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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吕天逸(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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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斯 作者:吕天逸

    缪斯——吕天逸(34)

    安吉洛无奈又愠怒,抬手在狼王的狗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训斥道:不许再欺负它了!你咬得太狠了!

    嗷呜――感受到那柔软手掌的亲昵拍击,狼王亢奋不已,竟嗷的一声甩着舌头绕空屋狂奔起来。

    安吉洛蹲在那儿发愣。

    这狗似乎不像它看起来那么聪明。

    过了一会儿,宣泄完情绪的狼王跑回安吉洛脚边,它可能是受到了斯诺的启发,它学着斯诺的样子人立而起,抱住安吉洛的驼色长靴

    不行,下去!狼王!安吉洛奋力推搡狼王巨大的狗头,却换来一阵口水飞溅的哈斯哈斯。

    几分钟毫无意义的反抗后,安吉洛瘫坐在扶手椅上,单手扶额,认命地丢给狼王一条左腿。

    他浅蓝色的眼珠扫过狼王的后腿

    狼王是伯爵的狗,安吉洛当然不可能对它做什么,他只是随便想想罢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默默回忆起那个小手术的步骤。

    谁知道呢

    说不定过段时间会用得上。

    第65章 月蚀(十四)(皮下剥离。)

    白绵球吸饱暗黄色消毒液与血污,软塌塌地堆在搪瓷托盘中,像一坨自皮下剥离的脂肪。

    地上,散落着一绺绺血糊的银发。

    几处破裂的头皮失去毛发遮蔽,可怜地袒露着,一片苍白猩红。

    阿图罗少爷瘫坐在一把靠背椅上。

    他用一点儿牙尖吃痛地咬着嘴唇,浓密而色浅的睫毛低垂着,似欲拗出一副惹人怜惜的脆弱情态。

    然而这显然是徒劳

    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其他生灵,浓密的毛发皆堪称魅力之源泉。在痛失三分之一的发量后,阿图罗少爷的模样和俊美二字再搭不上边,变得滑稽怪异起来,他该索性剃成光头。不过安吉洛不是剃头匠,他只清除了伤口附近的毛发防止感染,随即立在阿图罗身后,专注处理那些可怖的伤口,十指翻飞,灵巧稳健。

    几分钟前,当安吉洛眸光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任由狼王对他的左腿发癫时,阿图罗忽然头破血流地冲进那间空屋向安吉洛求救,他声称自己遭遇疯狗袭击,被扑倒在地咬了好几口。狼王对这位少爷似乎不大待见,龇牙咧嘴朝他狂吠,还甩着舌头绕安吉洛疾跑企图拖住他的脚步。安吉洛一路被狼王绊脚,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因救人心切,安吉洛俯身,用双臂卡住狼王前肢腋窝处,提起这黏人的大狗朝屋里一掷,嘭地掼上了门。

    拎狗扔狗锁狗,一气呵成。

    阿图罗伤得相当重,深可见骨,如果不是大雪封山安吉洛一定会送他去医院,可那条盘山小路被积雪堵得死死的,而安吉洛是古堡中唯一能解决问题的人。他凝聚起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注意力为阿图罗清理创口、止血、缝针心无旁骛。

    伤口缝合进行得颇为顺利,据安吉洛观察,阿图罗身体状况良好(虽然他一刻不停地哼哼唧唧,向安吉洛撒娇),要知道这不太寻常,这种程度的出血量足以使成年男子出现呼吸急促、冷汗、眩晕等症状,就算直接陷入昏迷亦不奇怪,可阿图罗面颊红润,呼吸均匀,皮肤干燥,心跳、血压均无任何波动

    我没什么力气,或许你可以搀扶我回卧房休息,医生阿图罗语声虚浮。

    可他的心跳分明强劲有力,频率缓慢,力道沉重。

    这是心肌强韧,血容量充足的表现。

    结合他的出血量,这不合理

    安吉洛卸下听诊器与血压计,眉头微蹙,脑袋歪着,狐疑地端详阿图罗,没动弹,也不吭声。

    阿图罗的表现已微妙地超出了身体素质好的范畴。

    而且斯诺与阿图罗是同时被咬伤的。

    这未免太巧了。

    莫非是斯诺被咬伤后,因疼痛而凶性大发,又去咬伤了阿图罗?

    病患脱离危险,警戒解除,安吉洛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听诊器,瞥向散落在地上的银发。

    有一瞬间,那些银发令他想起了斯诺的白毛

    迭戈垂手侍立在旁,暗暗观察安吉洛和阿图罗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

    阿图罗少爷的状况如何?迭戈斟酌着询问。

    唔他状态很好。安吉洛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含糊道,让男仆扶他去休息吧对了,斯诺怎么样了?是它咬伤了阿图罗少爷吗?

