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求——息霜(34)
强求 作者:息霜
强求——息霜(34)
许默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身,陈明扶住他,许默走三步一回头,终究离开医院。
许默独自回家,取出保温盒里的东西加热,潦草填了下肚皮,就坐在沙发上,人困体乏却睡不着觉,总觉得一闭上眼就会错过什么,便这样僵坐到大天亮。
沈凌风也是一夜没睡,拿到手机后立刻跟许默视频。
视频精神状态不好,面无血色的,沈凌风瞅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他催促许默:去把冰箱的面包拿出来,放微波炉里热热,牛奶在楼下投递箱里,咱们家的在左边第二排。
许默起身,他在屋里可以不借助拐杖,之前沈凌风在家里铺满软垫。
那是周天,天气好,晴空万里,许默和豆浆在落地窗旁晒太阳,沈凌风抱着买来的软垫,吭哧吭哧铺地,一丝不苟地铺满许默有可能去的角落。
许默一回头,似乎能看见那天阳光下,沈凌风额间全是汗水,滴落进软垫里,他认认真真地铺垫子,豆浆蹦过去,沈凌风一把将它抱起来,使劲薅毛。
豆浆疯狂挣扎,沈凌风笑着将它丢回许默身边。
豆浆真不是只嫌得住的兔子,上蹿下跳,啃线掉毛,每天都得洗兔笼,许默嫌它臭,沈凌风兢兢业业地给许默洗完澡,就去打理兔笼,然后自己洗澡,回来为许默按腿,往往按完腿就累得两眼一闭直接睡倒。
许默?屏幕里传出沈凌风的声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许默回神,望向他:没有。他将面包丢进微波炉:你吃早饭了吗?
嗯,沈凌风专注地看着他,视线一直黏在屏幕上,没有离开过,院里护士送来的。
好。
无聊么?
有点。
那我陪你玩点什么。
玩什么?
游戏?
都行。
沈凌风拉他打联机斗地主,那一刻许默终于意识到,沈凌风和他有代沟,他讪讪地说:我们玩点别的吧。
沈医生只会斗地主:玩什么QAQ
4399小游戏。
沈凌风哭笑不得:咱俩代沟有点大。
奥比岛。许默说。
沈凌风笑的无奈:好。
许默打开电脑,沈凌风摸出笔记本,最终两人玩起了五子棋。
等你半个月,许默的黑子连成一条线,他幽幽道,你不回来,我就走了。
沈凌风吓一跳:你走去哪儿?
许默撩了下眼皮:和你没关系。
沈凌风面容严肃起来:许默。
许默闷闷地不答话 ,看上去不太开心 ,沈凌风又喊他:许默。
不去哪儿。许默敷衍。
沈凌风只看着他,不言不语,许默一抬头,恰好对上屏幕中沈医生那双眼,目光深邃,似有千言万语,终化作无言。
我想买房。沈凌风忽然说。
许默微怔,这话题跳得有点快,他讷讷开口:买房做什么?
我想想咱俩沈凌风结巴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咱俩得有个有个家,对吧。
许默打开网页,浏览有什么能玩的端游,随手下载某知名扛鼎武侠游戏。
许默,沈凌风坐直上身,等我回来,咱俩好好在一起。
许默张了张嘴,本想借游戏转移注意力,但心跳快得犹如擂鼓,他实在无法忽视,更不敢对上沈凌风的眼睛,不敢直面他有多认真,如果再次陷进去,会否再得到那样惨烈的结果?
我们之间,会有结果吗?
鼓足勇气去面对的,不仅是楚婉君去世的真相,还有沈凌风潜移默化间交付的真心 。
那许默尤有迟疑:那蒋铭轩呢,他怎么办?
不咋办。沈凌风干笑:他爸妈都挺古板的人,多半要让他和异性结婚。
嗯。许默垂眸思忖。
半个月吧,我想想。许默说:这半个月,不和你联系了。
沈凌风惊讶:为什么?
等你回来就告诉你。许默说,至少让自己试一试,能不能离开沈凌风。
虽然办法幼稚又可笑,更像在赌气。
许默关掉视频,呼出一口长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严衍打包将颜溯送过来,两人受托于沈凌风,照顾许默。
毕竟许默不喜不熟识的人照料,他对颜溯却颇有好感,颜溯又能帮他解开心结,沈凌风办了三张面包店会员卡,请颜老板出山帮忙。
严衍做午饭,颜溯陪许默说话。
许默提起不和沈凌风见面,视频也不,颜溯轻笑问他:你真能忍得住?
