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4)
长歌万里定山河 作者:蕉下醉梦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4)
绫缎收回,而朱九变的脸上,却留下一道粗重红痕。
朱九变当下捂脸,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大胆!朱九变身边的文臣喊道,这可是两朝元老,大魏丞相!
常歌轻手将红绫缠回手腕,冷笑一声:我打得就是朱丞相。
朱九变,你既为大周丞相,不做好百官表率,反而叛国事魏,再做大魏丞相,我不打你,还打谁!
朱九变缓缓拿下掩面的手,冷笑道:常歌,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如今的天,是大魏的天!
他这句常歌一出,在场魏国朝臣俱是又惊又怖。
朱九变曾为大周文首,和常歌一道同朝为官,他亲口唤出常歌,定不会有假。
丞相刘复盛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窝在地上,他是来为毒杀常川,报仇你快
走字还未说出口,刘复盛便昏在地上。
毒杀?
四周朝臣低声议论起来,大周朝定安公常川,其死竟有疑。
当然是毒杀。常歌定然道,我常家代代浴血沙场,良将辈出,从不会有懦弱自戕之徒!
常川最后一次出征冀州,远拒鬼戎,本是立了大功,朝堂上却吵闹不休,说常川暗通鬼戎,次次鬼戎南下,皆是常川出征方才平定,定是养寇自重,以丞相朱九变为首,死死相逼,要求惩处常川。
朝上百般僵持,边关却对此事懵然不知,常川班师回朝那天,冀州百姓感恩爱戴于他,各家献出些许精酿,凑成一碗万户送行酒,由副将刘复盛亲手献予常川。
正是这碗酒,逼得常川临时交戟于常歌,又跪亡于常家祠堂之中。
原来如此。原是为了此事。
魏相朱九变讥诮般短笑一声,世人都以为常川是被周闵王下令毒死,周闵王却以为他是被我毒死,司徒镜以为他是鬼戎毒死可惜,你们都错了。
常歌审视般看着他。
朱九变似乎终于扳回一筹,他昂头背手:常歌,你父亲常川年少成名,百战百捷,又迎娶西灵公主,坐拥狼胥骑;而后数拒鬼戎,大定四方,不仅军中威望甚高,一呼百应,百姓更是沿途跪拜,直呼兵神济世常歌,我且问问你,如此兵神,这碗送行毒酒是谁端给他的,还重要么?
常歌目光浮沉,抿唇不语。
朱九变凉凉掠了常歌一眼:这个道理,常将军自己也是深有体会吧。
常歌紧紧攥紧了拳,而后他拳头渐松,冷冷道:从前我只想着文武相和,忍让为先,洛侯数度参我,我皆不以为然。今日看来,我对洛侯,还是太过放纵了。
洛侯朱九变冷哼一声:大丈夫为国为民,纵千万人而吾往矣!即使今日殉国,又有何惧。
那便正好。
常歌信手一挥,让人将殿前广场的大魏国柱齐手推了,几十个人合力,抬至九层玉阶之上。
国柱,乃是一国国祚之象征,哪里能说推便推,那帮子大魏朝臣有的慷慨激昂,有的哭天抢地,还有的愤恨至极,竟无语凝噎,群情激奋,恨不得当下以身殉柱。
常歌顶着咒骂赌咒,盯着大魏国柱端正在玉阶之上立好,自己则直上九层重阶,轻飘飘在玉阶顶端坐下:你们说得慷慨,以身殉国?今日,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常歌高高坐在玉阶之上,所有朝臣立于玉阶之下,他轻手拍拍冰凉坚硬的白玉国柱:国柱在此,想一表忠心的,排好队,挨个来撞。
那群朝臣左右相视,这回倒无人慷慨,更没人激昂。
他们心中还念着五国相王,念着司徒玄的大军班师,此处闹剧再拖上一拖,拖到长安城守军班师,自是有人收拾常歌。
我说呢,难怪大魏撑不过四年,今日便要葬亡在此处。常歌冷笑道,国柱毁在旁人手上,朝野百官,竟连个以身护柱的人都没有。
他刻意将手在魏国国柱上摸索着,国柱上雕满盘龙纹样,摸过龙角,常歌还刻意拍了拍龙头,气得一朝臣几要气急乱跳。
报一令兵高声嚷着一路跑了进来,新城郡大胜!鬼戎绵诸国王、月氏首领,益州主公已被擒拿,皆押往长安!
