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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得野——弄清风(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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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不得野 作者:弄清风

    行不得野——弄清风(80)

    方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相野:知道。如果不能搬开,就炸开。

    方斗:越说越离谱了,我上哪儿给你搞炸药去不是,我不过就搞个电捕鱼,你要真把这里炸了,我俩就肯定进局子了。而且这不是你祖宗吗?你要把祖宗都给炸了?

    够狠啊,现在的年轻人。

    相野侧目看他,干不干?

    方斗撩起袖子露出熊猫纹身,干。

    相野的想法很简单,水底既然没东西,又有一股奇怪的细小暗流,那说不定岛的内部有秘密空间。想要找到正确的路进去太费时间了,他一看到方斗就觉得他是个违法犯罪的好苗子。

    直接炸吧。

    到时候算在楚怜头上。

    完美。

    方斗很有章程,重新戴上渔夫帽,说:炸药好办,我自己就能做。但我得回城买些必备的物品,你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继续查探?

    如果能找到直接进入秘密空间的办法或排除秘密空间的存在,那炸药自然就不需要了。相野选择留下,方斗便趁夜离开。

    与此同时,鹿野平原,也是一个黑夜。

    鹿野的时间与外面的世界是同步的,但它气候寒冷,又有长达四十八小时的极夜,凌晨两三点的天,黑得像墨水泼在了天上,让那挂在上头的星星都显得是假的。邢昼也打听过,据说快到满月时,天空就会变得亮堂许多。现在还是月初,越靠近极夜,天越黑。

    那个在弥望乡深处发现的浑身烧伤的男人终于醒了,邢昼睡得很浅,听到微弱的呻吟声就醒过来,睁开眼,发现他企图逃跑。

    你要去哪儿?邢昼平静发问。

    那人瞬间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邢昼没再说什么,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将晚饭时剩下的肉汤加热,盛了一碗递过去。那人微怔,眼神不住地在邢昼和热汤之间徘徊,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抬起被火烧得黑漆漆的还流着脓的胳膊,捧过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热汤下肚,味蕾被激活,因为大火而丧失的五感好像又回来了。他再忍不住,不管不顾地把汤往嘴里灌,狼吞虎咽。或许是因为太烫了,他又吃得太急,呛得他眼角都开始泛红,红着红着,眼泪就下来了。

    邢昼静静等他喝完,看他捧着碗失魂落魄地躺在地上,不去打扰。

    良久,那人终于从漫长的发呆中回过神来,看着邢昼,问:你是谁?

    一个来报仇的人。邢昼直视他的眼睛,问:你认识怜?

    闻言,那人的目光中登时露出无尽的仇恨来,可下一秒,他又瑟缩着,仿佛再次看到了那漫天大火,惊惧后退。他颤声道:他是个魔鬼妖怪他就是回来索命的!

    邢昼:你们以前认识。

    以前认识?是啊,他们以前认识。旧日的记忆像阴云笼罩,他从未想到昔日种下的因,会结出如此大的恶果,不是我的错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他又停下来缓了许久,才接下去继续讲。尽管被邢昼救了,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

    小时候我们曾住在同一片地穴里,我确实认识他,他的母亲在那一带远近闻名那是个很漂亮、很特别的女人,她说她她说她是那个女人的后代,可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个骗子

    鹿野平原上的人,虽然大多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穿过那道门,可都对外面的世界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怜的母亲谎称自己是那个女人的后代,编造了一大堆外面的故事去欺骗他们,以此来获得食物和一些便利。

    住在地穴里的人,不似生活在帐篷里的人条件好,又不似流浪者那么居无定所、餐风露宿,他们一直是中间派、边缘人物、胆小者,俗话说狡兔三窟,地穴往往是连成片的,四通八达,方便逃命。

    怜的母亲是个外来者,所以才能撒下这么大的谎。她来了之后,就占了一个冬暖夏凉的地穴,许多人都愿意听她讲故事来获得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

    没过多久,她怀孕了,孩子不知道是谁的。

    猜忌逐渐在这片地穴里诞生,而后在怜出生后到达顶峰。

    好在鹿野的人为了生存都费尽全力,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有关于爱情、婚姻、忠诚之类的话题。虽然总有人用异样的目光去看怜,可在最初的那几年,怜过得还不错,被养得玉雪可爱的,很爱干净,也很爱笑。