能。许默笃定:我就不信离不了这个人。
颜溯手撑侧颊,斜倚沙发:你和自己赌气呢。许默不得不承认,也许是的。
严衍没来得及陪他俩吃午饭,匆忙赶回市局,下午颜溯要看店,开车带许默去东三环面包店。
许默坐在落地窗旁,颜溯送来红茶和甜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颜溯其实话不多,许默发现了,但每一句都落在要害上,颜溯看人很透彻。
许默问他觉得沈凌风怎么样,颜溯端茶啜饮:挺正直的人,轻易不许下承诺,他如果承诺你,那一定是真的。
许默想了想,没有反驳。
第一天,不联系沈凌风,相安无事,就是晚上睡不好,辗转反侧。
第二天,开始关心疫情发展,中央做了国家层面通报,恐慌情绪蔓延,医药店口罩被一抢而空。
第三天,严衍让颜溯关掉面包店,两个人过起了宅家生活。魏延泽告诉许默,肖崇山希望将他接回临安,但形势严峻,他决定过段时间和肖远一同来宁北探望他。
第四天,颜溯和严衍办案,许默登上下载已久的游戏,选了一个金灿灿的角色,感觉特别符合自己的少爷气质,然后被游戏里的人收作师徒。
第五天,楚秉均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楚家躲避疫情,许默拒绝了。
第六天,许默依旧睡不着觉,年节逼近,再过一周多,就过年了。
宁北城冷清起来,春节阖家团圆,这座巨大城市里,太多人只是暂时落脚的打工仔,一到过年,纷纷离去回老家,城市便显出冷清,但热闹气氛还是有的,福字贴满大街小巷。
快过年了。
第七天,许默自学了一道小菜,番茄炒蛋,焦了,味道还行,他站在灶台边,忽然想起某天晚上,沈凌风沐浴在暖黄灯光里,挑起锅中一块滑嫩鱼肉,热气腾腾,他小心地喂进他嘴巴。
第八天,打开衣柜,翻出沈凌风的衣服,嗅到了属于沈医生的气味,顿时有了反应。许默有点尴尬,抱着他的衣服睡着了。
第九天,游戏里的师父和他吐槽,他死对头回国了,师父恨得牙痒痒。师门众人连夜讨论该怎么收拾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死对头。许默深深怀疑这位师父和他的死对头有过一段。
第十天,许默度日如年,翻出沈凌风微信,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十天前。沈凌风果然听他的话 ,没有发消息。
许默抱着手机,按键盘敲字,几乎同一时间,他看到对面昵称下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
许默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又飞快删掉。对面的正在输入,一直没变过,但没有任何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第十一天,许默早醒,微信消息99+,他震惊地打开,全部来自沈凌风,从天寒多穿衣说到在家常锻炼,最后只有两个字,想你。
许默眨巴眼睛,泪珠啪嗒滚落,莫名其妙地濡湿眼眶。
完了,许默心想,他离不开了。
第53章
沈凌风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阴性,万幸没有感染。
他出隔离那天,许默起了大早, 跑进厨房熬小米粥,装进保温桶, 然后拎上到医院。
那时才清晨六点半。
沈凌风七点出来, 被同事们团团簇拥着送到医院门口,院长没忘了叮嘱他 :关键时期,休息两天赶紧回来!
