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客栈——公子湛(86)
山海客栈 作者:公子湛
山海客栈——公子湛(86)
肯定记得,蔺辛不是已经说了么?他的记忆已经回来了。
说的也是,但也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特紧张,说不出原因的紧张,比我以前相亲的时候还紧张。
紧张什么?你自然点就行,我们从前跟他多好,和家人也没有区别了,这样的关系,不会因为八千多年的间隔消减的,你放心。沉泽瞥付长生一眼,所以把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收一收,丢人。
行吧。
虽然沉泽话说的不耐听,但还算有用,付长生感觉心里的紧张稍稍缓了一些。
然而也就缓了不到十秒,十秒后,付长生看到沉泽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换了身衣服,那身衣服他认识,金线凤凰羽织就,沉泽只在重要场合才穿他,这一万多年里也就穿了五六次。
现在为了见路濯,他连这身大事专用行头都换上了,可想而知心里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说不定比他还紧张。
呵,虚伪。
付长生看着沉泽,开口就是阴阳怪气三连:不紧张,自然点,有出息?
沉泽:
你这个人真是好不善良。
凤凰先生心里哼哼唧唧,刚要怼他,听到外面响起细微的人声,其中一道声音温和清润,让沉泽和付长生瞬间噤了声,怔在那里。
这道声音他们太熟悉了,从前几乎每天都能听到。
再听到,恍若隔世。
两个人恍然看着面前紧闭着的木门,心里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
二十秒不到的时间在这一刻显得分外漫长,沉泽和付长生感觉他们等了很久,才终于听到门开的声音。
吱呀
休息室的门缓缓推开,走上楼的人不少,最后进来的却只有路濯一个人大家知道故人重逢会有很多话想说,所以都停在了外面,把空间留给路濯和他的故人们,连陆封识都没进来。
沉泽和付长生的视线停在路濯身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角和从前一样莹润,眼瞳和从前一样澄澈,人和从前一样温润,八千多年并不短暂,却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和从前唯一的差别,就是比那时候看着更白更温软了一些。
沉泽和付长生心里宽慰,却又想到路濯身上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并不是因为他得到了何种优待,而是他的岁月停在了那个时候,世间种种,与路濯而言从此尽成空白。
看着更白更软,是敛魂重生后的结果,而敛魂重生的前提,是身死魂消。
他怀着对许多人的爱意和无法归去的遗憾,在乌弋山的法阵里,生生被山风撕成了灰。
想到这里,沉泽和付长生的心沉重起来,隔着那段距离看着路濯,沉默不语。
路濯也看到了沉泽和付长生,八千多年过去,沉泽看起来比从前内敛许多,眉目不似以往张扬,而付长生短发利落,眼睛微微弯着,弧度很好看。
路濯记得,从前付长生喜欢长发,青丝长至腰间,垂下来像是墨色的绸缎,他也不爱笑,大多时候缄默不言,很少能在他眉眼间看到这样漂亮的弧度。
无论岁月停滞还是继续往前,大家都在变,沉泽和付长生是这样,路濯也是这样。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沉泽看着路濯,稍稍扬眉,话音故意拉长:几千年不见我们小辟邪架子大的很呀,看到我们不说过来也就算了,连话都不肯说了?
这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和以前一模一样。
路濯哭笑不得,又听着付长生声音响起:看来小辟邪连理都不想理我,这可真让我伤心。
以前付长生也是这样,喜欢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说这些茶里茶气的话,里里外外反差极大。
不说话的时候恍若隔世,一说话,那种熟悉的感觉便回来了。
路濯笑起来:再造作打你们嗷。
两个人假模假样惊恐后退:哇呀,小崽崽好凶,我好怕哦!
