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温——画师Meow(34)
遗温 作者:画师Meow
遗温——画师Meow(34)
以往我叫他,他不管睡的多沉都会立马醒来。而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会再醒来了。
我抓着他不肯放手。司锦卿推他进火葬场时我仍紧紧抓着他,我害怕他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于是恳求司锦卿说:不要推他进去,他只是睡着了。求你,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看看他,不要这么对他求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司锦卿轻轻握着我的手腕,那时他的状态已经很坏了,嗓音也破碎的不成样子。他哑声对我说:这是他要求的,身体不能放太久。
然后有人上来强硬的把我扯开,于是我歇斯底里的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焚化炉,再出来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万念俱灰。
我终于再也见不到他了。
后来司锦卿也死了,他跟着哥哥下葬在石溪村后山,爷爷的墓旁。这一定是哥哥的心愿。
那个小小的山村里,装着哥哥和我全部快乐的时光。
他下葬后我神思恍惚,把自己锁在了我们曾经住的那栋公寓里。他的房门指纹一直留着我的,连备用密码都没改过。
这里曾经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经历所有挫折之后还能真心笑出来的地方。而今少了那个人,我想,要是能静静死在这里才好呢。
几天后,任湛找到了我。他交给了我一个箱子,说是哥哥留给我的东西。他看上去也憔悴不堪了,把东西给了我,然后给我做了顿饭就离开了。
他走后,这一切都变得这样坏。
后来我打开了他留给我的那个箱子。
箱子不大,里面有一卷信和两个很大的礼盒,两个礼盒装的都是舞鞋。
第一个盒子装着的舞鞋都是我曾经穿过的。最小的那双是我八岁那年第一次学舞蹈时穿的,只是后来脚大了穿不了了,哥哥就帮我收了起来。我没想到,这些破旧的舞鞋他偷偷藏了这么多年。
而第二个盒子里的都是新舞鞋,什么颜色都有,每一双都很美,精致美丽到令我惊叹,可我从没见过它们。
我看了那些鞋子的尺码,竟是我过往几年的尺寸,甚至直到现在。
他把看到的好看的舞鞋都买了下来。
只是十八岁那年那双被丢掉的水晶鞋磨灭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只好把对我的爱与思念悄悄藏在了时光里。
那卷信也不厚,信上还标了我可以看的日期。竟然是每年一封,一共六封。
第一封信他写的很简短:
阿轸,
我是哥哥。
你看到信时哥哥大概已经去很远的地方啦。
阿轸,不要想哥哥。
哥哥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会儿。
还记得你九岁时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哥哥去给你摘月亮啦。
哥哥
可是哥哥,四年了,阿轸早就不想要天上的月亮了。
看到第二封信时,我正好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封字迹已经有些乱了:
阿轸。
二十六的大姑娘啦,应该不会再想念哥哥了吧。
最近过的好吗?
嗯,哥哥在这边过的很好,爷爷在这里陪着哥哥呢。爷爷过的也好,看到我过来的时候还把我骂了一顿。
阿轸呢,有男朋友了吗?要结婚了吗?
