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0)
长歌万里定山河 作者:蕉下醉梦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0)
此人,正是常歌。
常歌放松坐着,手肘随意支在立起的膝上,夜风吹起他的衣袖,翩然如流云一般。
司徒玄站在檐下,静静端详于他,只觉恍如隔世。
常歌开口笑道:什么公文密令,我看倒不必发出去了。
司徒玄细细端详他一眼,面色一凝,三枚寒刃嗖嗖飞出,掠起一阵惊风。
那风触及常歌的面容便止了,常歌的右手定在脸侧,指间夹着三枚追着红缨的短刀。他笑道:我打小就在各类暗器里摸爬大的,这种水平,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将手一扬,那些刀叮铃哐啷砸在屋檐上。
司徒玄的面色阴沉地可怕,他一抬手,除了搬运三位王侯的兵士之外,其余人一涌而出,迅捷跳上房檐,朝常歌靠近。
常歌笑了笑:太子,舍得伤我?他支起自己的下颌,尾音懒倦地厉害:你们这帮臭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司徒玄看得震怒:将他的脸皮给我撕下来!
房檐瓦砾被踩得嘎啦作响,魏国士兵已经由房檐迅速迫近常歌,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极其有素,距常歌仅有三步之遥时,为首的士兵忽然顿住,跟在其后的人一个传一个,接连乱作一团,末尾的更是躲闪不及,险些滑下屋檐去。
司徒玄轻缓捏了捏右侧袖袍,其中装着一举制敌的软筋散。
常歌将这个细微的动作收入眼中,他轻笑一声:太子无需白费气力,你那劳什子,对人的确百试百灵。可对有些东西,却是白费力气。
屋檐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一位兵士在屋檐上横冲直撞,接连撞下去不少人,还留在房檐上的也并不好过,只惊叫着蛇,蛇!
刹那间,庭院内沙沙声大作,庭院四周的暗夜渐渐扩散,犹如潮水般渐渐淹没青石地面,定睛一看,原是无数游蛇。
司徒玄缓缓退了一步: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假扮常歌?
常歌忍俊不禁:你们派人日日上楚廷讨我,闹了半天,竟不识我是谁。
随着一阵骨骼裂响之声,常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身形,不消多时,自一英武挺拔的男子身材,缩至一娇小玲珑的女子。
他以长袖遮面,大红的袖子一挪开,霎时露出的竟然是颍川公主司徒彧的面庞。他忽然转了女声,甜笑道:玄哥哥,我可是你的楚王后啊。
司徒玄的拳已捏得死紧,无奈当前庭院已被无数黑蛇覆得满满当当,甚至还在朝前行进,楚王后莫桑玛卡分外悠闲,晃着脚坐在檐上,笑嘻嘻望着满庭之蛇。
他的笑忽然凝在面上。
有人落在他身后,几乎片刻之间,他的口鼻迅速被一雪白湿帕掩住,甜腻腻的香气充斥了整个鼻腔,莫桑玛卡甚至未多说出一句话,便双目一阖,昏死过去。
白苏子背着月亮,仔细将莫桑玛卡放倒在屋檐之上。
他将身一纵,轻飘飘落入蛇群之中,群蛇争恐避让,他落脚处,瞬间让出一片空地。
司徒玄温和一笑:白公子,心肠倒是软了许多。我还是头一回见,你手下竟能留活口。
白苏子缓缓前行,他途径之处,群蛇惊恐逃窜,让出一条道路。
距离司徒玄两步之遥时,他单膝跪下:拜见巨子。
第96章 赑屃 先生,哪里不高兴? [二更]
无正阁表面上由白兰二位公子掌事, 实际上真正暗中操作的乃无正阁巨子。
中原各处无正阁的分支、间者、钱庄、茶楼、学堂,大大小小皆是无正阁巨子的爪牙,亦是大魏太子司徒玄的鹰犬。
司徒玄和蔼将他扶起:你我亲如兄弟,何须行此大礼。
属下得知情况有变, 前来营救巨子。
司徒玄满意地笑着, 反手握了白苏子的手, 问道:常歌,可有擒来?
白苏子眼神轻闪:巨子安危要紧, 我只是来营救巨子。
言下之意, 巨子交待的擒来常歌之事,他根本未做。
白苏子忽然脚步不稳,足足退了三步方才停下, 原是司徒玄猛地将他推了一把。
司徒玄迫近一步:白公子,白医仙你现在,究竟站在哪边?