群臣一惊,新城郡正是五国相王之处,五国连横首领竟被拿下大半,这一消息如雷霆贯顶,将在列朝臣击得梦碎。
报头一封军报刚刚递送至常歌手上,第二位令兵跟着奔了进来,汝南大胜!吴国军队已列阵边界,准备随时夹攻!
汝南乃豫州领土,恰与大魏相邻,吴国吞占汝南列阵边境,意味着随时能向大魏横兵!
报第三位令兵高呼而入,秦岭大胜!魏国主力歼灭小半,投降大半!
仍留着些许希望的大魏文臣,痛楚闭了闭眼。
不错。常歌敛起手上的军报,诸位可有未听清楚的?需不需要我着人再念一遍?
接连三封军报,魏国国破几乎是铁板钉钉之事,纵使此时即将破晓,场上一片哀穆之气,所有朝臣都耷拉着头,丧气得厉害。
正在此时,魏国丞相朱九变却上前一步,踏上了最初一级玉阶。
常歌的面色,陡然阴沉得厉害。
上有苍旻,下有河山,三纲道义,佑我清夷!
朱九变再上数级:焚我陋骨,漧我热血,纵使竖头破裂,定要正我朝纲!
国柱在前,朱九变的眼神却无比坚定。在场朝臣当下明白,丞相朱九变这是要以身殉柱,无不触动。
不少朝臣更随之齐声朗诵重复魏相所言,郎朗之声,旋于大殿四围。
此时,朱九变已行至国柱之前,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白玉国柱,字字句句几乎是自牙缝中挤出:宵小贼子尔,安敢灭我云天!
言毕,他将眼一闭,直朝国柱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洛侯生性复杂,不能简单以黑或者白一言蔽之,后文还会继续揭露,是正是邪留给各位读者评说
第101章 定国印 真乃豪掷山河,为博美人一笑。 [二更]
洛侯不可!
洛侯国柱, 断不可崩!
洛侯朝前一冲,追随其后的数个文臣当即擒住他的袖子,好一通拉扯。他便就势站住,斜目扫了眼常歌, 按道理说, 常川之死有疑, 方才他刻意模糊真相,即使是为了句实话, 常歌也应当阻拦于他。
可他的戏演到这份上, 常歌不仅不阻挠,甚至稍稍挪开些位置,方便洛侯朱九变一头撞上国柱。
不仅常歌未拦, 洛侯身后追随的大魏朝臣一个哭得比一个响亮,仿佛他已是以身殉国了一般,常歌却撑着下颌,一脸讥诮看着, 靴尖甚至还颠颠不止,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洛侯义薄云天!
洛侯以身殉国,真乃大丈夫!
洛侯慨然堪比沉江屈子!
说得真对。常歌拿军令黄纸当做折扇,凉凉扇了扇, 大魏国崩,没想到洛侯的气节不崩。
高帽子一顶接着一顶,常歌也出言拱了把火,这下,大魏丞相朱九变被架在了炭火架上, 不撞都不行。
他一咬牙,甩开扯着两臂的朝臣, 咚地一声直朝国柱上撞上。
鲜血迸溅,两道飞血当即溅上常歌侧颊,洛侯沿着国柱缓缓滑下,跟随而上的文臣大惊,慌张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扶着洛侯。
天妒忠良天亡我大魏!
朱家在朝中深耕数代,朝堂之上依附他的人不胜其数,此时朱九变慨然一撞,平日里朱家的鹰犬当即跳出,有愤慨高呼的,有要随之撞柱的,有誓要同常歌血战到底的,场面一时喧闹,竟如鼎沸。
几个胆子大的,仗着自己人多,而常歌随侍也不过数百,径直跳至常歌身前,咄咄逼人,要他殉葬朱九变。
纷乱之中,洛侯朱九变轻缓睁开了些眼睛,透过围着他的朝臣,唇角挂着丝冷笑,静静盯住常歌。
常歌周身人数越聚越多,康良看着不妙,当即带上三五个人,打算护住常歌,正在此时,那帮子朝臣忽然惊呼一片,抱头鼠窜,不消多时便散得干净。
常歌身侧,一匹灰狼正低低巡回,勾着头,死死瞪住作乱朝臣,将常歌护在身后。
消消气,鹰奴。
那只悍狼被人拿手一揽,常歌将它搂至身侧,以手从脑袋顶一直抚至后背,灰狼当即温驯,只静静坐在他身侧,由他抚摸。
蛮夷!竟与畜生同伍!朝臣聚在一侧,不知谁躲在人群中,低骂一句。
常歌抚着狼背的手,瞬间顿住。
他蓦然站起,距他不过五六步距离的魏臣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常歌阔步走近,那群臣子生怕常歌出手打人,护着朱九变,退至玉阶栏杆旁边。
蛮夷!今日我们誓与洛侯共进退,纵使你把握了大魏朝廷,我们大魏忠烈,也绝不屈服!