如果可以,还真希望能抢了父亲的工作,在你结婚时亲手将你交给那个爱你的人。
阿轸,要开心幸福。你照顾不好自己,我知道的。
哥哥
最后他划掉了一句话,他涂的很黑很彻底。我猜了很久,后来终于隐隐从背面笔迹的轮廓看出他写的是:阿轸,哥哥想你。
这张纸还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大约他是想撕掉的,却因为某些原因又暂时搁置在一旁,最后忘了,这才误打误撞留了最原始的这封信。
哥,其实我也想你了。
这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看完这封信后第二年,我和任湛结婚了。说不清楚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但至今我很清楚,就如同自己当年依赖哥哥一样,我不能再失去任湛了。
他对我很好,他确实是个非常优秀完美的人,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从不对我生气,也很温柔,能像哥哥一样包容我的所有脾气。我难过想哥哥时他会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小声说:我也想他们。
我们两个都是无所依的人,只有彼此才是依萍。
结婚是我提出来的,我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
第三年,我和任湛有了一个孩子,是女孩,叫任念卿。
念卿,卿即为你。
我们都在思念着那个人。
生下念卿的那天,我拆开了第三封信。这封信笔迹更加凌乱,也更为简短。那时的他大约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给我写下了这封信。
阿轸,
今年南阳还没有下雪,但哥哥有些想你。
哥哥想你了。
阿轸,哥哥想你
我不知道他写这封信时是怎样的状态了。但我想他大约已经神思恍惚,把自己第二年写下又划掉的这句话在第三年写了三遍。
我在产房里痛哭出声。
这一年,我的心脏被检查出了一些问题。
任湛强制停掉了我的所有舞蹈活动,想带着我和念卿去散心。
我说我想去洱海,但我的心脏不适合坐飞机。我软磨硬泡好久,他才不得已应了下来,一路上都在心惊胆战。
洱海是我和哥哥的执念。
我一直记得他曾经和我说过。他说听别人说洱海很美,他很想去一次,只是工作地点虽然瞬息万变,却总也落不到他想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后来去过没有,但今年我替他来到了这里,就像我完成了他的愿望。
到洱海的那天,我趁着任湛带着念卿睡了,偷偷穿了裙子和舞鞋在海边跳了一支舞。
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有欣赏的,有艳羡的,也有沉醉于这支舞中的美好的。
我踮着脚尖翩翩起舞,跳着跳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
我为他编的这支舞,本来是打算十八岁那年跳给他看,没想到一次擦肩,终生遗憾。
然而不知是我魔怔了,还是想他想的急切了,我居然仿佛看见他站在了人群里,只是还没等我转眼看清楚,他的影子又恍然一场梦,被风携着远去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心口开始闷疼,只好停下舞步,止不住的小口喘起气来。
这时候任湛过来了,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要抱我回去,我笑着向他道歉。
可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我的余光里骤然越过一抹熟悉的色彩。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过去,然后我在洱海边上看到了一束蓝色满天星。
此时已近黄昏,海水被余晖浸染,只有这抹蓝异常温柔惹眼。
我愣了好久好久,猛的推开了任湛,跌跌撞撞过去抱起了那束花。我跟疯了一样到处问周边的人,有没有看到这束花是谁的,又是谁放过来的,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我讷讷站在那里,心口闷闷疼着,我总觉得,他要来找我了。
我二十九岁生日即将到来的那年,我向任湛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我说想在生日那天跳一支舞。
他想了很久,答应了。
然后他帮我租了一个舞厅,将我的生日舞会办在了这里,邀请了很多人。
奶奶三年前就去世了,爸爸妈妈也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于是亲人里我只邀请了大哥。
我换了深蓝色的舞裙,穿上了哥哥留给我舞鞋。那双舞鞋是浅蓝色的,脚跟处点缀着珍珠,蓝色丝带轻轻绑着我的脚踝,美极了。他看到我穿着他送的舞鞋跳舞,一定会很开心。
在上场前我看完了第四封信。
仍然很简短,笔迹好了一点,但我能看出那时的他已经力不从心了。
阿轸,今年辛由的冬天下雪了吗?
如果下了,就是哥哥在想你;没下,是哥哥在找你。
阿轸,如果可以,请忘了哥哥吧。
哥,你让我怎么轻易放下你?
