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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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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歌万里定山河 作者:蕉下醉梦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9)

    快!常歌忙道,还有这个!

    第107章 长命 长命无绝。 [二更]

    定山

    张知隐睡得朦胧, 喉中干的厉害,他抬手朝床头摸了摸,却摸了个空,意识才缓缓回过来。

    平日里孟定山总比他早起些许, 当日知隐着什么衣服, 都会叠得整齐置在床边, 再附上一杯温茶,好让他模糊中, 抬手便能摸到茶盏。

    张知隐幼时得过咳疾, 自那之后便落了些病根,每日醒前喉中总是干涩难忍,必要饮杯温茶方才好受些。

    这杯触手可及的温茶四季不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已成了习惯,张知隐抬手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 孟定山已同他不在一处。

    有人察觉到他醒了,火星一闪,原本浓郁的黑暗被烛火驱散。

    常歌站在灯烛旁,手中还拿着熄灭的火折子, 灯火渐盛,常歌背着亮,几步上前。

    张知隐打量一圈四周,这里应当是夷陵官署,去年夷陵陷落之后, 张知隐同孟定山曾在此小住过一段时间。他慌张开口,声音干哑得厉害, 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率先咳了数声。

    知隐将军莫要心急!医官情急出声,张知隐这才察觉,一旁的站着竟然是益州军的军医,不知为何,益州军医居然会出现在楚国官署。

    他虽惊讶,但无暇关注此等小节。

    那军医端来碗水,先供他服下。

    平时定山的茶总是不温不凉,刚好入口,张知隐只抿了一口军医递的水,被烫得一惊。

    常歌出声道:慢点。

    张知隐将就着喝了些许,热水将喉一润,他的音色恢复平常,赶忙问道:战况如何?

    常歌道:两军都罢戈了,眼下,相隔三十里驻扎。今日傍晚,巴东已递了投诚书,建平南北东西皆已属楚地,建平怕是撑不过多久,便会投诚了。

    张知隐算是隐隐定了心,如此结果总比两厢厮杀、你死我活要好。他稍微低下目光,看着手中仍温热的茶盏:定山呢?

    一旁的医官轻手接了空茶盏,退后一步,一语未发。

    常歌迟疑片刻,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他还挺好的。倒是你身上有些小伤,这几日好好休养休养。

    他说话时眼神闪躲不止,看得张知隐心中狐疑。常歌定是有事情瞒着他,说不定,真正受伤的是孟定山,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放心。

    张知隐复而问道:他的伤,有多重?

    不重,不重。常歌连声说,他在益州军中治疗,估计过几日便能大好了。

    张知隐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这医官只低头站着,静默不语。

    张知隐问:这医官我认得,乃益州军医长,军医长都在此处,谁在给定山医治?

    常歌动了动唇,而后将唇抿紧。

    怎么,他伤得很重么?张知隐撑着床,当下要起身,结果左肩前胸一阵彻痛,惊得军医和常歌几乎同时上前。

    军医劝:小侯爷,你先歇歇吧,才上了药,要卧床休息的。

    先别管我。张知隐死死扒着床沿,忍着疼稍稍起身,你快回益州军营救治定山,再要人以千里快马,到江阳侯府,将我府上医官请来,定山体况,他最了解,快!

    益州军医惴惴望了常歌一眼,常歌小声道:要你去你便去。

    那军医赶忙合手退了出去。

    常歌坐在床尾,右手轻缓落在床沿上,他手背冷白的可怕,以至于有些发紫。明明是暑日里,反倒像在霜雪中埋过一样。

    常歌低着头,肩背也不如平日挺拔,轻轻靠着床柱。

    张知隐看得愈发生疑,当下抠住床沿,想要强行起身,常歌一惊,慌忙道:你做什么?

    张知隐掩着左肩:我去看看他。

    常歌倏忽站起:躺着休息!

    张知隐已完全坐起。

    这是军令!

    张知隐坐在床上,低声道:主君,定山究竟如何了,能告知我么?