    见安吉洛对自己的示弱与撒娇毫无反应,阿图罗的神色渐渐冷下来,恶声恶气道:不是斯诺,斯诺不会咬人,是另一条很凶的狗,它一定是疯了,我该打折它的狗腿,掰断它的狗牙,踢翻它的食盆

    您该休息了,阿图罗少爷,激动的情绪无助于伤口愈合。迭戈眼皮微跳,先出言打断阿图罗的咒骂,又转向安吉洛,斯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它伤得不重,请您别担心。

    安吉洛舔了舔嘴唇,瞥了阿图罗一眼,犹豫道:能把它带过来给我看看吗?

    阿图罗恶作剧地抬了抬眉梢,意味深长道:恐怕你得先等我回房

    当然可以。迭戈再次打断,用温和的琥珀色眼珠凝视着安吉洛,微笑道,随时都可以。

    安吉洛与迭戈对视了片刻。

    不猜测一旦超出科学范畴就不再是猜测,而是胡思乱想了。

    安吉洛甩了甩脑袋,驱散那一瞬间掠过脑海的荒诞念头。

    虽然阿图罗的状态好得不正常,但那只能说明他的体质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至于其他的,那不是一个信仰科学的人应该产生的念头。

    安吉洛强压下疑虑,不肯向荒诞屈服。

    他一向反感那些缺少证据的奇谈怪论,他认为那是无知、愚昧的象征。

    呃,算了。安吉洛别扭地搔了搔脸颊,我只是随便问问。

    迭戈隐蔽地松了口气。

    风平浪静的几天过去了。

    因无法外出,冬季的古堡生活颇为单调。除去每日为伯爵按摩复健,调配药油,检查阿图罗的伤愈状况,以及阅读医书之外,安吉洛的日常事务就只剩下陪狼王玩耍了――被狼王咬伤之后,斯诺再也不敢来找安吉洛玩了。在承受狼王口水飞溅的哈斯哈斯时,安吉洛偶尔会瞥见脑袋缠着绷带的斯诺悄悄从房门口、走廊转角之类的地方露出半个狗头,向狼王投注以怨愤、嫉妒的目光而每当安吉洛朝它招手,叫它过来,斯诺便会一低头,夹紧尾巴,幽灵般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间,安吉洛对狼王产生了依赖心理。

    这是由于安吉洛在这段时间渐渐意识到,一旦身侧没有狼王陪伴,古堡便会恢复它阴郁诡异的本态当然,那无关于鬼魅怪谈,仅仅是一种建筑结构、装潢设计的不合理导致的精神压抑――安吉洛这样认为。

    这种压抑不只体现在清醒时,也在入梦后纠缠不休。

    安吉洛的睡眠质量一向良好,可自从住进古堡,他就再也没体验过一夜无梦安枕的滋味那些靡丽、奇诡的梦境像黏人的大狗一样缠着他不放,而每当他醒来,他都疲惫得好像这一宿根本就不曾合眼。

    梦境中的元素常常重复。

    月海,银光,绿松。

    薄雪融入墨绿色的暗针叶林,将其淡成一片惨青。

    以及

    畸怪的月球异魔,遍体粗黑狼毫的狼人,满月之夜血肉横飞的海岸,异空间涨落的潮汐,庞大得骇人的月球这一切就宛如一个受诅咒的轮回。

    还有

    伯爵。

    他夜夜入梦。

    安吉洛一阵面红耳热,他简直羞于去回忆。

    第66章 月蚀(十五)(听诊器。)

    梦境中,安吉洛常存留有少许清醒。

    如微醺般,他的思维趋向泥泞、粘钝,却能确保最低限度的自由意志。

    或多或少,视精神状态而定。

    安吉洛尝试过操纵梦境。

    可那全然是徒劳,在这些清明梦中,他并非自身梦境的主宰,他甚至无法用意念挪动梦中的一片落叶,这与他阅读过的精神医学书籍中的论述相左。

    这一切都相当怪异。

    仿佛梦不是梦,而是另一个维度中真实存在的空间。

    幸好安吉洛信奉科学,比起恐惧与狂想他更倾向于解谜与探索。他谨慎地避开那些怪物,在梦境中东瞧瞧西逛逛,试图寻觅出自己反复做清明梦的精神成因,这原本颇有趣味,像一种精神探险,可是阿昂佐伯爵他夜夜入梦。

    他会忽然拥住安吉洛,从身后。

    他的臂弯强韧炙热。

    他贪婪地嗅闻安吉洛的发丝。

    静电使丝绸如磁石般吸附着肌肤

    又如醇酒般涟涟滑坠。

    他会向安吉洛袒露心迹,痴迷地倾吐爱语,那些辞令甜蜜而狂热,简直泛着傻气,使伯爵像个初涉爱河的毛头小子,它们会惹得清醒的旁观者发笑,却也会搅得聆听情话之人心神大乱。