还有啊哥,今年辛由还没开始下雪呢,我现在有些想你,你该来找我了。
离上场还有十分钟时我约了大哥在后台,我和他许多年不见了,他变了很多,不再是曾经那个雷厉风行的夏总。
而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任性蛮横的小女孩了。
我喊了他大哥,我和他说:大哥,他没有怪过你,我当然也没有资格怪你了。
他眸色微动,颓败的哽咽着说:对不起。
我笑了下,说:大哥,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他已经离开我四年了。
哥,妈的身体近些年不太好了吧,爸的头发都要掉光了。奶奶走之前还念叨着他,不知道他其实早就走了,她在那边见到他估计要怪他了。
最后我说:哥,你好好的,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他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我没等他再说就转身离开了,只在门关上那一瞬,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我的心脏很多年前就出了问题,当年是舞蹈老师建议我不要再继续跳舞,所以我当年才放弃了它。哥哥去世之后,我的心脏更加脆弱,这些年连剧烈运动都做不了。任湛是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的,但我明白,他更不想让我留下遗憾,所以他答应让我跳完这支舞。
我起舞在灯光下,璀璨的镁光灯像飞跃在我裙摆上的蝴蝶,我笑着跳完了这支舞,然后倒在了大哥怀里。
我还是没有看完剩下的那两封信,也不想再看了,我想听他亲口和我说。
任湛红着眼,握着我的手,和我说:汐汐,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傻瓜。我对他说。
他吻了我的额头。
我对他笑了一下,偏了偏头,目光微顿,眉眼倏然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我看着已经凌乱不已的观众席,轻声说:他来接我了。
他们一怔,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而只有我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那里,朝我伸出手,温声道:阿轸,哥哥带你去看星星啊。
他捧着一束蓝色的满天星站在人群里。着正装,带笑颜,长身玉立,温如玉,正眉眼盈盈的看着我,一如当年。
我笑了起来,终于抓住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轸篇完啦。
摸摸。
水调歌头台星明翼轸
赵师侠〔宋代〕
台星明翼轸,和气满潇湘。长淮胜处地灵,应产股肱良。共仰三朝元老,要识一时英杰,人物自堂堂。直气薄霄汉,德望耸岩廊。拥貔貅,森棨戟,镇藩方。折冲樽俎,春融花柳侑壶觞。两世麟符玉节,九郡恩风惠雨,仁者寿宜长。凤诏来丹阙,绣衮觐明光。
(台星明翼轸,和气满潇湘)
感谢观阅。
第41章 番外四:锦瑟
我是司锦瑟。
我的弟弟是司锦卿。身为司家少主的他, 也曾是我这一生里最大的骄傲。
而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亲手把我的骄傲毁掉。
山。与。
三。タ。
我和锦卿从小一起长大。但即使生活在一个地方,因为责任不同, 我们的住处却隔得很远。
他从出生就是一个瞩目的存在。他是司家人的希望, 也是司氏家族的未来。
然而正是因为使命繁重,他的人生和我的大相径庭。
身为司家唯一的长女,我是被族人惯大的。
从小到大, 不论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几乎都能如愿以偿。
我是真正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同时也接受着良好的高等素质教育, 因此在人情冷暖方面并不会像普通大小姐一样不知分寸。
我在学校里朋友很多, 奉承我的, 以我为仰仗的, 数不胜数。更因为优渥的家境和出众的容貌, 被人追求爱慕也是常有的事。
而我情窦初开于高二那年。
这是我的人生里最大的一个劫,因为这个劫,我最终失去了一切。
他叫肖凌, 我的班长,他是我见过笑起来最迷人的男生。
他的成绩特别好, 人也很好。那年老师将我们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 让他带我学习。
他很有耐心, 嘴里从来没有脏话, 对女孩子礼貌客气, 也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他是独生子,普通工薪家庭出身, 父母工作稳定。他很省, 不会乱买东西,衣服通常就那么几套, 也不追求名牌大款,更不在意谁瞧不瞧得起他。
这样的他其实不算特别有魅力,可我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了他。
他对我很好,会帮我带早餐,会给我讲题,会为我出头,还喜欢捏我的脸,也会在其他女孩儿朝他围过来的时候把脸贴在桌子上笑着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动心了。
可他真的很好。
明明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加上来也不过千,却因为我喜欢一条很贵的裙子,他偷偷出去打工,存了好久好久的钱买下来给我做生日礼物。
那是我收到过得最特别,也最珍贵的裙子。
后来我和他在一起,从高二到大四,整整六年。
其实我的人生轨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应该听从父母的,去国外留学,然后成为众多端庄雅正的名媛中的一员。
可我不想,我舍不得他,我喜欢他。
他对我的好没有被时间淡化过。
他对我一如既往,哪怕偶尔有摩擦,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别别扭扭的打电话过来和我道歉,或者直接闯进我的宿舍里冒着被宿管阿姨爆头的危险气恼的冲我说你怎么就不能哄哄我。
他幼稚又可爱,但我喜欢的要命。
我想过司家人不会允许我和他在一起,所以和他们摊牌的时候我就已经赌上了我的一切,果不其然遭到了反对。
我失魂落魄,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离开司家,一连好几天都不敢联系他。
而在我最犹豫不决的时候,锦卿出现了。
那时的他已经是个出尘绝冶的小少年了。不过他有点早熟,不怎么爱说话,冷冰冰的。只有见到我的时候,那双静如死水的眼里会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一丝温柔与暖意。
我走投无路,无措的哭着问弟弟:我该怎么办?我好喜欢他,可是他们不让我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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