    当时战场上一片混乱,他只记得四周都是踩来踩去的军靴和四处乱挥的兵刃,他本是想去扶一把定山,结果定山竟抽开自己的铠给他裹上,死死护着他的脑袋。而后牺牲的兵士渐多,他二人便被压在了尸山之下。

    常歌不语。

    张知隐撑着床沿便要站起,结果肩膀一沉,被常歌死死按了回去。

    将军。

    张知隐未再以合纵长的称呼唤他,反而换回了以前常歌在益州做将军时的称呼。

    将军,骠下从未抗过您的军令。张知隐道,但将军若不把话说清楚,今日我是爬也要爬到益州大营,定要见到定山的人。

    将军。张知隐言辞恳切,我同定山自幼一道长大,有如兄弟手足,您

    我知道。常歌低着头,站在他身前,我知道。

    他轻叹一口气:你稍等片刻。

    常歌旋身出了房间,他很快又折返回来,这次他手中多了把刀,常歌停在张知隐眼前,将刀轻轻横起。

    这是定山的长命刀。

    将领的贴身佩刀,犹如手足,平常断不会离身,除非刀主牺牲。

    张知隐一见这把刀,头脑当下一震,常歌似乎在说些什么,但他只觉天地乱晃,一个字都没听不进去。

    长命刀,弯身带弧,刀柄为朱雀头,刀背刻四字长命无绝。这四个字,是益州公将这柄刀赐予孟定山之时,张知隐亲手所刻。

    刀身上留着无数的战损痕迹,朱雀刀头更被暗血染透,此刀几任主人皆为益州勇悍猛将,只是这刀煞气过重,持刀之人,竟无人能久活。

    也正因如此,张知隐方才刻上长命无绝四字,只望能压住此刀煞气。

    谁知

    长命刀静静横陈,张知隐抬起手想触一触这柄弯刀,指尖却被冰寒的刀身刺得一痛。

    张知隐盯着这柄刀,愣神片刻,忽然又要起身,常歌忙道:知隐,你

    张知隐已歪歪斜斜站起:我要去看他一眼。

    他站起来才发现,左腿不知何处受伤,整条腿木然,几无知觉。他腿上紧紧缠着木板,刚跨出一步,整个人朝旁边一歪,好在常歌出手将他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张知隐执拗着还要起身,常歌无法,只得大声道:别去了!

    定山我焚了。

    张知隐轻轻一顿。

    他怕你看到了伤心,弥留之际,要我当下将他焚了。

    张知隐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他的手冰得吓人,力道更是大的惊人:你说什么?

    常歌眼眶微红,低头哽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常歌死命抑了抑情绪,方才低声道:铠在你身上,他护着你大半,你受的只是些小伤。他

    常歌偏过头,将手中的长命刀塞进知隐怀里,你拿着吧。

    他轻缓拍了拍知隐的肩。

    他在何处。

    张知隐强抑着镇定道,我要去看,定要去看,焚了焚了也该有些痕迹。他强拖着左腿,又要朝外走,左胳膊却被死死拉住。

    常歌避开他的眼神:我带你去。

    张知隐这才松弛下来,常歌刚朝前挪了一步,他的脖颈忽然朝后弯成个优美的弧线,而后整个人朝下一软,倒在地上。

    张知隐被吓得一惊,而后当下朝外喊道:医官!

    门嘭一声打开,益州军医慌忙小跑进来,一见地上倒着的不是张知隐,居然是常歌,懵然片刻。

    愣着作甚,快过来!

    张知隐有腿伤,压根搭不上劲,他们又唤了几个益州兵士进来,七手八脚将常歌挪至床榻上,张知隐坐在一侧木椅上,迅速整理神思,这当是冰魂蛊毒毒发,他着急道:快,快去长安请先生!不,先去请颖王!

    是!

    几名益州士兵当即便要出门,听得门口一声先等等!