    至少在眼前这个烧伤患者的印象里是这样。

    可是忽然有一天,谎言崩塌了。

    那女人原来只是祭司部落里的一个逃奴,竟胆大包天地骗了他们所有人。大家都很生气,提议要将她烧死,可这个女人既胆大又狡猾,她见势不妙,再次逃了。儿子对于她来说是累赘,于是理所当然地被抛弃。

    有个别激进分子,要将怜处死。不过大部分人没有那么残忍,那只是个孩子罢了,可他们也并不想养着这么一个累赘,于是怜被赶出地穴,进入森林里自生自灭。

    怜自此成为了一个流浪者。

    听到这里,邢昼大概明白楚怜那多疑且残忍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父不详,又被母亲抛弃,从小因为所谓的谎言吃尽了苦,不是一个宋沅就掰得过来的。

    怜的母亲到底编了什么故事,你还记得吗?邢昼问。

    不记得了那人缓缓摇着头,因为身体被烧伤的地方太痛,他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声音也比刚才虚弱很多。

    邢昼怕他这次睡下去就再醒不过来了,追问:她有提到过姓沈,或官水潭之类的字眼吗?你仔细回忆一下?怜把你害成这样,你不想报仇吗?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报仇呵呵没用的。他跟他母亲一样是个骗子他骗了我们,让我们充满希望,然后又一把火将我们连同希望一块儿烧、烧死,他是在报复。那人忽然抬眸看向远处那高达百米的门的轮廓,喃喃道:看到那扇门了吗?它叫日轮,等到它完全成为一个圈的时候,哪怕你不想过门,也会被强行吃掉的没有人能逃得过去

    邢昼蹙眉:日轮?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那人忽然笑了,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是弥望乡的主人啊是我!我是这里的主人,是我从拓真手里拿走的弥望乡,怜他凭什么

    突然的亢奋,使得他从地上坐起,双眼盯着邢昼,仿佛想要从他眼中得到一丝认同。可身体的疼痛很快又将他摧毁,他痛苦地在地上呻吟。

    好在邢昼带的药品很多,给他服下阵痛的药片,才让他缓过一口气来。他好受多了,但也已经进的气多出得起少了,看着邢昼,说:我告诉你吧,祭司们之间有代代相传的秘密,我也是接管了弥望乡之后才知道的。譬如,这里就是鹿野的核心。

    邢昼对此并不惊讶,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弥望乡就是正中央。

    那人又问:在你们这些外乡人的眼里,鹿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邢昼直白地回答他:罪人的流浪之地。

    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那人双目空茫,白鹿之野,怎么会是流放地,它是仙人的乐园才对是祂们给自己造的最后一片乐园,是世界崩塌后的最后一块碎片

    鹿野并非没有信仰,恰恰相反,最早的白鹿之野,就是一片纯正的信仰之地。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头顶有三十六重天,各种神异的力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直至那三十六重天开始崩塌。

    时代永远在更迭,当人类愈发强大时,那些神异的力量便自然被历史的洪流拍碎。即便是所谓的神仙也无法挽回。

    于是祂们逃了。

    取最后一重天的碎片,打造了鹿野平原,最后带着一部分虔诚信徒,遁世而去。

    刚开始,鹿野是仙境。

    再后来,鹿野是地狱。

    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

    祂们总有一天会消亡,而为了信仰而生的人们,却丢失了自己的生活。他们就像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坛子里,刚开始,每个人跪拜的姿势都很虔诚,就像被绳子吊着、被无形的大手压着,而等到这种压制他们的力量消失,他们就变成了坛子里的蛊。

    一代又一代,失去控制的鹿野环境越来越恶劣。

    文明崩塌了又重建,曾经从外面带进来的知识,也一度被摧毁。人们从最初的崇拜,转为憎恨,亲手抹掉了关于神的历史,只在祭司中秘密流传。

    久而久之,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了,鹿野彻底成了一片罪恶之地。

    邢昼有片刻的失语,随即追问:那日轮呢?