常歌未出言搭理,上前几步,最前排的几位文臣不自觉后退些许。
这群朝臣挤在一处,倒是像极了聚在一起取暖的鸡鸭,没人出头,还一直咯咯不停。
忠烈?
常歌踱着步子,挨个端详着魏臣的脸,鬼戎连年南下,抢人抢物,冀州苦不堪言,未见你们谈及整治;今年益州本有国难,粮米不足,月氏南下作乱,一场保卫战役僵持半年,打得家底都快没了,不见你们伸出援手。楚国日强,你们反倒一转头,同鬼戎联合,同月氏统战,撺掇益州废世子谋逆,五家分楚,现在同我谈,忠烈?
常歌冷笑一声:司徒镜谋反,你们中某些人,为了一己荣华,视而不见。现下朝堂与外族勾连,你们倒一个个跳出来,彰显忠心!
常歌停在大魏国柱之前,一脚将国柱踹了下去。
方才喊着要以身殉国的朝臣连连惊呼,慌张矮身,躲过滚滚摔下的国柱。
常歌愤然转身,天际破晓,在他身后擦出一抹亮白:你们这忠心,究竟是献给口中的苍旻山河,天下万民,还是献给你们身上的印绶冠冕,朝堂党羽!
大魏国柱顺着长阶滚滚而下,撞坏了数处栏杆,又被磕回阶梯之上,重重摔在长阶底部,当下玉碎成数片。
国柱粉碎,所有人万般惊讶,竟未来得及说出半个字。
偌大的宫城,静如窒息。
此时,正门口传来三声清脆掌声。
众人一道看去,见几位苗女立于善仁殿入口之处,这群苗女左右让开,其内走出一位女子,杏眼圆脸,滇南苗王打扮。她满头满身的银铃坠饰,行走之间银饰相互碰撞,四处脆响。
这女子正是滇南颖王,庄盈。
常将军这里,真是热闹。
庄盈背着手,款款朝常歌行来,她刚要踏上第一节 玉阶,一旁的魏臣当即瞪了眼睛:大胆苗夷!玉阶通天,岂是尔等女子能够沾染!
滇南颖王连笑数声,笑声仍在空旷的殿中回荡,她的脸却蓦然一沉。
出言不逊的魏臣忽然啊一声,摔出人群,滚在玉阶之上,也不知是生了什么毛病,他掐着自己的喉咙抓挠不止,片刻便将脖颈挠得鲜血淋漓,长阶本就陡斜,他这么一滚,更是顺着阶梯,直接滚至长阶之下,撞上国柱,这才四肢瘫软,动弹不得。
此人喉部飞出一黑红蛊虫,轻巧飞回颖王身侧。
滇南颖王甜笑一声:好大的丈夫,好厉害的朝臣,居然斗不过一只小小的虫子。
她的面色瞬间一冷:笑话。
不日之前,魏国使臣金鳞池盛宴上出言驳了滇颖王一句,下了宴会没有多久便惨死驿馆之中。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女子竟用此毒辣之法杀人,在场魏臣无不汗颜,却生怕一个不慎,又惹怒了她,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滇颖王轻巧上了玉阶,不仅没走两侧臣道,反沿着极近中心的诸侯之道上前。
她轻盈停在常歌身前,常歌瞟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庄盈轻呵一声:你以为我想来么?两日之间定了秦岭,又奔波至此,若不是应了你那位先生,我才懒得做此等吃力之事。
原是祝政遣她前来。
既然是祝政的意思,想必她不会乱来。常歌的心先定了三分。
喏。
庄盈只用两根手指,捏着一虎头鞶囊,递予常歌。看鞶囊外纹绣形制,这当是武将官印鞶囊,且该武将官阶不低,至少也是个镇疆大将。
常歌不解其意,问道: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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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