白苏子恭谨合手:小白只是一介医官,无力参与争雄之事。他自袖中摸出一枚黑玉扳指, 双手呈予司徒玄,此乃无正阁掌事戒指,此事过后,还请巨子收回权杖, 还小白一身清净。
司徒玄的眼神在扳指上轻触片刻,复而换上一脸笑容:我不过说了你两句,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
他装作要去搀白苏子,谁知白苏子低头拱手,他竟搀扶不动。
二人僵持许久, 白苏子依旧保持呈上黑玉扳指的姿势,纹丝不动。
司徒玄大觉索然无味:罢了罢了。你要交还便交还。我只提醒一点, 当初如果不是我
白苏子抢先打断他:巨子交待之事,我自会完成,算是报答巨子救命之恩。他的手渐渐松弛,缓缓将黑玉扳指递予司徒玄手心,但此后,我与巨子便再无关联瓜葛。
他一松手,司徒玄也并未用力攥紧,黑玉扳指自司徒玄的掌心滑落,哐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了四瓣。
*
长安城外六十里处,秦岭山脉。
此处终年无人,树林之间生着几乎半人高的乱草,时近盛夏,草木茂盛、丛林阴翳,入夜后,整片树林宛如无尽迷城。
林中某处忽然惊抖,一人一溜小跑至树林某处,蹲伏在一巨石之前。巨石缝隙之中缓缓露出些许暖光,原来巨石之后,竟是一空腔!
这人在巨石上轻叩三声,石洞中传出一声许可,此人方才侧身进入。
石洞内陈设简陋,仅置着一木桌,一见便知是战时临时搭建。桌边站着两个人,一位是无正阁掌事公子泽兰,另一位则是魏国左将军刘复盛。
刘复盛自地图之上抬头:可有情况?
进山洞之人合手复命:已有小队楚国精兵自上庸入秦川,一路未走任何古道,皆翻山越岭,隐匿行军。
刘复盛轻微皱眉。
泽兰唤传令之人上前,在地图上指出精兵进入的方位和方向。传令之人画毕,刘复盛眉头依旧紧锁不解。
泽兰开口道:一切皆如巨子所料,复盛将军缘何忧虑?
五国相王,但此举着实冒险,这点司徒玄心中自是如明镜一般。但他若赌成了,却能一箭三雕。
这第一只雕,便是白苏子。
白苏子近几个月同他联络愈发减少,前些日子提前埋下的疫病种子发了,这位向来懒得顺手救人之人居然彻夜不眠,悉心救治,这么一来,司徒玄亦怀疑他是否叛出,刻意要他至新城郡,护航五国相王之事。
而第二只雕,则是挟诸王侯,以令天下。
最重要的目的,则是擒拿常歌为此,他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便是白苏子于行军前,将常歌拿下。若白苏子失败,他在秦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常歌上钩。
他算准了,常歌定会借道秦岭,直取长安。
明面上看,如果大魏想要对五国相王宴会动手,势必会调动军队,而距离此地较近的襄阳、樊城皆属楚国,西部的上庸、汉中又属益州,魏国南阳等地虽有屯兵,但地势低平,毫无遮挡,倘若大规模行军,必然会引起注意,因此,魏国唯有自秦川以北调兵。
秦川以北,兵力最充足之处,便是大魏都城长安。
常歌惯爱声东击西、屡出奇兵,若常歌布阵此局,定会趁着长安城空虚,使一精兵小队,飞越中原脊梁秦岭,天降都城长安。
因此,司徒玄稍稍动了动谋略,五国相王以软筋散巧取,而大魏的主要兵力,则隐匿在八百里浩荡秦川之中,准备生擒常歌。
大魏左将军刘复盛反反复复地看面前这张行军图,一切皆按部就班,常歌的楚国精兵如他们所料,借到秦岭,直奔都城,可他心中莫名惶恐,总觉得一切似有何处不对。
他摇摇头:我觉此事有蹊跷。
泽兰温和一笑:复盛将军谨慎,这是多虑了。
不。刘复盛抬手制止,你未同常歌共同征战过,并不了解常歌。我曾是常歌之父常川麾下大将,常川此人便深谙兵者诡道之理,次次战役,无人能揣度出他心中所思,布阵更是留下数道后手。
刘复盛双目出神:而常歌,青出于蓝,比之更甚。他摇头道,精兵越秦岭之事,我怕是个圈套。
大魏几十万大军皆匿在浩浩秦川当中,此事重大,决不能出半点纰漏,泽兰进一步问道:复盛将军此言可有根据?
