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温——画师Meow(32)
遗温 作者:画师Meow
遗温——画师Meow(32)
他不听我的话,明明我才是他的哥哥。
我是他的哥哥。
可他不把我当哥哥,于是我说了一句让我后悔终生的话: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你哥哥,我嫌丢人。
那以后,他再也没叫过我哥哥。
他叫我夏总,也叫我夏先生,却唯独没再叫过我哥哥。
我气他,我真的只是气他。
所以看到他怕我我会骂他,看到他躲在司锦卿背后会忍不住嫉妒的出言嘲讽,于是我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甚至在他孤身一人来到聂家,面对聂家下人的轻蔑和聂泽臣的辱骂时我居然冷眼旁观,只在他离开聂家之后扑上去一言不发的把聂泽臣打一顿。
我他妈真是蠢透了。
如果我理解他一点耐心一点,如果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是不是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之后我创立了公司,自立门户了,可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把衍衍接回来,我只能一边堵着气,一边派人在娱乐圈里悄悄保护他。
只是我回国再见到他时,他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那时他已经二十二岁,即使见到我仍然疏离,却没了畏惧,反而多了一丝让我接受不了的礼貌与客气。
客气这个词,是不能用在亲人身上的。
而我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对我,对外也一样。
却唯独,唯独对司锦卿的那份爱慕,从来没有变过。他看司锦卿的眼神和看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时时刻刻带着的笑,只有在司锦卿面前才是真实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司锦卿那样念念不忘。
却也开始正视他和司锦卿的未来。
我觉得我可以接受了,如果司锦卿也爱他,如果司锦卿能为他弃了司家,衍衍跟着他也好。
我做出了让步。
没想到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司锦卿有了未婚妻,他用那种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姿态离开了司锦卿。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私下冒失的闯进了司锦卿的办公室,我打了他,这一次他仍然没还手。那时的司锦卿已经三十三岁,他这个年龄,放在司家这种大家族,本应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还是司家。
衍衍不听我的话,我早就骂过他,可他不信我。
我又气又无奈,而那时的夏参衍已经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不再需要我了。
但我又想,终归我还是他的哥哥。既然他已经离开了司锦卿,那么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接回来了吧。
于是我开始故意在各种场合偶遇他,有时候想和他说几句话,可一听到他刻意疏离的话语,看到他扯着嘴角出来的虚假笑容,那话一出口,又变得不堪入耳起来。
我居然和他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真是
然后他开始躲我。
我在的地方他会避开我,本来到了年末他应该回一次的聂家他也不去了。
后来出了汐汐的事,我看到他为了汐汐苦恼自责,那可耻的嫉妒心又上来了,我骂了他。
然后我突然很恶劣的希望他能向我服软。或者他能主动找我一次,再不然叫我一声哥哥,什么都行。所以我让他离汐汐远一点,我让轸汐从他身边离开了。
我以为轸汐对他那么重要,他一定会回来的,然而并没有。
就这样,他躲我躲了四五年。
他第一次开演唱会时我推了公司里的事务悄悄去了。我混在他的粉丝堆里,偷偷成为了爱他的人中的一员。我看他站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看他意气风发笑容明媚,那是我曾经拥有却已然失去的他。
之后还是我先忍不住认输。我借着母亲的名义把他喊了回来。
他和聂泽臣的事情我多少听说过一点。
所以我又想,凭什么他和聂泽臣都能和平相处,和我却总是这样冷淡疏远?明明流着相同血液的我们才是最亲的。
我是他的哥哥。
在餐桌上还是会忍不住看他,我看到他他没吃多少饭就草草放下了筷子,我以为他是在聂家不习惯,吃不下,也没有多想。
之后母亲和他的谈话我也一字不漏的听着,母亲让他元宵节过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同意的,可我没想到他会拒绝。
他是不想见到我吧。
我又一次控制不住的伤害了他。
他开着车离开时我也没想过,这竟会是我和他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
那之后一整年我都没有见过他,也找不到他,连司锦卿我也找不到了。
于是我利用自己的人脉,到处去寻他的踪迹。甚至在找不到什么借口的情况下打了他的电话,打了好多好多次,我不死心,一遍遍打,我听着那个电话从无人接听到空号,却始终没有接通过。
连父亲都打电话来问过我,问我衍衍今年怎么没有去南阳。母亲也问我衍衍今年怎么没有回来看她。
我也想问问,问问他在哪儿。
无奈之下我开始期待第二年年末,我想等着他过来。
却没想到,在新年第一天,接到了他去世的消息。
我在聂家人惊愕的注视下,拉着母亲上了车,然后疾驰而去。
去百花镇原本六七个小时的车程,我五个小时就到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关头出什么差错。
路上母亲怎么问我也没有开过口,我不敢,我怕我一开口就暴露了。直到到达百花巷,站在09号的门口,我仍是讷讷站着,大脑空白,一言不发的死死盯着门内看。
没过多久,大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任湛对我们说:进来吧。
我讷讷跟着他往里走。
其实我从来时到现在,甚至站在门口时,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这会不会是司锦卿和夏参衍的骗局?
