶有关吧。
沈平安说:“那好吧,不搬就不搬,咱爸不喜欢,我们就住这儿。”
父亲这才有点儿高兴的样子,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那天半夜,沈平安起床嘘嘘,不小心经过父亲的卧室门口,听见老父在说:“你听见了吗?咱儿子阿宝要结婚了。”
沈平安结婚那天,来了很多人。同学邻居,同事上司。父亲穿著大红色的喜庆唐装被安排在主座上。新人敬酒的时候,他给儿子媳妇儿一人送了一份大礼。沈平安跪在他面前,红著眼睛说:“爸爸,谢谢您。”
父亲摆摆手,什麽都没说。
一年後,妻子生了个小女儿,平安求父亲取名儿,父亲想了想,说:“就叫念长吧。”
思念,长情。
父亲就一直住在老房子里,没有搬出去过。由於老房子只有两室,妻子入门後不够住,沈平安最後还是在外面买了新房子,跟妻子搬了出去。新房离老房远,两人回来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时间都是父亲一个人在家。念长五岁的时候,父亲身体开始变差,大病小病不断。为了照顾他,平安辞去了工作,回到老房子里专心照料著,伺候在榻前,无微不至。人人都道沈老养了个孝顺的好儿子。
父亲神智越来越不清楚,时常说浑话。说的最多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长华。”
沈平安不知道长华是谁,但听了却觉得很熟悉,仿佛很久很久,还在繈褓里时,就曾听见过一般。
後来父亲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偶尔醒来,看见是他,便叫著他的乳名说:“小宝啊,累了你了。”
平安强笑道:“累什麽?儿子照顾自己的老子,天经地义。”
有时候也不清醒,睁开眼就说:“长华,我好想你啊。”
也会说“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平安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听在耳里,却总是眼圈泛红。
就这样拖著病体,父亲撑过了两年。
八十高寿那天,平安在老房子里给他过寿。那天来了很多人,大多都是父亲这辈子教出来的学生。
父亲穿著大红色的唐装,坐在太师椅上,受著他们的祝福,一向严肃的脸,露出了笑容来。
他这一天笑的很多,简直比一生还要多。
到了寿宴结束,大家都散去时,父亲将他叫到了身边。
父亲坐在太师椅上,平静慈祥的笑著。
沈平安望著他,心里突然就觉得,父亲要走了。
他跪了下来。
父亲摸著他的头,说:“你是我跟他当初捡回来的。他说要养著你,怕我日後膝下无子,无人送终。”
“爸爸……”
“我养大了你,养的很成功。你是个乖孩子,孝顺懂礼,为父很欣慰。”
“爸!”
“爸爸要走了,不能再看著你了,日後的路你自己要走稳。”
“爸爸……”沈平安已经泣不成声。
“我的小宝长大了,爸爸也能……安心了。”
父亲走的很平静,没有任何痛苦,真正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出殡那日,家中来了一位老和尚,法号释心,据称是父亲年轻时结交的朋友,恰好路过此处,来祭拜一下。
他给父亲念了一段往生咒,临去前,突然瞥见灵牌上的字,对平安说:“你父亲,不叫沈忘生,他叫沈世。”
入了黄泉,下了地府,奈何桥上,沈世驻足停下。孟婆端一碗忘情水给他。沈摇摇头拒绝,问道:“三十年前,我有一故人经过此处,你可见过?”
孟婆搅著滚滚忘情水,眼皮也不抬,道:“叫什麽名字?”
“沈长华。”
孟婆道:“那是只煞,天地仅此一只,不归地府,不属天界,死了之後,只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沈世点点头,倒也没有多少失望,说:“我也猜到了会是如此。”
“喝下这碗孟婆汤再去投胎。”
沈世最终还是没有喝下那碗孟婆汤。
入了轮回,再世为人。
转眼又是二十载。
那年春光明媚,江南桃红柳碧,草长莺飞,沈世去杭州丝绸行做一笔生意,路过断桥,忽地听到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