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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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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歌万里定山河 作者:蕉下醉梦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91)

    益州公刘图南缓缓摇头。

    他世子之位被废之后,大魏太子司徒玄便来同他商议,愿意帮他夺位。可他有邪念,旁人巧言令色,方才诱导了他。此事,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怨。

    祝政轻轻抬手,原本静寂的天牢中走出两名狱卒,其中一名双手托着一小木几,只低着头看路。

    牢门打开,小木几落在牢房地面,两名狱卒垂眉顺眼,合手而退。

    木几上左侧置着一份诏书,乃事先拟好的益州全境投诚公诏。诏书旁置着青铜酒樽、酒壶,两样物件都是世子制式。

    这是要让他下招投诚,而后为天下安定,自决于天牢。

    刘图南望着诏书,手指轻轻动了动:我,唯有一个请求。

    祝政先他一步,将他所思所想说出:弑父篡位之事,青史上不会留下一笔。你还有别的想说的,便到下面同你的公父说吧。

    他略退一步:请。

    刘图南提笔,在王诏之上署名,而后斜满一盏酒,一饮而尽。

    哐一声。

    青铜酒樽翻倒在地上,摔进天牢斜斜的光亮里。

    祝政静静站了会,方才挪动步子朝外走,他刚刚拐过角落,脚步一定。

    吴国少主华悦贤站在拐角处的暗影当中,恭谨合手,向他行了一礼。

    祝政淡淡道:可都听得清楚?

    悦贤少主微微低头,言辞温顺:清楚。

    羊丞相教你引你,恩同父母。以后你的日子还长,路,不要走偏。

    谨遵圣谕。

    祝政径直离了天牢。

    这话还得从吴国少主入长安城之前说起。

    吴国入连纵,同楚国合作一事,吴国国内大有分歧。吴国丞相羊心斋为首的老臣,对此事反对得厉害,早朝之时,甚至搬来国柱,以死为谏,无论如何也不愿少主同祝政合作,入四国连纵。

    朝上吵闹不休,悦贤少主只称病不出面,反让御史大夫尹子言站出来同老臣抗礼,同时,他又让吴国大将军车东威连夜入金陵,抓了数位老臣,震慑朝堂。

    在此之后,这位吴国少主方才款款登场,先是左右安抚,和了好一通稀泥,后又沉脸扬威,勒令吴国上下一心,皆从他号令。

    这番手段玩的精纯,很难相信,竟是出自一位十八岁少年之手。

    这其中只有一点祝政略为不满,吴国丞相羊心斋三朝老臣,一心辅佐悦贤少主上位。可华悦贤却借着羊相带头乱政的因由,直接将羊丞相软禁了起来。

    华悦贤年少且多智,祝政对他寄予厚望,并不希望他在此走偏。同时,益州公刘图南正执拗着不愿签署益州全境投诚诏,故而祝政特意设置此局,将二人一道敲打敲打,一石二鸟。

    天牢重归寂静。

    益州主公刘图南依旧躺在冰冷的地上,他的指尖却稍稍抽动了一下。

    牢门吱呀一声旋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闪了进来,驾着刘图南的胳膊,将他扶起。

    本该饮下毒酒身亡的刘图南,此刻竟悠悠睁开了眼睛。他将四下一望,疑惑道:我没死?

    搀着他的人答道:是,主公,您没事。周天子特意放我进来,带您出去。

    现在连月光都没了,天牢里着实晦暗的厉害,刘图南几乎贴在这人脸上,才认出了他是谁:醉灵!你不是,你不是应该被关在益州天牢么?!

    醉灵,是益州大将军卜醒的字。

    前任益州主公遇刺之时,担任护卫的正是醉灵,他也因此获罪,被收押在益州天牢。刘图南当然知道醉灵是冤枉的,只是此事重大,若不做做表面功夫,朝臣那边说不过去。

    醉灵道:周天子早就派人将我救出来了,我一直藏在长安,就等今日您假死之后,来接应您出去。

    究竟什么意思?他没打算杀我?