夏参衍怎么可能会死。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报复吧,他在报复我们吗?
求你了,报复也好,骗局也罢,不要离开。
夏参衍不可能死,谁都可以,夏参衍不能,不行
我甚至想,哪怕这真的只是他的一个骗局,我也不和他生气了,我再也不凶他了。只要这个消息是假的,他怎么耍我也无所谓。
直到我看到司锦卿冰冷麻木的眼神,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毫无生气的人。
他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躺在那里。
我不相信。
那样鲜活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没了。
可我不敢靠近他。
那一瞬间我很想拎着司锦卿的衣领,质问他他是不是在骗我,或是大声骂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的衍衍,这是怎么回事?
可我没有立场了。
我的衍衍,很久之前就不是我的了。
然后司锦卿告诉我,说他是三十日下午去世的。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夏参衍身上,说话的时候声音机械冰凉,没有一丝波澜浮动,麻木的播报着。
他还告诉我,衍衍已经肺纤维化六年,胃癌两年,死于器官衰竭。
最后他说:
再看他一眼吧。
毕竟你们欠他的,终于再也还不清了。
沙哑低沉的话音炸响在这片空旷寂静里。
静,瘆人的静。
不可能我不信我喃喃着,踉跄着差点摔在地上。
衍衍,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办法报复哥哥?
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
哥哥只是生气,生气你当年为什么不等着哥哥回来。
为什么宁愿跟着司锦卿走都不来找哥哥。
为什么会说不认识哥哥。
为什么小时候那么喜欢哥哥的你,会不记得哥哥的模样了。
可你不能用这样方式离开哥哥啊。
夏商徵,过去看他一眼吧。司锦卿说。
我大约还是不肯相信的,我一步一步,僵硬的向他走去。就像小时候,他坐在小院里和妹妹数星星,我犹豫着一步一步靠近他,却最终没敢伸手去摸摸弟弟的头。
而这一次,我终于伸手触上了他。十几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摸摸他。而彼时的他,静静躺在那里,安然的闭着眼,不肯再睁眼看看我。
之后母亲的哭喊,姗姗来迟的轸汐都没能唤醒沉在回忆里的我。
直到轸汐扑过来打我,推开我,哭喊着骂我:你们把哥哥还给我!你们把他还给我
是我的错。
我终于明白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我也才知道,从他被父亲和母亲抛弃,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了。
这十四年以来,他有六年跟在司锦卿身边,却七年都是自己一个人。
而我做了什么?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陆慎言。
对,陆慎言。
我想起小时候曾经在石溪村住过一段时间的陆慎言,他很厉害,听说他不但精通医术,而且几乎无所不能,衍衍的小提琴也是他教的。
可我忘了,人死不能复生。
我大概是疯了。
我冲了出去。
我认识一个大学教授,他是陆慎言的徒弟,他一定可以帮我找到他。
我却没想到陆慎言早就已经死了。
最后那个人和我说:人各有命,这是他的命。
往返之路冗长,等我再颓然回去的时候才得知他已经被火化。
骨灰在司锦卿那里,我没脸去问他要。
我回到了百花巷,09号的门已经被锁了,我知道司锦卿和衍衍在里面。
我在门前睡了两天,再次醒来在医院里,我的秘书交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司锦卿给我的。
我讷讷坐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我颤着手打开,好几次都差点把那张薄薄的纸掉下去。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笔锋清秀,是他的字。
大哥,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这么叫你。
但谢谢你愿意看这封信。
不过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去了远方,不会再回来了。