    木门一推,一位医官打扮的少年闪了进来。他朝张知隐行礼道:吾乃常歌随侍医官白苏子,请先让我一诊。

    白苏子坐下,将常歌左袖一拉,常歌的胳膊竟已白至发紫。

    白苏子呼吸一滞。

    *

    常歌转醒的时候,室内并没点着烛火,隔着纸糊的木窗,室内如映雪般微明。

    他稍稍动了动手指,床头的浓影瞬间一动,白苏子惺忪着眼抬头,呆着反应了会,立即出声制止:别动!

    常歌依言躺了回去:我迷了多久?

    白苏子道:两个时辰。

    常歌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毫针,稍一动胳膊,所有细如蚊子腿般的毫针都跟着哆嗦。

    他被逗得发乐:松树原是这个感受?

    一时间,白苏子不知是该说他乐天还是该批评他不上心。

    常歌晃晃手腕,手腕上的银针亦是跟着抖,他玩了一阵子,在白苏子爆发前夕停下,看似淡然问:不是一直以银针抑着血脉不让逆行么?我也有数个月并未发作寒毒了,怎会忽然再行发作?

    这事我还要问将军。失礼了。白苏子隔着锦帕,将常歌的内腕稍稍翻出。

    他的手腕内侧仿佛是雪白的纸张捏的,皮下的血脉和紫色瘀斑清晰可见,仿佛稍不注意,内腕的皮肤便要破裂。

    常歌若有所思:我记得上次看还不是这样的。

    白苏子将他的手腕缓缓放回去:上次,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常歌竭力回想一番,吃羊肉那次。展从伯送来的苏尼特羊,你记得么?

    白苏子依稀回想起来,那次颍川公主、幼清景云都在,难得忙里偷闲聚了一次,那之后便因为疫病之事忙里忙外,半点闲工夫都没有。

    白苏子皱眉:那不是大半个月之前!

    见他严肃,常歌似乎也体会出些许严重性,敛了嬉笑神色,问道:怎会忽然扩成如此?行针,还有效么?

    白苏子一瞬间想说什么,他目光闪了闪,最终低声问: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至阴至寒的东西,或者去过什么很冷的地方?

    第108章 弑父 谁告诉你,是我弑父? [一更]

    常歌认认真真回想片刻:没有。过了会他又补充道, 药王谷那个山洞算不算?那应当是最近我去过最冷的地方了。

    近来渐渐入暑,即使是秦岭深处都热得厉害,阴寒之处倒是真的不多。

    提到药王谷,白苏子的手指显著颤抖了一下, 他赶紧掩了过去, 低头道:那个应该不算。当日如果有影响, 你当立即发作,应当不算。

    常歌将手腕再度翻出来, 原来那紫斑并不是在腕上的, 而是自胳膊往下蔓延,已经发至手腕。此前他发过几次寒毒,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 伴有这种触目惊心的淤血瘢痕。

    常歌:怎么这次会扩成这样?

    白苏子低下头:此事也怪我。我一直以银针制着血脉不让逆行,表征上看起来毫无症状,没想到竟误了大事,若我不出手遏制, 也许能更早发现

    这不怪你,以银针遏制也是我自己的想法。常歌有些发愣,我究竟还有多久?

    白苏子默然。

    说吧,这有啥不好说的。

    白苏子稍稍低头, 在他耳畔说了个期限。

    常歌将手腕缓缓放了回去:那勉强还够。还够就行。

    将军白苏子语气迟疑,如果有人愿意救你,就是可能有些代价的话

    得了吧。常歌飘然道,什么代价,以命换命?还是什么奇珍异草, 还是什么偏门的祸害别人家小孩子的事情?

    白苏子试探道:这世上,很多人的命是很轻的。将军的命系着天下, 世上可以没有很多人,但不能没有将军。

    常歌躺在微明的光线中,轻缓摇摇头。

    这世上所有人的命都一样重,这和你是将军还是士兵,甚至只是田间种地的老农都没有关系你知道么,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常歌的声音转缓些许,先生住着的地方,叫齐物殿,其意便是万事万物,一视同仁。齐物殿起先的名字,叫什么大仁吧,什么大人小人的,可难听,现在的名字是先生亲自改的,那三个字是我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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