凤凰和不死树,放到外面都是让人敬畏的大妖怪,很难想象会是这样的画风。
沉泽和付长生却不在乎这些,和从前一样陪着路濯在那边闹,等闹的差不多了,停下来恢复正经模样,看向路濯。
路濯也在看他们,三个人视线相对,眼神如出一辙的温暖,许久,齐声笑了。
欢迎回来。沉泽俯身,轻轻抱了路濯一下,我就知道,这次你也不会失约。
付长生在沉泽之后也给了路濯一个温暖的怀抱,路濯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温暖安慰有,而沉重低落也有。
沉泽话里的约,指的是他献祭自身之前,说过的那句我会回来。
而这句话,路濯只对两个人说过,一是陆封识,二是天禄周垣。
他与前者已经重逢,从前再遗憾,往后也还有很多时间用来填补,但周垣的传承已经换了,路濯熟悉的那个人,永远留在了过去,和路濯再没有相见的那一天。
他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唯一的家人。
路濯低着头,情绪低落,沉泽和付长生了解他,稍稍一想,也就知道了路濯的沉郁是为何而来。
两个人暗自叹气,半晌,是付长生出了声。
别难过,他过得很好。付长生轻声说,在你在你离开的第十一年,周垣找到了喜欢的人,和他走过了余生,两个人是在同天离开的,只差了一个多时辰。
周垣走的时候,我们去看他了,他一直在笑,说他这一生过得还算不错,没经多少苦难,也没留太多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你。
他说他很想你,说你要是还有来生就好了,要是有来生,他希望你不要做辟邪,不要做那种需要承担太多责任的人,你就快快乐乐,平安喜乐就够了。
这话路濯很熟悉。
他记得从前周垣生辰许愿的时候,每次许下的第一个愿望都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路濯。
希望我们小路濯诸事不愁,一生平安喜乐,做只快快乐乐的崽,憨一点也没关系。
那时候路濯不乐意听这些,总觉得周垣是在闹,前面那些只是铺垫,就是为了在最后说他憨,而事实上,这些曾经被路濯看做是玩闹的心愿,其实就是周垣真实的愿望。
路濯在,周垣生日的第一个愿望为他而许,希望路濯一生无虞,平安喜乐。
路濯离开,周垣在传承里留下遗愿,希望他能不被遗忘,永远为人所记。
周彦修说过,这是周垣唯一的遗愿。
没提任何和他自己相关的事,从始至终提到的都是辟邪。
路濯低着头没说话,沉默间,最后还是付长生先出了声。
周垣希望你快乐,肯定是见不得你难过的,尤其是为他难过。付长生垂手揉揉路濯,所以别难过了,笑一下,周垣说最你笑起来特别治愈,他最喜欢看你笑,心情再差再不堪,只要看到你笑,就感觉所有的沉郁低落都消失不见了。
这话周垣也对路濯说过。
路濯揉了揉眼睛,许久,低低嗯了一声,但是没笑。
他心里难受,实在笑不出来。
付长生理解他的心情,垂手拍拍崽,没说话,倒是沉泽突然想起一件事,接着出了声。
对了,周垣走的时候不在乌弋山,他来不及回去,就把这个给了我,让我放到你离开时的地方。
后来我去了乌弋山一趟,去的时候是冬天,山上大雪,什么都看不到,我就想,何必呢?人已经不见了,连最后的痕迹都已经被风雪消磨,何必把唯一能用来想念他的物件也留下,就没放到山上,而是一直带在了身上。
现在,也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沉泽一边说着,一边把他说的那个物件拿了出来,送到路濯面前。
那是两只玉环,是路濯在很小的时候用琈玉自己做的,周垣也有两只。
路濯的玉环在周垣那里,周垣的玉环在路濯这里,两个人把玉环相互交由彼此保管,说好以后找到心上人了再来取。
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确定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隔多久,无论隔多远,我也要把它们送到你手里,见证你的欢喜和幸福。
这是周垣当时说过的话。
回乌弋山献祭自身之前,路濯把周垣的玉环留在了他家里,自己的没要回来。
他都已经要离开了,就算送给陆封识,也没有结果,只是凭白留给他一个禁锢和枷锁而已,路濯不想这样。
而现在,时隔多年,他又看到了这两只玉环,被沉泽从周垣手中接过,送到了路濯面前。
就像周垣从前承诺过的那样,无论隔多远,无论隔多久,也要把他们送到他面前,见证他的欢喜和幸福。
路濯的归来没有失约。
周垣的交还同样也是如此。
第100章 大结局
路濯抱过玉环,爪爪从上面抚过去,琈玉微暖,很像周垣身上的温度。
他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不想让沉泽和付长生看到,低下头,过了很久才出声:他真的过得很好的吧?