    醉灵摇头,他扶着刘图南站稳:应是没打算。他说你我曾收留过常歌三年,又待常歌甚好,此恩他铭记在心。而且,去年冬日,他被益州擒获,大周天子的身份败露,当时常歌前来劫狱,益州主公对他二人并未痛下杀手,反而放他们离去。我想这也是他放过你的原因。

    醉灵半搀着刘图南,自另一条暗道离开天牢,路上醉灵同他说:他还要我转告你,你公父给你请封的三十丈土地会特批给你,允你安身立命,其代价是改头换面,一生隐姓埋名,再不搅动风云。

    死而复生,刘图南只觉人生如大梦一场,前段时间他的那些执念,不甘和阴暗的想法,忽然变得尤其可笑,更何谈搅动风云。

    这条暗道七拐八拐,推开最末端的石门,竟有一马车等着他二人。

    车上跳下来一位颇有书卷气的少年,经醉灵介绍,此人乃祝政影卫,名唤博衍。

    见过卜大将军,见过刘公子。博衍同他二人行礼,先生要我在此候着,护送您回益州。

    刘图南最后向北回望一眼,长安城浩大,此处已望不到长安宫城。

    晨曦的沉钟重重敲响,惊起一片白鹡鸰,簌簌而过,天边被旭日熏得金红。

    刘图南目光落在极远的天边,他轻叹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博衍见他未答话,催促道:刘公子?

    没什么,走吧。

    刘图南上车,马车金玲响动,渐渐驶出长安城。

    *

    常歌刚一踏进锦夕殿,甜酒香伴着咕咕嘟嘟的声响迎面而来,这当是祝政早知他要回来,提前着人备好的。

    他唇角轻弯,加快步子朝殿内走去。

    快到殿前之时,他竟听得一声少儿啼哭之音好端端的锦夕殿,怎会有少儿?

    第110章 祸患 活像是祝政偷了他家几千头羊。 [一更]

    一阵拨浪鼓之声响起, 小儿的啼哭之音渐渐止了。

    月氏族长全境投诚诏令已发,益州刘图南诏令已发,冀州投诚大半,吴国悦贤少主已和羊丞相化干戈为玉帛, 风波既平。

    古人云上兵伐谋, 王上不动一兵一卒, 以谋略攻心,连定四国, 着实厉害。

    常歌的脚步止在殿外, 听起来祝政正在同旁人议事,这人的声音常歌也熟悉,正是吴国长史姜怀仁。或者, 现在应当更替称呼,称其为姜代相。

    祝政已临时组阁,重整朝堂,他暂未设丞相, 转而邀吴国长史姜怀仁出任代丞相。吴国虽颇有微词,但看在悦贤少主的面子上,还是让姜怀仁前来赴职。

    常歌思来索去,觉得此事自己不听为妙, 转身打算离开。

    姜怀仁继续道:唯有鬼戎听得他们的大王被俘,气愤异常,据说鬼戎绵诸国已在联络鬼戎各部,集结剩余兵力,在边关蠢蠢欲动。

    常歌停住了脚步。鬼戎大军一数量多, 二体格壮硕,三皆擅骑射, 骑兵为多,而中原军队多为步兵,更擅阵战,从兵种上来说,北境鬼戎军队确实克制中原军队。

    无妨。祝政的声音传来,再多人也无可畏惧,我们有常歌。

    说到常歌殿内听得一阵衣料轻响,接着咚的一声,应是姜怀仁抚袍大跪:臣有一不情之请。

    说。

    听得内里浅浅的触底声,应是姜怀仁又行叩拜大礼,他声音低沉:鬼戎收复后,如若天下大定,请杀常歌。

    屋子里诡异地安静片刻。

    姜怀仁道:此事并非我一人决议,理政阁诸位臣子皆赞同此策。

    常歌没有反心,不必揪着他一人。祝政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不快。

    王上,王上!祝政的脚步声显著朝外走,姜怀仁的声音也愈发急切,常歌共掌四国定国印,所到之处万民齐呼,他反不反并不重要,他在,便是祸患!

    眼见祝政的脚步声即将拐出,姜怀仁忽而朗声道:王上!

    祝政的脚步终于停了片刻。

    世人只知常将军,谁人还从周天子!王上三思!

    常歌轻轻前进一步,内里的声响霎时停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入了锦夕殿正殿,刚绕过梁柱,便见到祝政沉着脸望着姜怀仁,而姜怀仁痛心疾首,正跪在距离祝政一步之遥处。

    常歌轻咳一声,姜怀仁稍稍转身,见到常歌,他神色自然,没有半点被撞破的尴尬,反而朝他大拜一次:见过主君。

    常歌道:我有事要同先生商量,代相请先下去吧。

    姜怀仁面对二人合手,拜而出。

    此时常歌才注意到,祝政身侧果然有个小儿!