哥,我很抱歉。前段日子我突然记起了一些事,我很抱歉十六岁那年和你说的那句话,我确实是因为脑部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让我没能在十六岁记起你。
哥哥,不要再怪我了。
哥,谢谢你。
写这封信的时候他大约已经有些吃力了,越到后面字迹越凌乱,连落款都忘了写。
我让秘书出去,扭头愣愣看着窗外连绵的大雪,突然想到有一年年末衍衍和汐汐在院子里堆雪人,我故意碰倒了雪人的脑袋,被汐汐满院子的追着打。然后衍衍过来拉着我,用小小的身体挡着我,和妹妹轻声说:哥哥再帮你做一个,不要打大哥啦。
于是我又想到我三十岁那年,衍衍给我发的一条短信:生日快乐,祝您岁岁平安,年年顺意。
我突然想,他没有叫我夏先生和夏总,其实是想叫我哥哥的吧。
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衍衍,你怪我吧。
我还是失去了他。
又过了几天,秘书告诉我,司锦卿死了。
我怔了好久。
几天后,司锦卿和他草草下葬了。
他下葬那天我远远看着。
那天来送他们的人很多,我走在最后面,迎着纷飞的大雪,想起小时候石溪村里有位和善的奶奶去世了,她下葬那天是个阴雨连绵天。衍衍难过的和我说:哥哥,我以后要是死掉了还是在夏天比较好,夏天没有雨。
伤心的时候下雨,是想象不到的难受。
只是小时候的衍衍不知道,夏天也有雨的。
而老天爷从来不听我们的祷告,他让衍衍死在了这个新雪连绵的深冬季节。
也让我们一家从此再也不敢过除夕和春节。
后来啊,母亲不再在乎那些贵妇形态,捏着衍衍退还给她的那张银行卡,终日浑浑噩噩,变得神志不清。不过好在聂贺是真心喜欢她,也能为她放下手中事务陪她在医院静心疗养。
至于年初二才看到衍衍遗体的父亲,竟一夜白头。父亲终于不再追名逐利,他终于舍得放下事业,讷讷拿过衍衍给他留下的那些钱,开了一家孤儿院,下半生都陪伴在那些没有家的孩子身边。
只是可笑的是,他给了那些没有家人的孩子一个家,却忘了很久以前,衍衍也需要一个家。
轸汐放弃了大学,重新拾回了曾经跳舞的梦想。
奶奶,我们谁也不敢告诉她衍衍已经去世的消息,不过衍衍去世后一年,奶奶也跟着走了。
而我把公司卖掉了,在南阳城南的一个小镇安顿了下来。
那个小镇离百花镇很近,我不敢住在百花镇,我怕衍衍生气。
他离开的第二年,我在那个镇里开了一家表店,店名叫参商。
也是那之后我才读到了一首诗: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我和他原来注定就是这样的结局。
后来我和一个叫莫宴书的人成了朋友。
他就是买我公司的那个人,听说他是司锦卿的朋友。
我们偶尔会在一起喝酒聊天。
但很默契的从来不会聊起司锦卿和参衍。
三十五岁那年,我在手机上偶然看到了一条微博热搜:陆清嘉退出娱乐圈。
我的记忆倏然回到很多年前,那是在一家餐厅,我们偶遇,衍衍的剧组聚餐,我以为他来陪酒,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他一顿,然后漠然转身离开。
那时只觉得生气,现在再想想,我可真是愚蠢透顶。
后来是一个叫陆清嘉的少年追上来愤愤抓住了我的手,红着眼对我怒道:你他妈才下贱,你凭什么这么骂他?!
我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甩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后来因为这些无形的伤害,我真的愧疚了一辈子。
而衍衍大约是真的被我伤透了,他走后数年,我竟一次也没有梦见过他。
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就已体会到了他七年的孤独。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我有点想离开了,我想去找他。
就在我下定决心之际,某一年深冬我却在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颓败不已,已然没了舞台上的意气风发,看见我先是上来给了我一拳,然后蹲下身,大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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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温——画师Meow(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