刘复盛眉头深锁,叹息一声,吐出二字:直觉。
泽兰笑道:常歌再用兵如神,也不可能事事先知先觉,何况已经出现翻越秦岭的小股精兵,不正是印证巨子和复盛将军的猜想正确么?我也尊崇常将军,但敬佩的,乃其毅力与胆气。请恕泽兰直言,当今在世的诸位将军,尤其是大魏当下的这些将领,似乎对常歌的兵法有些过于惧怕,乃至神化了。
刘复盛缄默不语。
从戎之人对常歌多有尊崇,正是因为术业有专攻,真正调兵遣将之人,方能明白常歌的诡没难懂。
眼下魏国将领兵士大半是大周朝遗留下来的编制,要么跟着常歌出征过,要么听着常川常歌征伐的故事一路成长,正因熟知,却愈发惧怕。
常歌,正是大周最锐利的尖刀。
泽兰见他仍旧郁结,只得宽慰道:退一万步讲,纵使常将军天降奇才,我等凡人琢磨不到他的心思,那巨子与复盛将军二人一道,当能与常歌相抗一二,复盛将军,无需太过焦灼。
不,我还是觉得此事有诈。刘复盛道,八百里秦川,稍稍一个偏向,便有可能迷失于无人林海当中,一旦错过五国相王的时辰,魏国军队一旦回撤,想要再出奇兵夺了长安便是难上加难,此事常歌断不会冒险。
他手指点在地图之上:这个入川切入点太偏僻,原本相王时辰就紧迫,常歌的军队不走最近的终南山,反从此处翻越,反而绕行多费了时辰,我觉得这是处疑兵。
泽兰的笑意也淡了不少。
这样,我们还是按照巨子的行动执行,你仍旧带魏军驻扎此地,堵截常歌。
刘复盛取下兵器架上的长剑,泽兰见状忙问,将军是要去往何处?
刘复盛出鞘两寸:包抄。我怕此时,常歌已至长安城。我定要出其不意,将他拦下!
*
常歌尚未抵达长安城,不过距离大魏都城长安已是相当贴近。
众人都知道他用兵出其不意,屡出奇兵,放在当前阵势当中,便是明取鬼戎大营,暗袭五国相王,除此之外,常歌定会出其不意,重创大魏。
若想重创一国,无外乎天降奇兵,直捣都城。
只是楚国与魏国之间有浩荡秦岭相隔,悄无声息地越过秦岭直达都城,几乎难于登天。
若按照常歌以往的性子,他确实是会派出小股精锐,不走古道,直接穿越山林,翻越秦岭,所以常歌刻意依着旁人对他的猜想,挑了一小队特殊的兵士,自山林过秦岭,也好满足旁人对他的猜测。
常歌自己却亲自带兵走了另一条道路。
四下无人,仅有一指路石碑,这碑硕大,底座乃驮碑神兽赑屃。四五个士兵围着这只石头做的大龙龟,急得满头大汗,石碑却依旧安稳如山。
常歌看得心急火燎,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他本不该如此,别的士兵都是秦岭农人打扮,唯有他生得昳丽无比,即使扮做农人也是个四不像,反招人眼目,于是干脆没变装。
常歌加入之后,龙龟朝一侧旋开,露出底部一个幽深大洞,正幽幽朝外冒着潮寒气息。
常歌将肘架在龙龟脖颈上,朝下方使了个眼色:就这里了,下去吧。
楚军将士如同倒豆子般,一个接着一个矮下身子往里走,楚军来的人不少,接连不断地进入地道,都花了快一刻钟的时候。
最后一个进去的是祝政,这地方入口狭窄,起初矮身方能进入,但愈往下走,反而愈发宽敞。
未行几步,听得身后隆隆之音,入口处的光亮彻底消失,应是常歌合上了护住石道的龙龟。
先生小心脚下。
常歌很快追了上来,火折子一闪,一手持烛台袅袅点燃,渐渐照亮常歌的面庞。
石道并不宽敞,常歌侧过身子,走在祝政身前,为他照路。
这暗道很要走一阵子。常歌信步在前方不远处,具体多远时隔太久,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现下宴会开始没多久,动作麻利点,应该能在魏军撤回长安城前抵达宫城。
常歌行在前,满心雀跃。祝政跟在二步之遥,默然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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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