    有时,那些情话会涉及现实中切实发生过的事情就好像梦境中的伯爵是真实的。安吉洛清楚那只是他自身的记忆在梦境中的投射,可他仍然会因此陷入酣甜、旖旎的爱恋情绪与yu望中,不可自拔。

    伯爵炽热的求爱熔化着安吉洛的防御,一次次,一层层。

    伯爵会单膝跪地,用热吻烙印他的手背,祈求一丝爱情的回应,一点仁慈的宽怜,伯爵甚至会带一些强迫地

    若这是清醒的现实,安吉洛定会惊惶失措,他会不假思索地拒绝、逃避。

    这太荒唐、太不体面了,您一定是昏了头,这会败坏您的清誉,更有违我的职业道德――安吉洛铁定要这样说。

    毕竟事实就是这样

    私人医生与坐轮椅的伯爵。

    两个男人,封闭的古堡。

    被猩红窗帘遮蔽得暗昧的卧房。

    ――低俗小报喜闻乐见的桃se丑闻,再洒点儿叔侄争斗的家族内幕作为调料,报社会赚得盆满钵满。

    搞不好安吉洛会着深可及膝的积雪连滚带爬地逃下山。

    可梦境。

    安吉洛不必负责。

    他只需享受这些绮丽浪漫的迷梦,这些虚幻的感官刺激,就像在阅读一本代入感极强烈的爱情小说。

    伯爵灼热的体温融化了覆盖着针叶林地面的薄雪。

    安吉洛的黑发被融雪沾湿。

    月亮的银光漏下云杉。

    还有那簌簌的针叶与雪绒

    它们皆落在伯爵优雅如猎豹的背肌上。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

    安吉洛在梦中陷入了热恋。

    此事造成的一大不良后果是安吉洛需要动用相当大的努力去区分梦与现实。

    安吉洛不是脑子不清醒的家伙,可那些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以至于他常常会觉得伯爵投向他的眼神并不正常,它们太炽热、太缠绵、太含情脉脉,伯爵与他搭话时的态度亦太谨慎、太讨好、太像是在刻意增加与他的熟络值

    理智上安吉洛知道这是错觉,他纯属自作多情,身份尊贵的伯爵怎会瞧得上他这样的小人物呢?伯爵只是待人和善罢了。

    可情感上,他很难不那样想。

    梦与现实,热恋与陌生,胡思乱想与理智客观它们尽混淆在一起,害得安吉洛心烦意乱。

    因着烦乱,这夜安吉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与之前一样,他早早点燃了迭戈先生送来的安眠熏香,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伯爵,并产生一些逾矩的幻想。伯爵的瘫痪一直不见好转,这使得安吉洛的小脑袋里甚至转过了几个颇为主动的念头,他努力挥散那些念头,可它们转眼就回来了,害得安吉洛既是亢奋又是羞愧难当。

    午夜已过,安吉洛仍然睡意全无。

    他抓着头发苦恼地滚来滚去。

    难道他居然因为那些荒唐的梦陷入了无望的单恋中?

    这也太可笑了

    正当安吉洛深陷情绪泥潭之中愁眉不展时,一些怪异的响动出现了――或许是仁慈的神灵试图用它冲淡安吉洛的苦恼。

    安吉洛难以用具体的拟声词去形容那种响动,因为它们听起来就像是两条大狗在打架时发出的多种声音的混合。这原本不奇怪,古堡里确实养了大狗,或许狼王又和斯诺打起来了,仅此而已。这些响动之所以能引起安吉洛注意是因为它们的来源听起来就像在一墙之隔的左边客房里,太近了。

    这种狗打架的声音安吉洛之前也隐约听到过几次,因为持续时间短,且声音模糊、遥远,他便没太在意,可今夜他们似乎打得格外激烈,也离他格外近。

    安吉洛亲眼见识过狼王的凶悍,他不敢放任它们不管,于是他起身拢了拢睡袍,循声溜到左边的隔壁客房。

    隔壁客房没锁门,安吉洛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内一片漆黑。

    这儿没人住。

    当然了,古堡中的绝大多数屋子都是空置的。

    可是那两条狗也不在这儿。

    响动仍持续着。

    利爪抓挠砖石的刺耳锐响,猛兽相互威慑的低吼与粗,重物撞击的闷响愈发清晰。

    眼下,它们听起来倒像是从安吉洛的卧房里传出来的了。

    狼王――?斯诺――?安吉洛一时手足无措,他愣怔片刻,凑到墙边试探地呼唤起来。

    如留声机的唱针骤然被抬起,那些响动戛然而止。

    狼王!是你吗?!安吉洛抬手,狐疑地在墙壁上拍了两下。

    这时,一个比狼王稍微尖细的犬吠声响了起来:嗷呜汪汪!

    就像在刻意提示安吉洛它的位置。

    可紧接着,那吠声转变成吃痛的呜咽。

    怎么回事你们在哪?!安吉洛跑出客房,又跑回来,反复确认这间客房与他的卧房之间并不存在第三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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