    那人:或许祂们也后悔过吧,所以建了这道门,想打开两界的通道,可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有些事做了就无法挽回

    空茫的目光再次聚焦,他看向邢昼,道:太晚了,完全开启的日轮,就是个毁灭的讯号。鹿野本来就不该存在,它注定要崩塌,那报仇也就无意义了

    第100章 炸岛

    赭红大门,那是太阳的颜色。

    完全成型的日轮,如果从天空中俯瞰,略加想象,大约便是天狗食日的场景。太阳被遮挡住了,只剩下外面的一个红圈。

    神仙从人世间逃跑,创建白鹿之野。最终又因为鹿野的失控,想要重新开辟两界的通道或许这是祂们最后的良心发现。

    可日轮是个失败品。

    自愿过门者,肉身尽毁;而成型的日轮更是会吞噬掉鹿野的所有人,不顾他们的意愿将他们强行送离。

    那可不就是天狗食日,所有人都被那张巨口吞灭了。从此之后,灵魂飘荡无所依,如同孤魂野鬼,只有夺舍才能再度成人。

    可夺舍,那不就是在杀人?

    神无奈之下,只留了一道门在那儿。那代表着希望,也是绝望,祂们只是把选择权重新送回了人类自己手上。

    祭司们代代保守着这个秘密,不停地跪拜,祈求奇迹的发生。许多年过去,秘密变得语焉不详,一度断了传承。后来的人便又不停追索,直至找到开启日轮的办法。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人有那个勇气开启毁灭的篇章,秘密终归是秘密,它再度被掩埋,进入下一个遗忘到追索的过程。

    到了这一代,秘密便传到了拓真手里,这就是他将弥望乡选在这里的原因。但这个秘密太沉重了,不是个人可以承担的,于是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告诉,而是让她离开了鹿野。

    拓真也想要找到另外的离开鹿野的办法,可是他失败了。我成为了弥望乡的下一个主人,也接过了这个秘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怜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他是唯一一个离开了鹿野还能回来的人,他说他有办法拯救鹿野,我只能信他可是他骗了我,他从我这里套走了日轮的秘密,杀光了弥望乡的所有人哈哈

    邢昼蹙眉,杀人,是开启日轮的方法吗?

    那人:是献祭。

    果然。

    放火杀人,自己待在一旁看,也比较符合楚怜的行为艺术。不过对于这人的话,邢昼并不全信。这个不全信并非指他在说谎,而是认知问题。

    楚怜说的不全是假话。这里一定存在别的路可以通往外界,否则,当初那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邢昼道。

    他和楚怜进来的办法都是用骨头钥匙进行卜卦,观察火烧后出现的纹路,以此来确定前进的方向。最终,他们会找到那扇门,从门里进来。不过从外面进入鹿野,就不需要剥离肉身了。

    可那个女人显然不是用这样的方法进入鹿野的,因为她手里没有骨头。

    可他还是那人说着,又顿住。

    他想说既然楚怜知道一定有第二条路,为什么还要开启日轮?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不呢。他从小有那样的经历,被抛弃、被驱赶,一定恨着鹿野,恨着他们所有人。整个鹿野,又有多少是良善之辈,会做到真正的以德报怨?

    一定要赶在日轮完全开启之前,找到第二条路。邢昼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此时恰逢日出,一轮红日缓缓从天边升起,照亮了焦黑废墟。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那人不解。

    我不是在帮你们,我只是在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邢昼回头看他,眉眼在晨光中稍显冷肃,出生在鹿野不是罪,但夺舍杀人是罪。你们顶着罪人后代的名头生活在这里,挣扎求生,可是那些被夺舍的人,又有什么错。

    邢昼跟鹿野有杀父之仇,又目睹了那么多因为鹿野而生的惨剧,让他再对鹿野产生什么共情,很难。他也曾有过很多黑暗的念头,每一次跟相野耳提面命,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

    你拿起武器,不是为了杀人,是救人。

    那人看着邢昼,说:也许你说的没错。可是现在在这鹿野,留下来的都不是想要穿过那道门,去夺舍的人

    邢昼:所以你身为弥望乡最后的主人,不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这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沉默良久,他忽然咳嗽起来,咳嗽完,又捂着心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幽幽说:我们鹿野,很少有这种无私奉献的傻子

    邢昼:你听说过沅吗?

    那人:没。

    邢昼三言两语概括了他的故事,那人听了,只说了三个字:好惨啊

    不过鹿野时不时会出些异类,这是概率问题。拓真在最后不也好像被感化了吗,穷尽所有建造了一个弥望乡,整得跟最后的庇护所一样,甚至还想要找到第二条路。

    反正都要死了,那人这样想着,说:你刚才问我,怜的母亲是否提到过官水潭,我记不清了,但好像是有提到过跟水有关的。而且我想起来了,弥望乡,曾经是一片湖

    邢昼:湖?

    那人解释道:后来被填平了,但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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