    这小儿正被幼清抱着,他似乎打定主意,要扯下幼清的鼻子看看。幼清给撕得眉眼都皱在一处。

    这是何处来的小儿。常歌从幼清手里抽出拨浪鼓,冲他摇了几下,那小孩当即被声音吸引,又转过来,张着小胳膊想让常歌抱。

    常歌刚伸手要接,祝政却轻轻拉开常歌:还不将小世子抱下去。主君奔波两日,方才归来,还来惊扰主君。

    幼清面上的表情都掩不住了,几乎把怕不是嫌扰了你俩独处写脸上了。他将怀里的小世子一兜,夺了拨浪鼓,脚底抹油。

    谁家的小世子啊?常歌刚问出口,稍稍动了下脑筋,便恍然大悟,豫州小世子啊!

    楚王大婚那日当即大丧,无后;益州主公刘图南尚未婚配,无后;冀州主公祝展三个儿子皆已战死,同这小儿年纪也对不上;吴国少主华悦贤虽有婚配,但暂未有子嗣;交州姜伯子女众多,但并无幼龄稚童。

    滇南颖王他不大能想得出庄盈抱小孩的模样。

    算来算去,只有豫州主公的小儿年纪相当,据说去年冬日豫州和吴国交战,战况正激烈时,大魏斥候团趁着豫州宫城空虚,劫了小世子便走,此后魏国便挟着豫州世子,以令豫州。

    眼下豫州世子既然出现在祝政身侧,很显然,豫州也被他以谋略拿下。常歌问:先生是要以他来控制豫州么?

    拿捏着一小孩子,像什么样子。祝政拉着他的手腕朝内殿走,今日豫州来人接小世子,这才抱出来的。扰着你了。

    倒没有。常歌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豫州来接小世子?

    祝政便拉着他朝里走便耐心同他解释,他将豫州小世子送回去,豫州掌权的太傅朱辅才分外感动,当即签了全境投诚诏。

    豫州本就是六雄之中最势弱的一个,和楚吴接壤,本就够豫州头疼,大魏还趁机黄雀在后抢了小世子,入大魏的连横本就是无奈之举。眼下祝政先行示好,豫州当下火急火燎地转向,朝祝政表衷心,以攀附大势。

    祝政淡淡道:六雄基本收归,无需我的主君出征。

    常歌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见祝政轻描般的唇角稍弯,正浅浅微笑。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提及请杀常歌一事。

    到了。

    祝政回身,稍稍为常歌打起纱帘,殿内暖暖的烛火被微风吹得一闪,接着暖融的酒香扑面而来。

    常歌先见着了大殿正中的小火,其上咕咕嘟嘟正暖着甜酒。一旁地上铺着柔柔的软毛毡子,原本冰凉的雕花木榻被撤下,换做了又厚又暖和的鬼戎床,连地板都从冰凉的石制地面铺上了厚木。

    他扫视一周,这里已没有半分宫殿的模样,活脱脱的一个北境营帐。

    祝政竟将整个锦夕殿内殿都拆了,按照北境营帐的陈设重新布置了一番。

    常歌惊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他甚至还在枕头下面,摸出了两颗酪糖。幼时父帅不让他多吃糖,不定时就搜他的袖子,他便背着常川,在枕头下藏了不少。

    祝政道:你这两日不在,我和舅公一道布置的。

    这话让常歌更惊奇:舅公肯同你正常说话了?

    火寻鸼已问过夏天罗和景云,狼胥骑同大周之间的心结基本解开,可火寻鸼每次见祝政,仍是如临大敌,活像是祝政偷了他家几千头羊一样。

    没有。祝政温和道,我先刻意胡乱布置,然后请舅公来看,舅公边气急嚷嚷这哪里有半分常歌营帐的样子边改动布置。他叹道,舅公果然老手,布置得几乎一模一样。

    常歌轻轻给他一肘:坏。

    小盆篝火烤得室内暖融融的,其实这天侯,室内如此布置定然是偏热的,不过常歌心中发寒,坐在火旁反而舒适不少。他和祝政在毛毡上挤在一处,二人还用青铜爵分了几口甜酒喝。

    甜酒入喉,欢快的火苗跳着,常歌便借着这个因由开了话头:鬼戎陈兵的事情,我去吧。北境鬼戎向来只讲刀剑上的道理。而且,此次定了鬼戎,我还能在北境住上些日子。

    祝政本放松坐着,听闻此言忽然稍稍坐起身子:你要回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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