这我们还能说假话?真的很好,他的爱人是一只云豹,两个人感情特别好,时不时到我们面前撒糖喂狗粮,羡煞了一众单身狗,再没谁能比他过得更好了。
付长生说,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路濯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无他,只因为被羡煞的人里有付长生一份。
不老树先生这一生和桃花无缘,一万多年里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老单身狗了。
听到付长生的话,路濯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那就好,知道他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不过阿垣的性格好像好了很多,要是放在以前,他走前肯定是要骂我的。
沉泽和付长生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心想一脉同生不是白来的,路濯对周垣的了解果然很透彻。
周垣走之前确实骂过路濯。
把玉环放到沉泽手里之后,周垣闭上眼睛,最初时是在笑,笑着笑着眼角就见了泪,他也不管,任它们往下落,一边落泪,一边絮絮叨叨的骂路濯。
路濯这个小混蛋,说好的要回来,结果一去把自己的传承都弄没了,而且在走之前的最后一刻还在骗我,没良心的小混蛋,白疼他这么多年,早知道他这样让人伤心,当初他在的时候,我就应该多打他几顿。
没良心的小混蛋,多打几顿,这话就很灵性。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给小崽崽说了。
沉泽和付长生眼神飘忽,但路濯也不是傻崽,一看就懂了。
他没说话,低头看着怀里的玉环,半晌,空出一只爪爪揉了下湿润的眼睛,缓缓笑了起来。
周垣喜欢看他笑,那路濯就不哭,他要笑,做一只快快乐乐的崽。
这是周垣一生里许过最多的愿望。
那路濯便应他的愿。
.
接下来整个上午,路濯都在和沉泽付长生叙旧,听他们说了很多人的故事。
那些人都是路濯的故人,大多数已经离开了,剩下的人寥寥无几,而且除了沉泽和付长生都避世隐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让人宽慰的是,故人们无论是去是留,过得都不错,和周垣一样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没留什么遗憾。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三个多小时便过去了。
沉泽是模特,付长生是音乐监制人,两个人下午还要赶通告,没法在客栈待太久,差不多一点的时候,和路濯互相留了下微信。
路濯送他们出去,心里有些不舍,沉泽和付长生也是差不多的心情。
沉泽回身揉揉崽:没关系,我们会经常来找你玩的,以后再见的时候还很多,不用难过。
对啊。付长生在边上应和:而且不是加微信了吗?也时常聊聊天,你有事随时找我们,我们肯定随叫随到,就和以前一样。
这倒是真的,路濯以前有事找朋友们的时候,沉泽和付长生总是最先应和,然后最早来到乌弋山上。
感情好是一个原因,两个人本来就爱热闹也是一个原因。
路濯笑笑,温声说了声好,沉泽和付长生脸上也带着笑意:那就这样,我们先走了,隐居的那几个我们已经在找了,找到的话就和他们在第一时间来找你,也和以前一样。
路濯眉眼弯弯:那我就等着啦。
没问题,回见啦小辟邪。
两个人朝路濯摆摆手,带着温暖的笑意,转身缓步离开了大荒街。
热闹结束的那一瞬间,是最孤独的时候。
路濯看着他们离开,直到两个人消失在街道尽头,视线也没收回来,心里满是不舍,情绪低落之下,总喜欢往上卷的尾巴尖尖都垂了下来。
路濯不想让大家被他的情绪影响,就没回客栈,在客栈外找了个台阶坐下,小小的一只孤零零地团在那里,看起来分外让人心疼。
尤其是陆封识。
在客栈等了许久没见路濯回来,他出来找,凭着烛的牵引,很快看到了路濯,心瞬间又疼又软。
陆封识走过去,看路濯情绪低落,不太想说话,于是没出声也没碰他,在路濯身边坐下,默默陪着他。
这天是晴天,但阳光并不热烈,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风拂在身上的感觉很惬意。
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喜欢的人与自己相伴而坐,实在是件让人感觉温暖治愈的事情。
两个人静静的坐着,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路濯心里的沉郁终于退了下去,他抬头看陆封识,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是和陆封识认识之后,自己许多个情绪不好的瞬间,都有陆封识陪着。
上次送和萧玉他们离开的时候,是陆封识陪着他。
这次送沉泽和付长生,陆封识也在。
还有八千多年前,他在乌弋山巅消失的时候,只有陆封识一个人在他身边。
陆封识送他离开,也迎他归来。
路濯心里思绪万千,朝着陆封识抬起爪爪:抱抱。
重逢以来,小崽崽第一次主动求抱抱,倒是让陆封识有点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陆封识自然不会拒绝,在路濯声音落下的瞬间把他抱了起来,不同于龙身时微冷的感觉,陆封识的怀抱很暖,身上还带着松柏的冷香,很好闻,路濯喜欢。
路濯在他怀里蹭了蹭:你是不是用香水了?
陆封识不爱用那些,妖怪五感向来敏锐,尤其是陆封识这样的大妖怪,味道再淡的香水对他来说也有些浓烈,闻着让他感觉很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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