沈凌风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了医院, 陈明拍拍沈凌风肩膀,沈凌风下意识回头,视线正对上许默。
许默站在枝叶零星的梧桐树下,不必再借助拐杖, 一手扶住树干,一手拎着保温桶。
刹那, 耳边院长的喋喋不休、同事叽喳,悉数潮水般褪去 , 他看见许默张开嘴, 说了什么,但两人离得太遥远, 他听不见他的声音。
院长说:疫情蔓延太快, 医院里人手肯定不够, 你
他话音未落,沈凌风已经拔腿跑了出去 ,陈明拉住院长,院长下半句话卡在喉头。
沈凌风几乎飞奔着扑过去 , 一把抱住许默,扑得许默往后趔趄,幸好身后有棵梧桐拦着,许默后背撞上树干,有点疼,他张口欲言,沈凌风却猴急地啃了下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陈明笑:啧啧。
许默搡开他 ,捏着袖子擦了擦口水,满脸冷漠:大街上呢。
沈凌风一愣,猛地回头,只见医院众人意味深长地看他 ,顿时耳根发红,红到脖子里,木讷不言。
许默将手里拎着的保温桶递给他 :早饭,我做的。
沈凌风难掩讶异,笑着搂住他 :我老婆真厉害,都会做饭了。
又不难。许默瘪嘴:在外边,别乱叫。
那回去叫?沈凌风戏谑,许默丢下他 ,转身就走 ,沈凌风急急忙忙追上,牵起许默的手:咱们回家。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两人一回家洗了澡立马往床上扑。
许默累得睁不开眼睛,沈凌风方才放过他 ,抱着他靠床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之前说你要走 。沈凌风没忘了这事,十多天一直耿耿于怀,哪怕许默或许只是开玩笑,他却怕他讲真,怕他一回来,许默就走了,杳无踪迹,又让他好找。
许默没想到他提起这茬,讪讪地笑:怎么了?
你要是再一声不吭地消失,我就辞掉工作去找你,然后关起来,找严警官借一把手铐。沈凌风翻身压他身上:让你无处可去
许默张大眼睛,沈凌风伏低上身,滚烫灼热的呼吸,便在耳边低语:只能留在我身边。
许默微笑:重死了,下去 。
沈凌风放假这两天,趁好过年,两人赶着除夕前去买了一堆年货。
工作原因,沈凌风随时待命,不能离开宁北,便打电话问沈家父母要不要到宁北来过年,沈妈说不用,让他陪许默。
于是这个年节,便只有他俩加一只豆浆。
沈凌风给爸妈打电话的时候,许默就在旁边默默地听,末了没忘提醒他 :你问问他们,蒋铭轩
沈凌风瞪他一眼,许默悻悻地闭嘴,豆浆蹦过来,蹭许默裤腿,许默弯身将它抱起,有一下没一下地顺耳朵。
妈,蒋铭轩沈凌风还是问了:他咋样?
他开了免提,于是许默也听到沈母的声音,对面随口道:还能咋样,捡回一条命,他们家现在对我们家感恩戴德的。前两天我给他家里人介绍个姑娘,他爸妈撺掇着两人见一面呢。
沈凌风甩了许默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许默低头不语。
母子俩结束通话,沈凌风坐回来,搂着他和豆浆,豆浆难得安分地趴在人怀里。
我总觉得,许默讷讷,有点对不起他 。
沈凌风将他抱住: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强求许默低声默念,笑了:强求。
过年两个人自己在家里煮了小火锅,春晚,守夜,没有烟花爆竹,却温暖异常。
这一年结束,又是崭新的一年。
世事更替,人皆苍老 ,不过相遇的两个人还在一起,到底莫大之幸。
大年初一头天,沈凌风就回了医院,全国层面的抗疫开始了。
热搜每天都是新增多少,许默没事就翻新闻台,关注抗疫进展。
大街上愈发冷清,不见几个人影,宁北每天新增超过两位数,沈凌风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们都说,今年开年魔幻。
也许世上真的有世界末日 ,但许默只希望,不是现在。
初四那天晚上,沈凌风回到家里,破天荒地沉默寡言起来,他把医院发的口罩和消毒液塞给许默,坐在沙发上,目光沉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默恰好翻到一附院的微信公众号,召集党员干部支援鄂省,这些都是主动报名,院里暂时没有强求,但是鼓励大家报名上阵。
许默看他沉默寡言,也没说话,起身到厨房里煮面条。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后背卷入胸膛,沈凌风环抱住他 ,下巴搭在他肩头:许默。
许默将面条盛起来,搁进碗里。
大少爷生命的前二十五年,进过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天赋异禀,简单的饭菜他却是会做了,沈凌风蓦然握住他捏勺的手:少爷,叫个外卖就行。
你不吃外卖。许默说。
沈凌风觉得不卫生也不太健康,所以能自己做自己做。
对不起。沈凌风低头,脸埋进他颈窝,蹭了蹭。
会回来吗?许默似乎抑制了太久,此刻问出来,声音狠狠地发抖。
沈凌风搂着他的双臂蓦然收紧。
我看 新闻说这个致死率不低。许默断断续续地,竭力让自己呼吸平静,却难以抑制恐惧和担忧:你去了,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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